第94章
只见那只金毛大狗咬着一块包裹快递用的扁平纸盒跑了过来，一路上疯狂地摇着尾巴，看起来极为兴奋。“汪汪。”
金毛犬将纸盒丢在汤然诺身前，自顾自地转了个圈，蹲在地上用讨好谄媚的笑容看着她。
李昂分明看见，这个快递盒子表面的快递单号上，写着夏骏强的姓名。
“任务目标的快递？”
李昂看了眼快递盒，“东南亚橡胶腰枕...寄到的时间是三天前。”
他辨别出包裹盒子的胶带开口干净利落，是用美工刀将胶带切割开来的。
这很有趣，一名三天前还在开认认真真对橡胶腰枕进行开箱的程序猿，为什么会跑去谋害他人呢？
“毛毛乖。”
汤然诺随口夸奖了一句，看到李昂投来的疑惑目光，随口解释道：“它身上的狗皮可不是普通货色，
披上之后，能够轻易嗅到附近死亡者的气味，
并根据气味，找出死者生前遗留下来的遗物。”
“这么炫？”
李昂楞了一下，朝着金毛犬比了个赞的手势，“好活，整挺好。”
金毛大狗“汪汪”吠叫了两声，得到汤然诺点头许可之后，立刻伸出两只狗爪子，猛刨纸盒，将其撕成一片一片，再全部吃下去。
李昂皱眉道：“这是？”
“它能通过吃掉遗物，来获取死者生前的一些记忆碎片。”
汤然诺解释道：“这种能力类似于通灵术或者占卜之类的，只是释放过程...会比较奇怪。”
很快，李昂就明白她说的奇怪是什么意思了。
在吃掉整个快递盒（连同透明胶带一起）之后，金毛俯下身去，低垂着头，喉咙一阵耸动，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噜咕噜声。
突然间，它的头颅向前一摆，狗嘴里呕吐出一团带着浓郁酸臭气味的绿水。
这团绿水溅落在地，却并没有顺着鹅卵石小径的碎石缝隙渗进泥土，
而是如同史莱姆一般，缓缓积聚在一起，形成一面光滑无缺、散发诡异味道的绿色镜子。
金毛大狗瞬间萎靡下去，趴在一旁使劲喘气，眼睛一眯一眯，像是随时都会睡过去的样子。
汤然诺完全没有理会可怜模样的金毛犬，直接走上前去，伸出手掌轻掩鼻子，隔绝气味，摘下墨镜俯瞰起绿色镜面。
站得稍远一点的李昂拿出了索尼数码摄像机，调整好焦距，隔着一段距离，摄录起绿色镜面的画面。
之间那绿色镜面掀起涟漪，逐渐浮现出倒影一般的景象。
第一幅画面，是死者夏骏强，
镜面中，他正坐在卧室电脑桌前，用台式电脑浏览github网页，并疯狂地敲击着键盘，似乎在输入什么东西。
（github是面向开源及私有软件项目的托管平台，为程序猿常用的开源代码库）
景象忽然一变，下一秒，夏骏强出现在自己出租屋的洗手间里，厚厚眼镜片后方的眼眸一片赤红，嘴巴蠕动呢喃，似乎在低语着什么东西。
根据其口型，李昂判断他所说的是“去死，都去死！”
镜面再次掀起涟漪，只见夏骏强在电脑上敲打了一阵代码，突然站了起来，一把从桌子上拿走钥匙，坐车来到另一个居民小区，并通过消防楼梯，摸进某间屋内。
接着，是一连串模糊且快速闪过的记忆剪影，
无非是夏骏强从民宅厨房里拿走一把西餐餐刀，用刀子袭杀了民宅内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以及和他待在一起的浓妆艳抹年轻女子。
最后一幅画面，则是夏骏强失魂落魄地走回出租屋，端坐在电脑桌前，伸出手掌去触碰屏幕。
瞬间，屏幕化为漆黑一片，电脑机箱升腾起一阵青烟，
而夏骏强则像是被抽离了浑身鲜血一般，瞬间化为一具枯瘦人干，头颅后仰，整具身躯顺着椅子坡度，滑落在地。
画面就此终结，汤然诺立刻后退数步，避开了绿色镜面自我溶解时，溅起的微小绿水。
“这就算通灵占卜完毕了。”
她转过头，看向李昂，“发现什么东西了么？”
“唔....怎么说呢。”
李昂在手里的数码摄像机上按了按，保存刚才录下来的绿水画面，抬头对汤然诺说道：“你提供给狗的狗粮太软了，吐出来的呕吐物过于清澈。
下次买狗粮记得自己先吃一阵子，觉得没问题再给狗吃。”
“...”
汤然诺眼角一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总之，我们先离开小区吧，我大概知道他的死亡原因了。”
李昂呵呵一笑，随意说道：“对了，你带笔记本电脑了么？”
汤然诺不知道对方肚子里卖得什么药，皱眉答道：“只有平板。”
“平板也行，给我吧。”
李昂点了点头，汤然诺只好从背包栏里取出一台几乎是崭新的平板电脑，开启密码锁之后递了过去。
显然，汤然诺给出的这台平板非生活常用，里面没有隐私数据，估计只在剧本任务中配合无人机使用。
李昂接过平板，一边在上面滑动了几下，一边转身离去。
汤然诺犹豫片刻，也用狗绳再次拴住金毛犬，跟在李昂身后，走出了万嵘小区。
两人进到一家僻静的咖啡厅，点了两杯咖啡，选了个僻静角落坐下。
李昂利用usb转换线，将数码相机与平板电脑连在一起，抿了口咖啡，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
片刻，他抬起头，对汤然诺说道：“任务目标，确实是死于超凡事件。
准确地说，他死于一种未知的、针对程序猿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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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码农
“诅咒？”
汤然诺眉头微皱，“你怎么知道。”
李昂也不废话，将平板电脑调转了一下方向，拿给汤然诺看。
平板电脑的屏幕上，是刚才他利用数码摄像机，拍摄到的绿色镜子画面。
画面上，穿着格子衬衫的夏骏强，正坐在电脑桌前，利用台式电脑浏览github网页，
普普通通，极为平凡的木讷面庞上，反射着电脑屏幕暗淡的光芒。
数码摄像机拍摄下来的分辨率相当之高，汤然诺将画面放大数倍之后，甚至能看到夏骏强那发际线堪忧的高高额头上的汗水。
“夏骏强是一名待业当中的程序猿，根据公民信息显示，半年前，他被服务了六年的IT公司老总强制开除，且没有给出任何赔偿。
夏骏强向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申请仲裁，提出书面申请之后，前几天才得到了相当于两个月工资标准的赔偿。”
李昂说道：“你刚才也在夏骏强的死亡记忆里看到了吧？
他显示浏览了Github平台上的项目，再闯进了某间民宅，袭杀两人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内被抽成了人干。
他所浏览的项目，存在异常。”
作为开源代码库以及版本控制系统，Github拥有超过900万开发者用户。
随着越来越多的应用程序转移到了云上，Github已经成为了管理软件开发以及发现已有代码的首选方法。
换句话说，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程序猿都离不开Github这个“社交网络”与“共产性质开源代码库”。
而，则是近半年前，一个由程序猿自发上传的项目，
指的是工作从早上9点上班到晚上9点下班，每周工作6天，
生病了就住进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
最早，是程序猿们用来自嘲的梗，呼吁程序猿以生命为重，谨慎加班熬夜，
未曾想越来越多的人为该项目加星，成为Github平台星数上升最快的项目，
其本质也从自嘲，变为了与国内已约定俗成的“996工作制”进行公开反对的“程序猿起义”
劳动法规定平均每周工时不得超过44小时，而996工作制的工作时长，每周至少72小时，明显违反相关法律，却被各大公司约定俗成，广泛推行。
随着时间推移，程序猿们对各大公司极不人性化的工作制度进行揭露与抨击，许多知名的互联网头部公司都被挂在了的页面上。
“你是说，”
汤然诺用手指捏了捏下巴，轻声问道：“任务目标浏览了相关网页之后，才催生了行凶的想法？”
“没错。”
李昂点了点头，“我录入了夏骏强所闯入的那间民宅的地理位置与门牌号，在公民信息系统里，找到了房屋户主的信息。
那是一位26岁的年轻女性，未婚，曾经是酒店职员，家境一般，高中辍学在殷市打工，过往的银行卡信息没有任何异常。
直至一年前，她的银行卡上开始稳定地出现异常金额，从每月多出7000，到每月多出8000，到每月多出一万两万。
半年前，她的卡上多出七十余万金额，她用这笔钱支付了那件普通民宅的首付款项。”
“唔....”
汤然诺眼睛一眯，“...这个被杀的女人，和夏骏强认识？”
“很可惜，他们不认识。”
李昂摇了摇头，“不过她倒是和夏骏强之前的公司老板，一个名为季通钱的已婚中年男人认识。
两人在一年前起，就经常一同出入酒店，
季通钱每个月往她卡号上打钱，半年前更是拿出七十几万，帮她支付了房子首付。
他俩，是已婚老男人与被包养小三的关系。”
说罢，李昂看了眼皱眉不语地汤然诺，笑道：“一个已经离职了半年的普通码农，为什么要去杀死之前公司的老板？
我对此相当好奇，用企业信用信息系统，查询了一下季通钱所经营的IT公司，
发现该公司之前有过不少员工离职记录，
一些论坛上，也偶尔会出现该公司员工吐槽严苛加班制度的帖子。
显然，这个IT公司属于那种钱少事多，强制员工加班，管理层混乱，任人唯亲的中小型企业，
夏骏强作为公司老板，相当严苛地要求手下员工进行高强度加班，同时又不肯进行加薪，不愿意拿出足够的加班补贴，引起了相当大的抱怨。”
汤然诺点了点头，“黑心资本家与受剥削的码农。”
“正确。”
李昂笑道：“夏骏强的高中、大学成绩相当优秀，在殷市读计算机专业时，还和团队一起，拿过ACM-ICPC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的奖项，
按理来说，他的位置应该更高一些，不该在普通的IT公司担任开发——这恐怕是因为他，在大学期间得了一场重病，病愈之后急需用钱的原因。
总之，他在半年前和公司彻底闹掰（估计是抵制加班之类的），遭到强制开除，
随后，他向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申请劳动仲裁，一直没有结果，前几天才拿到补偿款项。
而在拿到补偿款项之后没多久，他就进行入室行凶，杀死了原来的老板。”
“...”
汤然诺犹豫了一下，说道：“就这些信息来看，这位码农进行入室行凶，与超凡因素并没有直接联系，
行凶杀死原来老板，可以解释为单纯的劳务纠纷。
比方说季通钱有钱，但是就是不想给赔偿款，甚至对前来讨薪的夏骏强进行口头谩骂，人格侮辱，最终导致事件发生。”
以模特为伪装身份的汤然诺，其大脑的聪颖程度，远比靓丽外表更加优秀——能活到Lv10以上的玩家，就没有蠢货。
“在此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昂嘿嘿一笑，将双手交叉，用手背支撑着下巴，“直到我进一步将画面清晰化，看到了夏骏强当天，所浏览的具体内容。”
他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划了划，将绿色镜面的画面进一步放大。
汤然诺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稍稍拉下墨镜。
夏骏强电脑屏幕上，不只是Github平台的项目，
准确地说，是项目下，一个名为Anti-996Lise（反996许可证）的程序猿起义企划。
几乎是在看清屏幕的一瞬间，汤然诺就感到一阵恶心反胃，仿佛大脑正在被一根根钢针穿刺。
这是...认知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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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许可
夏骏强的电脑屏幕上一切如常，但作为玩家的汤然诺，感知属性极高，洞察力远超常人，看到了一些细节。
字符，一行行颜色几乎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字符乱码，从屏幕上方不断滑下，
隐匿在正常的网页当中，
如同一场轻薄到无人能够发现的如丝细雨。
这些字符乱码，将各国文字与数字、符号，统统揉碎了掺在一起，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遥望，都足以让人头晕脑胀，眼前出现幻觉，耳边出现幻听，连皮肤都莫名其妙地产生阵阵瘙痒。
感知能力过人的汤然诺更是如此，她猛地打了一个寒战，立刻扭开头颅，拽过桌子旁边的垃圾桶来，朝着桶里面使劲干呕。
“呕...呃，咳咳咳咳。”
她低头咳嗽干呕的样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李昂正面迎上了吃瓜群众的好奇眼神，胖大手掌一拍桌子，沉声喝道：“瞅啥呢？没见过未婚先孕的啊？
再看？头发必须给你薅掉，必须打你脸。”
他现在顶着的这幅外表相当社会，很有威慑力，扫视之下，周围群众立刻挪开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咳咳咳。”
汤然诺双眼有些泛红地抬起头来，没有计较李昂的胡扯，阴郁着脸，一言不发。
她其实挺想知道为什么李昂没有中招，
还特意将画面放大，蛊惑她去仔细观看，莫不是想要害她。
早知道认知偏差诅咒的作用方式多种多样，
施术者可以通过一句话，一张图片，一段音乐，一段视频，一篇文章，乃至一种气味，进行施咒，
只要受术者触碰到了诅咒的相关媒介，其心理就会发生平稳而不易察觉的变化。
专业的施术者，甚至可以通过在报纸的某篇文章里，加入一个混乱无序的单词，就能够对人群进行大规模的认知偏差改造。
按照论坛上的说法，这种诅咒最早出现于黑暗中世纪，
教廷声称一些女巫会利用认知偏差诅咒，蛊惑民众，将其改造得失去自主意识，成为女巫的忠诚走狗，为之效力。
强大的认知偏差诅咒，甚至可以引起大脑皮层功能和结构的异常，使受术者产生永久、半永久的认知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