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造纸厂老板咳嗽了一声，收起文件，压抑怒气继续说道：“尊敬的僧侣阁下，我的父亲，也就是哈立德·霍恩堡出生于锑安镇，他年少离家，在异国他乡孤身打拼，建立了自己霍恩堡造纸公司，拥有了自己的事业。
作为一名备受尊敬的企业家，他一直想要回馈故乡，帮助故乡摆脱贫困。
继承了他遗志与事业的我，带着团队来到了故土锑安镇，我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敲定了建造工厂事宜，预计能在未来为小镇提供两百七十个工作岗位，数以千计金币的税收，将锑安镇造纸公司打造成鲁恩王国南部境内最大的纸张供应商。
一切进行得都很完美，直到这群穿着古怪装饰的人来了。”
他指了指对面的奇装异服者，抿了抿嘴唇，沉声说道：“他们自称是森林之子，是一个极端偏激的环境保护群体，
过去数年间，他们一直以保卫森林为名义，在几大王国境内流窜，制造恐怖。
比如打砸伐木工营地，聚集森林当中生活，打树钉，在林地边缘放生有毒生物，破坏工厂，破坏采矿和伐木设施，威胁绑架林地开发企业的老板，
甚至潜入到一些鼓励贫困地区合理开发利用森林资源的议员家中，把议员家的马斩首，将马头放在议员的枕头边上，以示威胁。
一星期前，这些森林之子来到了锑安镇，他们试图蛊惑民众抗议，然而大家都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把他们赶出了小镇。
当然，也有一部分青少年不幸被他们所蛊惑。
这群森林之子，霸占了林地，并用尽各种阴损恶毒的方式，来阻碍造纸工厂的开办。”
“污蔑，彻头彻尾的污蔑。”
森林之子的少女涨红了脸，一边挥舞着手中镶嵌有密集倒钩的狼牙木棒，一边怒斥道：“我们是一个不以盈利为目的的公益组织，采用扁平化管理，
一些在世人眼中看起来较为激进的抗议事件，不是我们干的，而是那些森林之子中的偏激者干的。
现在在这里的森林之子兄弟姐妹们，有着积极向上的宗旨，平和而善良，绝对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反倒是你们，今天一言不发突然冲进我们的营地，打扰了我们的隆重庆典！”
“他们所说的庆典，其实就是一群人穿着原始服装，围绕篝火手拉手站成一圈，在埙和排箫的乐声中，载歌载舞，并用泥巴扔对方的脸。”
造纸厂老板小声解释了一句，李昂点了点头——他能够看见在不少森林之子的油彩脸上，都有着轻微的泥巴涂抹痕迹。
“我带人闯入庆典的原因，你也知道，不要回避这一点。”
造纸厂老板深吸了一口气，怒目圆睁，盯着对方厉声说道：“昨天晚上，你们拐走了我的儿子汉斯、女儿格蕾特！”
这两个名字的出现，令李昂眼前一亮，这正是格林兄弟所著童话当中，著名的糖果屋历险记》里主角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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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妖精
《糖果屋冒险记》的故事内容非常简单，汉斯与格蕾特是一个贫困伐木工家庭的儿女，
伐木工娶了第二任妻子之后，那位后妈以“家庭贫困”为理由，蛊惑丈夫将儿女抛弃在森林中，任由两个孩子饿死。
两个被抛弃在森林里的孩子一开始利用石子作为标记回到了家，但第二次，作为标记的面包屑被鸟吃掉了，他们被困在林中，误入女巫的糖果屋，
经历一番斗智斗勇之后，他们消灭了女巫，回到了家，正好此时后妈也因病死亡，一家人幸福甜蜜地团聚在了一起。
其实原版的童话故事内核颇为阴暗残忍，一些情节也细思恐极，不过在这个魔改过的童话世界里，《糖果屋冒险记》已经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你的儿子女儿被他们拐走了？”
李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锑安镇建造工厂期间，把家也搬到了这里。是座别墅，就在小镇东边的那片高地上。”
卡彭特·霍恩堡紧咬着牙，手指攥成拳头，说道：“为了防止他们的侵扰，我专门雇佣了一批安保人员，守卫住宅。
没想到，昨天傍晚，这些人趁着我夫人带着孩子们到别墅后方草坪野餐的时候，从林地中潜行过来，拐走了我的两个孩子。
我连夜组建了队伍，带人前来追赶，终于在这片营地堵住了他们。”
李昂一挑眉梢，“就这么点人？没叫官方支援？搜了一整天才找到？”
“叫了支援。”
造纸厂老板有些无奈地说道：“不过这群人似乎有着某种诡异的特殊能力，可以在森林里面隐藏隐匿，就算人群在森林中径直走过也发现不了他们。
现在其他的搜救队伍，估计还在这片广茂深山的其他地方。”
他并没有把后半句话补完，事实上森林之子的首领就是一名在籍的年老女巫，是位实力尚可的天生施法者，
而且那女巫似乎来源于一个传承已久的秘密组织，其部分成员都已经位高权重，在各地身兼要职——这估计也是森林之子这么多年来一直蹦跶就是死不掉的原因。
不过...现在站在这里的森林之子，很多都是从锑安镇本地被诱骗走的青少年（刚才本地工人们束手束脚，也是因为不愿意对自己的子侄下死手），
并不是全部成员，
更多的森林之子，那位女巫，以及卡彭特·霍恩堡被拐走的一对儿女，现在都还没有露面。
李昂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那位森林之子成员，“那么，这位先生的儿子女儿现在在哪？”
“...”
那个女孩沉默了一下，刚才她站出来争辩的时候有多自豪，现在她就有多想要装聋作哑，“这个，这个我不太清楚，
呃，也许你么你可以站在这里等一下，
我们森林之子绝对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恶徒，我相信双方能够通过文明和谐的方式，沟通谈判，消除分歧，达成共识...”
这个女孩结结巴巴的叙述还没讲完，森林深处就传来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尊敬的霍恩堡先生，请不要紧张，汉斯和格蕾特都很安全。”
造纸厂老板瞬间双目圆睁，瞪向森林。
这个声音...是森林之子的首领，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女巫！
老多萝西！
只见密林之中，缓缓走出了一位年老衰败的老妇人，她穿着厚重的、由苔藓编织而成的大衣，头上顶着彩色花朵编制而成的花环，
右侧腋下夹着一把泛白的棕色木杖，两侧肩膀上，立着许多只叫不出名字的鸟类——
其中有一只鹰隼似乎患有严重的睡眠不足症，就差在头上标注“这是一只快要被熬死的鹰”的字样。
这么传统、多元化的造型打扮，确实很有森林女巫的气质，不过最令人关注的，还是一左一右牵着她的手缓步前进的两个孩童。
那两个孩子都穿着和森林之子一样的服装，在外表上看，和卡彭特·霍恩堡确实有几分相像。
看到孩童的一瞬间，卡彭特就惊喜万分地喊了起来，“汉斯！格蕾特！太好了！”
这两个孩子在外表上看，和卡彭特·霍恩堡确实有几分相像，
只是他们身上穿着和森林之子一样的服装，板着脸，表情压抑且沉寂，不像是孩子，反倒像是苦大仇深的死刑犯人，或者哲学家。
看到儿女脸上涂满油彩，而且精神状态明显不对，
卡彭特·霍恩堡怒不可遏地朝着那个女巫咆哮道，“放开他们的手，你这个该死的巫婆！你拐走了我的孩子，对他们做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就朝着前方冲了过去，不用李昂阻拦，周围的伐木工人们就牢牢拽住了他，
“我什么也没做。”
那名年老女巫镇定地说道：“我没有施咒改变你孩子的想法，也没有给他们灌下迷魂汤，他们是自愿加入森林之子的，
准确的说，我也没有拐走他们，昨天下午，是你的夫人看管孩子不利，放任他们自己进去别墅后方的灌木林中，
如果不是我恰好从那里经过，现在他们应该已经被凶暴狞猫吃掉了。
我救下这两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已经受了重伤，不得已之下我才将他们带到营地进行治疗，
结果还没等我将孩子送还或是做出解释，你们就已经组建起声势浩大的搜救队，
对我们森林之子喊打喊杀。
要我说，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卡彭特·霍恩堡并没有听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他稍微蹲下去了一点，朝前方张开双手：“看在女王陛下的份上，我的孩子们你们还活着，太好了，快到爸爸这儿来！”
然而，那两个孩童似乎并不买账，非但没有甩开森林女巫的手掌直奔父亲而去，反而怒目斥责道：“请别这么叫我们，你这冷血无情的森林屠夫！
我们羞于使用霍恩堡这个血缘传承制造纸公司的姓氏，决定使用新名字来纪念我们的新生！以此来和过去漫长的八年生命划清界限。”
小男孩眉头紧皱，严肃认真地说道：“你可以叫我森之妖精·比利。”
小女孩接过话头，“你可以叫我森之精灵·VAN。”
接着，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将为森林而战，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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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细菌
这两个孩子一本正经、神圣庄严的样子，令卡彭特·霍恩堡吓得魂不守舍，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名森林女巫。
老女巫与他对视一眼，眸子里全是无奈，“这两个孩子被治好之后，对于我们的生活方式非常感兴趣，我就随意解释了一两句。
没想到他们对于生态保护有着独到的见解，甚至可以说是振聋发聩，
我就迷迷糊糊地同意了他们加入森林之子的请求...
不过我要说明，我从来没有利用超凡力量或者其他方式，去恶意洗脑过他们，这一点我敢保证。”
“什么洗脑不洗脑的。”
小男孩汉斯，或者说森之妖精，小手一挥，老气横秋地说道：“我加入森林之子，是因为我真心认可这种环保理念，我们人类对于自然界的掠夺从出生那天起就没有停止过。
我们应该用更加激进的手段，来停止这种侵害。”
“没错。”
汉斯的妹妹，格蕾特，或者说森之精灵，点了点头，“我们不能再温和下去。”
温和？
卡彭特·霍恩堡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个词汇，来形容森林之子。
“你们打算怎么做。”
一个声音打破了现场的沉寂，拄着镰刀的李昂，用一种饶有兴致的语气问道：“更加激进的方式是指...”
“代表生态环境，向人类宣战。”
森之妖精相当高傲地说道：“我们会到处流窜，唤起植物的抗争意识，
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利用巫术随机让某些农田里的农作物变得有毒，逼迫人类缩小田地规模，退田还林。
我们会挖开水坝，冲毁小镇，摧毁一切水利设施，逼迫人类都集中到几大城市，不再侵扰原始生态。
我们会摧毁矿井，摧毁农田，摧毁风车，摧毁不断向森林推进的道路。
会不断暗杀吃荤的人，以此来让全人类强行吃素——当然不是吃农作植物，而是吃了之后可以被消化、排出、播种的果实。
我爱人类，不过我希望作为万物之灵长的我们，能够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回归到远古时期，那种原始宁静自然的生活...”
所有的奇装异服者，都下意识地看向了老女巫——森林之子可从来没想过要把拳人类打回原始时代，他们自己也需要现代化的工具和娱乐方式，居住在森林里自娱自乐只是迫于无奈而已。
没有人想要一辈子茹毛饮血，没有话本，没有歌剧，没有抽水马桶，没有咖啡培根！
而且森林之子的闹事，一直处在几大王国的容忍程度之内，有着冰雪女王陛下鼓励生态环保口号的背书，
真要按照汉斯说的那么做，不用一个月他们就会躺在鲁恩王国的断头台上了。
女巫拉了拉汉斯的手掌，说道：“亲爱的森之妖精，我想我们需要在这一问题上再多做一些讨论...”
“轰！”
只听一声巨响，老女巫身后的一颗参天大树，竟然变成了树人，摇晃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静穆无声地半跪下去。
这个至少三十米高的树人，不是女巫召唤而来，
令它获得生命的，是那个嘴角露着冷笑的小男孩汉斯！
“天生施法者...”
女巫的话语一下子梗在喉咙当中，在她的灵识里，汉斯以及格蕾特的身上，都散发着强大的灵能，两者加在一起甚至能略微超过她。
他们才觉醒了一天就能拥有如此规模能量...这种天赋，甚至可以被列入女巫教派史册强大天生施法者的前二十！
“没错，我们觉醒了与森林的沟通能力，我们的意志，就是森林的意志。”
汉斯和格雷特伸出手掌，在单膝跪地的高大树人那满是苔藓的巨大手腕上摸了摸，转头笑道：“我们是森林之子的成员，但我知道，在成员当中，有人并不认同我们的理念，甚至想要反对，叛逃。
尽管走吧，森林之子只要有高度觉悟、牺牲精神与使命感的成员。
比如，这位树人格鲁特兄弟。”
站在不远处的李昂笑着问道，“你管树人叫兄弟？还给他取了个名字？我还以为，这些树人是受你控制，没有自我意识的呢。”
“当然有！只是，只是他们不善于表达，”
汉斯涨红了脸，“我相信，只要时间够久，他们就能拥有自己的意识，加入到森林之子的大家庭来。”
“好吧。”
李昂点了点头，“你打算和这些‘树人格鲁特’兄弟一起，完成使命？”
“嗯，”
汉斯说道：“人类对动物和植物的侵害永远不会停止，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做到。我也不指望你能够理解我...”
“不，我能理解。”
“我知道你们对我存在误解...”
汉斯继续说道，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等等，什么？”
“我能够理解你想要代表动植物反抗人类压迫的决心，上天有慈悲好生之德，作为一名东方僧侣，我很支持你的做法。”
汉斯明显被震动了，有些不知所措，“呃，非常感谢...”
李昂板起脸，认真说道：“不过我也认为，你们做的还不够。”
“啊？还不够？”
“是的，你们只看见了动植物受到人类侵害，却没有看见空气、尘土、水源中无穷无尽的微生物，同样遭受人类的侵害。人类皮肤表面平均每平方厘米生活着十万个细菌，口腔中细菌种类超过500种，肠道中微生物总量达到100万亿。你每次吃饭、喝水，都会将数亿微生物吃掉。每次洗头洗手洗澡，都会杀死无穷无尽的可爱小细菌。
难道数以万亿计的微生物，就不配拥有生命权利么？不配和几千万人类和动植物相提并论么？难道生命的权利，要根据体型来判断吗？”
“呃，我，我，”
汉斯讷讷无言，这个世界上已经出现了近代科学的雏形，十几年前就有百科学者利用显微镜发现了微生物的存在。
“我认为，森林之子不仅仅要保护被人类侵害的动植物，还应该考虑到无所不在的微生物。”
李昂正色道：“我建议，从今天开始你应该不洗头不洗手不洗脚，不吃东西，不喝水，找个温暖潮湿的地方趴着一动不动，防止微生物因为你的举动而死亡。
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广大微生物们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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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慈悲
保护微生物...
森之妖精汉斯站在原地，一时语塞，手足无措。
他可以宣传保护动物，不仅自己不吃肉，也要求其他人不能吃肉——任何运输牲畜的车辆都要被阻拦打砸，任何贩卖肉类的店铺都要被烧毁。
他还可以宣传保护植物，让所有人不吃田地里种出来的蔬菜（耕种是一种对植物的压迫），只吃森林中能够再生的、不会破坏种子的树木果实。
但是微生物...这怎么保护？每分每秒，都有肉眼看不见的数以亿计细菌们出生死亡，举手抬足间，都有恒河沙数的微生物消亡死去。
根本没办法保护啊！
除非自己原地死掉，成为微生物的培养皿。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既不对微生物造成伤害，也让微生物们回归到原始自然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