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这我也知道，”李昂笑道：“我想问的是，月份，以及日期。”
爱丽丝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站在原地保持微笑，双眼视线似乎能穿透眼罩，盯着李昂的面庞，“您在甬道里已经听到过了啊，今天是亚美斯多利斯王国121年3月7号。”
“错！”
李昂冷然道：“正确的时间，
应该是3月4日晚上10点20分，
距离我醒来，过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爱丽丝沉默了片刻，开口缓缓道：“...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在醒来以后，就觉得这里很不正常，”
李昂淡然道：“堪称折磨的密码破译环节，
莫名其妙的关卡设计，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和我一样的恐怖身影。
如果这条甬道是商业密室逃脱项目，
那么项目设计者估计在第一天就会因为左脚踏进公司而被老板辞退，
或者直接被外调到非洲，和黑蜀黍一起玩泥巴。”
他抖了抖手上的几张信纸，平静道：“最值得怀疑的一点，就是每次我进入房间，信封的时候，
天花板上方就会精确响起不同的交谈对话，
非常准时，从未迟到。
一开始，我怀疑是甬道里面有监控摄像头，能实时监控我的一举一动，
当我走进房间，
幕后黑手就下达指令，让楼上男女扮演戏码，进行对话，
或者直接按动按钮，启动藏在天花板里的录音器，播放早就录制好的音频。
但是以我对私装监控的了解程度，搜遍了前几个房间，都没看见有监控存在。
在E房间的时候，我故意没有直接E房间地上的信，而是用特殊手法，以B房间的信覆盖在了E房间信的上方，假装，
结果天花板上依旧响起了对话声。”
李昂摊了摊手，“有几种可能，
地牢幕后黑手没看见或者不在意我的小动作；
墙砖或者门里埋设有运动捕捉传感器，幕后黑手是根据我进入房间的时间，来下达指令；
服装或者皮肤下面藏有GPS定位器——考虑到这个世界刚开始研究烷化剂这种东西，GPS好像不太现实。”
他看着黑裙女子，拿出那张家庭合照，笑道：“刨除掉不太合理的假象，还剩下一种可能，
那就是楼上的所有对话，都是实时发生的。
照片上的炼金术师和他妻子，包括你，都是在没有收到任何操控的情况下，正常地进行着对话，
这些对话，恰好，被地下的我所听见。”
爱丽丝看上去并没有多么惊讶，她微微抬了抬下巴，轻声道：“听起来，很奇怪。”
“确实很奇怪，”
李昂点头道：“让我们来梳理一下时间线。
假设以C房间里，你与你父亲的对话为准，当时时间为7号晚上9点30分，
再次基础上进行倒推，那么我应该是7号晚上9点，在A房间的床上醒来，
9点15分，进入B房间，听到楼上夫妻对话。
对话内容为炼金术师抱怨样品被毁，妻子安慰丈夫一切都会好起来。
随后，我离开B房间，
在9点20分，听见响动，跑到甬道尽头，
看见有个穿着和我同款橡胶衣服的声音，进入F房间旁边的石墙——也就是你现在站的地方。
9点30分，我进入C房间，听见炼金术师和他的大女儿，爱丽丝，也就是你，进行交谈。
谈话内容为，炼金术师认为自己彻底失败，制取不出正确药剂，拯救不了妻子女儿，在你的安慰下，决定下到井里，实行最后的计划。
9点40分，我再次听到响动，离开C房间，看见有身影走进D房间，追击失败后，因为时间限制，赶往A房间进行破解谜题的必须步骤，
结果在从A房间出来时，看见橡胶衣装男子背着畸形怪物，进入石墙后方。
9点45分，我进入D房间，听见炼金术师和你的谈话。
谈话内容为，一切都失败了，某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骗了他，把他困在地道里，然后想办法在9点15分支走了你和你母亲，
在9点40分带走了希里，也就是你妹妹，进而导致你的母亲特莉丝死亡。
9点55分，我进入E房间，听到炼金术师和妻子的谈话，
内容为希里又做了噩梦，觉得晚上有人从橱柜里钻出来给她吃药。这之后炼金术师又把炼金术师勋章给了妻子。
10点05分，我进入F房间，拿到了甘蔗，在A房间制取出能量电池，
最后在这里和你碰面。”
李昂将所有信纸捏在手里，像扑克牌一样全部展开，淡漠道：“这个时间线里，存在？个问题。
炼金术师妻子的死亡时间，是在9点40到9点45左右，
但在9点30的时候，炼金术师就和你说，他制取不出药剂，拯救不了妻女，必须实行某一计划。
注意，得病的是小女儿，他妻子并没有得病，非常正常，从9点15分的谈话来看，炼金术师妻子也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其次，炼金术师妻子在9点45分前死亡，
但在9点55分的时候，她又再次‘活了过来’，并且非常平静地和丈夫讨论小女儿噩梦的事情。”
李昂顿了一下，缓缓道：“死者复生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发生，
除了网络游戏策划时刻处于死或生的薛定谔状态下，
没有人能从死向生。
如果这座地牢给我提供的信息是真实可靠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楼上的对话，并不发生在同一时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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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界限
李昂嘴角上翘，笑着说道，“为什么我醒来后全身痛苦不堪，装了电池之后就立刻好转，
为什么那个橡胶衣装身影开启石墙后，墙面的凹槽会留下甜味儿液体，
为什么F房间里，要求我用甘蔗制取电池液？
原因很简单，所谓电池，并不是为了给我身上这套衣服提供能量，
而是给我提供能量。
这管东西...”
他伸手指了指左臂上的玻璃圆柱，“其实就是普通的葡萄糖而已。”
“...”
爱丽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转了下头，“看”向李昂所指的电池。
“葡萄糖，分子式C6H12O6，按照百科的解释，它是自然界分布最广且最为重要的一种单糖，一种多羟基醛，是活细胞的能量来源和新陈代谢中间产物，即生物的主要供能物质。
但是，这里的葡萄糖是指D葡萄糖，
而我肩膀上的这管，则是L葡萄糖。”
李昂揉了揉自己被面罩压到的鼻梁，淡然道：“D-葡萄糖与L葡萄糖的最后一个羟基位置不同，
手性不同，互为镜像，为对映体。
所谓手性，是自然界的一种本质属性，
碳原子有四个化学键，可以连接四个功能基团，
由于功能基团多种多样，有机物也具有不对称性，也就是手性。
以某个碳原子为手性中心时，会存在两种空间结构，
两种构型的原子构成相同，却互为镜像，
就好像人类的左手和右手一样，无法通过旋转来实现重合，
通常用R-S或者D-L对手性物质进行识别。
不同构型的分子只是在空间立体结构上有所变化，但在生理、药理活性上就可能天差地别。
比如一种沙利度胺的药物，
其R型能起到镇静作用，缓解孕妇呕吐感，因此作为抑制妊娠反应的药物使用，
但S型则有极强的致畸型作用，
如果不将R、S分离，结果就是会产生大量的畸形胎儿。
这管L-葡萄糖也是如此。
正常的D-葡萄糖先后经过不需氧的糖酵解途径、需氧的三羧酸循环以及生物氧化过程生成二氧化碳和水，释放出较多的能量，以ATP形式贮存，
然而D-葡萄糖的对映异构体，L-葡萄糖，不能被己糖激酶磷酸化，也就是说没法被正常的哺乳动物所利用。”
李昂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也就是说，我不是正常的哺乳动物。”
爱丽丝轻声问道：“您是怎么知道它是L-葡萄糖的呢...”
“原因很简单，”
李昂耸了耸肩，“事实上，作为一个解谜游戏，他给我的暗示未免也太多了。
A房间的信封上有柠檬味，
E房间L薄荷醇一股霉味儿，
天冬氨酰，尝起来是哭的，
苎烯则有和A房间信封一样的柠檬清香”
他拿起腰侧用布条栓住的几个瓶子，依次介绍道，“薄荷醇是环类单萜的一种，是植物所产生的高挥发性精油，
薄荷醇具有清凉的薄荷香气，但其对映体D-薄荷醇却有发霉味。
天冬酰胺是甜的，但其对映异构体R-天冬酰胺却是苦的。
苎烯有两种手性亚类，一种是柠檬味，一种是橘子味。
我在跨过石门之前，闻到的一直是柠檬味，
而现在....”
他打开装有苎烯的罐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爱丽丝展颜一笑，“则变成了橘子味。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条甬道的效果之一，
是翻转进入者的全身，
将人镜面对称，使其体内所有蛋白核酸小分子一同进行手性反转。
导致的后果，
便是进入甬道者不能利用常规的D-葡萄糖，
而只能以人为合成的L-葡萄糖，作为能量来源——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被限制只有三小时活动时间的原因，
同时也是炼金术师所说，下井会带来后遗症，必须用特殊衣装隔离效果的原因。”
他一抬手臂，用大拇指，指向身后的石墙，微笑道：“还记得E房间的大门密码吗？
mobius，莫比乌斯。
取一张白色长纸条，将反面涂黑，
然后将一端翻转，
两端相连，就能形成一个莫比乌斯带。
如果沿着莫比乌斯带走一圈，那么左就变成了右，上就变成了下，
恰如手性反转。
井，就是莫比乌斯带，就是甬道，
炼金术师所说的特殊衣装，就是我身上穿着的这件——不过这件衣服可能缺了什么关键零件，
导致事实上我并没有屏蔽手性反转效果，
直到走出石墙，才恢复正常。”
李昂沉声道：“在D房间里，炼金术师自己的台历上写着，他要在3.2日那天，
替他妻子去亚美斯多利斯领取总统颁发的植之炼金术师勋章，
同时还要探望最近在研究烷化剂的老师。
烷化剂是一类化学性质高度活泼的化合物，属于细胞毒类药物，能在体内形成碳正离子或其他具有活泼的亲电性基团的化合物，
进而与细胞中的生物大分子中含有丰富电子的基团发生共价结合，使其丧失活性或使DNA分子发生断裂，
主要用于恶性淋巴瘤和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正好能对应交谈内容所说，你的妹妹希里得的某种疾病。
考虑到这个世界医学、化学发展程度并不高，大概率没点出高效手性催化剂这一科技，
你的父亲，应该是想利用井，或者说甬道的手性反转功能，来制取出手性专一的药物，治疗小女儿的疾病。
可惜，在取得最终结果之前，
悲剧就发生了，
逼迫你的父亲，采取最极端的手段。”
李昂伸手拍了拍甬道的石壁，平静道：“这条甬道，恐怕不止拥有反转手性的能力，
还拥有扭曲时间、制造循环的功能。
它就像是永远达不到尽头的莫比乌斯环，
或者穷凶极恶、出于贪欲吞食自身尾巴的衔尾蛇。
在这条甬道里，因就是果，果就是因，
时间与空间不再存在界限，
过去与未来的鸿沟被彻底模糊。
这座宅邸，这场悲剧，从来就没有什么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