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师父曾与他透露,因为魔神战争的不断迫近,帝君有意在归离集的更南方,再建立一个城市,以防备海上来袭的魔兽。到那时,归离集与新城两者成犄角之势,互相照应,才能在这世间护得一隅。
而他想的没错的话,阿大他们这些有一技之长的采药人,医师,都会留在归离集,替帝君照顾好不擅武力的归终。
而他带走的,大多会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老兵。
白鸷摇摇头,驱散了脑中不断迸发而出的想法。
他知道,这些话是不能由他透露出的。
能说服这些自古便跟随帝君,延绵至今的追随者的,只有摩拉克斯一神,其余者,无不可,无不可啊......
白鸷见阿大沉闷不语的模样,这才装傻充愣的提出问题,想要转移阿大的注意力。
“可是今日的街道上,离民依旧繁多,这归离集,也是人来人往,密不透风。”
阿大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曾言语,只是端起手边酒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刻宁不忍,便开口道:
“仙家所说的,可是我家药庐外面的街道。”
白鸷点点头,示意刻宁说的不错。
“我家药庐外,原本就是归离集最为繁华的街道,因为接近帝君与尘王所居,最为安全,所以在此的,多为稚童与老人。”
“虽然一眼看去,繁华无比,应接不暇。”
“但是,在这繁华之下的,是青黄不接的暮意啊。”
白鸷无奈的瞥了一眼刻宁,她说的这些他能不明白么,他只是想让阿大脱离那个不堪回首的过去。
刻宁心疼的摸了摸阿大的头,这才转头对着白鸷说:
“既然阿大他无法继续说给仙家听,那便由我来讲吧。”
白鸷点点头,又顿住,用传音的法门,链接住了他与刻宁的心神。
他有些疑问和猜想,需要刻宁这个阿大的枕边人来解答。
“阿大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亲友......”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刻宁心头一震,等她惊疑的巡视四周,看到瞅着她看的白鸷,这才意识到,在她耳边响起的,是眼前这个仙家的声音。
她没好气的白了白鸷一眼,这种法门施展时也不告知一声,白白让她出笑话。
“仙家猜测是对的。”
“阿大他......长辈与胞弟们都作为了同行医师,前往了战场,却......一个都没回来。”
听到这里,白鸷心中对阿大道了声歉,这才断开了传音。
刻宁怎么说也生为人妇,长久的私聊是不合时宜的,白鸷识趣的主动断开,反倒让刻宁高看一看。
她还以为仙家不问人间事,对这些伦理道德了解不多,但现在看来,还是懂一些的。
察觉到刻宁眼神中和留云相似,像是看自己子侄的眼光,白鸷不自在的咳嗽两声,说道:
“刻宁,你还是跟我说说,后来发生的事吧,帝君是怎么将药田赠与你们的。”
第76章
阿大的儿子叫阿二
“仙家你听阿大虽说,也应该对前些年的事情有所了解了。”
白鸷点点头,听完阿大的诉述,他确实想到了些事情。
包括夜叉们为何要替帝君镇守归离集,为什么拜师礼后一些仙家匆匆忙忙的离开,为何帝君死死揪着他不放,想方设法的想让他认同归离。
这些事情的缘由,他大概都从阿大嘴中得知了。
现在唯一有所不解的是,为何帝君要急切的再立新城。
而这件事,白鸷怀疑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所能知道的,就连自己师傅那种资历颇深的仙家,也未从得知些消息。
“前些年战事吃紧,而阿大作为这一代最有出息,最有能耐的那个,理所当然的被上任家主,也就是我的公公,阿大的父亲,定为了这任家主。”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在几年前,阿大家中也是人丁兴盛,才人辈出。”
白鸷愕然,这点他确实不知,但这偌大的庭院,只有他们夫妻俩居住确实显得有些荒凉。
“原本,这空旷的庭院是住满人的,但公公带着几位叔父,几位弟弟前去战场,但......”
“原本阿大也是想去的,但却被公公命令,立下誓言,一定要延续本家的血脉,莫要让帝君寂寞,阿大这才耐住性子,做起了医师。”
为了不让帝君寂寞么,白鸷默然,但心中升起的,是对这家人尽职尽责,鞠躬尽瘁的责任心的佩服之情。
“在得知众多伤者等不及新药到来,便着急忙慌的前去战场。”
“阿大他便请出了帝君赠与先祖的百无禁忌箓,请求帝君借予他的采药人,一片足以供应整个归离集的药田。”
“而帝君也是答应了他,与阿大,与众多采药人们签下了种一歇三的契约。”
“但说是借予归离集所有采药人的一片地,但其实,帝君他信任阿大,信任这家从远古便一直陪伴他的家人。”
“所以,帝君并没有定下期限,说何时归还这片土地。”
“我还曾想,在战时结束后,百废待兴之时,种些花草。”
“但不料阿大苛责我说,帝君信任他,赠予了他恩惠,他又如何背叛帝君呢。”
“他决定,在归离集不再需要这么多药材后,而那时他若活着,便主动将土地还于帝君,而若是那时他不在了......”
“就麻烦我,转告帝君,说请求帝君原谅,阿大他失约了。”
说到这里,刻宁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眼圈也是止不住的泛红。
看到这,白鸷头都大了,他就是想听个故事,怎么你们夫妻俩一个两个都这样?这不显得我是前来责难的恶客了么?
白鸷叹了口气,也有些明白刻宁伤心的是为何故。
虽说迫于长辈的要求,让阿大延续血脉。
但如今刻宁已经怀有身孕,而阿大早早向刻宁交代了身后之事。
那就说明,待到孩子长大些,他也想上战场,想看看长辈与兄弟牺牲的地方。
如果足够幸运,能够活着回来,就有他亲自,去还于这份恩惠。
如果不幸,就让自己的遗孀,去向帝君道歉,说自己不能陪伴着帝君了。但自己的孩子,能够代替他,陪伴帝君一些年月。
“如......有所需,若有所难,路遇不公,横遭人祸,撕碎它,呼出我名。”
白鸷沉默良久,就到刻宁都认为他不会再说话,他才沙哑着嗓子,将一叠符篆交予刻宁。
“若我有诸事缠身,也定会有其他仙家前来,助你们渡过难关。”
刻宁哆嗦着手,虽然心中不舍,但还是坚定的将符篆退还给白鸷。
但白鸷下定决心的事,又怎么会任凭他人拒绝。
“刻宁,不要推辞,我赠与的,不是山间采药人阿大,也不是追随帝君千百年的家族。我要赠与的,是这个前仆后继,九死未悔的离民。”
“你们这些为归离集做出过奉献的,不应该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所以,还请你收下。”
见刻宁还要推辞,良久未曾开口的阿大握住了刻宁桌上的手。
“娘子,收下吧,不为别的,万一以后只剩了你们娘俩,有仙家的承诺在,我魂归地脉时也再无遗憾。”
听到当家的开口,刻宁也不再推辞,只是泪眼婆娑着,点头答应。
看到刻宁小心的将符篆收好,起身去收藏起来,白鸷这才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还是很担心刻宁顽固的不愿收下这份礼物,很担心阿大真的牺牲后,这孤儿寡母的要怎么生活下去。
万一遇到些困难呢,万一遇到危险呢。
但好在,刻宁收下了。
白鸷看着孤零零的坐着,也不开口说话的阿大,只能找个话题,试图将这沉重的气氛给舒缓一下。
“阿大,你的孩子取好名字了么?”
白鸷想着,若是阿大的儿女没有取好名字,他便去请教帝君,或者身在归离的几位师长,请求他们赐下名字。
这样一来,也算是一份香火情。
而有了这份情谊,相信以后的诸位仙家,也会看在这份面子上,照付一二。
“啊?哦。取好了,取好了。”
“嗯......?没了?”
“嗯......?仙家怎么了?”
见阿大回答完问题就又是一副木讷的样子,白鸷真想打开阿大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个什么玩意。
无奈之下,白鸷只能主动开口,继续询问阿大。
“既然取好了。那能说与我听听么?”
“哦哦,若是个男孩,那就叫他阿二。若是个女孩,就叫成双。”
“......”
白鸷简直要被这个名字给气笑了,有这么敷衍的名字么,自己叫阿大,给儿子就取阿二这样的名字,你们这家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咳,阿大呀,不是我说你,这女孩的名字还好,就这男孩的名字,就这么凑合么?”
白鸷这一问,就像是打开了阿大的话匣子,憋在阿大心中的话,一股脑的全都哆嗦了出来。
“仙家,你有所不知,我家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取名。”
“......”
“细细说说。”
白鸷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是叹服阿大的先祖,五体投地。
“我的先祖,就是追随帝君的那代人,名字就是阿大。”
“依次往后,就叫阿二,阿三.....十一......一直到一百。”
“呃......到一百之后就叫一零一?”
阿大愣住,他似乎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回了句:
“啊,不是。”
“我不就是第一百零一代么?”
第77章
继承先祖遗志的名字
白鸷啪的一声,将手扣在脸上。
完了,丢人了,一气之下竟然忘了阿大曾说过,他是第一百零一代。
“不是我说,你们这样取名,是有什么讲究么?”
白鸷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在他看来,与自己先祖取一样的名字好像是种忌讳。
但他也遗忘了,这究竟是上一世的习俗,还是这一世,从哪里听来的了。
“先祖希望,我们这些做后辈的,能继承他的遗志,不忘初心的,陪在帝君身旁了。”
一直脱离提瓦特底层人民,游离在仙与魔神层次的他,确实不明白他们这样做的道理,魔神生而伟大,人生而卑微。
光是活着都很难的人们,又怎么会体会到魔神的苦恼呢。
“我父亲曾与我说,帝君是个很念旧的人,他虽然长寿,但还是时常想起故人,想起化作石兽的弟子,想起已故的友人,想起......昔日里,与他同行的天衡民。”
“因为我是我家第一个继承先祖之名的人,父亲也只对我说过,以后要时常去见见帝君,不要让他总是一个人,孤独的带领着归离集这数以万计的人们前行。”
“虽然帝君不曾说过这些,但我们这些做子民的,也理所当然的,想为帝君做些什么。”
“说来惭愧,明明父亲教育我,让我平时无事之时,可以寻个理由去见见帝但我胆小,害怕我这副呆愣的模样,会让帝君在尘王面前丢了面子,所以我也从未想过,要去拜见帝唯一的一次,还是请着先祖的遗留,去麻烦帝但我相信,有阿宁在,我的孩子不会像我一样,那么笨拙,那么呆愣。”
“我的后代会和,我陪同了帝君千年的先祖,和我一样,陪同帝君走下去,下个千年,十个千年,一百个千年。”
阿大的脸上通红,不知道是杯中酒的自然反应,还是对父亲嘱咐的愧疚。
但身为外人的白鸷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阿大的肩膀,便学着阿大的姿势,举起酒杯与阿大共饮。
“此杯,敬于你,敬于你家祖祖辈辈一百代的忠义。”
阿大笑了,延绵两千两百九十六年的职责,终于在这一天,在借酒壮胆之下,告知了仙家。
如此,他这一生再无遗憾,可以安安心心的,问心无愧的去见他的先祖了。
“仙家,那阿大也敬你一杯,希望你以后历经再多的战火,最后也能安然无恙。”
“阿大,我再敬你一杯,敬你为众人抱薪的仁义。”
白鸷与阿大就这样,你敬一杯,我敬一杯的双双扑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可能就连白鸷都没有想到,这农家酒和仙家们常饮的,根本就不一个度数。
离民追求的,是一杯之后消万愁,因此酒的度数高,能一杯醉人。
而仙家们常饮的,不过是带有酒味的饮品,只是用作调味的佐料,根本就不醉人。
而因为白鸷一直表现在外的一杯就醉的不堪入目的酒量,仙家们都未曾与白鸷讲究过,这些酒的不同。
而白鸷,还以为自己的酒量不错,谁知两三杯下肚,便晕晕乎乎的不省人事。
“真是的,一个两个都这样,最后还要让我一个身体不便的妇人来收拾残局。”
刻宁虽然嘴上责怪阿大,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像是山间肆意的风,又像是归离原外,处处可见的琉璃百合。
刻宁手脚麻利的将阿大扶在肩上,丝毫不见一丝嘴中说的身体不便,但白鸷已经睁不开眼睛,只是听着,原本轻盈的脚步变得沉重。
然后,愈发的遥远。
“奇怪,怎么少了个杯子?真是的,喝醉了酒还乱扔东西,是没长大的孩子么。”
......
等白鸷醒来,天边已是明月遥挂高空,群星闪烁的夜空。
“嘶~,这酒怎么后劲这么大呀。”
白鸷用掌心拍了拍脑门,但剧烈的疼痛一直挥之不去,就像脑中扎进了根又细又长的针,连绵不绝的刺痛感让白鸷发出阵阵哀嚎。
“话说现在几点了呀,阿大。”
“阿大——?”
白鸷这才睁开眼睛,巡视四周。却始终不见阿大,原来,他早不知觉的时候,就已经被刻宁安置在了屋子中。
只见白鸷从木质的单人床上起身,身上的被褥还带着挥之不去的清香,就好像......是归终喜爱的琉璃百合?
白鸷看了看房间内部的装饰,发现床边的小桌明显比一般的小了些,桌面上还摆放着一些书籍,小机关,玩具。
桌上还摆放着一盆清心,看那青翠欲滴的模样,应该是被人很用心的打理着。
白鸷心中明悟,这分明就是阿大和刻宁为以后孩子装饰的房间。
白鸷捂着脑袋,从桌边拿起了早已凉下来的水杯。
刻宁她,还真是贤惠呀,真不知道阿大这个呆子是有多大的福气,才能遇见这么好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