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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现在应该叫师姐了,谢师弟。”

    他无奈地笑起来,眼神里竟又一丝宠溺:“你这好胜心,真是让人没办法。”

    祁念一:……

    好想让他闭嘴啊。

    要说谢天行这个人,让祁念一最不耐烦的一点,就是他对所有女人都是这种亲近的态度。

    明明保持着安全社交距离,但是总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尤其是在看过那本书之后。

    那本书的后期,已经成为第一仙尊的谢天行回忆起祁念一时,已然是把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误以为祁念一是因为心里有他,所以才甘愿牺牲自己成就他的。

    这让他对已经死去的祁念一更加念念不忘。

    祁念一觉得书里的谢天行好像有点子大病。

    她每天宠幸自己的宝贝剑道侣后宫都宠幸不过来。

    男人哪有剑有趣。

    只会影响她出剑的速度。

    ……

    前往明镜峰接受审讯时,楚斯年原本想跟她一起去的。

    他跟在祁念一身后,背着他的大剑,紧跟着祁念一,形影不离。

    谢天行看着他的动作,不动声色道:“楚道友和小师姐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不愧是青梅竹马,只是——”

    “这次审讯是我们沧寰内部机密,楚道友不便前往。”

    楚斯年丝毫不为所动地跟着祁念一,完全没理会谢天行说了什么。

    没想到,祁念一也对他说:“你先回去吧,不用跟我来。”

    楚斯年抬头,狭长锐利的凤眼都瞪大了一些。

    满脸都写着“你去打架居然不带我”,仔细看甚至能从那张面瘫脸上看出一丝委屈。

    祁念一只是摆摆手,解释道:“你还有别的架要打,去我竹屋等我。”

    随后便踏上了前往明镜峰的路。

    祁念一入狱一个月,纯粹是因为一桩有嘴也解释不清的破事。

    一个月前,津溪秘境开启,全大陆各大门派都派弟子进入秘境历练,却不慎遭遇一个上古大妖设下的阵法。

    当时陷入阵中唯一还有反抗能力的就是祁念一,她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挥剑破阵。

    那拼尽她全部修为的一剑确实是斩碎了阵法,她本人也因此力竭昏迷,醒来却发现身在阵中的其余十三人,十二人尽数身陨,仅存的师弟也是奄奄一息。

    所有人的致命伤都残留着祁念一的剑意。

    而唯一存活着的师弟孟鸿雪,在被救后断断续续地说了半句:“不怪小、小师姐,她不是故意的,她是为了救……”就昏死了过去。

    正是这句话直接把祁念一钉死成了杀人凶手。

    但因为她身份特殊,身后不光站着三个又能打又护犊子的师兄,还顶着天下第一人墨君关门弟子的身份,旁人不敢擅动。

    在沧寰掌门的力保之下,牵涉其中的各大门派一合计,同意沧寰先将祁念一带回狱峰看守,待孟鸿雪醒来之后,再行追究她的罪责。

    于是这一关就关了整整一个月。

    按照书里接下来的剧情,孟鸿雪转醒,解释祁念一本意是为救人,结果受到阵中的幻境蛊惑,误以为身旁都是敌人,遂暴起杀人。

    各大门派盛怒之下要求严惩祁念,废了她的修为和经脉,沧寰没抗住激愤之下的众怒,只得点头。

    但最后被废修为断经脉的却不是她。

    是她的二师兄。

    是像亲爹亲妈亲哥一样把她带大的二师兄。

    他为了保住自己捧在手心当女儿一样养大的师妹,自废修为,替她承受了惩罚。

    [那透骨钉在他身上钉了足足一百零八根,才算彻底斩断这化神境体修的经脉,鲜血顺着陨星峰的河淌下,连瀑布都一片血红。]

    看着书中亮起的这一行字,祁念一把手中剑握得更紧了些。

    行至山穷,不一会儿,就能听见明镜峰激烈的争论声,谢天行低头,看着身旁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女孩,眼神柔和了些:“这次审讯,不知小师妹、哦,是小师姐,可有应对之策。”

    祁念一手指在剑柄上摩挲,她最终挑了那柄最为轻巧的竹剑。

    竹剑不夜侯,轻灵而迅疾,剑过无痕。

    是她所有剑之中,杀人最快的。

    她垂眸想了想,答:“以暴制暴吧。”

    第2章

    天雷问心

    祁念一在津溪秘境杀人一事所涉门派足有五个,都是东洲的名门大派,若不是看在沧寰这个东洲魁首的面子上,早在一月前,祁念一就应该被废修为逐出师门了。

    唯二的另一个当事人孟鸿雪是被人抬着进来的。

    他伤的很重,丹峰殚精竭虑了一个月才给他把这条小命吊住,苍白着一张脸,看着很是楚楚可怜。

    见到祁念一时,还没说话,先露出了一个抱歉的苦笑。

    祁念一冲着孟鸿雪的方向,同样缓缓笑了。

    一旁沧寰弟子见了她这个稀罕的笑,跟见了鬼似的。

    [小师姐这又是要作什么妖了?]

    祁念一没在意这个小弟子心里的吐槽。

    上首的沧寰掌门灵虚子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直阖上的双目睁开了一只,目光在祁念手上轻点了一下,又闭上了,一副不愿搭理作壁上观的样子。

    祁念一感受到一道灵力在她握剑的手上嗔怪似的轻拍了下,像是教训家中不懂事的孩子。

    她随即宁心精神,克制住了刚才那一丝险些外露的杀气。

    忍住忍住,现在还不能杀。

    在众人询问之下,孟鸿雪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满是悲戚地说出了那一日所谓的真相。

    和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剧情一模一样。

    “当时,大家都受到幻阵的冲击,精神恍惚,只有小师姐元神强大,可堪一搏。但没想到,她居然也受到了幻阵的影响,误认为周围的同伴是敌人,大家对她也并没有设防……”说到这里,孟鸿雪甚至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没想到,小师姐会因此铸成大错。”孟鸿雪看着堂下众人,目光纯洁而诚挚,“但我相信,小师姐拔剑的初衷是为救人而非伤人,虽然造成伤亡惨重,但还是恳请各位前辈念在她一片救人之心,能稍作宽恕。”

    这番话简直就是在对在座的各门各派的长老们说:

    虽然我失手杀了你们的精锐弟子,但我毕竟是为了救他们啊,这当然是可以原谅的对吧。

    “宽恕?宽恕个屁!”

    “谁能证明她是欲救人,或许她本意就是要杀人呢!”

    “听说她前段时间还私自放走了一个妖族要犯,这分明就是叛徒之行。”

    “各位长老,不是这样的。小师姐虽然往日不乏暴行,但我能感受到她这次是真的要救人的,虽然出了意外……”孟鸿雪在一旁表演得真情实感眼泪涟涟,没有注意到祁念一看向他的眼神。

    大概也没有人能够注意到,毕竟黑色的眼纱蒙在她眼前,将她一切的神色都藏匿起来。

    这一刻,祁念一藏在眼纱后的眼睛骤然变成纯白一片,只剩眼白的双眼中有一圈浅金色的光圈,瞧着完全不像个人类的眼睛。

    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堂前众人,在她眼中,不再有具体的容貌,每个人都一团人形的光晕,有深有浅,颜色也各不相同。

    每人头顶还有一行小字,仔细看去,写的正是每个人的姓名、身份和生平来历。

    祁念一不动声色地往孟鸿雪身上扫了一眼。

    他周身泛滥着幽深的黑。

    这种颜色,祁念一只有在深渊之物身上看到过。

    他的头顶还有一行红色的小字。

    果然,一点没错。

    也是看过那本书她才知道,孟鸿雪这个在沧寰备受宠爱的师弟,早在两年前就被深渊之物吸食干净血肉,掏空了身体,只剩一具躯壳被控制。

    控制他的是高级深渊之物,被人们俗称为影祸,像孟鸿雪这样被影祸吸食干净的人又被称作影祸傀儡。

    影祸在吸食血肉占据人身之后,会继承这个人的部分能力和记忆,它们极擅伪装之术,让人很难看出破绽。

    在书中,二师兄代替她接受了废除修为和根骨的惩罚,全身穴位被一百零八根透骨钉彻底毁坏,失魂落魄之际,被影祸趁机占据身体,让二师兄彻底沦为了傀儡。

    此后,又是这个影祸,控制着二师兄只剩空壳的身体,利用二师兄的记忆,送出了无数沧寰重要的情报,让他们在深渊之战时连连败退。

    甚至直到最后也没有放过二师兄,让他顶着叛徒的名头叛逃,在沧寰永远背负骂名。

    祁念一气海内的书页,有几行在隐隐发亮。

    是影祸控制了二师兄的身体后,它顶着二师兄的身体做出了背叛沧寰的事情,令二师兄彻底声名狼藉,再不屑地说:

    [原本当时的计谋只是想离间祁念一和沧寰,没想到这个傻子一定要顶替师妹,反倒替我们解决了另一个大敌,真是蠢得没边了。]

    祁念一稍转头,就能看她身旁的孟鸿雪。

    他脸色苍白不已,刚哭过,眼眶还是红的,正殷殷劝慰着在座各门各派的长老们,放过她一马。

    这么好的一副皮囊,却是这个非人之物生生夺来的。

    “灵虚子掌门,此女包藏祸心,其心可诛啊!”

    “上次她放走妖族余孽,还称是意外,我就觉得可疑。”

    “此女自幼便无法无天,无视沧寰规矩法度,眼下更是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灵虚子掌门严惩!”

    座上,沧寰掌门灵虚子换了只手托着下巴,恹恹地掀开眼皮:

    “那依各宗各位长老的意见,我们沧寰的亲传弟子,你们想怎么处置才好?”

    有几个长老碍于沧寰威势,犹豫了一瞬,也有人不畏强权,义正言辞道:

    “自然是废除修为,斩断经脉,毁去根骨,逐出师门!”

    “灵虚子掌门,沧寰乃东洲魁首,背负的是抵御深渊的重任,将这样一个有叛敌之嫌的弟子留在门中,属实是一祸根啊!

    灵虚子掌门难道想看到二十年前的事情重演吗!”

    那人提到二十年前,一旁其他人纷纷敛目,不敢再说话,唯独灵虚子略略抬眸,瞥了那人一眼,轻笑了声,转头问祁念一:“师侄,证据证词都指向你,你可还有话说?”

    “有。”祁念一朗声道,“刚才孟师弟所言——”

    “全是假的。”

    孟鸿雪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回头:“我信任小师姐的为人,才认定小师姐虽误杀同道,却绝非本意,而是受幻阵影响所为,小师姐为何污蔑于我。”

    他难过不已:“小师姐此言,是认为我刚才在说谎吗?”

    孟鸿雪秀气的脸很是苍白,因祁念一的这番话焦急得眼泪含在眼眶里,眉头紧蹙,惹得在场不少人心中都有些担忧。

    有人劝慰道:“说不定此事是小师姐和孟师弟之间有所误会。”

    “孟师弟生性天真单纯,又怎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就是!孟师弟向来善良柔弱,绝不会无端污蔑小师姐的。”

    祁念一淡笑:“柔弱者不会骗人,那便一定是我这个强者仗势欺人了?这是什么道理!”

    “我们修行之人,什么时候是谁弱谁有理了?”

    孟鸿雪只是蹙眉,难过道:“鸿雪并非恃弱夺理,恳请各位师兄师姐,不要再为鸿雪争吵了。”

    他眼底闪过一道暗光,语气坚定了起来,面向堂前长老和灵虚子,深深弯腰行礼:

    “鸿雪在此以先父母的名义起誓,方才所说,绝无虚言。”

    他此言一出,原本就有心偏袒他的人更加心疼,一时群情激愤,主张要严惩祁念一的声音越来越大。

    孟鸿雪出身清白,父母都是沧寰的修士。他生在沧寰长在沧寰,父母都是二十年前对敌深渊牺牲的烈士,孟鸿雪又自幼身体孱弱,沧寰内门上下都格外疼爱他,对他刚才所言深信不疑。

    祁念一瞧着他的模样,倒真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个反派。

    “鸿雪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他怎么可能故意说谎栽赃你呢!”人群中,突然冒出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况且,谁不知道,你祁念一是个瞎子。”

    对方冷哼了一声,不屑道:“瞎子的剑,如何能准?说不定你误伤了同道,自己都不知道呢!”

    祁念一循着声音,朝说话那人淡淡点头:“孙珲师兄,二月十三那日,我这个瞎子在问剑台上斩断你的剑时,剑风可还够准?”

    此言一出,人群中名为孙珲那人的脸色更难看。

    祁念一淡声道:“我双目虽渺,手中剑却不盲。”

    “这些年,我的剑染过谁的血,念一悉数铭记在心,从不敢忘。”

    灵虚子手指在桌上轻点,神色不明。

    到场的两门三宗中,有一个长老却按捺不住了。

    “如今你们二人各执一词,事关你们沧寰内部争议,老朽不想管,但老朽只想为我儿讨一个公道。”这人眼神冷厉无比,像刀子一样从祁念一身上刮过。

    祁念一眼中白光微作,呼吸间,就已经将这人身份和生平收入眼底。

    ——月读宗执法长老卢勘,化神境,津溪秘境十二个死者其中之一就是他年近百岁时艰难得来的儿子,也难怪他如此激愤。

    “灵虚子掌门,老朽只要一个结果,究竟是谁杀了我儿!”执法长老指着祁念一怒道,“你们沧寰已经保了此女一个月,如今还要再继续包庇她的恶行吗!”

    灵虚子不言,瞥了下首谢天行一眼,领会到了师尊的意思,谢天行随即躬身:

    “卢长老暂请息怒,并非我沧寰有意包庇,而是眼下实情尚未查明,若要武断对墨君的亲传弟子予以严惩,未免有失公允,想来,墨君也是不会同意的。”

    墨君这两个字,显然让在坐其他人有所考量,神色闪烁了些。

    只有痛失爱子的卢勘仍怒喝道:“那要如何证明!入阵十四人只剩下他们二人活着回来,那白面小儿修为不过刚刚筑基,又是符修,如何能瞬间杀死十二个和他境界相同的人!剑修本就是同境界战力最强,你告诉我,凶手不是此女还能有谁!”

    “还是说——”卢勘看向祁念一的眼神嫌恶之极,“要对他们搜魂,来辨明真伪?”

    许多沧寰弟子皆是呼吸一滞。

    搜魂就意味着,祁念一元神受损,极有可能会变成傻子。

    孟鸿雪一怔,似是遭受了重大打击一般,缓缓闭眼,对卢勘俯身:“为证清白,鸿雪愿被搜魂。”

    言惊四座,众人纷纷劝慰他。

    “孟师弟,我们都知道你不会说谎诬陷祁师姐的。”

    “对啊,孟师弟不要冲动,一定是有误会。”

    祁念一平静敛目。

    这影祸手腕确实高超,影祸连元神都没有,自然不会害怕搜魂。

    他简单一句愿意接受搜魂就把她架在了高台上,如果她不愿接受,就代表她心虚。

    书中的她正是被这一招构陷成功,再无翻盘余地。

    书中那个满心赤诚纯善的祁念一,见孟鸿雪这般肯定,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真的在幻阵的蛊惑之下误杀了同道。

    卢勘灰白的眼睛再次看向祁念一:“如何,你也愿和你师弟一样接受搜魂?”

    祁念一不卑不亢地直视过去:“自是不愿。”

    卢勘怒极:“那你这是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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