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父亲当年拼了个身死道消,和追杀他的人同归于尽,这才为你和你娘争取了逃出去的机会。按理说闻家应该不知道你如今尚活着的消息,但血脉牵引术的感知不会有错,你的存在,确实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老头无奈道:“以你如今的修为,若是被闻家人找到,只有死路一条的份,早做打算吧。”
谢天行静静听他说着,随后在院中布了个结界,他像是什么是都没发生一样,只跟曲微简单说了自己要闭关,这两天不见任何人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了起来,准备冲击元婴。
“你说的这些,我心里有数。”谢天行淡淡道,“江老,我给你准备了一副义骇,就放在沧寰,如果我真的被闻家人发现,凭你暂存的灵魂之力,应该能撑到回沧寰的时候,到时,你先走吧。”
江老被他气得恨不得跳脚,奈何他连个实际的灵体都没有,只能破口大骂:“我可求求你别说这些丧气话了,只要你不在关键时候犯些心软的毛病,现在对你而言也不是必死之局。”
“偏偏你终战的对手是她。”江老连连叹气,“怎么就是她呢。”
此夜群星璀璨,月隐云中。
南霄山脉的欢歌不断,山下的人间烟火随着浦水流淌至千家万户。
这一夜,祁念一在竹排上随水流淌,喝着酒,思索自己的道究竟在何方。
这一夜,谢天行在院中不断冲击着自身的极限,预备破境元婴。
这一夜,昏迷不醒数日,被苍术谷判为无药可救的陆清河,终于睁开了眼睛。
同样也是这一夜,几乎从未和外界有过任何交流的南境,有一群人出现在了南境同西洲的界碑边缘。
一旁的西洲人皆是目露惊骇。
这一群人皆是御空而行,身上传来强悍的灵力令人不由心生胆怯退避千里。
他们浩浩荡荡自南境而来,目的也非常明确。
一群人御空而行的方向,正是西洲偃阳川。
……
辞别天机子,祁念一回到自己住处时,发现温淮瑜仍然未归,院落中却有另一人正在等她。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轮番找我谈心。”
慕晚黑色的身影几乎融入夜色中。
她闻言回头,将手中的酒壶摇了摇:“不是来找你谈心,是来找你喝酒的。”
言罢,她嗅了嗅:“但你似乎已经喝过了。”
祁念一笑了笑:“没关系,不妨我再喝一轮。”
她庆幸道:“反正今天大师兄不在家。”
慕晚忍不住好笑:“这世上,难得有几个能降得住你的。”
今天再见她,祁念一发现她脸上狰狞的疤痕只剩下一道淡淡的浅粉色印记了。
祁念一摇头:“能降得住我的很多啊,我又不修无情道,我的师兄和我的亲人、友人,都能降得住我,一来一个准。”
“所以,慕大夫夤夜来此,只是为了喝酒?”祁念一转头看着她,一语道破,“要说什么?”
“你……能赢吗?”慕晚低着头,声音同样也很轻,“后天的头名战。”
祁念一拿着酒壶又饮一口,今日喝了第二轮,她也没什么醉意,脑子清醒得很。
“不知道。”
慕晚转过头看她:“不知道?”
她眼中不解:“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在她的印象中,祁念一是那种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成竹在胸的人,似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难题,她总有一往无前的决心,这份自信,时刻都能感染到她身边的人。
祁念一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战斗这种事,没有人能说自己绝对会胜的,只能尽力做到最好而已。”
慕晚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看得祁念一忍不住道:“你慢点喝。”
直到最后一滴酒倒干净后,慕晚才说:“我原本,觉得自己应该跟你说些什么。”
毕竟她或许是了解谢天行最多的人了。
但那个人心思太深,尽管夫妻多年,却也只是同床异梦,许多关于他过去的事情,他隐藏起来的秘密,她都无从知晓。
所以,她似乎只能来找祁念一喝酒了。
祁念一举起酒壶,碰了下慕晚已经喝干净的空酒壶,就当碰了杯,随后也拿着酒壶一饮而尽。
“一壶酒,祝你后日得胜归来。”
慕晚的话音刚落,夜空有黑云压低,夜色中难辨真色。
紧接着,就是劫雷滚滚而至,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
劫雷的声音让不少人都清醒了过来。
四处的声音都在讨论着,今晚又是谁在渡劫。
祁念一平静地看向劫雷的方向。
她知道,是谢天行。
……
短短两日,很快就到。
这次仙盟为了头名战,特地布了一个巨大的云台,是往常斗法所用云台的三倍之大。
仙盟将周围的云层使了法术隐去,云台高悬上空,四周万里无云,以便来者更好的观看。
前来观看头名战的人,应该是整个南华论道中人最全的一次。
这次场地宽阔,人们都已经提前到了观赛点,等待着两位即将要进行头名战角逐的人出现。
此前五百多名参会者悉数到场,等待着观看这场头名战。
对于修行之人而言,观看强者对决,对于自身修行有极有裨益。
那日祁念一和慕晚一战后,就有不少人因此而顿悟破境,这也是大部分人在南华论道中输了斗法后仍然没有离去的原因。
为了维护现场秩序,仙盟按照门派给众人划分了地点,好巧不巧把苍术谷和青莲剑派分到了一起。
苍术谷弟子看着身着青莲剑派剑侍服的慕晚,都在低声咒骂着叛徒,被青莲剑派的一帮剑修纷纷提剑威胁回去,怒不敢言。
慕晚听着从苍术谷那边传来的闲言碎语,并没有太多在意。
她知道,从自己和师兄救走了那个人,并叛出苍术谷之时,就已经注定了她这一世会经历完全不同的人生。
赞誉也好,谩骂也好,她都能欣然接受。
玉重锦拽着他哥也来观赛了,玉笙寒被扯着袖子,低声道:“锦弟,松手,你这样成何体统。”
玉重锦浑不在意:“兄长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体统这玩意,我是没有的。”
在场心情最为复杂的,应该就是沧寰众人。
曲微搂着卢秋桐的手臂:“不知道为什么,头名次名都归我们沧寰,本来应该高兴的,但却让人这么紧张。”
她担忧地皱起眉头:“我是真的不愿看见小师兄和小师姐刀剑相向啊。”
宁瑾安慰道:“曲师妹莫要思虑太甚了,小师兄小师姐两人自幼对练,交手的次数没有数千也有好几百场,今日虽是南华论道的头名战,但对于他们俩而言,应该和寻常斗法对练没有区别。”
卢秋桐悠悠长叹一声:“要么说你们男的木楞呢,他们俩最近的气氛那么古怪,你没看出来?”
宁瑾愕然:“除了见面少了点,不就和往常没有区别吗?
若只是见面次数少了,也能够理解,毕竟小师兄和小师姐都有各自的论道要准备,不像以前在沧寰的时候,闲暇时日多,能够经常见面。”
卢秋桐听得直摇头。
她眼中也划过一丝担忧。
不仅是和小师姐的关系,自从南华论道开始后,小师兄整个人都不对劲。
往日小师兄是不会在意寻常奖励或是一场论道的输赢的。
小师兄虽然在他们沧寰弟子心中威望甚高,那是因他是沧寰首徒,负担从旁辅教众弟子之责,若论战绩,在沧寰真正保持不败神话的,是小师姐才对。
“总觉得,近段时间,小师兄就像被什么追着跑一样,心里压了事情,气都喘不过来。”
曲微也认同了她这个说法。
但无论如何,这场头名战终究是要开始了。
祁念一登云台前,站在崖边吹了一会儿风。
非白的身影浮现,他皱眉远眺南方,那边阴云压城,一股沉闷之感扑面而来。
“总觉得,今日似乎有事要发生。”非白沉声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祁念一勾勾他的手指,安慰道,“放心吧,该如何便如何。”
非白微微躬身,两个人脸靠近,他能感觉到祁念一的呼吸轻轻打在他没有实体的灵体之上。
祁念一右手握着剑,左手勾着他的手指。
非白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她把双手都交到了我手里。
她站在崖边,举起手中这把剑。
在对阵玉重锦时,这把剑最外层的伪装彻底消失,显露出了原本的样子。
非白本体真实的样子,却让她有些惊讶。
她伸手细细摩挲了一阵,感觉这并不像一把剑,光论材质,其实更像一截骨头。
似乎那原本亮银的剑身只是附着在外的一层伪装。
竹、木、玉、钻、深渊玄铁。
如今竟是一根白骨。
果然,云野铸剑选材料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非白,你本体的材料是什么,你能看出来吗?”
非白神色有些沉凝,他迟疑着摇头:“我……看不出。”
这还是头一次,他完全看不穿一把剑所用的材料。
而他看不穿的,偏偏还是就是他的本体。
非白在心里把云野这个名字暗暗记了一笔。
他低声说:“也不知究竟是哪个登徒子,铸的这些剑。”
若是那个什么云野还在,他定是要找对方好好算算帐的。
云散雾开,薄日初蒙。
祁念一没再和非白打闹,提剑缓步登上了云台。
这一次的云台太大,她站在这头看另外一头的谢天行,总觉得不如往常那般能看得真切。
只是谢天行的气息,明显不同于以往了。
“破境可还顺利?”祁念一问。
谢天行今日不知为何,在沧寰弟子服外面罩了一件黑色披风,兜帽将他整个人罩住,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台下,沧寰弟子纷纷讨论:“小师兄今日的打扮,好生怪异啊。”
谢天行无奈道:“不算顺利。”
老头在他心里连连念到:“完蛋完蛋完蛋,你怎么就搞了个完美破境出来,阴差阳错激活了血脉之力,但你又不会用!
你如今这样的外貌,闻家人若要来,都不用验血,一眼就能看出你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最后,老头认命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祈祷他们今日千万不要来。”
结果,老头就像乌鸦嘴一样,说什么就来什么。
鼓声尚未响,本应是两人在云台上收心敛息准备斗法的时间,此刻却一阵乌云大作。
连评判员都惊呆了,连忙道:“论道尚未开始,两位还请先收了神通。”
祁念一沉着脸望向南方,只消片刻,就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踏云而来。
他们每人身上的气息都相当强横,这群人至少是元婴境起步,而为首的中年男子,修为已经到了化神境藏锋期,超过在场所有人。
云上看台,天机子猝然起身。
台下观者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群人是从何而来,又发生了什么。
只有谢天行能听见他心底老头的哀嚎:“完了,居然来得这么快。”
庄钧神色不定地迎出去:“敢问诸位,有何贵干?”
一行人中,为首的中年男子生的面容普通,甚至透露着一丝慈眉善目,他笑着说:
“早就听闻过南华论道与我们修行之人的意义,老朽带着族中这帮小辈外出游历,途经此处,适逢南华论道头名战,便想一观究竟。”
他彬彬有礼道:“我等一行人,第一次出南境,还不太知晓境外之人斗法是何种模样,不知贵主可否允我等一个观赛的地方,也好让族中小辈长长见识。”
“南境”二字一出,台下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
“南境来人?”
“南境不是避世已久吗?怎么突然有人出来了,难道是想和其余几洲恢复沟通?”
“可我怎么觉得,来者不善呢。”
卢秋桐翻了个白眼:“就是来者不善啊,若是真心想观赛,哪怕是不知入场规则,从山下好好走上来,通报仙盟一声即可。
这南华论道哪怕是山下的凡人,只要愿意,都可上山观看,又何况他们本就是修行之人。”
她一语道破:“南境久不和外界沟通,不知外界规则,不代表他们连寻常礼仪都不懂了,他们摆出这副架子——”
玉笙寒缓缓皱起眉头:“是为了威逼。”
祁念一眼尖的发现南境一行人中,其中一个青年男子手持一个圆盘,圆盘上指针不断转动,像是在努力定位方向。
评判员手中鼓槌刚抬起,如今都不知该不该落下。
庄钧和南境诸人对峙之时,祁念一突然神色一动,微微敛眉,收回了眼神。
她耳中,突然传来了谢天行的传音入密。
——“收回你的眼神,不要看,不要听。这场论道不要用及任何与白泽之力相关的力量。”
她直视对面的谢天行。
对方的面容掩于兜帽之下看不真切,只露出一截下颌轮廓。
他嘴唇微动,并没有出声,只是做了个嘴型。
那两个字是——切记。
第57章
问心之战
谢天行的话,再加上昨夜天机子连夜上门告知她的事情,她已经大约猜到这群南境来人的目的了。
而且,她在这一群人身上,感受到了非常熟悉的气息。
她原本不应该见过这些人的。
但是偏偏对方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他们和她隐藏在身体里的力量,似乎是同源。
“她能听劝吗?”老头着急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