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她停下脚步,擦拭额角薄汗,对着前面大步远去的背影喊道:“秦和风,还有多久能到书院?”
秦和风转头看他们三人落得太后,又走下台阶。
“一半未到,你们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再走?”
秦和风目若点漆,五官棱角分明,挺拔的身姿在葱茏绿景下更显得朝气蓬勃。
苏邢看出他是走惯了山路,来来回回气息照样稳如泰山,不像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爬个山呼吸都乱了。
“不了,到了书院还有很多事要做,继续走吧。”
苏邢倔强的抬起脚步跟上他的步伐。
芸香内心哀嚎不已,她好想喘口气,但小姐这么说了,再累也得往上爬!
四人爬的很慢,平日里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书院,愣是被她们拖着走了两炷香的时间。
待书院大门近在眼前,苏邢与芸香都已累的精疲力尽。
寒山书院的牌匾是由当今皇帝亲笔题名,登门求学的学子多如过江之鲫。
这里不会嫌贫爱富,只要你能通关笔试、面试两关,即可入学。
在秦和风滔滔不绝的介绍下,苏邢不难知道他和赵玉堂是前年刚入学的学子,今年是第二年。
苏邢跟着秦和风进入书院,绕过假山流水、九曲回廊,眼前豁然出现一片偌大的绿色草坪。
“那是我们踢蹴鞠的场地,书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行一次蹴鞠大赛,拔得头筹的队伍可以免半年学费。”
秦和风面带得意,跟在身旁的赵玉堂给足他脸面的接着说:
“和风去年得了第一名,今年上半年的学费都不用交了,我都快羡慕死了。”
秦和风笑起来露出八颗整齐白亮的牙齿,拍着赵玉堂的肩膀,信誓旦旦的说道:“你好好练练脚力,今年我带你一起赢!”
赵玉堂看着肩膀上宽厚有力的大手,巴掌大的脸蛋透出了淡淡的粉。她不着痕迹的脱离他的手掌,走到苏邢的另一边,粗声粗气的说:“知道了,大男人的,别老是动手动脚,这多不好啊。”
秦和风挑着剑眉,歪头看她:“我说你这人,有时候扭扭捏捏,一点也没有男子气概,今晚我教你练气功,保证把你这小身板练得跟我一样强壮!”
赵玉堂憋红了脸,鹌鹑似的低下了头。
苏邢看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敢情是已经摩擦出感情来了?
“范夫子的住处在哪?”
苏邢再不插嘴,恐怕他们要忘记她和芸香的存在了。
秦和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师母,别怪我们话多,玉堂和我住一个屋,我不照顾他,就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书院里扫地的老头都可以欺负他。”
“没事,看到你们那么交好,我也心生羡慕。”
苏邢不再尝试让他们改口,师母就师母吧,没准还能与范卿拉近距离。
“师母,你别听和风瞎说,我和书院里的人关系都不错。”
赵玉堂说完,指着草坪后面四排低矮建筑物:“范夫子的房间就在那最后一排,靠近竹林,现在过去差不多也该用午膳了。师母,一会儿是我们把饭菜给您端过来,还是现在就带您去食堂用餐?”
苏邢看着秦和风手里的四个大包袱,最终还是选择让他们把饭菜送来,她和芸香要整理卧房,现在再不争取时间,等天黑就晚了。
范卿的房间不大,却异常的干净清爽。
苏邢刚踏进门槛,就闻到了淡淡地书香味,他书桌上摞着高高叠起的文书,笔墨纸砚一并俱全,在桌椅后面还放着一个陶瓷花瓶,大圆口,瓶身大肚,里面装了六卷系好的画轴。
苏邢和秦和风、赵玉堂道了谢,就让芸香送他们出门了。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转悠,打开西边的窗户能看到屋后面幽深翠绿的竹林。
范卿住的是清雅之地,教的是圣贤书,心性是越来越清净了。
苏邢坐上床榻,摸着单薄冷硬的床铺,不由想着要买点加棉加厚的褥子垫上,初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他盖得被子也不够厚,两人睡在一起虽然能抱团取暖,但凭范卿那清心寡欲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得分开睡。
不过……这里就一张床,他总不能把新婚妻子扔地上吧?
“姑爷,您回来啦,夫人在房间里呢。”
门外芸香响亮的声音惊得苏邢从床上走了下来。
她刚走到书桌那,一阵香风袭来,是更浓郁的书香味,紧接着一抹清隽的身影跨门而入。
她听到了梦中无数次回响的声音。
“姚儿。”
苏邢看着面前青袍加身,宽袖窄腰的男子,他穿的非常有文人气息,一头乌黑长发以木簪束起,鬓角不留一丝乱发,整洁的就像他给人的感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范卿面容生的俊美,一双干净清明的眼眸在看着你的时候,会有温润的流光溢在眼中,但这些流光里,她看不到丝毫喜悦,或者说,看不到他的爱。
现在的范卿念得是儿时青梅竹马的情分,论男女之情,是半分也无的。
苏邢见他走来腰背挺得如青松一般直,下意识也挺胸抬头。
待他走到她面前,苏邢柔着嗓音喊道:“卿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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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卿焉知我心
屋后面是幽深静谧的竹林,每根竹子都有苏邢的胳膊那么粗,长得枝繁叶茂,绿意葱翠。
苏邢与范卿漫步在这片竹林之中,她低垂着眼眸偷瞧范卿垂荡在袖袍里的手。
白玉雕琢似的手指泛着莹润的光泽,指甲修的平整,每个指甲盖里还都有小小的白色月牙。
苏邢想起儿时的范卿最爱抚琴,苏姚的琴技就是跟他学来的,虽不如他弹得出神入化,但在闺中小姐里已是出类拔萃。
那时候的范卿聪慧过人,别人学几年都不如他学几日,也就是那个时候,苏姚情窦初开,喜欢上了自己的竹马。
苏邢盯着那只漂亮的手陷入了回忆,没发现前面的人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啊。”
额头撞上了一堵软墙,苏邢回神就看到范卿转过身来,抬手拂过她的额发,在一片泛红的肌肤上轻抚。
“都这么大了,怎么走路还冒冒失失的。”
“卿哥哥……”
苏邢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自觉他比记忆里的少年高了许多,气质也变得越发温文尔雅。
像他这般身姿,这般才智的男子,隐没在这寒山学院里当夫子真是大材小用了。
“姚儿,我有话要与你说。”
范卿目光放柔,声音温润如玉。
苏邢当下眸光微乱,似乎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
“寒山书院历来是不允许有女眷进入的,你身为我的结发妻子,让你入院住下已是破了规矩。”
“你是在赶我走吗?”
苏邢不等他把话说完,盈润的眼眸中已盛出了透明水光。
范卿抿唇,他是这个意思,却又不愿说的太直白,他与她成亲是心里堵着一口气,现在这股气烟消云散了,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
儿时相伴的情谊那都是儿时的事了,现在他们都到了为人父母的年纪,是他误了她的终生,在没有想清楚补救方法前,他希望她能多给他一点时间。
苏邢没有他思考的那么多,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要把推得远远的。
她怎么可能顺他的意。
苏邢摘下面纱,一张秀丽绝俗的脸带上了三分忧伤三分自怜的凄楚美感,叫面前的男子目光一怔。
“卿哥哥,我会安安静静地待在书院里,不打扰你教书,不给你制造麻烦,你也可以当做看不见我。我……我只是不想待在没有你的地方。”
两颗清泪含在眼眶里,为她楚楚可怜的形象营造的恰到好处。
范卿乃是肉身凡胎,自是动了恻隐之心,之前坚定的想法有所动摇,他犹豫半响,卡在喉咙里的长篇大论最终化为了一声轻叹。
“书院男子众多,你和你的丫鬟平日里不要随便走动。”
这是默认她住下了吗?
苏邢心里窃喜,面上仍是保留着那一份淡淡的哀愁,轻声回道:“卿哥哥,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
范卿不解的看着她。
苏邢上前一步,半仰着脑袋,用她最好看的角度去绽放她的美。
“卿哥哥,三月未见,我很想你。”
范卿呆呆地愣住了,显然他没有想到端秀内敛的苏姚会这样大胆的向他吐露心声。
清风吹动着地上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范卿不说话,苏邢便羞涩地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
范卿不自在的撇过脸,左手握拳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该开饭了,我送你去食堂一起用膳。”
“不用,我与赵玉堂说好,他会送饭给我。”
“赵玉堂?你叫他给你送饭?”
范卿语调升高,似乎对她说的话惊讶不已。
“是啊,他挺热心的,秦和风应该会和他一起来。”
苏邢出现的晚,不知道他与另外两人相处的如何,不过,夫子和学子的设定,想必也是其乐融融的。
不料,范卿扶额叹气道:“赵玉堂做事毛手毛脚,你叫他给你送饭,这饭怕是日落黄昏也送不到。”
“啊?”
苏邢张口结舌的模样逗得范卿露出了笑容。
他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揉一揉她的头发,但看在她梳妆整洁,朱钗错落有致,就此打消了念头。
“走吧,还是我带你去食堂,顺便把你介绍给宋主院和其他几位夫子。”
苏邢一听他有意把她带去公众场合,顿时神采焕发,开心地主动牵起他的手。
“真的吗?你愿意带我去见他们?”
范卿哭笑不得,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有何不能介绍的?
“当然,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件事。”
“什么事?”
“第一、你我虽是夫妻,但在学院里,你得喊我范夫子。”
“那私下里呢?我可以喊你卿哥哥吗?”
“……可以。”
“好,我可以做到。”
“第二、宋主院年纪大了,有意培养我成为下一任主院,而我也有这份意向,所以……”
“所以卿哥哥要接管寒山书院?”
“是,接管寒山书院,意味着我的后半生都会在书院里度过,你得接受鸡鸣而起,日落而寝的生活。”
“嫁夫随夫,卿哥哥在哪,我就在哪。”
“第三,近三年我不准备要孩子。”
“没关系,三年后再要也不迟。”
三件事苏邢都一一答应下来,就连最后一个无后为大,她都能忍着世人的眼光委曲求全。
范卿没能说退她,心里有一点失落也有一点点的欢喜。
这种喜悦的心情只出现了一瞬,他的内心又恢复了平静。
去食堂的路上,偶遇了许许多多身穿蓝底白衫,头戴书生帽的学子,他们见到范夫子身边跟着一位绝代佳人,都睁大了眼睛,偷瞄佳人的容貌。
苏邢持着端庄的笑容,嘴都快要笑僵了,也不放弃与这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年们打好交道。
有一位高个俊俏的学子跑到范卿身边问道:
“范夫子,这位小姐是谁呀?”
范卿看了一圈围在周边不肯散开的学子们,沉声作答:“是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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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人物
范夫子的夫人来了!听说长得国色天香,风华绝代,那身段窈窕婀娜、肌肤赛雪吹弹可破,堪比九天玄女下凡,把范夫子迷得神魂颠倒的。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从原来简单的一句话顷刻加上了一大段修饰词,仿佛怎样好看就怎样说。说到后来传进了韩夫子的耳朵里,他素来与范夫子不对盘,匆匆放了学子们下学,收拾好书卷直奔食锦楼。
书院的食堂是一座雕梁画栋的木质二层楼,红木牌匾上刻着食锦楼三个鎏金大字。
韩夫子来的时候一楼已经人满为患,他们作为教书先生可以直上二楼,享受不被外界打扰的闲暇时光。
但是现在,韩夫子略有点头疼的挤进人群之中,一身紫色长袍被挤得皱皱巴巴,好不容易挤到楼梯口,他压平袖袍上的褶子,心疼的都快滴出泪来。
这袍子花了他十两银子,今儿个头一次穿就变成了这幅模样,真是……
韩夫子瞧了一眼围在楼梯口一个劲往上张望的学子们,摇头叹气的上了二楼。
二楼靠窗有四张八仙桌,平日夫子们习惯各自用膳,嫌少交流,可今日,有一桌硬是坐的连个空隙都无。
韩夫子走近了,就听到教四书五经的张夫子摸着他少之可怜的青须,摇头晃脑的说道:
“在这寒山学院里,也就范夫子最得人缘,不仅学子们喜欢他,娶的夫人也如此的淑女端庄,叫人羡煞不已呐。”
一边教乐理的柳夫子,手指卷起耳边一缕乌发,兰花指一勾,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明艳娇媚的更胜普通女子姿容,此刻他妒忌的心肝儿都要炸裂了,却又不能表露情绪,只得僵硬的笑着附议:
“是啊,范夫人一来,瞧楼下那些雏儿兴奋地饭都不用吃了,光看范夫人就能看饱肚子。”
“柳燕,注意你的言辞,一会儿宋主院就要到了,好好管住你的嘴巴。”
训话人是教官场礼仪的马夫人马连衣,也是苏邢来之前书院里唯一一位女夫子,她年过半百,一生未嫁,听说年轻的时候是宫里的掌事嬷嬷,到了出宫的年纪,她本可以留在宫内继续往上升迁,但不知为何,她宁愿出宫来到寒山书院教学,也不愿再提往事。
马连衣不喜欢学子们叫她夫子,便改口喊了马夫人。她是学院里的老人了,就是宋主院看到她也得礼让三分,是以,柳夫子被马夫人出声训斥,脸色变得再难看,也不敢顶撞于她。
作为话题人物,苏邢与范卿坐在一块,安静聆听。
热腾腾的饭菜已经陆续上桌,没人动筷,她就只好干巴巴的看着。
范卿怕她坐不住,桌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苏邢趁机反手抓住他的手掌,五指嵌入他的手指缝里,与他十指交握。
范卿面上看不出什么,实则桌底动静不小,他急于挣脱她的束缚,可苏邢抓的紧实,扣住他的手指牢牢不放。
“范夫子,这位是……”
这时,韩夫子故作姗姗来迟的站在范卿面前,目光停住在他身侧,眼里是掩盖不了的惊艳。
范卿有些生气的看了苏邢一眼,苏邢怕他一会儿不与她说话,乖乖松了手。
“韩夫子,这位是我夫人,闺名苏姚,以后会在书院里长住。”
范卿起身温文有礼的介绍了苏邢,苏邢也跟着站起身来,朝韩夫子点头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