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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那种自然而然挥发出的精神魅力,让人完全能忽略他的身材、面孔,许秋来周边全是在讨论他发言的Q大学子,语气中无不充满倾佩敬仰。

    她敢打赌,就算陆离现在是个两百斤的胖子,只要把这充满天才想法的灵魂塞进去,也完全足够征服台下这群天之骄子。

    她有点明白陆离工作室里那些听着名字长大的大佬们,为什么会愿意服从这样一个年轻人安排了,那是一群有志青年,是理想家,他们都怀揣着颠覆时代和改变世界的梦想。

    那梦想是崇高的、伟大的,足以留名青史的,和她利己自私的目标与想法截然不同。

    第83章

    演讲足足持续了两个半小时,会场几乎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席。

    直到结束前几分钟,许秋来才如梦初醒自己该走了,尿遁背着包,趁着黑暗一路往礼堂后门小跑出去。

    Q大人从来不惮掩饰他们对知识的崇拜与渴望,演讲才结束,掌声雷动,瞧着底下人的阵势,陆离预感不对劲,会场工作人员才开始陆续指挥学生离席,他便把带来的助理小展昭塞给校方应付,趁机背着电脑脚底抹油溜了。

    说是溜,其实还是没逃过几个面孔熟悉的教授凑过来与他交流寒暄。有的是给他上过课的老师,还有贺教授的同僚,还想请他吃饭。

    陆离再怎么不知道尊师重道,又怎么能让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请客,一群人说着话往校外走,陆离背好单肩包,手刚插进裤兜里抬头一望,迎面就在人群中看见许秋来。

    她太好看,太打眼了,黑色长发全部往后扎成马尾,额头饱满,眼睛明亮。

    放在人群里就开始发光,教人怎么能不一眼看见她?

    明明还隔着十字路口,陆离的心跳久违地开始不受控,那该死的多巴胺又一次涌上大脑皮层。

    陆离只能极力告诉自己收回视线,脸色越发烦躁冰冷。

    十字路口的红灯倒计时结束,两边行人开始通行,陆离径直朝前走,目光别朝一边,口中回答着教授的问题,在中间斑马线与许秋来擦肩而过。

    在许秋来眼中,陆离就是目不斜视从自己身边过去了。

    他的身形瘦削颀长,眼尾泪痣昳丽,面孔疏离冷漠。脖颈里挂着耳机,穿着她第一次在网吧见到他时那件宽松的黑色连帽衫,仿佛他们从未认识过一样。

    许秋来原以为自己能保持冷静,然而才背过身,走到马路对岸,胸口的不适就一阵阵涌上来。

    这种感觉,在许秋来不到二十岁的人生里实在太陌生,她不知道这叫做心痛。

    坚强一点许秋来!

    不能没出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想要成事谁不得扔掉一些东西?

    明明是她自己先放弃的,不要给自己后悔的余地。她在心中打气,道理许秋来都懂,但是不管怎么劝慰自己,呼吸还是闷得不行,像有人拿一把小锥子在她胸口一下一下,挖得鲜血淋漓。

    =

    陆离不见得好受。

    满桌子山珍海味食不下咽,平日对外称自己从不喝酒的人,这晚教授们敬过来,他几乎来者不拒。他有点喜欢上那种被酒精把感知神经麻痹的滋味了,至少这样能让他忘掉一些东西,做事情有着不再瞻前顾后的勇气。

    夜色渐浓,教授们各回各家,陆离喝得眼尾发红,被华哥扶回停车场。

    陆离被灌完酒后,脑子其实还算稍微有点清醒,只是不能那么灵活地运用肢体,动作有些笨拙而已,没有忙着上车,他厌恶极了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叫华哥去买了漱口水和湿巾,将身上的酒气清理和擦洗赶紧,然后迎着夜风在马路边坐下来静思。

    沉默半天,只觉得元好问真是出了一个千古难题,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他忧郁地回首自己二十三年的人生,觉得自己明明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初入情场就如此坎坷?

    为什么上天要捉弄他?给了他那么多东西,偏偏吝啬于给他心爱的女孩的爱情。

    漱口水瓶身太滑,陆离满肚子都是酒,手指头有点不利索,拧了好几次没把盖子拧上,生气地站起来打算把东西扔进垃圾桶。

    才走了几步,变故就在这时发生,餐厅楼顶的高层酒店不知是哪层楼,扔了样东西下来,夜色中,甚至连华哥这样的顶尖高手都没来得及反应,东西便砸在陆离天灵盖上,直接给他聪明的脑袋瓜开了瓢。

    陆离在华哥焦急的唤声中半晌没回神,他颤巍巍伸手往头顶轻轻摸了一下,指尖就沾满了稠浓液体。

    他茫然看着不远处那个摔瘪的小烧水壶,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东西把他脑袋砸破了。

    带着血腥气的液体顺着他颈后凹陷的线条流淌到背心,陆离的身体摇摇欲坠,快晕眩了。

    连华哥这个铁血硬汉,都被自家少爷这似乎马上就要告别人世的样子吓得惊慌失措,连忙打电话给医院,确认好指定的医生和急救准备,又叫陆家的律师和助理过来处理后续事宜。

    “太疼了,”陆离虚弱靠在华哥,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悲伤开口:“这个……这个水壶到底从几楼扔下来的?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华哥用脱下来的西装外套帮他紧紧压着伤口,在餐厅门口紧急唤来泊车小弟开车,就把人往车上抱,“陆少,你别说傻话,保存体力。”

    陆离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铁定失业,以后上哪儿再找这么高薪舒服的工作?

    “是吗?可我感觉眼前全是星星,天也在转,地也在转,好疼啊。”陆离努力喘息,小声道:“流了那么多血,我感觉我真的活不长了。”

    华哥:……

    “可能是喝酒喝的,其实也没出很多血,医院很近,马上就能赶到,你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华哥也是嘴上蒙蒙他,陆离是真的出了挺多血的,浸湿了黑色的卫衣,颜色不显,但华哥搭在他背上的手臂都浸到了那温热带血腥气的液体。

    陆离这么聪明的人显然不会被别人三两句话骗到,他说:“你在撒谎,你的眼睛刚刚朝右上角转了。”

    华哥:……

    你眼睛里不全是星星吗?

    好在这句说完之后,陆离就不再讲话了,只虚弱地喘息,直到车子启动时,他才拉着华哥的手再次开口道,“华哥,我从没对你说过一声谢,只能趁现在说给你,谢谢你这些年一直跟在身边保护我,你真的辛苦了。”

    华哥从陆离经历绑架案回来后的第一天起就跟在他身边,迄今已经十年。

    陆离虽然不算一个平易近人的雇主,但他从不刁难下属,给钱也大方,人非草木,十年来形影不离,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保镖,也忍不住红了眼,他摇头,“我很高兴,不辛苦。”

    陆离的思路在这句之后立马进行飞跃式的转折,他道:“你现在记录一下我的遗言,遗嘱我从前公证过,一部分留给二老,一部分捐给慈善基金会,你就说,孙子不孝,我上去会想他们的。我父亲……他不缺钱,就算了,再留点什么话?”

    他自问自答,艰难地沉思片刻,“……嗯,就说他一把年纪,不要另娶老婆了,儿子可以从家族里过继,我在上面会盯着他的。”

    华哥脸上的黑线都要掉下来了,但被陆离盯着看,他也只能一字不漏照着往备忘录上打,“还有吗?”

    “嗯,还有,这是我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你,你把我手机翻出来,给许秋来打个电话,就说我快死了,叫她来医院看我一下。”

    “对了,”陆离似乎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要说是我让你打的。”

    喝醉了酒,加上被烧水壶砸出的眩晕,陆离的大脑难得跌到智商坡地,思维短路,也就暂时忘记了许秋其实来不喜欢他,还是个冷漠的坏女孩儿。脑子里仅存的愿望,就是遵循欲望驱使,在闭眼前再看她一下而已。

    在听着华哥用力遣词酌句,给许秋来打完电话之后,他终于不再呻吟着喊疼了,体力不支又或是心满意足闭眼昏迷过去。

    怎么办?

    虽然陆离是病人,但华哥真的好想悄悄、轻轻给他两拳。

    =

    自那场擦肩而过后,许秋来心情糟糕了一下午。

    孩子的触觉是最敏锐的,接秋甜回家的路上,秋甜偷偷看了姐姐好几次,把手伸进她掌心里,小声道:“我好像好久没看到大坏蛋了。”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虽然不喜欢……”秋甜皱着眉找了半晌的借口,“但毕竟他从前每天顺路带我去上学,我就是问问,不是关心他的意思。”

    “他已经从Q大毕业,从这边搬走了,以后你可能也不会见到他了。”

    秋甜的小辫子趿拉着,忽然失落下来,“那我们以后也不能坐他的车了吗?”

    “嗯,”秋来点头,“别人的帮助是情分,不是义务,做人怎么可以永远在给别人添麻烦呢?”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秋甜不知道怎么说,她仰头,着急努力试图找到一个恰当的句子,“他帮了我们这么久,我还没跟他说过谢谢呢。”

    “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够了。”秋来抚摸了一下她毛茸茸的脑袋,“就在心里感谢吧,他会知道的。”

    虽然秋来解释大坏蛋只是搬走了,但秋甜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们可能是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从前的过结好像都在此时消失了,她小小的心灵忽然涌起一种离别的伤感来,有些后悔自己从前对大坏蛋不够友善,小声嘀咕,“他给我买了我最喜欢的全套乐高做生日礼物……其实,他人也不是那么坏。”

    “所以我才教你要勇敢,人和人的缘分是有限的,如果你因为成见和踌躇闭口不言,就会失去机会和朋友。”

    秋来下意识把话说出口才猛然发觉,这句不知道是在教育妹妹,还是说给自己听。

    第84章

    许秋来接到电话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要么是华哥在恶作剧,下午还在讲台上闪闪发光讲未来智能时代的人,怎么会忽然病危呢!

    反复确认后,才听华哥解释道,“被酒店的高空坠物砸中了脑袋,流了好多血,我想你们平时关系这么好,过来看看他,可能能让他最后开心点儿……”

    华哥舌头打绊,快要编不下去,硬着头皮往下撒谎,许秋来却信以为真。

    她的耳朵贴在手机上,胸口起伏,喘息困难。脑子全然空白了两秒钟,反应过来,慌不择路拿了玄关的钥匙和大衣往医院跑。

    陆离的安保级别那么高,华哥那么厉害,怎么会出事呢?

    东西怎么偏偏砸他头上?

    许秋来失魂落魄赶到医院,鞋带都散了也不知道,进门才发觉自己腿抖得不像话。

    她扶着急诊室门框,瞧着那拉紧显示正在抢救中的白色帘布,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

    还是华哥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扶到椅子边。

    心头一万匹草尼玛奔涌而过,陆离出的什么馊主意?怎么办?好像把姑娘吓狠了?

    秋来讨厌医院这个地方,讨厌那无孔不入的消毒水味儿,也最害怕这样视觉里遍野都是白色的场景。

    从前她父亲是是这样,母亲是这样,她曾目送着在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盖上白布推进太平间、推进焚化炉。

    那种感觉太暗无天日、太刻骨铭心,许秋来的记忆却叫她一刻也忘不掉,清晰可辨地将每一分钟所有细节刻入脑袋里。

    那天,妈妈呼吸机上拉成直线的不再起伏,一模一样长鸣的滴声和此刻重合起来,竟让她险些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坠入了回忆中。

    急诊室一片嘈杂和喧嚷中,不知哪张病床的医生开口说话,宣布声格外清晰,他冷静报告了死亡时间,然后致歉:“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再稍后,有人被盖上白布推出来。

    许秋来呆滞地望着床朝她推过来,又被跟在移动床周边的医务人员撞到一边,踉跄两步退到墙角。

    半晌,她才声音沙哑回头看华哥:“那不是陆离,对吧?”

    “当然不是!”

    华哥大骇,连连摆手,意识到自己再不说实话可能真的会把人吓傻:“他应该没有那么严重……我刚接到电话,说烧水壶是从三楼扔下来的,冲击力没那么大……”

    酒店的层高米数一般不会太高,许秋来用物理知识换算了一下,柏霖酒店那边高度每层大概是3.1米,三楼就算9.3,一个酒店标准的电热小水壶重量不超过一千克,不计空气阻力,冲量为9.3kg=m秒,设接触时间为t,冲击力就是9.3t牛。

    得出答案的一瞬间,她更切实地感受到了现场有多危险,急道:“那么大的冲击力落头上,是真的能砸死人的!”

    华哥这下也不知道找什么借口了,他一个老实人彻底被逼到无话可说的境地。

    “其实我当时看是擦着边下去的,可能就有点儿脑震荡,血流的有点多……”

    许秋来坐下来,不再开口说话了,她浑身脱力,鬓角的碎发垂到下巴,也没有抬手的精神理一理。

    其实数字并不能准确算出世上所有的东西,不可控因素实在太多,她只能寄希望于,陆离真像华哥说的那样幸运,只被擦到了一点点,没有大碍。

    静静听着急诊室此起彼伏的呼吸机声,秋来不知坐了多久,终于想起开口问华哥,“陆离他是怎么被砸到的?”

    华哥一字不添老实陈述,“六点钟教授们聚餐,他被灌了很多酒,刚吃完饭出来就说难受,叫我去买漱口水和湿纸巾,清理干净扔垃圾时,水壶就从楼上砸下来。如果暂时从目前的条件来看来,嫌疑人应该不是蓄意的,是场意外事故,警方现在已经将人控制拘留,律师在准备起诉。”

    “那房客他为什么要扔水壶?”

    “说是里面不干净,闻到了死老鼠味。”

    ……

    许秋来怒不可遏,世上的人真是千奇百怪,就因为这个奇怪的理由,他差点害死一个能为全人类做出贡献的天才。

    时针指到正九点时候,白布终于被拉开。

    医生团队出来交涉,“片子结果已经出来了,你们陆少除了中度脑震荡之外,颅内没有出血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创面有些大,他之前血流得太多,我们紧急给他输了血,现在先推到手术室缝合伤口,黎主任会亲自主刀,尽最大可能保证缝合质量。”

    黎主任这种非重大疑难手术不上的外科圣手,好不容易休假被一通电话紧急召来,只为做这种小医生的缝合工作,心头别提有多委屈了,偏偏许秋来还颇不信任拉着他的手道:“医生,这真的是一颗价值千金的脑袋,能改变互联网进程的脑袋,你千万要小心下手。”

    陆离的头发已经被护士在刚刚剃成光头,毫无知觉躺在手术移动床上。

    日光灯下,除去那毫无血色的菱唇,他睫毛安静地垂着,鼻若悬胆,仿佛只是一个睡着的王子殿下。

    许秋来胸口磅礴涌出一些不具名的情绪,但很快又被她抛开,强行心无旁骛目送人被推进手术室。

    外科圣手的手速非一般人可比,缝合全程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十五分钟,这还是主任怕这公子哥的家属以为自己敷衍,刻意放慢的速度。

    那针角细密平实,宛若一件艺术品,跟刺青似的,拆线后的伤疤就能成为一道精美的勋章。陆离很快就被推入ICU特护病房,连照顾他的小护士都一模一样是上回那两个。

    “医生,他什么什么能醒?”许秋来着急。

    “咦,瞳孔脉搏心跳都没什么问题,我们只打了局麻,按道理应该早就醒的呀。”医生也奇怪,他轻轻拍拍陆离的手,试图把人唤醒,叫半晌还是失败了。

    他嘿嘿笑道,“我猜他可能怕疼,潜意识不想醒,你们耐心点儿,再等等。”

    医院是Q大附属的大型公立三甲医学院,陆离过来念大学,在贺教授家住了七年,每次伤风感冒擦破点皮,动辄就要来这边挂急诊,急诊科的医生早就个个都认识他了,人傻钱多娇气怕死的大少爷。

    医生告别许秋来,才钻进办公室,就开始大讲特讲这位难缠二世祖患者的新事迹,绘声绘色讲了十来分钟,他忽然感觉同事们的笑声仿佛弱下去了,顺着众人目光僵硬回头,只见二世祖的漂亮女朋友,笔直站在办公室门口,冰冷静默盯着他。

    一股后脑勺发凉的感觉叽哩自颈椎钻上来,尴尬扯了扯嘴角,“……患者家属,其实我们挺忙的,平时讲点笑话主要是为了缓解压力打发时间,我还有其他床的病人要看,其实你可以有事时候再来找我……”

    “医生,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患者他醒了。”

    陆离醒了,他的脑袋这次是真的成了一团浆糊,想别开眼睛看看周围,稍动一下都像抖动的豆腐脑,阵阵眩晕袭来,眼前影影绰绰的。

    “能看清这是几吗?”

    “三。”

    “一乘十等于几?”

    “医生,我只是被砸了脑袋,不是傻了,您能出点有难度的吗?”陆离疼得想翻白眼。

    “哟呵,怪精神的。”主治医生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收起手电筒,“行了,应该没有大碍,多观察,好好静养休息,你的脑袋现在不能剧烈运动。”

    医生一走,陆离觉得脑袋凉飕飕的,把手抬起来,抚摸一下,怔了怔,又摸一下。感觉一道晴空霹雳袭来,酒忽然完全醒了,大喊一声:华哥!!我头发怎么不见了???”

    “为了方便缝合,怕感染,阴阳头不好看,护士就全给推了。”许秋来出声告诉他,想了想,为了照顾病人心情,她又补充:“其实光头才是检验男孩子颜值的唯一标准,你剃了挺好看的。”

    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陆离自有记忆起就没剃过光头,这种感觉就像在大街上裸奔没穿衣服,很没安全感诶。

    咦,是秋来的声音啊!

    陆离消化了这句话才后知后觉反应,心头一喜,她真的来了!果然,其实秋来还是担心他的。

    陆离此时正处于智商盆地,什么问题都不愿想,一想就头疼,怎么舒服怎么来,摸索着在床上拉到秋来的手,意识还不大清醒的样子,声音虚弱开口道:“好疼好疼,你快帮我看看伤口,是不是医生没缝好,我怎么感觉有针在扎,难受……”

    许秋来对他的秉性一清二楚,有时候陆离其实并非真有那么疼,他只是需要一点心理上的关注和安慰。因为虽然他的伤口已经被纱布和胶带贴上了,还是俯下身,假装给他吹了吹伤口,“肯定都会疼,医生怕你变傻子,局麻只打了一点点,针脚缝的挺好的,医生说是主任亲自动手。”

    “真的吗?”

    “真的。”

    ……

    在许秋来温柔的话声中,陆离有点昏昏欲睡了。

    他血流得多,是真的虚弱,但潜意识又实在舍不得睡着,像个小孩子一样,紧紧拉着许秋来的手不肯松。甚至装模作样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还装傻还装傻!!

    是谁拉着他打电话,说临死前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叫秋来来医院看看他。

    华哥半点不相信他是真被撞到失忆了,他这辈子最看不起假模假样的家伙!

    “华哥给我打了电话。”许秋来答他,用热毛巾帮陆离擦了擦下巴残留的血痕,看着陆离眼睛一睁一闭,但还是硬撑着精神跟她说话,一种失而复得感的喜悦忽然无法抑制重新涌上心头。

    心间是一片是柔软的,那种感觉,像极了从前秋甜高烧一个星期,某天从病床上爬起来,主动抱着她说要吃水果罐头。

    陆神没事,真好。之前的争执、冷战,还有之前路人般擦肩而过那一刻的心绞、酸涩,仿佛在记忆中远去,被这一刻的记忆取代。

    许秋来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竟还有着主动将记忆在某个瞬间暂时遗忘的能力。

    “你饿不饿,我给你削个苹果。”

    “头晕,你离我近一点,我有点儿看不清楚你的脸。”

    “是灯太暗了?我去把灯全打开。还是视力有问题?我去叫医生。”

    “都不是,”陆离拽手把人整个拉回来,一时用力过猛梦,拧眉呼痛,“头晕,你别走,离我近一点……”

    许秋来猝不及防被力道带回,面颊离他眼睛直线距离不到一分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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