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慌乱中,她抓住了些什么,思维戛然而止,甩了甩昏昏沉沉的大脑,衣袖擦了一把汗,颤抖的指尖搭在键盘上,按下第一个数字6。——
这组数字,是她从金哥曾借给她看的那本记录簿上见过的,就在她父亲胰岛素取药记录前翻四五页的地方。
第一栏就记载了金哥在监狱的罪犯编号,他当时因为头疼找狱医领了乙酰氨基酚和阿司匹林。
那天本子翻得极快,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不能看清,哪怕是许秋来这样有着人体照相机之称的记忆天才,也几次掠过这段回忆,最后一回,才将每一帧画面仔细放大翻找。
是了,金哥坐牢十五年,这组数字陪伴他十五年,狱警每天挂在嘴边念的编号,又有什么,比这记忆来得更深刻呢?
伴随着最后一个数字按下,智能锁长鸣一声,金哥的卧室门,弹开了。
第105章
许秋来转身关门,小心翼翼踏进屋内。
这地方与外面的画风全然不同,还要更富贵、更精致些,深红色欧式地毯,铺满整个厢房,中式羊皮吊灯,宽大的红木躺椅,左边两道门果然是摆设,从内部被水泥封住,摆上了仕女屏风,墙壁上挂了花鸟虫鱼,落款皆是名家手笔,许秋来对鉴赏没有研究,不知道画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就算是假的,这一套家具摆设下来,至少十来万,尽管是个朝不保夕的犯罪头子,但人家能把生活过得那么滋润,许秋来自愧弗如。
她戴上手套,视线首先扫遍房间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监控或警报器之后,飞快开始翻找她想要的东西。
四合院规整方正的结构,注定了这屋子不可能有隐藏起来的暗室,只要没再来一个高精度保险柜令她头疼,一切就都好说。
从床头到床尾,博物架、雕花柜,许秋来怕被届时搜查现场的警方看出端倪,还要在翻找过后尽量清除痕迹。
她一边看时间,一边自架子顶端取下一个彩瓷式样的摆件坛子,才揭盖,一柄乌黑锃亮的木仓管露出来,吓得她小臂一抖,差点儿没接稳。
这是一把制造精良,价格昂贵的小型手木仓,下面还放了一堆子弹,具是沉甸甸的重量。
秋来此生还是第一次和这种荷木仓实弹打交道,她不像普通的女孩子,瞧见这东西先是心跳飞快,之后伸出指尖,隔着手套摸了又摸。
想想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危险,她其实还挺心动的,这东西至少能自保令她安全走出这道门吧?
放在从前,拿了就拿了,反正没人知道,金哥就算被逮捕,他那样的人精,可不会傻到什么都供出来,但现在……
她恋恋不舍地把东西送回架子顶端,这东西在刑法上抓到就是三年起步,那么多弹药,至少也得判个七八年。她好不容易一笔勾销的黑历史,可不能再添新绩。还是等着警方来搜查吧,金哥多判几年,外面的人也能多过几年好日子。
虽然许秋来怀疑他下半辈子十有八九出不来了。
她大概搜寻了一圈,房间里确实有个保险柜,柜子却没上锁虚掩着,里面是成沓的美钞和现金,旁边放了个袋子,装了两三沓,大概是忙着出门去,根本顾不上收拾,可见,南巷那边确实是事发突然。如果她是个普通的小偷,这回可就真是歪打正着了。
她搬开钞票找了找,却还是没看到记录本。
烦人。
时间距她出来已经过去二十分钟,秋来心烦气躁环视房间布局,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墙上四幅裱框的挂画里,最后那副水墨锦鲤图周围的雪白墙面,似乎有细微一点刮痕。
她指尖一动,几乎是立刻,一个健步上前,把挂画取下来。
果然,锦鲤图背后,大概是砌墙时留下了一个露着红砖内凹的长方形暗格,大约是保险柜的钞票太多不够放,金哥把一些琐碎的东西又稍微重要的东西,全部放在这儿。许秋来没费什么力气,就在往下数第二本书里找到了取药记录本。
就是你了!
许秋来翻开确认完毕,心头狂喜,抱着记录本又贴面又亲吻,三下五除二把它塞进外套的内衬里,锦鲤图挂回原地,掀开帘子观察一番,这才开门往外走。
然而门一开,秋来的呼吸就是一窒。距离她两米之隔的地方,出来找人的小柱刚好回过头,目光和她撞了个正着。
那个位置,恰好是窗户观察范围的死角,她居然没看到!
他是什么时候出来找人的?许秋来完全没听见声音,但她清楚,小柱只要一说话,她就完蛋了。
机房的一堆技术人员武力值再低,也是大男人,警察赶到这边之前,他们轻松就能将她制伏,届时拿她来当人都盾牌或人质,都很好使,也或者,南巷的警方这会儿也许还没收网……他们打电话请示金哥,对方花只需要花三十秒做个决定,那个心狠手辣的头领绝对有魄力直接把她这个不安全隐患远程处理掉。
想到自己的尸体可能会冷冰冰飘在后海的公园,泡到发涨,面目全非,许秋来终于有了一丝后怕的感觉。
少年的喉咙才一动,她立刻举起食指,挡在唇瓣,眼神哀求示意他噤声。
两三秒过后,小柱终于消化许秋来从金哥房间走出来的事实,他下意识朝身后一望,才回头压下嗓音小声问她:“你是怎么进去的?”
几乎在少年开始犹豫的那一瞬间,许秋来便明白其中有机可趁,她对人心的把握是精准而细腻的,眼神一动,眼泪便落下来,“你应该听说过,金哥他手上有能证明我父母死因的证据,用来钳制我,我什么也没拿,只拿了这个——”
她三两句话避重就轻解释完毕,从大衣里拿出记录本。
少年的指尖握紧,眼神闪烁别开不敢看,显然是在男人堆里长大,极少看过女人哭的,“就算你把东西拿走,金哥也不会放过你的,他手段很厉害,你这样只会激怒他。”
许秋来没有对他坦白警察马上会包围这里,她只是继续用恳求的声音道:“只要今天我能安全离开这里,我就带我妹妹藏起来,走得远远的,不会让他抓到。”
少年身后的堂屋此时传来男人的喊声:“小柱!后院儿见人了吗?”
他咬牙,扬声回:“没见!”
之后,他探身抓住许秋来的手腕,带她飞快朝后院南房尽头的后宅门跑去,边跑边道:“我给你开锁,出了门就是内海公园,你朝右边,沿着路一直跑。”
与许秋来而言,这只是为了生存又一次无关痛痒的撒谎,然而看着少年紧张而担忧的青涩面孔,她不知道自己心中哪个地方被隐约触动。
到了后宅门口,他拿下挡门的横栏,飞快解下钥匙开锁,催促叮嘱许秋来:“……每次遇到岔路都往右,跑到路边拦辆车就走,千万不要被人抓住,知道了吗?”
“你呢?你放走了我,金哥会放过你吗?”
少年摇摇头,“我八九岁就没了父母沿街乞讨,是金哥给我一碗饭把我养大的,再怎么样,他也不会杀了我。”
“你不和我一起走?”许秋来一再追问,她很清楚半个小时之后,院子里的这堆人将迎来什么命运。
“我走了也没地方去,打一顿就打一顿,我不碍事,你尽管放心。”
有那么一瞬间,许秋来差点忍不住把实话说出口,她的咽喉动了动,听着前院越来越近的男人喊声,她凝重地望了少年一眼,朝他飞快鞠了一躬,转身头也不回往巷子外面跑去。
许秋来特地熟悉过南巷,北巷对她而言却是一个陌生地图,她只敢严格按照少年的话,每逢岔路都往右。
她很清楚自己在和危险赛跑,稍有不慎完全可能命丧黄泉,因此拿出上学跑马拉松的尽头,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就这样跑出六七百米,正要拐角时,忽然听到巷子那边传来频繁而急促的脚步,还有几道交错紧迫而熟悉的声音。
只花了0.5秒钟,她便反应过来,事情糟糕了。
因为她撞上的,不是别人,是那手上纹了刺青的花斑蛇,还有常跟着他的几个兄弟。
她下意识侧身后躲,把身形藏在巷口一颗歪脖子柳树背后。柳树并不能把她挡全,但许秋来身形够瘦,如果对方正在躲避警方的追击,应该没空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她心跳如擂鼓,掌心捂着自己因跑动和紧张而急促的喘息声。
老话说“越怕鬼越见鬼”是真的邪门,不然,她怎么能在这里撞见他们!
这群人此刻不是应该在南巷,警察的重重包围当中吗?
随着一行四五个人转过拐角,许秋来很快意识到,他们为什么能从南巷跑到这里了。因为那花斑蛇,他手里勒着一个女警的脖颈,右手握木仓,食指搭着扳机,直直指在她太阳穴上。他们手上有人质!
女警的面部被男人手肘勒得满面通红,几近窒息。
正是几天前在张蕙的别墅那里,引她们进门的女警,许秋来到现在还对她的笑容记忆犹新。
金哥没有在人群中,大抵是已经被警方逮捕了,这群丧家之犬带着人质,这会儿应当是要准备回北巷,收拾钱财,开车准备大逃亡的!
眼看歹徒的背影就要远去,许秋来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捂在嘴巴上的手滑下来揪紧衣服领口。
这不关她的事。
她也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怎么能再回到那龙潭虎穴去?
再说,秋甜还等着她回家呢,她也只是个普通学生,又不是救世主,警察装备齐全,肯定能把她救出来。
许秋来一遍又一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机械朝往外的方向迈出两步,之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跟着朝里跑。
一边跑,她一边自暴自弃唾弃自己,“叫你多管闲事!叫你胆大包天!”
“你真是不想活了许秋来!”
“你脑子肯定是坏掉了!”
不管怎么骂,她的脚步到底没有停下来。
许秋来甚至没想好该怎么对付那么多人,只凭着一腔热血便毫无计划地跟了上去,直到花斑蛇和兄弟们兵分两路,她才停下脚步,藏在背后的巷子原地等待,脑筋飞转开始想计策。
往右跑的几个人应该是回去收拾钱财和开车的,花斑蛇他手上劫持了人质,跑得慢,干脆先原地藏在这里,无人机探查搜不到的桥洞底下,等他们把车开出来。
她和花斑蛇之间的直线距离其实很近了,直线不到十来米,从屋子后面绕一圈过去,就更接近女警的位置。
但她还得考虑到,对方毕竟有杀伤性武器,持木仓者还是个十分憎恨她、孔武有力的歹徒。
许秋来先给陆离发短信,报了自己的坐标,才悄悄绕到屋子的另一侧,重新探头出去观察。
她这会儿发现,女警被从背后绑着手,难怪伏倒地面就完全失去了行动力。
花斑蛇重新拆卸自己的弹夹,从四个口袋里摸出子弹,将它填满。只是他的腿似乎也在刚刚的逃亡中受了伤,木仓往身后一别,他脱下背心,走到河边随便重洗了一下,打算开始包扎止血。
许秋来刚刚才从桥那边跑过来,据回忆目测,这条河水深至少一米以上。
就是现在!
许秋来悄无声息从他背后迈出第一步,越跑越快,到了桥洞边直接飞起一脚,把人踢下水去。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还有这么迅猛的身手,男人的头直接扎进河底的淤泥里。
第106章
许秋来没时间往回看,她的时间至多不到二十秒。匆忙拎起女警被绑的双手,半搀半搂着女警,拿出负重一百米冲刺的劲头,跑过了房屋转角,才仓促问她:“还能跑吗?”
女警脖子上还有勒痕,煞白着一张脸,咬牙答:“可以。”
人背后的尼龙绳结绑得太复杂,实在解不开,许秋来干脆顺手抱起胡同里人家放窗台的泡腊八蒜的玻璃罐子,高举砸碎,捡起最大的玻璃碎块,用锋利的切口两秒钟将绳子划开。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转过这条巷子,你往右,我往左,他一个人追不了咱们两个。”
许秋来做出决定,她的声音冷静肃穆,嫣红的唇瓣启合。
女警觉得面前站的仿佛不是一个年轻女孩儿,而是在对下属发号施令的头儿。
她从未料过自己的人生竟会出现这种状况,这个几天前才见过面的女孩儿,竟会在她人生最绝望恐惧的时刻,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从天而降。她快速抖落身上的绳索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和不确定,但最后只是深深看了许秋来一眼,“保护好自己。”
又凝重道了一声:“多谢你。”
女警的牙关和脊背在颤抖,但她觉得自己一生都没有跑过这么快过。
她不愿让身为普通人的许秋来陪自己共同涉险,但她也清楚,匪徒刚刚已经被彻底激怒了,对方身上有木仓,两个人一同被抓到的后果不堪设想,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照女孩的话,往不同的方向跑分散那人的精力,拖延时间以等到警队救援。
她被挟持时,身上的通讯和定位设施都被扯下来扔了,队里当时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按这群匪徒的话退出巷子之外。
胡同巷子一片低矮的建筑和复杂的地形决定了这边不适合警方大部分救援行动的施展,她需要考虑到,对方不是单独犯罪,而是一个团伙,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将所有人制住,不止她们,这巷子里往来的任何普通人,都有可能会遇险。
她需要时间传达信号,通知队里立刻行动,赶在他们穷途末路、狗急跳墙之前,将所有匪徒一网打尽。女警不知许秋来和对方恩怨,事实也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绑匪有二分之一的几率来追自己。
如果她知道对方十有八九会去追赶许秋来,她无论如何不会同意这个分头跑的办法。
别人不知道,许秋来却是清楚的。这个阴狠毒辣的三角眼和她之间积怨已久,她的第六感从来敏锐得出奇,之前去南巷,许多次对着电脑觉得汗毛倒竖,回头一看,就是这个人在盯着她。
她就像卡在他喉咙里一颗不上不下的鱼刺,之前如果不是顾忌着金哥,花斑蛇恐怕早已经一百次把她扔内海里喂鱼了。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许秋来边跑一边后悔,她的身体速度已经开发到了极致,却还是随时能听到身后如影随形的脚步声,以及男人喉咙里压抑而暴躁的脏话,因极度愤怒而含糊不清的低吼。
他果然看清把自己踢进河里的人是她了。
许秋来对这边的地形不熟悉,脑子在跑动中飞快运转,企图找出脱身的办法。然而这个世界并非每一次绝境都有翻转的路,当她又一次转过拐角,瞧见那巷子尽头一片隔开内海与胡同的白玉栏杆时,便明白事情糟糕了——
没办法再往前走了。
全世界只剩身旁那条巷子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的心提到嗓子眼,脚轻轻一点一点后挪,单薄的身体整个收紧,抵在居民楼外墙微微凸出五英寸的水泥柱背后。许秋来平日嫌弃自己太瘦,此时此刻,她真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张纸片,在墙上贴起来,任何人都看不见。
她知道自己胆子大,但她从未敢想,自己的胆子竟大到这种地步,近乎是孤注一掷地搏命。
她赌这条巷子视野开阔,没有遮挡物,一眼能瞧见尽头,从心理学的角度,没人会选择这样一条路逃命,也不敢藏身在这样的地方,因为一旦被发现,她根本无处可退。
可如果许秋来没转进这条岔路,再往前就出北巷了,外面是更平坦开阔的主干道,人来人往,对方手上有木仓,一旦脱离了小巷错综复杂的地势,视野开阔起来,她更没有藏身的地方,还极有可能将危险转嫁给其他无辜路人。
木仓管擦着砖墙发出刺耳的闷响,男人的脚步慢下来,他的视线落在这条巷里每一个可供人藏身的地方,阴冷威胁的声音逼近,在许秋来的耳中逐渐清晰。
“……从老子手上跑了一回,你以为还能跑
第二回
?今天这些条子是你引来的吧,一次一次坏我大事,我早告诉过金哥不能留你,老头偏不信,我今天就打穿你的脑袋,也好让他在监狱里呆得安心。”
擦墙的声响停在岔路口,男人在犹豫。
有一瞬间,许秋来连呼吸都停止了,她听到几下脚底的落地的轻响,仿佛能感觉到对方在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她感觉心脏不再是自己的,攥紧拳头四下环视,目光落到后面那片深蓝色的海上。
时令已经入冬,海水冰寒,许秋来游泳不错,但那仅限在恒温游泳馆,她穿着这身厚重的棉服跳下去,吸了水,不知道能撑多久,能不能撑到陆离、或者警察赶来。
她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构想好了拖延时间的说辞,和跳海逃生的路线,远方有微弱的警铃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他犹豫了两三秒钟,阔步转身朝另一条路走去。时间有限,他不可能一一查看每一处,许秋来这种没什么底线的家伙,才不会管别人生死,当然是哪里人多往哪里跑。
人影消失在路口,脚步渐远,许秋来悄无声息伸回查看的头,打算等人一消失在路口,就重新原路折返,谁料就是在这时候,一盆水从天而降。
阳台上是个中年老大爷在晒衣服,他居高临下,拎着空盆横眉冷竖,骂声中气十足:“你这姑娘怎么回事儿?躲我们家窗台底下鬼鬼祟祟干嘛?踩点偷东西呢吧?我可告儿你,我儿子是片儿警……”
没等到他话到一半,许秋来便知道大事不妙了,人根本没走远,这距离肯定能听到,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只按照自己刚规划好的路线,往内海边跑,边跑边脱大衣。
三步、两步——
许秋来纵身一跃,也就在木仓响起的同时,跃入海里。
手木仓装了消声器,子弹发射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播,隔了几条巷子便消弭于无形,只有那楼上的大爷尖叫一声,像是被扼住喉咙的打鸣公鸡,他和三角眼视线对上的瞬间,大爷倒退两步跌坐,连窗户也来不及关,连滚带爬跑回屋子里,只留下自二楼地面坠落,砸得稀烂的洗衣塑料盆。
男人面无表情收回视线,也不再去管楼上的人,疾步走到岸边,照着那挣扎的水域补了一枪,等到那海里深蓝色水波中央漾开的淡红血纹变成深红,纹路渐趋平静时,才吹了吹发烫的木仓管,把家伙收回口袋,快速原路折返约定的地点。
差点就又被骗了,这一次,真是连老天爷也不站许秋来这边。
他恨得牙痒痒,但没有再浪费多余的子弹补打,省下来还有其他用途。许秋来那么单薄的身板,在这么冷的天中弹掉下海去,就算没中要害,她爬上岸生还的几率小得可怜。
就在北巷两排民房之隔的另一条小道上,陆离跟着定位一路朝前,第一声木仓响过后,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问身后华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华哥仔细辨认之后,才道:“像是消声器处理过的枪声。”
“哪个方位?”
华哥抬手朝民房背后的海岸一指。
陆离定睛看清平板上许秋来的定位,心头一种不祥的预感蔓延开来,拔腿朝前跑。
就在他跑向对岸的过程中,第二声木仓响了。
陆离心口一颤,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桥,地势居高,却只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男人身形转身疾步离开,转过巷子拐角,不见踪影。
陆离哪能认不出那背影,新仇旧恨、万千怒火涌上心头,他大喊吩咐华哥,“抓住那个人!千万不能让他再跑了!”
华哥速度极快,越过他追上去,陆离狂奔过后停下来,喘着粗气环视四周,为什么只有那个男人,秋来呢?
位置明明显示她就在这儿附近,刚刚那两声木仓响,又是对谁放的?
“秋来,你在哪儿?许秋来!”
陆离的视线焦急地扫过附近所有死角,一声又一声急切呼喊,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应答。
他的指尖陷入掌心,在几个巷口间来回踱步寻找,漆黑的目光触及桥下的海域,又飞快移开。
不会的。
秋来那么聪明,陆离刻意忽略不去想象那种可能。
水中的血纹已经淡了,只有漾开的涟漪一层层还未平复,直到——
他的视线落在地面上那件厚厚的白色女式外套上。
他记得,昨天,许秋来就是穿着这间外套跟他见面吃饭的!
秋来是自己跳下去的。
陆离只觉得腿上一软,脑袋晕眩,他很清楚,秋来的水性比他好许多倍,如果不是失去行动力,她现在一定早就自己浮出水面了!
秋来很有可能被打中了!
这种可能仅是想想已经恍若晴空霹雳,劈得人肝胆俱裂,陆离根本来不及犹豫,他一路助跑,一头猛扎跳入海中。
刺骨的海水自周边涌入四肢百骸,眼耳口鼻,还有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被冰棱撑开般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