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秋来心跳加快一拍,她有一瞬犹豫,但最终没有选择撒谎,“……我们之间有一些旧怨。”她知道陆离不会细问,移开话题小心道:“你和程峰认识?”
“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陆离头也没抬,语气轻屑,仿佛对方能被他知晓名字已经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
还是这一副拽得二万五八的样。
许秋来心中暗松一口气,陆离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既然他们之间不相识,他很大概率懒得把自己的发现往外说。
送人走到楼梯间,许秋来正打算到这里就折返,忽然听楼梯口传来一声喊。
“陆离!”秋来抬头一看,发现出声的正是那位环亚女总裁,她居然追出来了。
就站在三楼楼梯口,从许秋来的角度往上看,那人约莫年近四十,涂正红色口红,套装、丝巾还有一丝不苟盘起的头发都让她看上去强势而精致,很有气场。
许秋来应声停下脚步,陆离却恍若没听见的样子,不停朝前走,一连又下三个台阶,感觉人没跟上,才皱眉回头问她:“你还不走?”
许秋来有点懵,她本来就是要回去工作的呀!
但在当下的环境,显然她应该坚定与陆离站在一个阵营里,落了他面子回头他记仇可就难办了,于是只好又跟着下了几步。
“陆离!”女总裁追着又唤了几声,陆离还是没有理她。
大抵是嫌弃许秋来犹犹豫豫走得太慢,他干脆直接伸手过来,攥紧她胳膊往下带。
掌心触上她皮肤的一瞬间,两个人皆是一愣。
陆离手很凉,像他本人的肤色一样,带着点不见天日的冷感,许秋来的肌肤却是温润的,既不会烫得扎手,也不会冰得让人有难以触碰的不适感,是那种空调房里的十八度常温,舒适且柔软,女孩子特有的软。
没走两步,他又别扭地放开,“你就不能走快点吗?”
“不能,我穿了高跟鞋。”许秋来指指脚下。
她告诉自己,看在陆离刚刚救了她一命、而且心情不好的份上,不要跟乱发脾气的他一般计较。
*
两人一路走到礼堂对面的超市,许秋来打开门口的冷柜,拿了巧克力牛奶,结账后,她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陆离伸手要接,却不想许秋来这次自顾自戳开吸管,放进了嘴里。
不是给他的。
陆离张口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啊……”秋来猛吸一大口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原来巧克力的苯乙胺可以让人这么开心。”
她一直奇怪陆离的口味为什么总是单一执着,现在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某种特定环境里,它确实能让人快速安稳镇定。
“你为什么不高兴?因为那个女人吗?”她也学着陆离使劲吸牛奶盒底,空盒发出滋滋声,“我刚偷听到程峰老婆说她很讨人厌。”
“确实讨人厌,”陆离赞同,“但她还配不上让我因为她不高兴。”
许秋来疑惑:“那你臭着脸是为什么?”
她觉得像陆离这样,几乎是咸鱼一般躺赢的人生,日子简直舒适至极,实在想不通他每天为什么还一副厌世脸。
陆离没答,只是在桌子上趴下来,眼睛盯着她那个空奶盒,漆黑的长睫颤了颤,“可能主要因为低血糖,眼花头晕。”
许秋来翻个白眼:“我真是服了你了。”
她变戏法般右手从桌底下又掏出一盒奶,推到他面前,“你知道,我很穷的,给你记账本上了,以后要记得还我。”
“好。”他乖巧地点头,把吸管咬在嘴里。
“还晕吗?”
陆离摇头。
“低血糖解决了,次要原因呢,是什么?”
陆离沉吟半晌,一本正经答:“学习不好只能回家继承百亿家产?”
唬得许秋来一愣一愣,又气又惊:“百亿家产让你这么不开心吗?”
“如果可以,你介不介意别人替你承担这份痛苦?”
陆离瞧她那认真样差点没笑得呛奶,“你居然真信了,你是不是傻哈哈哈……”
印象中陆离鲜少有笑得这么厉害的时候,他前俯后仰,就差断气了。
一想到把他娱乐成这样的人是她自己,许秋来就一脸黑线。
她平时没有这么好骗的。仔细想,其实陆离的生活轨迹、习性观念,也并不与她认识的那些传统富家子弟相似,要不是因为他平时的样子拽得太具欺骗性,这个当她根本不可能上!
生气!
陆离笑够,大概瞧她真的快抑郁了,这才收声:“这样,你想问什么,你再问一次,这回我保证认真回答你。”
“真的?”
“真的,巧克力奶作证。”
“那个环亚的副总,她是你什么人?亲戚吗?”许秋来思来想去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那个人,看起来对程峰当下的项目很重要的样子。陆离和她的长相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而且从他的态度看,首先就排除了母子关系。
陆离把喝光的奶盒扔远,一道抛物线过后,响声落进垃圾桶。
“不是,她是我妈从前的朋友。”
“从前,那就是说现在已经不是了?”
“这是第二个问题。”陆离指了指她身后的冷柜,坐地起价,“再来一盒。”
许秋来拿着零钱和巧克力奶小跑回到他跟前,“现在能说了吧?”
陆离屈尊降贵地点点头,戳开牛奶之前,又想到什么似的,抬头问她,“这盒记账吗?”
“不记。”许秋来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
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抠,抠死他。
然而陆离接下来的猛料,确实没有辜负那盒奶的价钱,让她猝不及防大吃一惊。
他说:“我妈不在了,她想做我后妈。”
听听这惊人的信息量,饶是秋来能言善辩,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唯有比惨可破了。
“没事,你还挺好的,还有爸爸,”她主动帮人戳开牛奶盒推过去,“我爸妈都不在了。”
陆离也是第一次听秋来说这个,其实他之前就隐约有过猜测,但猜测和当事人亲口承认还是有区别的。
被比下去了,他胸口有点闷:“我宁愿没有爸爸。”
“但你还有爷爷奶奶,贺教授多好啊,这么不离不弃拉扯你。”
陆离有点介意她的用词,觉得秋来没大没小,好像自己是什么动物幼崽似的,但又想想这句话确实没毛病,便没有挑刺,“你没有其他亲戚了吗?”
“我接那么多兼职,像是有亲戚肯收留的样子?”
“那你也太惨了。”陆离不忍。
许秋来赞同,正要附和,忽而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她现在是反转成被安慰那个了?
“但你妹妹很幸福。”他补充。
前一句还叫人生气,后一句就叫人重新愉快起来。
提到秋甜,秋来手撑着圆巧的下巴,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而由衷满足。
这样的许秋来,让人很想伸手,在她圆弧形状的脑袋上摸一摸。
说不定像撸猫一样,会很舒服。
陆离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再然后,他一脸嫌弃地收回手,“你怎么抹了那么多发胶?”
秋来不敢相信陆神居然还有这种倒打一耙的恶劣品质,“礼仪队规定,再说,我抹发胶怎么了,你干嘛要摸我头发?”
“你们礼仪队都出的什么奇奇怪怪的破规定,又要穿高跟鞋又要抹发胶,全是摧残人身心的东西。”陆离最讨厌那种黏糊糊的质感,在超市外的水龙头底下冲了半天,心理上总感觉没冲干净。
“就你毛病多。”许秋来在旁边给她递纸巾,“我只是借调,不属于礼仪队,说‘你们礼仪队’是不准确的,向梦才属于礼仪队。”
第31章
陆离似是惊讶于为什么会从她口中听到“向梦”这个名字,眼神茫然了一瞬。他正待要说话,许秋来耳机里传来唤声。
她匆匆起身,“我搭档找我,我要回去了。”
程峰是下午四点钟离校的,在那之前,许秋来成功避开了所有和他可能的碰面。
但还是出了一些意外,招待会临近结束,她在整理后续工作时,那位女总裁的助理亲自找到茶水间里来。
他敲门,礼貌道:“你好同学,介意占用你一些时间吗?我们苏总想和你聊聊。”
许秋来很快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苏总是谁。
估计是那人上午看见陆离走时把她捎上了,以为陆离和她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
她实在不想掺和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于是扬了扬手中的抹布:“对不起,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那人站门口,低声对电话里说了句什么之后,又重新道:“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我们苏总就在走廊。”
这下实在避无可避,许秋来只好扔下抹布,与新闻学院的妹子打声招呼:“我去去就来。”
要是让冯画家知道上午对她爱答不理的环亚苏总亲自赶来非要和自己见面,她怕是更要气得跳起来。
早上就觉得这位女总裁有气场,那种气场离近之后,压制全开,更是存在感明显。
她环臂站在走廊尽头,眉眼间是普通女人不具备的天生自信与威严,下巴与颈间微昂的角度,更是显露出一种凌驾于人上的气势。
“您好,苏总。”许秋来先打了招呼。
女人颔首算是应答。
她在地毯上踱步,片刻后才抬头看向她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大概是领导当惯了,总喜欢发问,但这个问句是她的台词呢。
许秋来只想猛翻白眼,考虑到后果,还是忍住了,她答得很规矩,“今天是我和苏总您第一次见面,我想我们之间除了陆离,应该是找不出其他交集的。”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兜圈子。”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盯着许秋来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反应,“我们做笔交易吧。”
许秋来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她想起了中学那些小女生们奇奇怪怪的课外读物,忽然有点想笑了。心想要是女总裁砸出五百万元让她离开陆离,这个交易她一定拒绝不了。
话虽如此,可不能真这样说,她努力绷住笑容,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些,“但我似乎没什么值得与您交易的东西,我和陆离的关系也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密切――”
“我知道。”女人打断她的话,手微抬,一旁的助理便将准备好的信封递过来。
秋来傻眼,还真给钱啊?
“我只需要你帮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她的语调带着那种领导者独有的、蛊惑人心的能力。助理适时打开信封,让她足以看清楚现金支票填写的金额。
许秋来只扫了一眼便移开眼睛,她深谙他们这群的人的言语艺术,直接发问,“例如呢?”
“把陆离的日常状态向我报备。”
“有什么事不能直接问他?为什么要通过我?”
“你之前看到了,陆离对我有一些误会,但事实上,我们所有人都很关心他。”女人三言两语带过,换个方向攻克:“我知道你年纪轻轻养家很不容易,还有个半大的妹妹要照顾,我也从你那个年纪过来,接受了我的提议,你整个学生生涯都将会过得很轻松,可以参加社团,谈谈恋爱,如果你愿意,毕业后我可以保荐你进入环亚旗下的亚?Z电子工作。”
对普通人来说,支票上的一连串数字零其实已经非常具备说服力,更别提亚?Z电子,那恐怕是国内每一位计算机系学生心目中的圣地。
只要答应这个无关痛痒的小要求,瞬间就能得到这一切,确实是极具诱惑力、非常划算的交易。
可惜她不是别人,她是许秋来。
曾经她也是存款后面零多到能轻松给Q大捐楼的人,亚?Z电子对别人来说是圣地,对她来说却是一门心思想搞垮的地方。
这个人查了她的户口,却没深查她的身世才会出现这种差错。
许秋来也不意外。
父母刚去世时候她还未成年,不能成为妹妹的法定监护人,是许父的助理帮忙收领,在法律上走了一道程序,成年后,她上大学时又自己把户口迁出来,一来二去,就比较难查了。
而且现如今,知道她们姐妹下落的故人找都找不出来几个。
“我恐怕不能答应您的交易,”许秋来拒绝她的信封,“我确实缺钱,但我更习惯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寄托在别人身上。”
“我跟您说了,我和陆离的关系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信安竞赛一结束,我们就是不常见面的普通校友,关系甚至比不上我们基地那几位师兄,您或许可以到别人那去试试。”
如果有比许秋来更合适的人选,她不可能来找她。
女人有些恼了,但并没有在面上显露:“你知道自己刚刚拒绝了什么吗?”
“承蒙您看得起我。”许秋来微笑。
*
当天一结束,许秋来晚上回到家,迫不及待给电脑开机。
她收到那家教育公司的定金后,除了给秋来买礼物,也给自己添置了台新的26寸显示器,毕竟是吃饭的家伙。
几台电脑合摆在一起,看起来也像模像样,这些就是她最贵的家当了。
灯光接连亮起,她敲打几下键盘,屏幕随即跳出命令提示窗口,接着,她开始连接早上在程峰电脑亲自植入的远程后门。
房间里只剩风扇和呼吸声发出的细响。
那个植入程峰电脑的地雷程序,许秋来其实准备很久了,她生怕出意外,一遍遍优化代码,一遍遍修改。
直改到她笃定那道后门的隐蔽性,已经到了连启程技术一把手江哲不特意一寸一寸去搜索查探,都发现不了的程度。
后门存续期间,她不仅可以远程操控程峰电脑浏览文件,还能打开他的摄像头,监控对方电话会议和往来邮件。
启辰本就是光赫破产时,两个踩着她爸爸心血的创始人另起炉灶搭建的草台班子,首轮分赃不均,公司从一开始就留下了隐患。
现如今启辰主分为两大派系,一派是以齐进为首的掌权派,齐进手腕强硬,心狠手辣无出其右,还有以季时安父亲为首的元老派,季父身为启辰第二大股东,世家子弟出身,人脉雄厚,当年为启辰拉来首轮融资,功不可没,在公司内部势利根深蒂固。
他们内斗有多激烈,许秋来从平日的媒体报纸信息边角料里都能窥见一斑。尤其最近启辰高层动荡,一连几大高管离职,虽说都是相对边缘的职业经理人,但几位老臣无一不是季父的人马,这种程度的挑衅,想必季父已经怒火中烧了。
启辰去年的年报披露虽然结束,但董监高私下里一直对年报真实性存疑,这点外界没风声,也没媒体报道,是许秋来前段时间从几个启辰管理层私下交流的邮件往来里截获的信息。
年报出事,脱不了干系的第一个就是程峰齐进,等她找到了证据,找个合适的人递到季父手上,为公司声誉和股价考虑,齐进固然不会轻易被扳倒,但卸掉程峰权柄,调离核心岗,肯定能除季父心中一口恶气。
这招叫借刀杀人,也是许秋来从兵法上学的。
她刚进入程峰电脑,就发现他在进行一场电话会议,她不是学财会出身,只能一边录音,一边支起耳朵使劲理解,然后就见秋甜又跑进书房来问她题。
许秋来一巴掌把显示会议画面的笔记本显示屏合上,转过椅子问她:“又有哪道不会?”
秋甜被秋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太笨,把姐姐都喊不耐烦了,怯生生把背在后面的作业本拿出来,小手指给她看,“计算蜂窝煤的面积……”
“圆周率不是五年级才学吗,你们老师作业布置这个?”
一下就被戳穿了,秋甜惴惴不安把手背在身后,“……我今天的作业已经写完了,在床下面的箱子里翻到了你从前的课本,就想试一下。”
其实平时她都是自己睡前看的,今天是因为秋来给她买了新裙子和小皮鞋,她换上想多到姐姐面前溜达转两圈,也就没有管秋来还在工作。
原本以为姐姐要生气了,谁知道她皱了皱眉,却摘下耳机,拉过来一个高脚凳子,“把课本拿过来,我教你。”
“嗯!”秋甜的声音清脆又响亮,欢欢喜喜去拿回自己的文具盒和课本。
秋来的书桌比较高,秋甜的屁股艰难蹭上高脚凳,坐直刚好可以够到桌面。
她半趴在作业本上,笨拙地用铅笔在算术本上画蜂窝煤,秋来想起了什么,叮嘱她:“许秋甜,你要保持卫生哦,写完作业脏手不能往裙子上蹭,白裙子穿起来虽然好看,脏了很难搓的。”
“知道了!”终于夸了她的小裙子,秋甜嘴角止不住扬起来,“我以后可以帮姐姐洗衣服。”
“嗯,”秋来赞许点头,“你能学会梳头姐姐就更开心了。”
这个有点难度……
她的头发每天早上起来都打结,秋甜握紧铅笔纠结,不敢吱声,半天才想到其他话题,“姐姐,你和今天早上那个哥哥是好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