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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单卿山折返,听到了不怎么隔音的房子里传来了声音。

    “那个野种来了?难怪家里一股臭味。这是他喝过的杯子?妈,你怎么不扔了?”

    “马上就扔,这不是刚把人赶走?”

    单卿山如坠冰窖。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昏暗的楼梯道,他只记得那楼梯道很窄,仿佛没有尽头,就像他一成不变的生活。

    没有尽头,干涸,没有希望。

    这一段路,连回忆都不清。

    再有意识是有人将他抱起。

    周围声音嘈杂。

    “这过敏太严重了,倒在路边上,怪可怜的。”

    “小伙子你慢着点啊,别把人摔着了。”

    “哥,这人肿得跟猪头一样。”

    “闭嘴!打个电话到医务室,看看老师在不在,不在就直接去医院!”

    “哦,好。”

    单卿山想睁开眼,可头顶罩着衣服。

    他只能模糊地辨认出这个宽阔的胸膛来自一个男孩子,声音很好听,很有力量,托着他很稳。

    “别他妈是紫外线过敏成这样的,那可就日了狗了。”

    还爱说脏话。

    挺嚣张的。

    单卿山感觉自己被他抱着跑了很远,又好像没有多远,放下的时候,单卿山看到他衣服上印着的名字

    ——周崇

    医务室的老师给他检查身体,那个男孩子站在饮水机边上,没往这儿看一眼。倒是另外一个傻乎乎地跑过来,摸他的身体。

    单卿山伸手想阻拦,听到他说。

    “哥,穷鬼,口袋里没钱。”

    “……”

    他有。

    缝在衣服里面了。

    可是喉咙好痛,说不了话。

    “能治吗?”

    单卿山循着声音转眸。

    只是侧脸,高大,英俊。

    医生:“这话说的,吊两瓶水就好了。没钱就不要了,治过敏要不了几个钱,都是小孩子。”

    周崇没搭话,走到桌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

    “哗啦啦”的一声。

    然后丢下一句“不用找了”就转身离开了医务室。

    单卿山也慢慢合上眼,意识浮沉。再清醒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

    医生还没有走,见他醒了,上前。

    “你这次过敏挺严重的,最好能去医院测一下过敏原。浮肿今晚就能完全消下去,不要害怕。这次知道自己什么过敏了吗?以后就不要再碰了。”

    “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

    “送我来的人呢?我想谢谢他。”

    “那你可能找不到了,他不是本校学生,在这儿踢球,早走了。”

    单卿山静静等着药水吊完,一只脚都踏出门了,余光瞥见了桌上周崇留下的钱。

    他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一瞬间,大脑就像走马灯一样,将周崇的事情过得清清楚楚。气味,声音都成为了记忆的锚点。

    明明那时候意识不清。

    他也同样说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会说——

    “我没有钱坐公交车,他留下的钱,我可以拿一块钱吗?”

    “你都拿走,用不了那么多。”

    “不用,一块钱就可以。”

    于是,单卿山拿走了面值最小的一枚硬币。

    拿走的时候,没多想。

    想着,记着这份恩情,等他上大学了,一定要找到他,当面说一声谢谢。

    可他滑档了。

    所有美好的,希冀的,在得知滑档的瞬间,粉碎。

    单卿山去问过,找过人,可得到的回答都是,可惜,再来一年吧。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可能陷入了不配变好的魔咒。

    那个名叫周崇的男孩子,和那枚硬币一样,被他放进了抽屉里,不见天光。

    直到单卿山偶然得知周崇救下了同村的女孩。

    那段救人的视频流传很广,单卿山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周崇的学校。

    单卿山给周崇写了一封感谢信。

    感谢他对自己的帮助。

    感谢他对同村人的帮助。

    如果可以,他想当面和他说一声“谢谢”,想和他做朋友。

    只是信寄出去以后,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直到……

    年底。

    带着黑框眼镜的导演找上门,请他上节目。

    一开始他是拒绝的。

    可十捆现金整整齐齐码在桌子上,很有冲击力。

    可嘉宾栏里,有周崇的名字。

    第096章

    不能喜欢,偏偏喜欢(单卿山视角)

    周崇来村里的那一天,单卿山远远就看到了他,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苦恼又快乐。

    像个神经。

    也很奇怪。

    明明不算真正见过,但是周崇的脸,单卿山记得很清楚。

    单卿山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那封信,犹豫着如何开口感谢那天的事。周崇突然发了狂一样朝他跑过来,紧紧地将他抱住。

    说:“你好,结婚。”

    ……

    有病。

    周崇自知失言,慌乱地有点儿可爱。

    “我可以解释。”

    “城里来的?”

    “嗯。”

    “电视台的?”

    周崇反问,“你不认识我?”

    单卿山心跳都快了,呼吸轻轻一屏。

    他记得?

    单卿山继续试探,“不认识。”

    “你不要装。”

    单卿山的心骤然一松。

    他记得。

    反问他,“我为什么会认识你?”

    单卿山等着他说,六月份我们在学校外面见过,是我送你去了医务室。我还看到了你的信。

    可是他说:“我叫周崇,是来录制综艺的,我听说有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当地人,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

    单卿山骤然明白。

    他不记得,信也没有看过。

    他不想去握他伸出的手,冷淡道:“单卿山。”

    单卿山明白他忘了也很正常,再正常不过,可那个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不想告诉他——

    我们见过。

    可是周崇坚定地要住在他家里。

    小脾气突然就散了,别人他不太欢迎,但如果是周崇,正好借此机会报恩。

    只是见过这件事,错过了开口的机会,好像就再难开口。

    单卿山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一个人。

    起先,还会对别人有所期盼,可失望日复一日。他习惯用冰冷筑起壁垒来保护自己,审视周围的人。可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他也被困在墙内,孤零零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现在家里多了一个人。

    单卿山不知道该怎么报恩,该怎么对这么好的一个人好。

    单卿山只能将想对周崇的好,塞进生活的缝隙里。

    多给他吃一点鸡蛋,让他睡床的里面,为他割一点腊肠,做一点好吃的饭菜,努力完成节目组的任务,兑换好一点的食材,尽可能的让他在这里的生活舒适一点。

    可周崇有点奇怪。

    他对周崇好,周崇就对他更好,较劲似的。

    周崇说的话,也总让人心口一麻。

    每当这个时候,单卿山总是不敢看他。

    可又总会不自觉地偷偷望向他。

    周崇问他,是不是暗恋他的时候,单卿山真的吓坏了,大脑一片空白,脱口而出,“我不是同性恋。”说完看到他的表情,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忍不住想要哄他,想看他面上晴朗。

    对他总是有太多的忍不住。

    忍不住偷偷录下他唱的歌,陪他玩幼稚的咒语游戏,可惜那句咒语只有一遍,他没能记住,看到他出现在身边,站在自己的身边,单卿山忽然有一种感觉——

    周崇喜欢他。

    单卿山去查了那首歌,看到了歌词。

    心头震撼。

    奶奶手术成功那天,手术室外,周崇靠过来,分明就是想要亲他。

    他更震撼。

    震撼到忘记重重推开他,下意识地抓上他的衣服,紧张低唤,提醒,“周崇。”

    周崇大梦初醒般的转身离开。

    单卿山胸腔里面的心跳却迟迟难以平复。

    他那时候想,兄弟情变质了?

    初雪那天,单卿山一直在等他的礼物,没有等到,借着初雪的由头,还钱的由头,给了他一块钱。

    彻底将当初拿走的,现在挂在脖子上的这一枚,据为己有。

    周崇和他告白。

    他听到自己的心在大声呼喊,他心动了。

    可是理智告诉单卿山,不可以。

    他和周崇之间有太多的不可以。

    即便周崇能够承担,

    他不能。

    他还欠他钱,

    他不能。

    他害得周崇在这里受苦,生冻疮。周崇那样的大少爷,估计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破烂。

    他不能。

    他也没有那么喜欢他,只是一次心动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能。

    他自知性情冷淡,有缺陷,和人聊天超不过三行,谁能受得了这样的爱人?他又哪里会爱人?

    他不能!

    不能!

    不能!

    不能!

    不能!

    可是周崇在哭。

    那一瞬间,单卿山终于意识到,这场来自周崇的雨,早就在一点一滴间将他淋湿,湿透。

    他该早一点意识到的,

    这不是什么狗屁的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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