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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反正又不是我跟你结婚。

    我说完赶紧跑了,开玩笑,万一再扑过来,我可真不一定管得住我的大脑。

    “啪嗒——”

    门被锁上。

    窗外的雷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雨越快越小。

    亚连裹紧了外套,坐在床上几分钟,却总感觉有些恍然。

    他其实有些后怕,如果再继续下去,会怎么样呢?他并不怕解除婚约,更不怕江森,但是那之后她应该会作为丑闻被解决吧?他自己说不定也会被想尽办法,下嫁给地位更低的贵族世家,换个牢笼待着。

    她说得对,他的确没想好。

    还好没有继续下去。

    亚连起身,走到窗边,一颗颗雨珠沿着玻璃滚落。

    水珠折射着窗内夜灯的橙光,仿佛一颗颗火星挂在面前。那些火星四散各处,最终还在引燃起来一些火花,让他胸口积郁着闷,额前沁出了些微汗水,脸颊也涌上了红。

    “砰——”

    亚连的脑袋抵在玻璃上,鼻尖涔涔薄汗,却让他裹紧了外套。

    极其淡的,近乎要消散的信息素混合着些许烟,闻起来像是燃烧纸张后又被淋湿的——湿润的灰烬涌入他的鼻间。仿佛再次感受到飞尘与热度,扑过来得猝不及防,蒸腾得理智清空。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仰着头,玻璃都被他的温度浸染得暖热起来。抓着外套的手愈发苍白用力,张着的口想要吞咽空气,但更多时候只是在输出蒸腾的水汽。热气将玻璃蒙上更深层的雾气,沁出点滴水珠,又缓缓滑落。

    痉挛的身体僵直在某刻。

    亚连眼睛半眯着,望着玻璃上的人影,愈发眩晕。

    或许,还是应该继续下去的。

    *

    晚上十点多。

    江森的车停在了病院楼下。

    实际上医疗中心的车只允许停在停车场,但面对江森亚连之流,这些规矩都不过是可以变通的。

    他放下躺椅,打开智能终端。

    光屏投在车窗前,一份资料被重新传送过来。

    陈之微三个字硕大瞩目。

    这是当时没来得及看完的资料,虽然因戒指一事后,他没心情往后看了,但是今天看她那般窝囊的样子,反倒让他生出了多了解几分以嘲笑的心。

    翻过最初两页,翻到第三页时,他却没忍住皱起了眉头。

    居住地迁移经历:出生于中心城三城,于2218年迁至中心城十二城。

    父母:均不详,为孤儿,资料系2217年录入。

    中心五城以内,可是最繁华富裕的城区,一旦离开,再次进入可以要层层审批的。她怎么反而还会迁出,或者说,她怎么会在哪里出生?

    江森直起了身子,继续往下翻,看到了一张关系图谱,其中一条线赫然指向这次叛乱的领头人。

    经调查,她与恩波利零件加工厂(十二城卫东区分厂车间组长)奥尔波特·德力(已处决)乃是同一车间工人,奥尔波特性格鲁莽霸道,经常以权谋私,事发前曾与她因有过口角。经车间处理后,奥尔波特被停职一周,走访显示,再复职后他们关系改善。

    难怪说是下楼看热闹就被抓了,就这个联系,没嫌疑也难。

    不对,或许也不是没可能?

    江森沉思起来,再次挑起眉头,刚往下翻,余光却注意到病房楼中一处人影浮动。

    他关掉显示,望过去,却隐约看见亚连紧紧贴着玻璃,身影晃动。

    但亚连在高层,江森却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觉有些怪异。他没忍住摸了摸脸颊,新鲜的伤口仍在作痛,一时间有些愈发烦躁起来。

    又在闹什么?

    江森克制住不耐,正要下车,正正看见方才资料中的人。

    正好,盘问找到由头把她扔进牢里,亚连可怎么也不该找到他身上。

    他笑了下,讥诮之意从眼中浮现。

    我一边摸着口袋里的烟,一边烦得要死。

    一抬眼还看见辆车停在眼前,妈的,车子引擎声吵死了。

    我走过去刚想偷偷踹两脚,却陡然听见什么东西响了声,吓得我后退几步。

    紧接着,车窗缓缓降下,一张英俊的面容浮现。

    我微微站直,心想,还好没踹。

    江森冷冷地看着我,“进来。”

    中控锁啪嗒一声。

    大半夜,你是打算把我当垃圾运到哪里扔了吗?

    也不敢多问,开了车门进去坐到了副驾驶,但没想到刚坐下就看见他脸色阴沉了。

    “你身上——”

    他眼眸沉沉,没往下说。

    我身上怎么了?

    我嗅了嗅,脑子空白了两秒。

    我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你鼻子,犯的罪。

    不适宜的旧文明网络歌曲在我脑中盘踞不去。

    这一刻,我有点想笑,他妈的。

    第

    6

    章

    江森已经要过来揪我领子,给我一顿暴揍了,但我脑子里还在唱歌。

    别唱了,他妈的,这什么脑子!

    我对上江森的视线,能隐约看见他眼角有了极小的痉挛,那双上挑的黑眸里似有狂风暴雨。反正看起来很凶。

    “说话。”

    江森问。

    “我和他没有发生什么。”

    我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江森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

    下一刻,副驾驶的门被打开,江森站在车门口伸手狠狠一把拽住我将我拖下了车。

    我不应该车里,我应该是在车底。

    这破脑子又开始唱歌了,我努力克制住发神经的思绪,但就在我努力克制时,江森显然已经不想克制了,他直接给我一拳。

    一瞬间,眼前一黑,眼前一片金星。

    谢谢,我清醒了。

    但江森没有清醒,他全然展现了一个家境优越的上等人alpha的形象——那就是发起脾气来跟所有暴戾、冲动、亢奋的alpha一样,不讲道理。

    他持续散发出侵略性极强的信息素。

    我喉鼻如火烧火燎,几乎有些呼吸不过来,与此同时,好斗的本性几乎也要被燃起来。

    江森屈膝顶住我腹部抵在树上,发了狠,“说话!”

    麻了,你们有钱人的世界怎么比我们底层人还讲究暴力。

    我努力仰头,想要离他远点,但却被他压得更紧,腹部传来抽搐挤压的疼。最终,我只能挣扎道:“我和他没有发生什么,但我、我不会回答你——”

    生理泪水从眼角滑落,湿润的热流让我意识清醒了些。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颌,如墨的沉沉黑眸几乎要从眼眸里射进我的心里,“行,我把你下巴卸了。成全你,怎么样?”

    江森的手指很冷,那种冷意几乎要浸入我的骨头里。

    动动手啊动动脑,想想办法,别真死这儿了。

    陈之微,有点出息啊!

    脑子飞速运转起来,他手指的力道越来越大,跟慢动作似的。我在心里咬牙,仰着头望他,静静地流泪,却往前挺了下身体,方便他掐我。

    曾经我也恐同,但现在调理好了,我现在恨不得主动往上送。

    alpha被alpha干怎么了,只要活下来都好说。

    江森有些诧异,盯着我几秒,眉头蹙得愈发紧,连带着眸色也深沉了几分。片刻后,他厌恶地甩开手,我失去支撑的力量摔在地上,心里却松了口气。

    “看着真狼狈啊,到现在了还不肯说?”江森半蹲下来,平视我,身上的气压愈发低,“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和他做到了哪一步?”

    “你在意的就是这个?”我声音沙哑得难听,疼得说话都带气音,“你在意的到底是他不爱你,还是他给你戴了绿帽子?你到底有没有正视过他的感情?”

    江森:“他的感情?”

    他略一思索,突然笑了,“所以,你在帮他?”

    “原来如此。”江森似乎想通了什么关节一般,略带挑衅地看着我,“让我猜一猜,你身上为什么会有他的信息素。”

    我移开视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猜,求你猜,结合小提示,发动alpha特有的自恋能力吧!

    “他主动的。”江森顿了下,缓缓道:“他想用你来激怒我,证明我对他的感情,是吗?”

    确实,不过一方面是为了报复你,一方面是对我真有点意思。等下,有没有可能他对我有意思也是我这个alpha的自恋能力?

    我陷入了反省中。

    江森又道:“确实像他会做的事,一如既往的无聊,幼稚,愚蠢。”

    那确实。

    我有些赞同。

    咱们可真不愧是alpha,刻板偏见都一模一样。

    但可惜我是个老实人,于是我只能露出愤怒又失望地看着他,“你到底把他当做什么!明明是你主动追求的他,为什么不能珍惜他?他明明也——”

    我噤声,假装懊悔。

    “果然,这就暴露了。”他点头,显出游刃有余来,“看来你也守不住秘密啊。”

    江森心情好极了,起身拍了拍衣服的褶皱,甚至朝我伸出了手。

    我这才注意到,他甚至戴着一副有暗金纹路的手套,看起来应该是刚结束工作的样子。华贵的真丝手套包裹着他纤长漂亮的手指,与袖口处的蓝宝石袖口相映成辉,彰显出几分矜贵来。

    妈的,有钱人了不起是吧?装什么啊!

    我拍开他的手,自己费力起身,一言不发。

    江森被我拍开手,也并不恼怒,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这个时候,又有尊严了?”

    “我真好奇,你到底要为他做到哪一步,明明在他眼里,你就只是激怒我的工具罢了。”他翘起嘴角,“还是哪怕当狗,你都甘之如饴?”

    “你真的爱过他吗?”

    我神情复杂地问他。

    “他与我家世相称,长得也不错,这就够了。”江森的眼神紧紧追着我,并不放弃任何羞辱我的机会,“只有你这种人,才会真的觉得爱很重要。也能理解,像你这种人,除了谈感情,也谈不了别的。”

    他笑得很开心。

    但下一刻,江森收敛了笑意,冷冷地道:“跟着我,上车,我有一些事要调查。”

    调查?啊,看来已经发现了。

    不过已经结案了,再想深入已经晚了。

    我闷着头,跟着他上车。

    再次回到车上,我瞥见后视镜里我的脸上和嘴角都有了淤青,不忍直视。

    江森从终端里调出了一份资料,又点了几下终端开启了摄像录音功能。

    他先是说了一串编号,才开始问我:“你出身在中心三城?”

    “对。”我点头,“父母在是那里某户人家的帮佣。”

    江森嗤笑了声,“公民序列号最后四位。”

    我如实报上,随后便看见他进入了某个信息权限库,淡蓝色光芒荧荧照在他脸上。

    啧,说什么个人信息绝对保密,原来是权限不够高哇。

    他扫了几眼,望向我,“你在德丽莎中学读到五年级时,为何突然辍学去了十二城?而且居然从三年制中专读到二年级又辍学了。”

    江森自言自语道:“居然还有三年制的中专。”

    如今人均寿命延长,相对的教育制度也有所改变,小学八年,中学读十年,大学读八年。当然,十城、十一城、十二城这种落后的城市,人均寿命可没什么变化了,教育制度自然沿袭过去的。

    我看着他这种上等人惊诧的样子就想笑,但依然老实回答道:“德丽莎中学是伊瓦汀公学的附属学院,也就是方便奴仆子女陪读照顾小姐少爷们而设立的学校,学费高昂,且旨在教育我们如何成为合格的佣人。”

    江森不置可否,只是等着我回答。

    我又道:“但我不想当奴仆,我想要更自由一点。如你所见,我贫贱、可悲、狼狈,但我宁愿在十二城的某个车间里,靠自己的努力赚钱,而不是出卖我的笑脸。我学不会殷勤,也没办法说好听话,我知道有很多机会,努努力就可以直上青云,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江森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许久才道:“但你现在也毫无尊严可言。”

    差不多得了,我说你就听,别戳穿我。

    我烦得要死,但是继续这个人设,只是苦笑。

    江森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又问:“那你为何读了中专后又辍学了?在我看来,你只是好逸恶劳,不愿努力罢了。”

    我平静地说:“没有钱。”

    “据我所知,中心十二城是有补贴的。”

    江森淡淡道,似乎拿捏住了我的缺漏。

    “大少爷啊你。”我没忍住笑出来了,低声道:“补贴确实够学费了,但是只要我在读书,就没办法赚钱。”我看向江森,“衣服要钱,吃饭要钱,教材也要钱,一些实操课要去工厂,路费要钱,参加要报名费,洗漱用——”

    “别说了。”江森打断了我,身上游刃有余的姿态已经消解,那不沾人间烟火的清贵气息在此刻仿佛也颓靡下去。许久,他有些犹豫地道:“抱歉,我不了解。”

    真奇怪,他打我几次,不觉得抱歉,但听了点底层人的穷困反而觉得抱歉了。

    不过无所谓,卖惨成功了就行。

    江森说完后,便再次盘问下去,但他或许多少并不甘心觉得我这惨是真实的,于是他的下一个问题更加尖锐:“事发前,你与车间组长奥尔波特有过纠纷,我很好奇为何你们关系变好了?是怕被报复,所以主动求和了?这就是你的尊严?”

    不和好怎么阴他,不过倒是问到了点子上。

    但可惜问太晚了,现在死无对证。

    “是他主动求和的。”我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表情,“他说他只是一时冲动,但现在受到了停职的处罚,车间里的人又都对他有意见,希望他复职后能对大家表现出关系很好的样子。可我其实并不愿意,我不喜欢他的为人。”

    江森点头,“继续。”

    我又道:“但停职那段时间,他过得很窘迫,给我看了很多欠条。他说他在养他残疾的妹妹,妹妹的治疗要花很多钱,还告诉我他的家庭很糟糕,父母都有赌瘾,甚至经常找人打他要钱。我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是,之前确实有人上门找他讨债。”

    “我讨厌他,但他的妹妹无罪,他变成这样也有父母的责任。”我笑了下,有些无奈地道:“我在德丽莎就读时,我哥哥就已经先辍学打工了,他也支付很多学费供我读书,因为父母的薪资不足以供两个孩子读书。我自己辍学到这里读中专时,没多久就收到了哥哥的死讯,他劳累过度猝死了。所以,我原谅了他。”

    哥,反正你现在也是黑户吧,就当你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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