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懒得多说,也不敢多看,真怕跟他打起来抢烟头,只是起身找了个借口上楼了。我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闷闷的咳嗽声。
……浪费了。
真的好浪费。
刚回到病房,门还没关上,亚连就冲过来质问我:“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久不见人!”
“江森他——”我欲言又止,“找我聊了一下。”
“到底有什么好聊的?他为什么不赶紧死掉,为什么每天都要来烦我?!”亚连像个上了发条的电动娃娃,开始一面走一面发疯,还不忘拽着我絮叨,“明天就要走了,我不想走,好讨厌。他们都好讨厌,我受不了——我害怕……”
他撞进我怀里,抱着我的力道越来越近,“你带我走好不好?算了,你是废物,你做不到。”
我:“……”
不用强调哈,我心里清楚。
“可是我想见到你,我不想看见他们。”亚连抱得更用力了,身体蜷缩着,说话都要贴着我耳朵,“我把你藏起来吧,偷偷带走。”
“但是怎么藏呢?”我轻轻拍他的肩膀,一面拍一面将他往病床带,“如果被发现了,我会死的。”
“他们不敢的,就像上次那样好不好?”亚连觉得自己想到了个绝妙的注意,褐色眼珠亮晶晶的,“我用死威胁他们,也不要禁足,也不要你有问题。”
“然后呢?”
我问。
“然后,把你放在我身边。”
亚连顿了下,又说:“只准你在身边。”
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好笑一样,眼睛弯起来,肩膀抖动起来,神气十足,“就算结婚了也没什么,你还要一直待着,陪着我。”
啊这,你怎么觉得别人甘心戴绿帽呢?
我暗暗想,但却安抚道:“冷静一点,你现在只是在和他置气而已,我们不可能的。”
“我没有和他置气!”亚连声音高亢起来,脸颊泛红,“你为什么就是不懂,我——”
他已经被我带到了病床上,我揉了下他的头,道:“好好休息一下吧。”
亚连像是被戳爆的起球似的,颓靡起来,随即又大发脾气,“滚!我不要休息!你滚开啊!”
“好。”我松了口气,走到一边拉上窗帘,“我这就离开。”
窗外景色是很好的,树木郁郁葱葱,阳光晴朗,微风徐徐。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先看见一个穿着时髦的青年逗弄着面前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孩。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那青年抬起头,对上我的视线,眼睛微微睁大,面上露出爽朗的笑。
我愣了下,身后却正好在此刻被一道力道撞上。
亚连从背后抱住我,“你为什么不说话?”
那青年笑意僵住,眼睛眯起来。
亚连:“你在看什么?”
“哧啦——”
我火速拉上窗帘。
“没,只是觉得——”我掰开他的手,有些难过地道:“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亚连,我们明天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了。我只是你生命中不起眼的过客而已,你为何总要说这样的话?”
亚连蹙眉:“我——”
“不要再说了,你好好休息。”我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树下已经空无一人,“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我将亚连按在病床上,不等他说话就迅速走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在医院走廊快步走着,脑子一刻也不敢停。
妈的,这几天在医院浪费时间了,怎么忘了他!
我刚下楼梯拐角,直接迎头撞见那青年。
他冷冷地看着我:“那是谁?!陈之微!你他妈的在这里照顾谁?!”
这一刻,我感觉我脑子上闪烁着一个红色的“危”
有什么比领导的儿子更难应付的?
答案是没有。
他攥住我的手往上走,“刚刚从背后抱你的是谁!带我去找他!”
这一刻,我的脑子再次哼起了歌:
从背后抱你的时候,期待的却是他的面孔……
别唱了,想想办法啊!
第
8
章
青年有一头卷曲蓬松的亚麻色头发,如今愤怒起来时,那头毛绒如羊毛的头发也耸动起来。他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如今生气起来这眼便亮极了。
莱纳特,我所在的厂子的副厂长的儿子,也是一名beta。如今在中心六城的一所公学里读八年级,现下,正是各大学校放假的时间。
我和他相识于几个月前,那时他为了完成学校的一项调查活动来到这里居住了两周左右,我作为临时向导带他了解了下制钢厂和十二城。
后来他离开时与我约定回来找我,算算时间,正好是前几天。
“你带我上去!拦着我干什么!”莱纳特攥我的手腕就要上去,“陈之微!松手”
我的手也攥紧了扶手,努力把自己斜钉在阶梯上。
“莱纳特!”我喊出他的名字,“别闹了,这里是医院。”
“我闹什么?”莱纳特闻言终于松了力道,回头看着我,蓬松的卷毛下的脸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回来听说你人不见了,都担心死了,我还求父亲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劝退你,你怎么敢这么说啊?”
“我去查你消息才知道你在这里!”莱纳特的眼睛这会儿圆圆的,加上那卷毛,像是一只玩具泰迪熊,“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找到消息就来了,你怎么可以背——”
龟龟,这可不兴说啊。
这医疗中心可到处是安保保镖,谁要是露了口风,我这人设立刻崩了。想到这可能,脑子里的歌也不唱了,小人也不跳舞了,灯光也停了,脑子本身也终于运转起来了。
我赶紧上前一手钳制住他的腰部,一手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外拖,“跟我走,我跟你解释。”
“唔唔——”莱纳特还想挣扎,他生得又人高马大,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挣脱了我,“我不要听!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你就是在骗我!”
救命,别闹了。
我明显感觉附近来往的护士与医生都投过来了视线,甚至已经有一两名安保准备过来了。再纠缠下去,迟早会传进江森亚连的耳中。
莱纳特再次攥住我的手腕,喊道:“你不是要解释吗?你现在又不说话了?”
我:“……”
当初招惹你干嘛。
眼看着他又要再一次吵闹起来,我没忍住伸手薅了把头发,咬牙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如果你不信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松手。”我看着他,喉咙吞咽了下,“我让你松手,你走吧。”
莱纳特像是受伤了一样,绿眼睛瞪着,下意识松开了手,“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侧过脸,不去看他,转身就走,“就这样吧。”
在引起更多人注意前,我火速下楼。
莱纳特过了几秒反应过来,迅速跟上,我们一前一后跟竞走似的狂下楼梯。
“陈之微!你给我站住!”莱纳特在身后喊:“你他妈的把话说清楚!”
我越走越快,直接狂奔起来。
千万被撞见江森,别撞进那帮子亚连的保镖。
拨开无数人,我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停在病院楼外的树林中。我扶着树气喘吁吁,刚歇了两秒,莱纳特就已经在追上来了。他蜜色的面上微红,眼睛湿润,一簇簇卷毛黏连在好看的脸上,“你跑什么!”
我背靠着树,姿势颓唐,“你有什么必要追上来?”
“你连话都不说出来!”莱纳特一面说着,又朝我靠近了些,显得更委屈了,“你怎么还敢对我生气?怎么还敢让我走?不解释清楚你休想让我离开!”
我捂着脸,喉间溢出一声叹息,“我解释了你会信吗?”
我看向他,努力让眼中带着三分失望三分难过四分凄然,“既然没有了信任,说再多都是徒劳。”
“我——”莱纳特有些慌张,两手扶住我的肩膀,有气没处发似的,“那你倒是说啊,说为什么你突然进监狱了,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
“为什么会跟那个人搂搂抱抱啊!”
他喊出来后,扶着我肩膀的手更紧了些。
我问道:“我被奥尔波特连累了,所以进了监狱。刚刚抱住我的人是我的狱友,他身份很不一般,曾许诺过可以救我出狱,但条件是——”
“什么?”莱纳特的紧张一览无余,打断我的瞬间吐出猜测:“他是不是想要你跟他交往!你是不是答应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陈之微,我难道对你还不够好吗?救你出去我也可以做到啊,为什么你一直都不答应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像是条被踹了的小狗一样,被绳子拴住,对我狂吠。
莱纳特的卷毛都失去了色泽似的,垂着眼,漂亮的眼珠要化掉了,“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他眼睛里仿佛有水光。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在想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多优秀出色的人,除了你,哪里有人这么穷追不舍啊?”
“那你也没有答应我啊!”莱纳特像是忍不住了,熊抱过来,将脑袋枕在我肩膀上,“那到底怎么了啊?你告诉我!”
我道:“他和他的未婚夫闹了一些矛盾,他要求我装作与他关系密切,激他的未婚夫,仅此而已。”
“真的吗?”莱纳特猛地起身,眉眼兴奋地上挑起来,“所以刚刚也是——也是演的吗?”
我点头。
反正我是演的。
“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莱纳特努力收住高兴的神色,用力让嘴角不弯起来,但他完全没发觉他的眼睛已经透露了一切,“你刚刚跟他那样,我还是觉得很讨厌,而且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他说完的一瞬间又想起来刚刚我的话,又马上补充道:“不、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你一直都没有联系我,又跟他这么亲密,如果我没撞见,你还会跟我说吗?”
“我从来没打算瞒着你。”我顿了下,亲昵地揉了下他蓬松的头发,“只是我们一见到,你就急着要去捉奸了,我也没办法。”
我轻声说:“莱纳特,你应该冷静一点的,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子,传出去了你怎么办?你父亲又会怎么看待我呢?”
当初我在他父亲那里混了个踏实的印象,也因此他才放心让我带着莱纳特熟悉十二城与工厂的情况,事情结束后虽然并没有升职,但还是得到一笔补贴。
莱纳特脸上显出越来越不安的神情,甚至咬住了唇,“是我太冲动了吗?”
“没关系,过去了。”我对他笑了笑,“不用想太多。”
莱纳特有些勉强地点头,面上却仍显出些心事重重。
我问道:“怎么了?我以为我解释清楚后,你会开心点的。”
莱纳特摇头,扯着笑,“没事啊,我就是有点走神了。”
他说完后几秒,又道:“我真的很冲动吗?”
“是又怎么样?”我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圆回来的。”
莱纳特咧开嘴笑起来,嘴角一侧甚至有个很小的梨涡,“好。”
他似乎恢复了精神,站起身就拉着我往外走,“那你们要装多久?真是的,就没有别的人可以找了吗?为什么非要缠着你。”
“别这么说,是他救我出去的。”
我道。
“明明再多呆几天我就来十二城了,我也可以救你出去啊!”
莱纳特回头,满脸不情愿道。
“那时候说不定就晚了呀。”我无奈地晃他手臂,又道:“明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
“最好是!”莱纳特“哼”了一声,又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看我,“你没有和他——”
他说不出话来,蜜色的脸憋出了点红,又凑过来对着我一顿闻。但可惜他是beta,对信息素的感应十分迟钝,嗅了大半天也没个结果,只是捏着下巴围着我转来转去。
我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没有,我和他也仅限于拥抱那样的接触,还都是做给他未婚夫看的。”
“好吧,算你说的是真话。”莱纳特低声抱怨,又说:“就算你不答应我,也绝对不能答应别人……”
莱纳特认真道:“等你觉得你能答应我的那天,我就带着你找父亲。”
别了吧,你父亲不杀了我算我命大。
我只能憨憨地笑,又配合一个坚毅的神情,“总有一天,我会能以和你相配的身份与你站在一起。”
“实在不行——”莱纳特突然搂住我的腰,亲密地贴上来,蹭了下我的耳朵,“可以像你那个同事一样啊……”
他的热气直打我耳朵。
我装傻:“什么?”
莱纳特咬了下我的耳垂,“你之前不是说过,你有个同事,有了孩子嘛,奉子成婚的呀。”
他话音又小,速度又快,湿漉漉的热气黏连在耳边。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我能搞个新工作,干嘛还结婚!
我皱着眉头,将他推开,摇头:“不可以这样,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要绑在我的身上。我想要为了你努力,但我也知道,也许我终究不会成功。所以我绝对不会答应你,也不会做这种事,我不能将你推入我这种泥潭。”
莱纳特静静地听着我,眼睛的光芒越来越亮。
许久,他才认真道:“我会等你的。”
我又道:“你早点回去吧,等明天事情结束后,我就去找你。”
莱纳特有些不舍,“可是——”
“早点回去。”我温声道:“听话,好不好。”
莱纳特有些犹豫,最后却也还是期期艾艾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他妈的,累死了。
看着莱纳特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我扶住树大喘气,揉了下太阳穴。
紧接着,就听见几声掌声。
“哟,你还真有点本事啊?还挺能说?”
一道嘲讽的声音响起。
我转头,看见个有些眼熟的人。
我盯着他有些凶恶的脸想了几秒,想起来了。
这个b不就是在监狱里踹了我一脚的那个狱警吗?
好像……叫迪森?
……不是,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啊?!
怎么破事一件接一件啊!
迪森穿着军装,手里拎着钥匙,脚边几个烟头。
我迅速思考起来我刚刚的话的缺漏之处,自觉十分完美,于是只是冷漠道:“你怎么在这里?”
“等长官啊。”迪森顿了下,又上下打量我一眼,“那天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这种贱民嘴里没一句实话,不过是有点本事能傍上亚连少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