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但我的心中依然松了口气。起码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是那?个要出庭的卡尔璐的证人。
*
夜晚漫长而寂寥,斐瑞的梦中只有?反复的热与冷。
他蜷缩瘫软在门边,一夜之间竟并未感觉到任何不属实,信息素交缠的味道经久不散,又像是将他划分到了一个安心又舒适的领域。
这一晚,他不再像前两夜一般,感觉到内部开始灼烧的空虚。
模糊之间,斐瑞耳边有?什么声音震动喧闹着。他努力了许久,手终于?了有?几分力气,去摸起来散落在身边的终端。
然后,他听见一道女声道:“斐瑞,是我,我现在在法?庭的休庭休息时间。”
什么庭审……什么……离开?
庭审?!
斐瑞骤然惊醒,朦胧的睡意散去,“你现在在庭审现场?!”
他话中有?藏不住的惊讶,问完话后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扶着周边的东西起身,走路却又踉跄几分,话音急促道:“你为什么没有?叫醒我!你一个人去的话你——”
斐瑞话音顿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说什么,说现在那?边的计划还在推进,只有?自己和她一起才能?破局吗?
可是他真?的有?必要去吗?
临时标记如今是第三天,标记的影响已经逐渐变弱,那?种无法?抑制的依赖、爱慕、渴望都随着激素的消退而消退,他冷静地想:甚至于?她死在那?里,临时标记还有?他那?样渴求的姿态才能?成为正?正?一桩悬案。
斐瑞放缓动作,眼睛暗下来,脸上?并无过?多的神色。可是即便标记影响削弱,他依然反复地纠结焦虑,不安让他呼吸有?些困难。
她是不是已经受到了为难了?
庭审结束后她会怎么样?
她给他打电话前,是不是先和艾什礼打电话了?
某种思?绪一闪而过?,令斐瑞立刻有?些情绪崩溃,他立刻开始默念:
今天一过?,你的情绪机会结束。
你和她也会结束。
这一切都会结束。
他又听见她道:“其实我今早看你睡了很久,所以没有?吵醒你。之前你的睡眠总是很浅,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斐瑞攥紧了终端,他道:“我知道了。”
“这次庭审如果?能?顺利结束的话,我会离开五城。”
陈之微道。
斐瑞怔了下,重复道:“什么?”
“今天是第三天,临时标记的影响不会这么大了,希望你没事。”终端里的声音顿了下,才又道:“我今早写了一封信给你,你可以查看一下。其实那?封信后,就不改打电话了,只是……发现自己应该和清醒的你告别,就感觉有?些遗憾。”
斐瑞脑中的思?绪消散了,他感觉自己听他的话并不分明,终端电话不知道何时挂了。他也没有?过?多反应,只是麻木地翻阅着邮箱。
第一遍,他看不进去,指间滑动来滑动去。
第二遍,他看不懂。
直到第三遍,他才能?出来那?些字组成的句子的意思?。
其实也就一段话。
“我生活的城市经常下雨,我讨厌下雨,后来发现下雨也不错。以后我们不会再被一起淋湿,因为我们并不共享一片天空,抱歉,我配不上?你。”
本来就不该有?那?场雨的!
那?场雨有?什么怀念的,如果?计划顺利,她现在已经快死了!
……不,现在她也是!
他为什么要在乎这样的信件,是信息素的影响吗?
她直到现在,还没有?发觉到不对?吗?
还觉得庭审能?顺利结束吗?
难道迟钝到这个地步吗?
当然……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让他很生气,很难受,很烦躁又很在意的人。但现在他就想要她在身边,想肌肤贴合在一起,想要被哪样的信息素所入侵,想要她的眼睛里悦纳下他。
原本理智的思?考不知道在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斐瑞开始大口吞咽空气,呼吸急促起来。但这一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立刻赶到庭审现场,取代原本的卡尔璐酒店证人。
天空一片晴朗,斐瑞焦急地走出酒店,给她发了个信息。
[斐瑞:我现在过?去见你。]
[斐瑞:庭审如果?遇到困难,就拖住时间,我会尽快过?去的。]
*
当下半场庭审结束时,我的情绪已经相当平静了。
想开了。
江森和斐瑞,总有?一个人得帮上?忙吧?
总不至于?谁都来不了吧?
如果?是,那?行,算我倒霉。
庭审一开始,双方就开始出对?子。
对?三对?四菜鸟互啄。
我这方百分百时手里真?的只有?这些牌,但对?方完全是为了等最后出王炸。
蒙德和莱纳特反复保证我是个善良老实的人,他们提供的证据有?我工作满勤,而且互相评价特别好。莱纳特甚至展示了他的调查作业——一份工厂走访录像。
在录像之中,那?个穿着工作服的黑发女人笑容淡淡,少?言寡语,却显得十分可靠。她生得没什么攻击性,眉眼显出些忧郁来,微笑时却又显得十分干净纯良。
我欣赏了一番后,深深感觉,如果?这次大难不死的话,就让莱纳特把这个发送给我。这视频拍的,让我看起来还是有?点思?想在身上?的,感觉像是会在搞完后默默流泪讲述童年创伤和原生家庭的那?种人。
对?方也反复派人强调,迪森本人是一名?优秀的军人,而且具有?很多细腻的优点。比如什么军装永远一丝不苟,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很讲义气,非常拥有?alpha气质,又是什么领袖又是抬眼优柔寡断之类的东西。
但是,他们这帮人全然没有?意识到他们口中的描述让迪森看起来真?的很……深柜。有?种经常拉帮结派搞霸凌欺负弱小的美感。
可惜这样的想法?我不能?表露,我只是沉默地听着。
双方简单的你来我往之后,对?方已经按捺不住直逼核心问题了,他们请来的证人令我震撼。
因为——那?正?是曾经的我的生活管家。
他一脸深沉地出场了,头发看起来用发胶打理过?,那?种香水混杂的味道让整个法?庭都为之一惊。事到如今,我很想笑,因为他看起来像一只穿着西装的鬣狗。
在斐瑞眼里亦或者是卡尔璐总裁的眼里,他是我的生活管家,又曾与江森有?过?线上?的接触,让他来举证我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
但在他看起来真?的有?点搞笑,而我如果?拖不到那?么长的时间,很可能?我会死在这么搞笑的人手里,这让我愈发感觉到我人生的荒谬与好笑之处。
于?是我没忍住笑了声。
法?官立刻敲槌,“肃静。”
“被控方暂时没有?其他证人出席,请控方证人率先发言。”
“我是卡尔璐的生活管家,负责照顾顾客的起居。在我所能?查到的信息之中,我注意到她并非是用自己的账户进行支付的,并且同时她挂靠在一名?高?级客户账户下完成了入住。同时,原本那?位客户提前为了挂了一个账户,让我从这个账户中预支她的花销。”
“请被控方陈之微陈述是否对?此有?异议?”
“没有?异议。”
“请控方五城军团进行提问。”
法?官话音落下,我听见我的内心悄悄叹了口气。对?方说一个小时后到,除去休庭的时间,除去开始陈词的时间,这还得再拖二十分钟。
军团发言人直接问道:“请问,这个人和你什么关系。”
我道:“朋友。”
军团发言人开始提取资料,道:“你出身三城的帮佣人家,但读书一直在六城,后来退学前往十二城。请问是三个城市中哪城的朋友?”
我反问:“资料这么笼统,你怎么敢推定我只能?认识这三个城的朋友?”
军团发言人穷追不舍,“那?我更正?,请问你的朋友是哪城的人?”
律师率先回答,“这是被控方方的隐私,无可奉告。”
“法?官,申请驳斥,问题与本案一定有?联系。”
军团发言人道。
法?官点头:“准许控方的驳斥,请被控方回答问题。”
我:“……”
我沉默了,上?来就这么直击核心,我感觉不到十分钟我就要被判刑。
“我并不清楚他具体是哪城的人。”
我只能?含糊其辞。
面?对?第一个问题就含糊其辞,这显然不是个好开头,我感觉到军团的人明显兴奋起来。他们看向我的目光都变得灼烈起来,似乎我是一个行走的送分机器。
显然,我很可能?也真?是这么回事。
因为他们接下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仅仅是朋友为何愿意为你做到这个地步?根据记录显示,你住在卡尔璐的日子里你的朋友并没有?前来看过?你。”
“你们是朋友,还是雇佣关系?”
“账户的金额你没有?动过?,这是不是你的酬劳?”
“调查中提示,你曾向卡尔璐的人说过?,对?方是为了感谢你而让你入住的?”
“他为什么感谢你?你做了什么事?”
“你和他是否交往密切?”
……
他们不再追问那?个人是谁,而是反复质询我与“那?个人”的关系。我回答了一些,糊弄了一些,沉默略过?了一些,但是我的回答并不重要。
因为提问本身就是一种权力,一种拥有?立场和舆论?导向的权力。
当他们问我是否与“那?个人”有?亲密关系的时候,我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了,陪审团也好,旁听席的人也好,他们已经通过?这个问题联想了到了许多。
我节节败退,败退得很可怜,可怜的原因是江森。
他们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敲定我与“那?个人”关系密切,然后再找其他人侧面?论?证或是暗示,那?个人是江森。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我和江森有?染,我杀了迪森,江森为我掩盖。
提问进行到尾声时,我看了眼时间,心灰意冷了起来。
因为此时才刚刚过?去十三分钟。
从那?个酒店飞到法?庭,也还要再拖十分钟。
而距离监察官赶到这里,也还有?七分钟。
我算着时间,越算大脑越安静,歌都不唱了。
再见了,我的点播机。
再见了,我自己。
麻了。
*
江森全程看着这一场一边倒的局势,听着对?方不怀好意的提问和她的缄默,他的心情愈发低气压。
她站在那?里应付他们时,面?上?也没有?显出惊慌,只是平静的无奈。如同预知到即将到来的灾厄与审判,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一时间比她还要无法?接受,一种莫名?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江森第四次拨通电话给监察官,全息投影还尚未浮现,他的怒意就已经烧了上?来。
他问道:“你现在到哪里了,为什么还没到现场?”
“我他妈的都飞上?天了我有?什么办法?!他妈的,就是赶不过?去啊!你以为天上?没有?其他的车吗?”监察官声音压低,但语气一样不耐烦,上?来就是脏话,“你别催了,她是你朋友我就不是是吧?监察官的命也是命!”
全息影像并对?对?准他的脸,而是对?准了周边的车流。
江森看了一眼,更生气了,“怎么这么多车,你他吗的弱智吗?亮身份开道啊,傻逼。”
“我也想啊,但是五城这么野蛮,我亮出身份保不齐死这儿了。”监察官又道:“你一个元老院成员,废个法?案人家一个军团命都不要了就是要拉你进同A恋的丑闻了,我就一破监察官,搞不好他们直接找个猛A夯我!”
“少?给我贫嘴,快去!”江森火噌噌往上?冒,“前面?那?辆金色的车谁的?挡你面?前干什么,撞过?去超车。陈之微要是保不住,不用五城的人,我亲自上?阵草你,他妈的。”
江森发完火,又连打三个电话催在五城的手下的人想办法?接监察官。
但所有?怒气发作完时,他心中却更加躁郁,甚至有?些难受。
另一边的监察官挂了电话,也更努力加快速度,还真?开着小破车努力超车了。但可惜他没敢真?撞,只是大声喊道:“我有?急事,朋友让一让。”
等了几秒,根本没人理。
他有?些火气上?来,直接踩到底紧跟。
可惜对?方全然不在意,死死挡在他面?前。
终于?,空中轨道接入半空轨道,他靠着转弯直接超过?前方的金色车子。监察官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点了下,勾起唇看后视镜。
就这两秒,那?车迅速超过?了他,监察官恍惚之间在视线中看见一抹金色从眼前略过?。
斐瑞全然不知道另一辆车车主?对?自己的恨意,他抑制不住地张嘴呼吸,心脏狂跳。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必须要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
如果?能?调动飞机就好了,可是那?样会惊动卡尔璐家族,他在这一刻发现自己一旦做出与家族相悖的抉择,就什么都没有?。
斐瑞紧紧攥着方向盘,这一刻,他又有?些崩溃。
慌乱与不安,无措与渴望。
想要看见她,想要快点看见她。
又行驶七八分钟后,他看见了那?座高?高?的,代表法?律与正?义的尖塔。
快了,快了!
斐瑞想笑,可是嘴唇因急促的呼吸早已经干涸,血腥味弥漫在他口腔。
*
“所以,你承认你与那?位朋友关系密切?”
“我承认。”
当我说下这三个字时,我有?些想哭。
死了就算了,结果?死了还有?成为同A恋。
陈之微,你的人生怎么会这么可悲啊。
果?然,他们请出了那?位生活管家。
“我们申请调用权限,提供那?位朋友的影像资料,你是否愿意?”
“我愿意。”
管家话音刚落,一片蓝光投影在半空中,一个进度条急速前进。
我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