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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季大宝满心的愤怒看向小叔,只见少年下颌线紧紧绷着,黑沉的眸子里,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狠戾。

    “小季,出摊啦?”于大爷毫不知情的走过来,还没靠近两人,就看到少年背上的孩子,悲悲戚戚的流金豆豆。

    “大宝怎么了?”于大爷一愣,只见季连霍表情异常冷静,黝黑的眸子冷寂,让人不寒而栗。

    “于大爷,帮我照顾一下摊子和大宝。”季连霍解开背带,于大爷见状连连摆手。

    “你这孩子,发生啥事了好好说,你让我帮忙看摊子还行,但是大宝一直跟着你,我也照看不过来。”

    季连霍眼神凝了凝,转头看向背后的孩子,季大宝一手紧紧抓着手边单薄的布料,两眼泪汪汪。

    季连霍垂眸,紧紧绑好身上的布背带,拿起从橘子筐里翻出的砖块,一言不发离开,目标异常明确。

    “小季,小季!”于大爷满心担忧,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能看着少年背影喊。

    “别干傻事!想想大宝!”

    人声鼎沸的麻将馆,突然进来一个背着孩子的少年,在各个桌上看,似乎在找什么人,店主见状连忙喊住,“找谁呢你!”

    “李大全。”少年走近店主,表情沉寂,“他人呢?”

    店主眉头一皱,看着少年破旧的单衣,刚想随便说两句打发走,眼睛余光却瞅到了少年手里紧紧握着的砖块。

    “他,人,呢?”

    店主半晌不做声,季连霍再次开口,提高声音,一字一顿,原本干净的声音,像是紧咬着牙关开口,硬生生压出几分低沉。

    “他,他不在这……”看着眼前的少年,店主忍不住头皮发麻,来这找人的人多了去,但像少年这样,眸光冰冷,满眼强压的杀气,好像要一见面就把这人从中间劈了的,还是头一个。

    “他昨天半夜才离开,好像是往那边方向走了。”店主连忙打开门,迫不及待说出自己知道的情况,生怕慢一点,自己店里就要遭殃。

    少年沉沉看了店主一眼,握着砖块大步走出店门,朝店家指的方向离开。

    像是夜晚在荒郊野岭,被狼给盯上,店主忍不住搓了搓自己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快速关住店门。

    店主指的方向,正是从这回家的方向,季大宝扒在季连霍肩上,看小叔推开院门,猛地推开杂物间隔壁房间的大门。

    这个房间,要比杂物间好一些,但也是家徒四壁,只剩下一个土炕,和没法挪动的铁炉子。

    老人身上围着被子,坐在炕尾,看季连霍进来,皱巴巴的一笑,因为掉了不少牙,开口说话有些漏风。

    “连霍,今天没去卖水果吗?”

    “外公。”季连霍冷着脸,目光扫过房间,“李大全在哪?”

    “一大早就出去了。”外公挪了挪身体,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连霍,坐这,让我看看大宝。”

    季连霍捏着砖块上前,把砖块稳稳放在炕上,解开身上的背带,把孩子递向老人。

    季大宝静静盯着自己的曾外祖父,如果没有记错,老人没有熬过这个冬天,等他去世后,自己和小叔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大宝记不记得我?”老人抱着软绵绵的小孩子,苍老的脸上满是笑意,“我是你曾外爷,以前经常抱你的。”

    季大宝配合的“咿呀”两下,老人见了越发的高兴,满心的喜欢都化作脸上的笑容,直到院门发出“砰”的一声,老人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季连霍面色冷硬,捏起砖块,稳稳站在房门前。

    “快进来,今天买了烤鸭和酒。”李大全粗犷的笑声充盈整个院子,“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那个灾星竟然还有这种本事,我……”

    李大全扭头正和同伴说话,一手推开房门,迎面而来就是一砖,狠狠砸在头侧,砖应声而碎,一汩鲜血从李大全头发中流了下来。

    李大全被砸的后退两步,呆站在原地片刻,下意识摸到鬓间的鲜血,眼睛一翻,直直倒了下去。

    站在李大全身边的赌友,头皮瞬间发麻,头发直竖,缓缓扭头看过去,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少年。

    像是一尊煞神,浑身都是敛而不放的威势,两眼黑黑沉沉,没有分毫感情。

    少年眼眸偏转,看向李大全带来的男人。

    对上少年眼睛,赌友一个寒颤,连连摇头,扭头撒腿就跑,“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去管逃离的男人,季连霍面不改色,将李大全拖进房间,关上房门。

    季大宝努力扭头,想看旁边的情况,老人一手遮住孩子眼睛,自己也扭过头去。

    季连霍从杂物间找了些麻绳,刚把李大全绑好,李大全就醒来了过来,看见眼前场景,二话不说就开始大喊大叫。

    “灾星杀人了!救命!”

    季连霍一手拿过李大全买来的东西,抄起二锅头酒瓶,朝铁炉敲了一下,利落去了瓶盖,仰头往口中灌了几口。

    李大全叫的宛如杀猪一般,周边邻居听到声音,纷纷出门,扒到院前看热闹。

    “来人啊!灾星杀人了!”李大全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喊,院前的几个邻居,被人挤进院子,偷摸看房子里的情况。

    “大宝的奶粉和尿不湿,你放哪了?”季连霍捏着酒瓶,缓缓抬手,拇指堵住瓶口,对准李大全的伤处。

    “这光天化日的,你怎么冤枉人啊!”李大全努力挣扎,两只眼睛乱瞟,“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季连霍拇指一挪,白酒流出,浇上李大全的伤处,李大全顿时疼的吱哇乱叫,浑身都不停的抖。

    “我再问一遍,东西呢?”季连霍目光暗沉,透出的凶戾,完全不该是一个少年该有的眼神。

    “冤枉人啊!”李大全疼的嚎啕大哭,“邻居你们快看,我好心收留这个灾星,他竟然还冤枉我拿他东西,简直就是个白眼狼,十足的祸害啊!”

    季大宝听着李大全恶人先告状,眼睛圆溜溜的一转,也奶声奶气的哭了起来。

    不就是比哭吗?

    谁不会似的。

    屋里一大一小混合双响,院子里看热闹的一阵推搡,把前面几人挤的推开了门,门内的情况顿时一览无余。

    少年抄着酒瓶,站在被绑成蛆的壮汉身前,老人抱着哭泣的孩子,坐在炕上一筹莫展。

    “大家给我评评理啊!”李大全哭的稀里哗啦,一副好人受冤的模样,“这灾星冤枉我,说我偷了孩子的奶粉尿不湿,现在还把我绑起来打!”

    邻居们纷纷看向少年,眼神变了又变。

    “李大全他昨晚偷了孩子的奶粉和尿不湿,换成砖块和塑料泡沫。”季连霍抬眼,看向邻居们,目光低沉,“大宝现在饿的直哭,你们都没有听见吗?”

    门口的邻居们,探头看向老人怀里的孩子,季大宝趁机牟足了劲的哭,是闻者悲伤,听者落泪。

    “你胡说!”李大全瞪眼,“你说我拿了你东西,证据呢,证人呢?你有吗?”

    众人再次纷纷看向季连霍。

    季连霍嘴唇动了动,想起刚刚逃跑的男人,一时间陷入沉默,门口的邻居们看着少年议论纷纷,就在此时,房间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看见了。”

    季连霍抬头,看炕上的祖父,缓缓伸出手,指向自己儿子。

    老人神色难过,手指微抖,“昨晚大全拿了一大包东西进来,我问他是什么,他也不说。

    今早他走的时候,我看见他往尿素袋里放奶粉罐子,我当时还以为他去卖废品,是空罐子,没想到,卖的是孩子的口粮。”

    有了人证,还是亲爹指证,邻居们顿时义愤填膺起来,看着李大全,纷纷大骂活该。

    “报警,让警察来抓他!”

    “看把孩子可怜的,这可真是个畜牲东西!”

    “之前李大全还偷我家的鸡,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

    在邻居们的骂声里,李大全死死盯着自己的亲爹,是被揭穿的恼羞成怒,“你个老不死的!你好日子过够了吧!”

    季大宝见状,哭的越发可怜,邻居们也骂的越发起劲,还要扭送李大全去派-出所,季大宝还没得意两秒,只觉眼前开始发黑,脑袋晕乎乎的。

    从昨晚到现在没吃一口东西,又努力哭了这么一场,孩子的身体自然是支撑不住。

    老人抱着孩子,发觉怀里突然没了声音,低头一看,只见大宝嘴唇发紫,小小的身体一抽一抽,彻底没了意识。

    第13章

    我什么都能干

    “大宝!大宝!”老人差点呼吸不过来,一声比一声喊的高。

    季连霍快步上前,看到季大宝的模样,整个人怔了片刻,站在原地立即反应过来。

    “你把东西都卖了是不是!”季连霍一把抓住李大全衣领,眼睛发红,“钱呢!钱!”

    “什么钱,我……”李大全还想嘴硬,只见少年猛地敲碎酒瓶,一手拿着碎酒瓶,一手揪起自己耳朵。

    耳朵就要被割下来,李大全吓的直叫,嘴比脑子反应的更快。

    “钱在我缝的内兜里!”

    季连霍用酒瓶碎片快速割开李大全衣服,终于在一个隐蔽的兜里,翻出一小叠钱,一眼看过去,只有五十多。

    上千块钱的东西,被他卖了五十多。

    季连霍牙关紧咬,抬脚狠踹李大全胸口,来不及多想,季连霍抱起晕厥过去的季大宝,冲出院子,跑向巷口的诊所。

    诊所大夫一看季大宝的情况,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连忙另指条路。

    “我们这治不了!快带着孩子去医院!”

    季连霍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自己的喘气声,还有几近无法思考的大脑。

    医院急诊立即接收了季大宝,季连霍站在原地,看医护人员小跑着带走孩子,过了好久,意识方才缓缓回归。

    “家属去补办手续,缴一下费用。”护士简单询问完孩子的情况后,安慰眼前的少年,“放心,你孩子会没事的。”

    看着护士离开,季连霍看向四周,捏着口袋里的五十多块钱,不停的询问去哪办手续缴费。

    “孩子有医保吗?”挂号缴费窗口的工作人员询问。

    “……没有。”隔着厚厚的玻璃,季连霍眼中透出许些茫然。

    “一共是一百七。”工作人员看向少年,“现金还是刷卡。”

    季连霍低头,把兜中所有钱翻了出来,放进金属凹槽里,工作人员顿了顿,把钱清点了一遍,“这是五十七块八毛,还差的多。”

    “我……”季连霍脸色苍白,“只剩这些钱了。”

    工作人员沉默片刻,少年后面排队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

    “没钱赶紧去凑啊!”

    “小小年纪就想赖医院的帐啊?”

    “卡你这好久了!”

    “把身份-证押这,赶快去凑钱吧。”工作人员无奈开口,“你孩子后续可能还要住院,不止这些钱呢。”

    季连霍将随身带着的身份-证押在医院,两眼空洞的出了医院大门,看着外面来来去去的人流,坐在医院大门前的台阶上,坐了好久。

    天色渐暗,少年缓缓从兜中拿出一个记账本,捏着本子边缘一点点后移,纸页宛如翻飞的白蝴蝶,片刻后停在中间,显出里面夹着的一张便签纸。

    纸上是一串漂亮的数字。

    是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会来吗?

    会不会觉得自己得寸进尺,甚至讨厌自己?

    季连霍不敢多想,甚至不敢去想,握着话筒,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下数字键,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喂?”话筒那边的声音,宛如清泉击石,季连霍狠狠咬了一下下唇,听到自己微颤的声音。

    “昭谋哥……”

    王昭谋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结束手头的会议,带着老齐赶往医院。

    少年站在医院旁边的小卖部里,为了不挡住进出的顾客,立在角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每进来一个客人,小卖部门上的铃铛都会响一下,季连霍抬头看过去,发现不是自己等的人,缓缓垂眼,继续等。

    铃铛响了一声又一声,顾客走了一位又一位,少年一次又一次的低头,并不宽阔的肩膀沉着,整个人快要垂进灰尘里。

    “叮铃。”

    小卖部老板抬头,看到一位戴着窄边金丝框眼镜,穿着黑色大衣的俊美斯文男人,带着一身寒气,推开贴着红字的旧玻璃门。

    男人五官是从未见过的精致,身型修长悦目,一进门,小卖部里的灯泡似乎都亮了几分。

    小卖部老板还没回过神来,只见刚才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少年,红着眼圈走了出来,无声的看着男人,嘴唇紧抿着,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少年眼中蓄的都是泪水,表情是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努力架起来的坚强。

    王昭谋怔了片刻,看向小卖部老板。

    “那啥。”小卖部老板终于缓过劲来,指向少年,“他打了个座机电话,三毛钱。”

    王昭谋拿出钱夹,抽出一张崭新的的十块,随手拿了两包店里的面包和矿泉水,示意老板不用再找。

    出了小卖部,王昭谋带着少年走进医院,老齐已经办好季大宝的住院手续,垫付了住院费,赎出季连霍的身份-证,双手递交给王昭谋。

    季大宝还不允许被探望,王昭谋和季连霍站在病房外,看少年情绪一点点缓和下来,王昭谋将水和面包,连带季连霍的身份证,递给眼前的少年,腔调□□风。

    “没事了,你打我电话,是对的。”

    王昭谋看着少年缓缓抬眸,仿佛做了什么决定,身体突然一沉。

    王昭谋下意识抬手,撑住少年身体。

    没有跪下去,季连霍眼眶红了起来。

    “昭谋哥……”少年水润的眼睛认真而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声音微哑。

    “我什么都能干,我身体是好的,我……”

    王昭谋臂弯用力,快速把少年扶起,感觉自己的生命线,差点短了一截。

    别胡来!!!

    让未来冷家的主事人给自己下跪,这都不是破个产就能解决的问题!

    季连霍被稳稳扶住,心下满满的,都是难受。

    他不要自己。

    季连霍绝望抬眼,却在男人眼中,看不出一分自己预料中的嫌厌。

    “不要说这样的话。”王昭谋垂眸,语调不缓不急,试图稳住少年的情绪。

    “连霍,你可以慢慢还。”

    男人唇齿间唤出自己的名字,季连霍的心,随着男人语调一动,紧接着心跳宛如擂鼓,浑身的血液,都开始莫名的躁动。

    季连霍这才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和他靠的有多近。

    医院的消毒水味,都掩盖不了男人身上的浅淡香味,季连霍不受控制的往前凑了凑,看到男人黑色大衣下,一丝不苟的西装。

    王昭谋察觉到少年的靠近,心下莫名的翻腾起几分怜悯。

    就像在街上看到一只浑身是伤的流浪狗,站在原地看它,可能只会觉得它可怜,但当这只脏兮兮的小狗看到你,满眼脆弱的,拖着伤朝你努力走过来,那你就无法继续,袖手旁观。

    虽然不知道季连霍遭遇了怎样的事,但身为长辈,一个安抚,还是可以给的。

    王昭谋顺势缓缓抱紧眼前的少年,轻拍少年有些单薄的背。

    季连霍傻傻的,陷入这个拥抱里,鼻尖嘴唇脸颊触到男人大衣下的深蓝色的西装,周围满满的,都是对方身上好闻的味道。

    季连霍从来都不知道,一个拥抱可以这么暖和,男人的身上好像有引力一般,让自己全身心的,都能沉下去,紧贴他。

    可还想更紧些。

    王昭谋感觉到少年的胳膊,环住了自己的腰身,不知道为什么,越收越紧。

    王昭谋第一次诧异于,眼前少年与外表不同的气力,竟能把一个成年男人抱到呼吸不上来。

    医生适时的从病房中走出来,拯救了差点被抱到缺氧的王总。

    “谁是孩子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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