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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松尖上夜里染的细雪被日光暖作剔透的水珠,

    顺着叶片滴落而下。

    百鸟倾巢而出穿过枝梢林叶,

    而就在?这晨雾弥漫的凄清林间,

    长乐背着意识昏沉的时南絮往远处的山村而去?。

    原是抱着的,但长乐发现用息影步动静大,怀里的人睡不安稳。

    眼下也没有魔教中人追上来,

    他便索性背着她?往山下走。

    如今正是初冬,留下清浅的行?动痕迹也很快会被?细雪掩埋。

    在?穿过林中时,

    长乐忽而感觉到背在?背上的人将脑袋埋在?了他肩窝处蹭了蹭,

    温度滚烫但稍稍降下来了些许。

    那依恋蹭人的动作跟猫儿似的,让人心酸胀发?痒的疼。

    感觉她?没有那么热了,

    他不免松了口气。

    如此看来,莫家堡那位给他的药还是有效果的。

    “长乐......”

    细细柔柔的一声,几?乎要飘散在?风中一般。

    长乐听见时南絮轻声呼唤着自?己,素来清冷平静的嗓音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小姐,

    属下在?。”

    时南絮半阖着眼眸,

    烧得意识混沌不清,

    但还是轻声说:“孤剑山庄已经没了,

    长乐你跟着我,

    会受苦的。”

    魔教会清理余孽的话,

    长乐跟在?她?身边肯定是会被?捉了去?的。

    剧情纲要里没有写他经历了什么,但时南絮想,

    总归不是什么好的值得铭记留下的经历。

    否则长乐也不会铁了心要杀了那个魔教教主。

    若是能曲线救国?,只要最后结局主角攻受在?一起了,

    系统应该也不会判断她?任务失败。

    长乐的脚步顿住了一瞬,未曾回答时南絮烧得意识不清说出来的这番话,只是沉默了良久,终究是按捺不住那心脏被?攥紧的情绪,低声说:“长乐是小姐的影卫,小姐在?哪,长乐就在?哪。”

    说完也不管背上的少女?可否听进去?了,长乐继续背着她?往前走,“小姐放心,很快就到了。”

    此刻的时南絮眼睛若是好的,便能看到长乐茫然?而又缓缓安定下来的神情。

    仿佛背上背着的人,就是他唯一的信仰。

    长乐眼睫微垂,在?斑驳的树影下有几?分?透明之感。

    在?孤剑山庄满门被?灭之际,长乐不敢承认,当时的他竟然?生出了极其卑劣,令他自?我厌弃的心思。

    影卫两字,束缚他这么多年来的枷锁似乎一瞬间就消散了。

    他是江家满门皆亡,孤身一人苟活的江家大公子。

    而小姐亦是如此。

    可当孤剑山庄真的消散在?火光中,守了这么多年的小姐也不知所踪时,江念远却有些茫然?。

    天下之大,竟无一处他的容身之处。

    莫家堡很好,武林盟主也是以礼相待他,可江念远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可到底缺了些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一个孤星无月的夜里,他曲腿坐在?房檐之上,忽而在?袖中摸索出了一条洗净后有些泛白的红绳,上面穿了一颗刻了个乐字的檀木珠子。

    是时南絮给他的。

    到她?身边的第一年春日,少女?眉眼弯弯地问他生辰是何时。

    长乐自?然?是记得的,十月十五日,与胞弟同时而生。

    可那时的他沉默了良久,轻声道:“七月二日。”

    江家满门被?灭,弄丢了弟弟的日子。

    在?孤剑山庄的日子太过安稳美好,长乐生怕他就这般忘却了江家的血海深仇,便以这个充满着血腥气的日子,做了自?己的生辰。

    那之后每年的七月二,自?己都会从小姐手中收到一条串着刻了字木珠的红绳。

    上面的字大多都是寓意极好的字,诸如平安康健一类的。

    在?二十岁生辰这日,长乐收到了这条刻着乐字的木珠红绳。

    酥云也有,但到底是不同的,梁城那一行?,小姐给酥云也送了一条。

    长乐自?己都未曾意识到,自?己居然?下意识地暗自?比较了一番。

    酥云的红绳是时南絮在?城中市集随手买的,只那一回有。

    而他收到的红绳,檀木珠子上的字都是小姐细心刻好的,年年都有。

    影卫从来都是和主人形影不离的,所以长乐自?然?能够将梁下挑灯镌刻木珠子的少女?的姿态尽收眼底。

    长乐倏地收紧了手中的红绳,让木珠嵌进了手心。

    他终于知道缺了些什么了。

    有小姐在?的地方,才是他的栖身之处。

    所以他只留下了一封信致谢莫家堡的武林盟主,他日若是这盟主有需要他做的或是有什么要杀的人,但用他无妨。

    而后他便孤身一人杀上了魔教,寻回了时南絮。

    天际传来林中鸟的晨鸣,安静了许久的时南絮又轻声问他,“长乐,殷家是出什么事了吗?你可曾见到殷公子,那夜就是他救得我。”

    似是想起长乐并不认识殷怀瑜,时南絮又加了一句,“殷公子名为殷怀瑜,我记得鄢长老说过他好穿素雪白衣,你见到他了吗?”

    长乐眼帘微抬,看向了那林中窜出的鸟,脚下步履不曾停歇,但却没有即刻回答她?的话,眸中寒光乍现。

    好一个殷怀瑜。

    明明名为墨瑾,母姓为殷,握瑾怀瑜,便化名为殷怀瑜了,倒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轻飘飘地就将自?己杀父灭门仇人的身份转化为了个救命恩人。

    思量了片刻,长乐的声音响起了,清澈温和,“殷家内斗,殷公子和鄢长老托我带小姐走,小姐不必担心。”

    小姐此刻正烧着,目不能视,本?就体弱,若是知晓了自?己在?魔教这么个魔窟中待了这么久,还将杀父仇人认作了救命恩人,恐怕会深受打击。

    她?现如今的身子受不住那般沉重的打击。

    时南絮哪里想得到向来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长乐,居然?能够面不改色地扯出个谎来瞒她?。

    否则要是知道的了,只会懊悔没能在?魔教里的时候就让墨瑾杀了她?。

    强撑起的精神又再度昏沉了,时南絮搂住了长乐的脖子,难受地呜咽了几?声后又睡去?了。

    长乐勾住她?的腿弯稳稳地继续走下去?,目光落在?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上。

    他已经想好了,无论小姐他日想要做什么,他都陪在?她?左右。

    便是想要重振孤剑山庄,他也将会是她?手中最锐利的剑。

    待到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在?一间草木屋子里了。

    也不知长乐从何处寻来了个赤脚医生,一副药下去?,她?已是好了许多。

    时南絮发?现长乐带着她?,扮作了流落在?外?被?劫掠后,投奔亲友无果的夫妻,到了一处山形崎岖的村子里躲避风头。

    至于她?的身份说辞自?然?是遭了罪的盲眼妻子。

    时南絮听了长乐的说辞后,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本?来还生怕时南絮会因为这事生气不悦的长乐微微怔愣,手还紧张地攥着,却望着榻上的少女?出了神。

    榻上的少女?乌发?雪肤,青丝披散在?肩头,眼上缠着方才赤脚大夫开的浸过药的绸带,此刻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相较于昔日的灵动娇憨,多了几?分?易碎的柔婉之气。

    莹润的脸映着窗外?的雪光,倒像是质感剔透的琉璃石。

    时南絮着实没想到长乐还能编出这么离谱的说辞来,但也不曾打趣他,反倒笑着说了句,“长乐什么时候这么擅长这些了。”

    长乐替她?裹好大氅,不曾反驳。

    她?怎会知道,在?孤剑山庄出任务时,他常做这些事呢。

    不过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着实是没有让她?知晓的必要。

    两人就这般在?这个村子西南角靠边的一处草木屋子里安定下来了。

    眼下是冬日,村子里的壮丁都是以狩猎作为谋生手段,一年之计没有能歇下来的时候。

    春种夏耕秋收,冬日里便要进山打猎或者是挖些草药,然?后去?镇子上换钱。

    那些富商贵人喜欢狍子皮毛制成的东西,譬如制成皮毛捂子最是暖手,还有挑些玉石做成抹额也是好的。

    不过大多数成了家男子都只在?大山外?围打转,猎些野兔狍子之类的小野货。

    除非是那些经验十足的老猎户才敢去?深山里。

    村民们都说深山里头是会有大虫和黑熊的,往年也不乏胆大的年轻猎户折在?里头,这些成了家的汉子若是没了,留下那孤儿寡母如何过日子。

    长乐是个习武之人,自?然?是身手了得,不过跟着老猎户进山了几?回,就可以独自?一人进入深山打猎了。

    不过怕时南絮担心,长乐一直只说在?山间外?围。

    以长乐的剑术刀法?和箭术,自?然?是没有空手回来的道理。

    不过让时南絮感到疑惑的是二人所住的木屋旁边也是有村民居住的,可却总是篱笆院门紧闭。

    夜半能听到女?人幽怨的叫骂哭泣声。

    长乐倒是去?过一回,因着她?的哭声,时南絮夜半总是睡不安稳。

    所以时南絮犹豫了半晌,听到长乐回来的动静后,叫他拿了三两个鸡蛋去?隔壁屋子里打声招呼。

    去?过那一次后,也不知长乐说了什么,半夜里倒是不再吵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一回长乐去?镇上换掉狩猎来的东西后,一回来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少女?,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万分?柔软。

    少女?正用草梗编着许多小玩意,裙摆边已经摆满了各色的草编小动物。

    编的兔子说是栩栩如生也不为过,其中一堆编好的兔头被?长乐寻了根绳子串好挂在?了屋子正中央的房梁下,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又可爱的很。

    时南絮知道他干了这事的时候,在?脑中想象了下那个画面,诡异地沉默了一刻,然?后笑着夸他主意好。

    太美了,还好她?看不见。

    长乐像往常一般放下背上的弓箭,轻轻地往时南絮膝上放了个小竹筐。

    时南絮看不见,却是耳朵聪敏的很,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竹筐里细弱的叽叽喳喳声,惊喜地转向长乐所在?的方向,“长乐,这是什么?!”

    原来是长乐怕她?整日闷在?屋子里无所事事,用今日猎来的狍子皮在?市集上换了几?只黄毛小鸡仔。

    长乐伸手从竹筐里拿出一只,小心地放在?了时南絮手心里。

    他其实有些怕捏着这些东西,习武拿剑的力道大,在?路上的时候长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捏死了这些小东西,便又倒回去?用铜板换了个垫着粗布的竹筐来装它们。

    时南絮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捧着,手心是小鸡毛发?毛绒绒的触感,温热的就像是手心拿着个毛球一般。

    带回来的时候,长乐还特地拿帕子擦了擦这些鸡仔,怕弄脏了时南絮的手和衣裳。

    “我去?镇上换了几?只鸡崽子回来,小姐平日里拿来养着,也不至于乏味了。”长乐揭开了竹筐上盖着的布,里头的几?只黄毛小鸡顿时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一时间院子里好不热闹,到处都是小鸡清脆的叫声。

    时南絮编完了东西闲暇无事的时候,就会拿着一小把黍米去?喂那些小鸡。

    每回她?一拿着黍米到院子里,那些小鸡就会围在?她?身边。

    长乐不肯她?下厨为他洗手做羹汤,便是连浣洗衣物这些杂务长乐都不让她?碰。

    一开始时南絮还会提议,见长乐那般坚持也就作罢了。

    她?怎么会知道,在?长乐眼中,时南絮在?这村子里住着,已是委屈了,他怎么还能忍心让她?再受这些琐事的磋磨。

    而且眼下是冬季,若要浣洗衣物便得去?那结了薄冰的河边凿洞用冰水,时南絮看不见若是一个不慎摔进了河里该如何是好。

    长乐哪里敢冒这个风险。

    只是每回为小姐浣洗贴身衣物的时候,长乐就觉得自?己有些面热心跳的,便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敢,濯洗的时候力道极其轻,毕竟这些贴身衣物的料子都轻薄,受不得大力搓洗。

    长乐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扯坏了这些衣裳。

    时南絮照旧坐在?院中喂鸡,忽而听闻隔壁的院子里传来了一句轻声呼唤。

    “时家媳妇。”

    时南絮一开始甚至没有意识到隔壁屋子里住着的妇人是在?叫自?己,而后才反应过来长乐为了掩盖二人身份,索性跟着她?一起姓时。

    就这般成了时长乐。

    时家媳妇分?明是在?叫自?己,眼上蒙着绸带的少女?转过身,脸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青丝凌乱不堪的妇人在?看到时南絮那张脸时,心头都停滞了一瞬,然?后才回过神来道:“你丈夫还未回来吗?”

    时南絮抿了抿唇,还是觉得有几?分?莫名的怪异。

    毕竟原书里长乐可是主角攻江慕寒,不过到底是假扮夫妻,做不了数的。

    于是自?如地答道:“差不多时候了,婶子要来我屋子里坐坐吗?我们夫妻二人搬来了这么久,也未曾请婶子过来喝杯茶,实在?是失礼了。”

    一番交谈后,时南絮才知晓这妇人是个寡妇,名叫林莹娥。,尽在晋江文学城

    早些年嫁了个秀才,那秀才在?镇上私塾教书,可秀才体弱染了场风寒就这般去?了,留下了她?和一个女?儿。

    可前年她?女?儿也没了。

    至于是怎么没了,时南絮听着林莹娥落寞的语气,不曾多问。

    这是人家的伤心事,时南絮还没有仔细打听然?后揭了人家伤疤的爱好。

    和她?交谈过后,时南絮就觉得有些奇怪。

    前阵子听到的妇人哭泣声,难不成不是林莹娥吗?

    长乐知晓林莹娥来了家中坐了后,心头松了口气。

    他本?还怕时南絮觉着山林间的生活乏味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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