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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所?以当听到院中少女那不带有任何嘲弄意味的打趣言语时,他是有些愣神的。

    他没有从时南絮带着浅笑的面容上,

    窥见半分鄙视嘲弄的神情。

    她?一头?墨色的长发由素色的发带绾着盘于脑后,发带尾端缀有两颗珠子。

    明明那双杏眼?是看不见的,可含着笑意望向人的时候,倒像是盛满了盈盈秋水。

    这一瞬,四喜瞬间明白了。

    为何素来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督主,会不计一切代价,费尽心思地布局,只为了从时姑娘这里头?寻得几分暖意。

    可许是旁观者清的缘故,四喜觉得时姑娘确实是暖的,然而不知是秋日树影斑驳,四喜总感?觉眼?前的少女又有些淡淡难以察觉的疏离。

    就像是......春日枝头?的柳絮,不知会飘往何处,不会随意停留在任何一个地方。

    “姑娘谬赞了。”四喜被自己的想法一惊,忙收回目光,将手中的一大包药材仔细地安放在了时南絮身?旁的石桌上,“这是公子从药坊里买的。”

    他东西才?一放下?,时南絮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厚重药味,笑了笑道:“长乐今日也是去武堂做师傅去了吗?”

    四喜回道:“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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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底微叹,这督主的兄长着实是费心的,明明入了点朱门那种修罗之地,却?怕姑娘担心,是去了武堂做师傅,有时候出远门的任务时,便去帮着镖局押镖。

    真要细起来,四喜是知道的,这点朱门明面上是江湖人士建立起来的杀手部,价高者悬赏。

    俗话千里取人头?,冷刀点朱印,这朱印可不就是抹了人的脖子吗?

    但实际上,这点朱门不过?是督主亲手操办起来的。

    早年为了扫除朝中错综复杂的罪臣势力阻碍而成的,明面上是江湖人士,却?暗中隶属于东缉事?厂。

    要不怎么他一直觉得督主兄长心性虽然机敏,却?单纯的很,一碰上时姑娘的事?,便有些失了冷静。

    毕竟......他是在时姑娘这般温和纯善的人身?边,又哪需要费尽心机保全性命。哪里能够算计得过?在宫中沉浮十余载的督主呢?

    京城角落的院子里倒是秋月静好,然别的地方却?不似如此太平了。

    “酥云,你还是不肯出来吗?”

    马车外?的秋风萧索,吹过?车帘的时候掀起了一角,鄢长老漫不经心地抬手,将车帘拉下?,隔开外?面那些人打量的眼?神。

    而马车里头?是刺鼻浓郁的血腥味,带着素白面纱的酥云趴在车内的小榻上,秾艳秀丽的脸已是苍白如纸。

    背部的衣衫被鄢长老用?刀刃挑开,已是鲜血淋漓的一片,她?看了一眼?抿唇沉默不语的酥云,抬手就将止血散尽数倒了上去。

    一边为他上药,一边自言自语道:“你若不也是好的。”

    教主心性不似正常人,难以与人共情。

    此次回教,酥云受了五十刺鞭,鞭子上还沾了盐水,抽打的时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疼痛。

    好歹她?与时南絮也算是有浅薄的师徒情分了,平心而论,鄢长老还真觉着,倒不如让她?与那个忠诚得跟个犬只一般的影卫相守着。

    至少,是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有她?教授的医术傍身?,生计也无?忧了。

    若是真回到了墨瑾身?边,也不知失而复得的教主会做出些什么来。

    将时南絮制成蛊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鄢长老.......”

    止血散一上,鞭痕血迹交错的雪白肩头?竟是颤抖了几下?。

    原本殷红的唇瓣被咬得也是渗出了血珠,酥云强压下?那席卷而来的刺痛,话时的声音近乎气音,“你可还记得教主和夫人?”,尽在晋江文学城

    鄢长老将塞子盖上药瓶的动作微微顿住了。

    自然是记得的。

    那座位之上用?来养蛊虫的尸首,可不就是教主的。

    而夫人离开的那夜,还是少主的墨瑾,被失了蛊母压制的子蛊折磨着,被本能驱使着咬破了殷夫人的脖子。

    待到众人发觉前去阻拦时,喷溅开来的鲜血几乎染红了墨瑾的白衣。

    远远看去,像是穿了件火红的衣裳,分外?妖冶。

    鄢长老清楚的很,受了千重蛊的蛊人早就不是寻常人眼?中的人了。

    更何况......是失了蛊母压制的千重蛊。

    在长年以来的蛊虫折磨中,日渐丧失情感?,变得如同冷血的蛊虫一个模样,最后被功法所?反噬短寿而死。

    墨瑾,从一开始就是前教主养出来作为魔教最趁手兵器的蛊人。

    多可悲的孩子。

    鄢长老这般想着,清丽的眉眼?却?低垂,泡过?酒水的纱布却?狠狠地按上了酥云的脊背,收获了一声闷在喉间的痛呼,“你便是要藏本长老的徒儿,也不晓得先知会我一声?”

    着,鄢长老俯下?身?在酥云耳边道:“你可千万仔细藏好她?。”

    否则若是被墨瑾寻到了,只怕是会亲手杀了人。

    毕竟他们谁都?不敢赌一个蛊人的情意。

    脸色苍白都?略显脆弱的酥云轻笑了几声,“谢过?鄢长老了。”

    此行前往西岭,他已经先知会过?长乐了,希望那家伙最好能守好小姐。

    舟车劳顿的疲惫和鞭伤的疼痛让酥云有些意识模糊,桃花眸半阖终是昏睡了过?去。

    四喜一直都?有些看不懂督主的。

    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兄长给支开,可那夜和时姑娘同寝后,督主又鲜少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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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数时候都?只是悄无?声息地守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时姑娘晾晒药材,但每日都?要被时南絮抓住给灌上一碗桂枝汤。

    那紧蹙的眉头?看得四喜都?胆战心惊,可督主却?什么都?没,只是熟稔地俯身?问时南絮要糖。

    时南絮这才?会不情不愿地从油纸里取出一小块槐花糖,而后江慕寒便会面色冷淡地俯身?衔去她?指尖的糖块,有时兴致起来了,便会在院中将人揽至膝上逗弄,轻咬过?少女莹白纤长的指尖。

    他哪里见识过?自家督主这般幼稚的行径,被吓得不轻,收回目光就往院子外?退。

    临近冬季的时候,已有了几分寒意,清晨时的青瓦上会覆上一层薄薄的秋霜。

    时南絮坐在亭中煮茶,用?扇子扑闪着带起风,可却?觉得有些燥热,额间覆上了薄薄的汗。

    许是这炉子的缘故。

    毕竟前些月......长乐才?替她?解过?药了,不太可能又发作。

    待到江慕寒离了宫回来后,就看着时南絮已经趴伏在亭中石桌上沉沉地睡去了,壶中的茶水都?已经喝光了。

    如今天?气冷了,睡在这冷风里,只怕会着凉。

    侍女们劝过?了时南絮,但意识昏沉的她?贪凉,不肯回屋,所?以待到她?睡着了,四喜只好为她?盖上了件绸面披风。

    不然要是染了风寒,只怕督主会要了他的脑袋。

    江慕寒听了四喜的禀报,神情淡淡,不是很好。

    显然是朝中有人惹了他不快。

    听完后,江慕寒便让他们退下?了,他行至时南絮身?畔取出了她?手中还攥着的一个小瓷杯。

    模糊中时南絮感?觉指尖碰到了个冰块似的东西,忍不住伸手握住了来人的手腕,乖巧地将滚烫的脸颊碰了上去。

    江慕寒的手掌宽厚,是以就像是托起了她?的脸。

    换上玄衣后,他垂眸看人时,本就阴柔森寒的脸硬生生被这墨色的衣裳逼出了几分煞气。

    眸中倒映出时南絮泛红的脸庞,像是上了一层胭脂般,眼?睫湿润。

    前些日子太医为她?诊脉的时候,言她?似是中了什么果物药性,一时半会太医院要配出解药也有些难,但也就在这些时日了。

    江慕寒蹙眉地看了许久像猫儿般轻蹭自己手心的人,忽而伸手将人抱进?了怀中,往后坐于亭中阑干旁的长凳上,脊背靠着阑干。

    时南絮水润的杏眼?半阖,抱住了江慕寒的脖颈,一仰首竟是带着些好奇意味地用?贝齿咬过?他的颈侧。

    为了在宫中掩人耳目,是以这些年江慕寒都?有服药,喉间并不明显,此刻猝不及防地被咬过?,令他倏地收紧了手,扣住了时南絮柳枝似的腰。

    江慕寒陡然笑了起来。

    十多年来,哪有人敢这般对他,真是不知死活。

    既然招惹了他,那便是流着泪也得受着。

    江慕寒黑眸深不见底,看着时南絮如明珠般的耳垂,想起了当年混乱间落下?的明月珰,倾身?衔住。

    微凉的温度裹挟着深秋初冬的寒意,让时南絮纤瘦的肩头?颤了颤。

    本就看不见,于是耳边的声响和凉意就愈发明显了。

    这点冰凉蜿蜒辗转至颈侧,唇齿间厮磨过?让时南絮下?意识地想要侧首躲开,手上也按住了江慕寒的肩头?,却?被捉住反剪至腰后。

    “长乐。”

    耳畔传来一声柔软的呼唤,江慕寒倏地直起身?,指尖穿过?青丝碰到了时南絮的脑后,他此刻的嗓音有些凉,像是含了层细雪一般。

    “你方才?唤我什么?”

    意识迷蒙中的时南絮显然不知道为何靠近自己的冰凉又突然远离了,含着泪仰首轻声唤道:“长......”

    还未出口的乐字被倏然堵在了唇齿间,这个吻显得有些凶残了。

    江慕寒竟逼着时南絮咬破了他的唇,于是弥漫开腥甜的血气,他则仔细地将这点血珠渡给时南絮,强压下?那席卷而来的情绪,清冽的嗓音低沉沙哑,温声哄她?,“唤一声夫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要这般,但是时南絮还是揪着他的衣襟,眼?尾薄红,轻轻地应了江慕寒的请求。

    “夫江慕寒的凤眸微阖,眉眼?弯着笑了起来,将她?下?意识惧怕着往后躲的腰揽回牢牢桎梏着,轻声感?慨时似是叹息,微不可闻,“夫人这般薄情,可真叫人心都?要碎了。”

    五色金彩的绫罗裙铺洒开,占满了后宛如重叠的枝杈树影。

    修长的指尖穿过?繁复的枝叶,染上了清透的光泽,好似上了一层釉彩般。

    时南絮恍惚中觉着这挞伐而来的冷玉似是与以往有些不同,上面盘桓萦绕的青络细细碾过?时令人泪如雨下?。

    沁出的泪将江慕寒的玄衣都?洇成了深色。

    目不能视的少女埋首于江慕寒肩窝,啜泣道:“不对。”

    感?觉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他凤眸眼?尾染上了与时南絮一样的绯红,抬眸看人时惊心动魄的秾艳之色,江慕寒闻言无?声地笑了笑,“怎得不对了?”

    可真要这哭成泪人似的时南絮细致来,又是讲不清楚的。

    守在院子外?等着侍女们烧水的四喜听着那婉转而至的莺啼,抬眼?看过?一旁早已枯槁了的树。

    可真是,院子外?秋色萧索,却?比不过?院中的潋滟之景,生机盎然。

    这厢水也烧好了,四喜估量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抬起水准备送进?院中,谁知一抬眼?就看到了那摇摇欲坠的雪色罗袜,正在督主身?畔轻晃,抖下?星点秋水。

    吓得四喜搁置下?了水桶,脸色煞白地不敢再看就往外?走。

    是他该死了,竟敢以皇上的时辰衡量督主。

    想到那波光潋滟,四喜就不由得叹了口气,督主冷了十余载,还望时姑娘能多担待督主几分。

    入了冬后,朝中之事?等着江慕寒处理的就多了起来,尤其是最近大理寺递上来的案子许多都?是悬案。

    是以经常连着好几日不见江慕寒的身?影。

    四喜只对时南絮是长乐前去城外?押镖了,估摸着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但她?不必挂心。

    到了月初,时南絮上街去落梅斋买点心时,听闻了城郊外?的念慈寺祈福很是灵验,香火鼎盛。

    刚好在这京城中大大小小的铺子都?逛过?了,时南絮就想着去那寺庙中为长乐求个平安符,还能够听听佛经静心。

    四喜犹豫了许久,还是答应了。

    有这么多人陪着时姑娘,还有暗卫跟着,总不至于出差错。

    朝廷武侠(夺玉)28

    念慈寺远在城郊,

    坐落于云雾层生的沉龙山腰中,便是坐马车也要?好些时?辰。

    这沉龙山中统共就两座寺庙,都是香火鼎盛,

    百姓们常来跪拜的寺庙。

    山腰处是求平安和姻缘的念慈寺,

    而往东行几里至一处山窝,

    便是求子嗣与事业的金恩那金恩寺可谓是大有来头,百年前的主持是遁入空门不问红尘的开国皇帝,也就因此成了闻名于世的皇家寺庙,

    历来皇帝登基后都需得来金恩寺参拜。

    借着这皇恩庇护,金恩寺多年来都是香火鼎盛,

    坐拥不知多少亩良田,

    山窝处居住的百姓们就这般成了金恩寺的佃户,纵然被压榨着却不敢反抗,

    只好搬离了沉龙山。

    也因此根本?对金恩寺皇家寺庙的地位造不成任何?动?摇。

    金恩寺依旧是京城中受百姓香火最多的寺庙。

    常有文人?出言讽道说金恩寺里和尚们袈裟上?的一颗珠子,都够寻常百姓家活好多年了。

    虽有不满,却一时?间也寻不出错处,而且金恩寺里头的和尚甚是嚣张,

    时?常仗着皇恩在上?,

    给前?来跪拜却不捐香油钱的香客们脸色看,

    更有甚者逼着人?捐香油钱。

    不过所幸时?南絮想去的是名声甚好的念慈寺,

    若是她想去的是金恩寺,

    四?喜说什?么都不敢陪着她前?去的。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只怕督主会要?了他的脑袋,

    最近督主也不知在查什?么,

    连他都鲜少见到督主。

    念慈寺里有专门为上?山来跪拜的香客们准备好的寮房。四?喜有江慕寒给的牙牌,寺里的僧人?怎敢慢待,

    一早便清扫出来一间僻静的寮房。

    马车走了好几个时?辰,临近傍晚时?分才上?了山腰,

    抵达念慈寺时?,已有僧人?早已在寺院门口候着。

    须发皆白的主持竟是亲自来迎。

    寺庙院墙皆为赭红色,外?观颇有岁月沧桑之感。

    方才至山脚下的时?候下起了朦胧细雨,是以这山腰间的古朴寺庙就像是隐没在乳白色的雾气之中,隐约可见飞起的檐角。

    摇晃的马车穿过山雾,稳稳地停在了寺庙门口。

    迎客的一众僧人?中有一位小沙弥好奇地抬起了头,只看见一只好似凝了初冬冷霜的皓腕自帘后探出,搭在了侍女的手心?中。

    一个窈窕的身影被搀扶着而下,清丽的眉目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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