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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还以此为?由,想要骗江慕寒进那虎岩山,来一招瓮中捉鳖,再美其名曰这?东厂督主死于叛军作乱,便可粉饰太平了。

    所幸江慕寒早早地便猜测出来两人的互通之罪,先一步下?手,生擒了那津州城总督,虽然先下?手为?强,但还是受了些伤。

    这?夜时南絮等了许久,任由四喜劝着她回房休息好几次,依旧提着琉璃灯立于回廊处等江慕寒回来。

    一直等到夜深时,通身?全是血气的江慕寒才步履匆匆地回来,撤下?了守在院旁的锦衣卫,让他们回住所休息。

    处理好相关?事宜后江慕寒才踏入院门,就看到了立于廊下?等候着自己的身?影。

    江慕寒脸上?还未消散的戾气,倏地便没了踪影。

    熹微的灯光映照着时南絮温柔的轮廓,她的眸子似是在看到江慕寒的时候便亮了起来。

    “夫那一刻,江慕寒愣住了,险些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时南絮很少唤他夫君,以往只有?在床笫间被欺得厉害了,才会噙着泪柔柔地唤他一声夫眉目温柔的时南絮走到他身?畔,柔软温暖的手指勾住了江慕寒冰凉的手指。

    时南絮就这?般牵着他走到了院中的小厨房里,吩咐四喜将做好的长?寿面端上?桌。

    四喜和院中的暗卫都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江慕寒目光扫过之处,看到了许多碗做好的长?寿面,那些面许是热过许多遍,都不成样子。

    但摆在自己面前的长?寿面却是完好的。

    可见她为?了等自己回来,已是做了不知多少碗长?寿面了。

    江慕寒有?些怔愣地看着她忙碌着的身?影,眼前的光景突然有?些雾气氤氲了起来。

    她记得,记得七月二是他的生辰。

    那日不过是无意间说出口,她却记在了心里。

    时南絮坐在他身?畔,见他望着自己出神?,笑道:“莫不是傻了不成?快吃呀,这?面凉了可不好吃了。”

    说着,笑得杏眼宛如月牙的时南絮执起筷子,夹起几根素面送到了江慕寒色泽浅淡的唇边。

    江慕寒张口,吃下?了她亲手喂给?自己的面。

    见他反应过来了,时南絮这?才从身?后取出药盒,牵过他的手扯开袖子,果然看到了交错的剑痕。

    很熟悉的伤口,是南孤剑所伤的。

    果然如自己所想,一个津州城总督怎么?可能伤得了江慕寒。

    时南絮在盒中翻找出止血散和纱布,细细地为?江慕寒包扎好腕间的伤口。

    做完这?些后,时南絮从袖中取出了一把红绳,放在了江慕寒的手心里,“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生辰礼,喜欢吗?”,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你一岁时至今,缺的每一年生辰,都补上?了。”

    耳畔是她柔和的轻声絮语,像是在为?稚童唱睡前歌谣一般婉转温柔。

    江慕寒垂眸粗略地数了数,约莫有?二十余根。

    每条红绳上?面都刻着寓意极好的字,是与?阿兄江念远手腕上?戴着的一样的。

    江慕寒抬眸望着她,夜里烛火盈盈,映得时南絮轮廓柔和得有?些不真?实。

    时南絮从红绳里挑了一条,上?面的檀木珠子刻了个暖字,动作仔细小心地戴在了江慕寒未曾受伤的右手腕上?,轻声道:“你的名字里带了个寒字,我便取了个暖字,希望能为?你带来几分微薄的暖意。”

    话音落下?,时南絮垂首看着他,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腕间的红绳取代了菩提珠串,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眼前少女?的身?形被水光浸染得有?些模糊。

    江慕寒启唇一口一口地吃下?了时南絮喂给?他的长?寿面,纤长?的凤眼泛起了薄红,一双漆黑的眼眸就这?般一动不动地望着时南絮,宛如一只将要被遗弃的幼犬。

    好不可怜。

    那一刻,江慕寒觉得自己心头难受极了,窒息般的痛楚,密密麻麻有?如针扎刀剜的痛。

    可面上?信赖的姿态却让人觉得,便是时南絮给?他喂的是毒药,江慕寒也甘之如饴。

    时南絮安静地看着容颜昳丽,貌若好女?却有?慈悲相的江慕寒,看着他不断咽下?口中的长?寿面。

    令人闻风丧胆的督主,却在自己生辰这?夜哭得如同一个孩童。

    她放下?了手中的瓷碗,温暖的手拭去江慕寒眼尾的泪,“哭什么?呢?”

    江慕寒冰凉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时南絮的手腕。

    时南絮听到了他呜咽着的说话声。

    “别走。”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江慕寒听到了一声轻到仿佛要被晚风吹散的叹息。

    “为?我一个过客而哭,多不值当。”

    时南絮垂眼看着倒伏在桌上?,呼吸平缓睡得宛如婴孩的江慕寒。

    她静静地看了江慕寒良久,最终还是抬手一根一根地将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掰开,将一封信笺放在了他手心里。

    时南絮打开了房间对着宅院后紫云山的后门,转身?离开走上?了坐落在黑夜中的紫云山,一次也未曾回首。

    破败不堪的庙宇中,金漆早已剥落干净露出泥胎的佛像前跪着一道窈窕的身?影,是时南絮。

    时南絮跪坐在蒲团上?,抬手取下?头上?的银发钗,旋开后从中抽出一根少了一小截的香插于落满灰尘的香炉中。

    星点火光亮起后,香便亮起了个红点立在香炉中。

    时南絮俯身?将香炉推入了香案下?。

    香燃起的瞬间,殿中就弥漫开了浓郁的梨花香混杂着浮沉木的厚重沉香,但又很快地变淡到难以察觉。

    其实这?香也不能算作是香,而是药,名为?庭香散。

    是专门针对习武之人而制成的药,可散去武人的内力,令其无力起身?。

    若是服用可以安睡一个时辰。

    点好香,时南絮取下?耳上?戴着的明月珰,敲开后一颗漆黑如墨的药丸便落在了她白皙的掌心中。

    里面的玉露丸已经留给?了江慕寒。

    时南絮将药送到了唇边,动作缓慢地服了下?去。

    服药时,她甚至还能心底给?自己半开玩笑想着,如今服了定痛散,想来一会走剧情的时候应该就没那么?痛了。

    做完这?些后,时南絮就继续静静地等着长?乐来寻她,铺开的裙摆上?沾染了许多泥点,不仔细看倒像是落了梅花一般。

    在抵达津州城的时候,时南絮就已经送了信出去,想来江念远应当是已经收到了,才能在虎岩山里寻到江慕寒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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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下?柳梢时,长?乐来了。

    江念远在和江慕寒打斗间受了他一掌,可江念远知道有?人在等他,在等自己来带她走。

    所以他连伤都未来得及坐下?调息疗愈,便匆匆赶往紫云山巅。

    远远地便瞧见了跪坐在佛前的身?影,朱漆凋落的门扉大开着,似是已经等了他许久。

    江念远擦拭干净手中软剑的血迹,藏回腰际跨过门槛。

    “小姐!”

    这?一声呼唤自身?后而来,一如多年前,长?乐成为?自己影卫的第一日,走过了十余年来的陪伴。

    时南絮还未转过身?,便被长?乐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扑鼻而来是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为?了来见她,他竟还特意沐浴了。

    时南絮有?些哑然失笑,伸手回抱住了他。

    佛堂里的铜烛台早就被离开的僧人带走了,因此殿中只能瞧见点清冷的月辉。

    长?乐将人拥在怀里,埋首嗅到她身?上?的药香时,一直以来惴惴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尽在晋江文学城

    抱了许久后,长?乐这?才缓过来,仔细地观察着时南絮的脸色和衣裳。

    衣裳发髻都整齐着,未曾受伤,也没有?从她身?上?闻到血腥气。

    长?乐这?才放下?心来,正准备起身?带她离开,却浑身?一软地跪倒在了地上?。

    像是早已料想到了的时南絮伸手扶住了他摇晃的身?形。

    “小姐?”跪在地上?的长?乐有?些愣神?,温润的凤眼疑惑地望着时南絮。

    瘦削高挑的长?乐又晃了晃,终究是无力地倒在了时南絮的膝上?,似是枕在她膝盖上?。

    若是不知情的人远远看来,只会觉得是如画般美好的画面。

    长?乐下?意识地想要凝聚内力,可丹田处却空虚无力,他便只能这?样仰首看着时南絮。

    时南絮以指为?梳细细地顺过他还带着潮湿水汽的墨发,指尖轻轻地褪下?了他脸上?的银纹面具,说话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缱绻,“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都在查江家灭门一案,和你的阿弟吗?”

    “如今我就将真?相都告诉你。”

    “灭了江家满门的,是孤剑山庄,我的阿爹时渊所为?。”

    那一刻,时南絮清晰地看到长?乐清俊的面容瞬间变得惨白如雪。

    长?乐张了张唇,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喉间苦涩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他只能轻声说一句,“可我不怪小姐,那是你阿爹所为?,与?你并无干系。”

    “怎会无关?呢?”时南絮的手指力道极尽温柔地描摹过长?乐的眉眼,江念远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种透过自己看旁人的感受,“我一直都知道阿爹所做之事的,不然我怎会正正好就救了你呢。”

    这?自然不是真?的,时渊作为?幕后主使,将一切都瞒着时南絮,他怎会想要自己的女?儿知晓自己的阿爹是个小人呢。

    “真?像啊。”

    轻轻的一声感慨,令长?乐如坠冰窟。

    像谁?他这?副容貌还能像谁?自然是与?阿弟江慕寒相像了。

    “小姐......”

    在长?乐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时南絮的手指轻轻按上?了他的唇瓣,“我本不该救你的,因为?我想救的一直都是你的弟弟江慕寒。”

    言语间,少女?温婉如画的脸上?浮现了一种怀念的神?情,说话的嗓音也带上?了绵柔的情意。

    “那年夕阳西下?,我第一回跑出孤剑山庄撞到了个少年,那便是阿寒。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可他走得急,我便未曾看清他眼尾的痣。”

    这?些过往自然也是假的,编来的。

    时南絮的指尖停留在了长?乐的眼尾,说出的话有?如将他的心脏一剑一剑碎开,再糅合在一起,“我知道他是江家公子时可难过了,因为?江家是朝廷用于抗衡江湖的势力,我再喜欢他也不能与?他一起。阿爹灭江家满门的时候,我想着总归能寻个机会救他了。”

    “可我却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时南絮看到了长?乐凤眼中晕上?的泪光,映着自己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心尖因着他眸中的泪有?些发颤,于是她伸手想要擦净那双含着泪的眼,“若是带走的是江慕寒的话,想来阿寒就不会经历那等脏污之事,不会受苦了。我会比待你待他更好,长?乐的名字也合该是他的,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时南絮在长?乐的怀中摸索出一个泥人,长?乐察觉到她的动作后,抬手按住了时南絮的手,不肯让她拿了去,长?乐的指尖都在颤抖。

    那是当年她亲手为?他做的,时南絮闭了闭眼,抬手将泥人摔了个粉碎,“连这?泥人也本应是他的。”

    “说到底,是长?乐你占了他的福分。”

    说完后,时南絮感受到了掌心被泪濡湿的触感。

    此话一处,长?乐耳畔只闻泥人与?地面碰撞后摔了个粉碎的声响,恍惚间自己胸腔下?的那颗心脏似乎也与?这?泥人一般,摔碎了个彻底,锐利的口子渗出汩汩鲜血来,实在是惨烈。

    在这?恍惚中,长?乐听闻自己问她,“你既救了我,为?何?又要丢下?我?”

    长?乐其实更想问时南絮,如此温柔的人,为?何?能将如此伤人惹来恨意的话说出口呢?

    “因为?什么?呢........”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因为?她想活下?去,却不是在如过眼云烟般的任务世界里活下?去,却又矛盾地难以下?手以更加残酷的手段将剧情拉回正轨。

    这?些任务世界与?她所生活的地方?处处不同,于是便无时无刻地不提醒着她,如雷贯耳。

    时南絮感觉自己的手心几乎要被长?乐的眼泪灼伤,于是动作缓慢地收回了手,看到了他脸上?交错的泪痕。

    长?乐在泪眼朦胧中看着时南絮取出了一只小巧玲珑的玉瓶,碰上?了他的唇。

    时南絮垂眼看着他,恍惚中又想起了在山村里的日子。

    长?乐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却会在夕阳树影之下?,同她讲,长?乐心悦小姐。

    会用清冽低沉的嗓音告诉她,影卫便是要与?主人形影不离,她在何?处,他就要在何?处。

    那般深沉的情意,她到底是不忍的。

    怎忍心让这?样温暖的人像原剧情一般,虐身?虐心后被毒死。

    可剧情和任务终究是要完成的,所以时南絮愿意用自己那点有?些可笑的善意,给?他带来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同。

    “想必你如今定是恨透了我罢,既然如此恨,且就忘了个干净是最好的。”

    “不......小姐,长?乐求你......”

    长?乐想要偏开头躲开他喂药的动作,却无济于事,连最简单的偏头都做不到。

    鄢长?老同她说过,浮尘引此药,越是痛到彻骨的人便越容易忘却所有?。

    残卷有?言,浮尘一梦,往事皆引。

    长?乐挣扎着不肯饮下?药,然而根本生不出反抗时南絮灌药的力气。

    清冽甜到有?些腻的浮尘引入喉,却像毒药一般令唇齿间要窒息般的发苦。

    “长?乐不哭,我记着你好甜食,特地调的甜了些。”

    陷入无尽的黑暗前,长?乐只记住了这?句话。

    将玉瓶中的浮尘引尽数灌入了长?乐的口中,时南絮终究是俯身?,细细吻去了他紧闭的眼尾的泪,口中是眼泪的苦涩滋味。

    时南絮用锦帕细细擦干净他脸上?的泪。

    起身?时,终究还是轻轻地道了一声。

    “是我的错。”

    话落,时南絮看向了门外站着的身?影,他已经看了有?一会了,想必也早就中了庭香散,只是强撑站着罢了。

    白衣胜雪,眉眼温润,想来这?就是那传闻中的魔教教主墨瑾,与?画像上?分毫不差。

    倒是与?自己想象中凶神?恶煞是个反派的魔教教主有?些不同。

    时南絮莫名觉得此人有?些陌生又熟悉,但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也就未曾在意。

    墨瑾的手里还紧握着武器,想必是来追杀自己斩草除根的,倒是难得的符合剧情走向的一个人了。

    时南絮居然还觉得有?些欣慰。

    墨瑾怔怔地看着她,似是没有?想到自己会中招,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为?了防止第二个剧情点再出什么?差错,时南絮俯身?跪下?,握住了他手里的梅花镖抵在了自己的喉间。

    托定痛散的福,刺下?去的时候,时南絮倒是没感到疼,而且怕一击死不了,她早在制定痛散的时候加了足量的穹乌,足够毒了。

    时南絮生怕这?魔教教中如原书中一般残忍,会让自己死前遭受痛楚。

    温热的血溅在了墨瑾如玉的脸上?,是滚烫腥甜的,染红了他如雪的衣裳。

    跪在地上?的墨瑾抱着渐渐无了生息的少女?,望着殿中的泥胎木佛,神?情有?些空蒙茫然。

    蛊人无常人六感和念欲,亦不会哭。

    可墨瑾抬首望着那樽安然坐着的佛像,却觉得慈悲的佛落下?了泪,悲悯地看着这?殿中血色,刺得他眼前雾气朦胧。

    那还未来得及说得出口的话这?才轻声说出来。

    “你可知,我早就不想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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