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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郊

    少女浮出水面,仰着头,露出如荔枝晶莹的面容,乌发湿漉漉,水下的绿裙花瓣般散开。

    轻轻眨眼,仿佛听见谁在唤她的名字,像山林野鬼一样,兴致勃勃要去找那唤名者“勾魂索命”,少女腾地出水,莹白玉足踩在水面上,足下水痕步步波澜,往深溪尽头的山林里去。

    少女刚转身踏入树木幽暗的山林里头。

    “嘶啦—”绿色的裙摆便被一柄铁剑勾住,绿纱被勾破。

    少女抿唇,目光扫过勾在她裙身的那把剑上,真是好久不见。

    压抑住想要出手的情绪,冷冷地瞥过那剑上挂起的五颜六色的剑穗。

    那是一柄无名铁剑。

    剑身寒芒冷冽,不知沾了多少条命。

    偏偏被人挂上了颜色鲜艳纷杂的穗子,不伦不类的很。

    像它的主人一样讨人嫌。

    少女抬头,她冷眼打量着站在她对面的剑客。

    少年抱着剑,落拓不羁一身截教□□袍穿得松松垮垮,毫无一点修仙人的样子,倒像个混迹人间的剑客。

    他就是骂名杀名在外的“三姓叛徒”,如今的截教新代弟子中的名人。

    ——纣王弃子,阐教叛徒,截教新骄——殷郊是也。

    少女注视着那绣着银蝶的绿纱裙摆被剑尖勾破了。

    她皱着眉头,神色愠恼,冷声问道:“殷郊,又是你。

    ”“你究竟要做什么?”她出来的任务还没做完,哪吒活得好好的,至今还在那方小院,她杀不了他,他出不去。

    且近来不知道为什么,那杀才仿佛起了要久住的心思,自某一次事后,便一副要在那山脚小院安家的模样,以主人身份自居,再也不跟她动手要破阵。

    她正被哪吒磨得心烦意乱,这才出门找山溪来泡水冷静,降降心里的火气。

    谁料竟碰上个截教同门。

    此人是教内有名的狐狸,这时候来意不明地堵上她,真让人不喜。

    剑客抱臂看着她,“啧,截教小师姐,好大的威风。

    ”“听说你现在被派来杀哪吒,在外一年了,还不回去?可要我帮你?”他剑尖轻轻一翻,指了指少女的手,意味不明地笑起来:“现在教内人都在说,我们小师姐除黑榜作恶同门的时候那么利落,怎么杀起外人来却手软了?”绿裙小娘子眨眼一笑,轻狡又天真地问:“是啊,你若有心,不如去和你师父好好说道,替我接了杀哪吒这差事?我刚好呢,替了你的差,也去没日地说些无用的废话哄教内人开心。

    ”少女冷笑,盯着那剑客。

    “死在我手里的那些师兄师弟都没有来找我,你们替他们喊冤?这般同门情谊,当日怎么不见要替他们去死?”殷郊闻言大笑,“小师姐,你这般残害同门,不怕回去遭报应吗?听说教内金灵圣母如今指了名要抽你的魂。

    ”说罢,竟是一柄剑拦在她身前不让她走。

    少女面露微恼,发作起来,冷声骂道:“殷郊,你这个阐教叛徒,家事未清,到底来管我做甚?”她掌心铜钱微硌,还是忍住了杀心,恼怒地看着挡在她身前的剑。

    听到这个称谓,殷郊嘴角的笑意淡了一瞬。

    “小师姐,五十步就莫笑一百步了。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绿裙少女眉头皱起来,冷声笑道“怎么,你又要说你那套曾在阐教见过我的鬼话了么?看来是癔症没治好,怎么不叫丹房的人多给你几颗清心丹再下山。

    ”少女抿着唇,是动怒了。

    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

    素手甩出铜钱,速度快得只能看见一条金线的痕迹,擦着殷郊的脖颈而来。

    殷郊按照本能下意识闪身,才躲过了一劫。

    他的笑意收敛了,“今日不是来与你决斗的,我是替你师父传话,你爱听不听。

    ”绿裙少女收回落出去的铜钱,忍住火气,唇角慢慢绽起一个带梨涡的甜笑。

    “殷郊哥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故意等到现在才说,实在不能怪我起杀心。

    ”教内为了彰显同门之间情意深重,是喜欢以兄弟姐妹相称,不过这种情况显然不适用在她和殷郊身上。

    殷郊嗤笑,把拦在她身前的剑收了。

    他眼也不眨,便信口开河:“你师父说———杀不了哪吒,就早日回来执法堂乖乖做你的执法师姐!他老人家想你这独苗徒弟得紧!”仿佛是想起什么,黑袍少年眉眼带笑,幸灾乐祸道:“执法堂一干人还在替你忙里忙外。

    自你走后,一干师兄师弟们没睡好一个囫囵觉,谁知我们小师姐却在外头过得这般悠闲自在…”少女闻言,眸子水幽幽地看着口弱悬河的剑客,仿佛被他逗笑,捂着嘴笑道:“才知道你谎话编得这样好?继续编,我听着呢。

    要不要再给你一个人搭个戏台子?”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传话”。

    殷郊迎上少女明显不信任的神情,那少女笑眼着看他,语气轻飘飘,仿佛是提点,又仿佛是叹息。

    “你未免太不懂你师叔了,他怎么可能这么说?”那道人只会说,蠢货,休要丢他的脸,还不快速速回岛!想到此处,少女笑意淡下来,怀疑地看着眼前人,质问道:“你煞费苦心来找我,就是为了编一通谎话来骗我回去?意欲何为?”她也不恼,心知眼前碧游宫出了名的这只笑脸狐狸,最会趋利避害,不会不长眼犯到她头上。

    他若这点眼色也没有,那当年,他从阐教叛教转头拜入截教的时候,不仅根本在当时教内“逐叛徒”的声音里活不下来,更不会活得这样风生水起,在截教这样一个重视师门忠诚的地方,他一个有过叛教经历的新弟子,竟然哄得师门心甘情愿教他真本事。

    实在是厉害。

    殷郊识趣地摇头,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收敛着算计,垂眸看着剑,笑着解释道“小师姐!我刚才不过是在给执法堂的弟兄们抱不平”他仿佛真心实意,夸耀起她的本事来,又好像只是多年养成的见人就客套夸捧的习惯。

    “小师姐果然名不虚传!确实不是师叔叫你回去,我不过是想逗师姐一笑罢了,师姐何必较真?”青鬼知道他这张嘴,夸人和杀人一样厉害。

    少女神情不改,冷眼扫过他这张没有几句真话的嘴,她也不说话,便逼得这狐狸不敢再卖关子。

    殷郊叹气,又被她识破,真没意思。

    “是咱们闻仲师兄,他只有一句话给你,意思也差不多,他说——让你不要在山下久待”他不过是觉得骗她有趣,剑客无趣地把玩着五彩斑斓的剑穗。

    绿裙少女心下大惊,缓缓眨眼,不解道,“闻仲师兄?他回来了!他难道想让我回岛?他真这么说?”且不说那闻仲久在朝歌辅佐成汤江山,无事从不回碧游宫,多是那申公豹无用,总往教内请救兵。

    再看如今的形势,她知道她那个闻仲师兄心里傲气。

    从不轻易求人,如今竟想借殷郊之口劝她回去,只怕民间传言里殷商局势动荡是真的了。

    殷郊明白她的不解。

    却不予解释。

    阐截两教如今虽然不少人参与了商周之战,但也有不少人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譬如这位一心想要清洗同门的小师姐,拿着执法堂的玄铁令,这几年各路围剿黑榜上的作恶同门,哪有空关注战事。

    少女慢悠悠叹了一口气。

    “连我都要被叫回去,看来截教真要卷进去了。

    那怎么办呢?真的要回去吗?她又为什么要听闻仲的话!少女不想回去,心想她是截教人不假,但她可不想像闻仲申公豹之流,为了个凡间的君王效命,误了自己的仙途。

    ——她心里突然想起闻仲,那人每次回来,都穿上那身不伦不类的玄色官袍,在满目道袍的碧游宫格格不入。

    她不回去,闻仲也拿她没办法,她这个师兄啊,是个忠君爱国的好臣子,却实在不是个好师兄,这么多年,和底下师弟师妹的关系稀松平常,甚至不如后头叛教进来的殷郊在教内混得开。

    少女抬眸看了看殷郊,怒气消了,突然生了良心一般,定定地看着他说:“殷郊,你和我不一样,你身在局中,不管最后赢家是谁,你,于殷商是失势的嫡系,于西岐是阐教的叛徒…这些道理我不说你也懂”她和殷郊有些交情,这只笑面狐狸惯会和人攀交情。

    她这样一个在教内只顾着修练,新弟子一代人人夸耀畏惧的“小师姐”,仔细想来,那些同门关系竟是和人缘一般的闻仲一样,除了殷郊没几个说得上话的熟人。

    无论是作为熟人的交情,还是作为他的同门师姐,少女真心实意地奉劝道:“眼下你最能活命的路,就是像现在这样,千万不要搅和进去任何一方,谁也动不了你。

    ”安安生生,哪方势力也不去纠缠,就在碧游宫闭关个几千年最好,等出关时,天下早就太平了,只管好自己的仙途,其余什么也不要插手。

    殷郊却低垂着头,手里把玩着五颜六色中青绿色的剑穗,漫不经心地玩笑道,“见鬼,你乍对我说番好心话我可真不习惯,小师姐,你管好你自己就成,我么…”他顿了顿,半真半假地笑道“命贱之人死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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