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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收网

    暮雾漫过青牛部落的石墙时,苏隐的布鞋尖碾过一片碎陶片。

    那是石虎摔碎的陶瓮残渣,腐肉味还黏在泥里,像块揭不掉的疮痂。

    他望着石虎消失的转角,喉结动了动——方才石虎回头那一眼,眼底的阴鸷比西谷的夜狼更凶。

    "苏算师?"花灵的银铃在身后轻响,她攥着裙摆的手蹭过他的算箱,"李大娘的蜂蜜粥要凉了。"

    苏隐低头,见她发间沾着片槐树叶,应该是从祭坛边的老槐树上落的。

    他伸手替她拂去,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尖:"你先去,我去西墙看看新立的避凶幡。"

    花灵哦了一声,银铃随着跑动叮当作响。

    苏隐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石屋群里,转身走向部落西墙。

    晚风卷着焦糊味钻进鼻腔,他忽然顿住——墙根下有串新鲜的泥印,深一脚浅一脚,是石豹的鞋印。

    这小子白天还在养伤,怎么会来西墙?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泥印边缘。

    泥里混着细碎的朱砂粉,在暮色里泛着暗紫。

    苏隐瞳孔微缩——朱砂是画符用的,石豹那伤是被凶兽爪挠的,按理说该用艾草敷,怎会沾朱砂?

    "苏算师好兴致。"

    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隐起身转身,石虎正站在五步外,手里攥着根烤鹿骨,油渍顺着指缝往下滴。

    石豹跟在他身后,右手揣在皮袄里,袖角露出半寸黄纸——正是前晚他瞥见的生辰八字。

    "石虎长老。"苏隐拱了拱手,目光扫过石豹鼓囊囊的袖口,"这么晚还没歇?"

    石虎把鹿骨往地上一扔,踩得汁水四溅:"歇?

    部落里混进吃里扒外的,老夫哪睡得着?"他踉跄两步逼近,酒气喷在苏隐脸上,"白鹰部落的人明天就到,说是来帮着布防,实则是要占咱们的猎场!

    苏算师倒是说说,你收了他多少好处?"

    石豹突然从袖中抖出黄纸,"啪"地拍在苏隐算箱上:"这是白鹰手下黑熊的八字!

    我在你帐篷外捡到的,你画他的生死符做什么?"

    黄纸上的朱砂线歪歪扭扭,分明是新手画的。

    苏隐扫了眼,突然笑了:"这符头画的是雷字?

    石豹兄弟何时跟山外的游方道士学的手艺?

    我记得你上月还说画符是骗人的。"

    石豹的脸瞬间涨红,抬手要抢黄纸,被石虎一把拽住。

    老族长的脚步声从石屋方向传来,石虎狠狠啐了口唾沫,拽着石豹往自家帐篷走。

    经过苏隐身边时,石豹的皮袄蹭过算箱,里面传来硬物碰撞声——是骨刀的刀柄。

    苏隐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篝火照不到的阴影里,摸出袖中的乌木筹。

    筹身烫得惊人,在掌心烙出红印。

    系统提示在识海炸开:【危机·暗涌】进度45。

    他低头,见算箱缝隙里塞着片槐叶,叶脉间用炭笔写着"夜三刻,石屋后"——是花灵的字迹。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遍时,苏隐摸黑来到部落最北边的石屋。

    月光被乌云吞了大半,石屋后传来压低的说话声:"必须在会议上撕破他的脸皮,不然等白鹰的人来了,咱们连话语权都没了。""那苏隐精得很,得抓他的把柄"

    是石虎的声音。

    苏隐贴着石墙,指甲掐进掌心。

    他摸出怀里的青铜镜,镜面朝内,映出墙根下三双鞋——石虎、大长老、二长老。

    大长老的鹿皮靴上沾着东河的青泥,二长老的麻鞋补了七处补丁,都是常和石虎一起喝酒的。

    "听说他给白鹰算过命?"大长老的声音发闷,"要是能证明他收了外族人的好处""我有办法!"石豹的声音带着兴奋,"前儿我在他帐篷翻到本破书,写着借势改运,肯定是和白鹰勾结的密信!"

    苏隐的手指在镜面上敲了三下。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石屋后的景象:石虎正把个布包塞给大长老,布包角露出半截红绳——是白鹰部落特有的定情信物。

    他瞳孔一缩,终于明白石豹袖中的黄纸从何而来了。

    "苏算师?"

    低低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苏隐转身,花灵抱着件兽皮斗篷站在月光里,发间的银铃用布包着,怕发出声响。

    她指了指石屋方向,又指了指自己耳朵——她刚才也听到了。

    "回去睡。"苏隐把斗篷给她披上,"明天开始,别单独走夜路。"

    花灵咬着嘴唇点头,转身时被石头绊了下。

    苏隐扶住她,瞥见她脚边有截断了的红绳,和石虎给大长老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弯腰捡起,放进算箱底层的暗格里——这是石虎联系外族人的证据,够他喝一壶了。

    第二日清晨,苏隐蹲在祭坛前的老槐树下,用乌木筹在地上画星图。

    沐风扛着青铜剑走过来,剑穗上沾着露水:"听说石虎找了好几个长老议事,您真不担心?"

    "担心什么?"苏隐用筹尖点了点地上的"斗宿","他要的是权,我要的是部落安稳。"他抬头望向正在升火的石屋,石虎的帐篷里飘出浓烟——是在烧什么东西。

    系统提示再次跳动:【危机·暗涌】进度60。

    苏隐摸了摸算箱,暗格里的红绳硌着掌心。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土:"去把李大娘的陶盆捡回来,昨天石虎撞翻的那些野菜,可别浪费了。"

    沐风应了声,扛着剑跑开。

    苏隐望着他的背影,又望向石虎的帐篷。

    石豹掀开门帘出来,手里提着个灰陶罐,里面飘出焦纸味——是在毁证据。

    苏隐勾了勾嘴角,转身走向自己的帐篷。

    算箱里的乌木筹还在发烫。

    他取出筹,在羊皮纸上画了幅图:中心是青牛部落,周围缠着三条线——石虎、白鹰、石豹。

    线与线交缠的地方,他画了个圈,圈里写着"会议"。

    "该准备了。"苏隐把羊皮纸收进算箱,摸了摸箱盖上的铜锁。

    锁眼里塞着片槐叶,是花灵昨晚放的暗号。

    他笑了笑,取出腰间的骨笛,对着窗口吹了声短调——这是让花灵去请老族长的信号。

    窗外,石虎的帐篷前,石豹正把灰陶罐埋进土里。

    苏隐望着那堆新土,指尖轻轻敲了敲算箱。

    明天的晨会上,他会让所有人看看,谁才是真正在为部落打算的人。

    暮色再次漫上石墙时,苏隐坐在帐篷前的草席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算箱。

    乌木筹在箱底排得整整齐齐,像支待发的军队。

    系统提示最后一次跳动:【危机·暗涌】进度75。

    他抬头望向天际,北斗七星终于从云里钻了出来,星光落在算箱上,映出箱盖内侧刻的"局"字。

    明天,该收网了。

    晨雾未散时,青牛部落的议事石屋已挤满了人。

    篝火在中央石坑里噼啪作响,火星子撞在熏黑的岩壁上,像极了石虎昨夜烧毁符纸时的模样。

    苏隐踩着晨露走进来,算箱上的铜锁闪着微光——暗格里的红绳还带着花灵体温,此刻正贴着他的掌心。

    "苏算师来得早。"老族长的声音从主位传来,他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目光扫过角落里黑着脸的石虎,"白鹰部落的人还没到,咱们先议自家事。"

    石屋门帘一掀,石豹大步跨进来,皮靴碾过两片槐叶。

    他腰间别着那柄骨刀,刀鞘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苏隐的乌木筹在袖中发烫,系统提示如游丝般钻进识海:【危机·暗涌】进度90。

    他垂眸看了眼脚边——第三块青石板缝隙里,压着半张没烧尽的黄纸,朱砂画的"雷"字缺了半笔,正是石豹的手笔。

    "老族长!"石虎突然拍案而起,陶碗里的茶泼湿了前襟,"我要揭发苏隐勾结外族人!"他抖出怀里皱巴巴的黄纸,"这是白鹰手下黑熊的生死符,我儿子在他帐篷外捡到的!"

    石豹立刻上前,袖中掉出半截断绳:"还有这个!

    白鹰部落的定情红绳,他藏在算箱暗格里!"

    会场炸开一片抽气声。

    大长老捻着胡子凑近看,二长老的麻鞋在地上蹭来蹭去。

    苏隐望着石豹发红的耳尖——这小子昨晚肯定没睡,眼下青黑得像被熊瞎子拍了一掌。

    他摸了摸算箱,铜锁"咔嗒"弹开,取出一卷羊皮纸:"石豹兄弟画符的手艺,比我教的差远了。"他展开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的"雷"字符,"这符头缺了镇煞笔,画符人掌心有茧——"他突然抓住石豹的右手,"看,是握骨刀磨的。"

    石豹猛地抽回手,刀鞘撞在桌角发出闷响。

    石虎的脸涨成猪肝色:"你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的是谁?"苏隐取出暗格里的红绳,"这是白鹰部落的定情物,可白鹰上月刚死了发妻,哪来的定情?"他指向石虎帐篷方向,"昨夜有人在石屋后烧符纸,灰里混着这种红绳。"他又摸出片槐叶,叶脉间的炭字还清晰,"花灵昨晚听见石虎长老说得抓他的把柄,对吧?"

    花灵从人群里挤出来,发间银铃轻响:"我我听见石虎爷爷说要联合大长老他们,说苏算师挡了你们的权路。"她攥着裙角的手在抖,却还是直直看向石虎,"您昨天还把布包塞给大长老,布包角就露着这种红绳!"

    大长老的鹿皮靴突然绊到石墩,"扑通"坐进草堆里。

    他慌乱地去摸怀里,布包"啪"地掉在地上,红绳像蛇一样爬出来。

    二长老的麻鞋"蹭"地往后退了三步,补丁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老族长!"沐风扛着青铜剑挤到苏隐身边,剑穗上的露水甩在石虎脚边,"我今早去西墙,看见石豹埋了个灰陶罐,里面全是烧剩的符纸!"他从背后掏出陶罐,焦黑的纸片撒了一地,"您看,这符头和石豹画的一模一样!"

    石屋霎时静得能听见篝火里柴枝断裂的脆响。

    石虎的手死死抠住桌沿,指节发白如骨。

    石豹的骨刀"当啷"掉在地上,他想去捡,却被老族长的目光钉在原地。

    "石虎,你还有什么说的?"老族长的声音像敲在青铜鼎上,嗡嗡震得人耳朵发疼。

    石虎突然跪了下去,膝盖撞在青石板上闷响:"我我是怕苏隐抢了长老的位置!

    石豹被凶兽伤了,我急着给他报仇,听了游方道士的鬼话"他抬头时,眼角挂着浑浊的泪,"求老族长开恩!"

    苏隐望着他颤抖的后背,乌木筹在袖中渐渐冷却。

    系统提示终于跳出:【危机·暗涌】进度100,奖励已发放。

    他摸了摸算箱,箱底的羊皮纸还压着新画的星图——白鹰部落的人该到了。

    "老族长。"苏隐弯腰捡起石豹的骨刀,刀柄刻着歪歪扭扭的"孝"字,"石虎长老护子心切,情有可原。

    但勾结外族人的事,得给白鹰部落一个交代。"他转向门口,"正好,白鹰首领到了。"

    门帘被风掀起,白鹰裹着兽皮斗篷走进来,黑熊跟在身后,腰间挂着和石虎一样的红绳囊。

    白鹰扫了眼地上的红绳,突然笑了:"青牛部落的家丑,倒让我看了场好戏。"他冲苏隐拱了拱手,"苏算师的手段,王某佩服。"

    老族长咳嗽两声:"白鹰兄弟,这红绳"

    "那是我让手下给石虎的。"白鹰踢了踢脚边的红绳,"他说想借我的手赶苏算师走,许了猎场的好处。"他拍了拍黑熊的肩,"熊子,把东西拿出来。"

    黑熊取出个布包,里面是叠契约:"这是石虎写的献地书,说青牛部落愿割西猎场换我们对付苏隐。"

    会场再次炸开喧哗。

    石虎瘫坐在地,像滩化了的泥。

    石豹蹲下去扶他,却被狠狠甩开。

    老族长的手重重拍在桌上,震得茶碗跳起来:"石虎,你私卖部落猎场,按族规该逐出去!"

    "不!"石豹突然吼起来,抓起地上的骨刀朝苏隐扑来。

    沐风的剑"唰"地出鞘,架住骨刀。

    花灵尖叫一声扑过去,却被苏隐拽到身后。

    石豹的刀压在剑刃上,手臂青筋暴起:"是你害我爹!

    是你——"

    "够了!"苏隐喝住他,目光像淬了冰,"你爹若光明磊落,何至于此?

    你若真为他好,就该劝他认错。"他松开花灵,退后半步,"沐风,收剑。"

    沐风咬了咬牙,剑穗一甩收回剑鞘。

    石豹的刀"当"地掉在苏隐脚边,他蹲下去抱住头,肩膀剧烈起伏。

    暮色漫上石屋时,会议终于散了。

    苏隐蹲在老槐树下,用乌木筹在地上画星图。

    花灵抱着蜂蜜粥过来,银铃没了昨日的清脆:"苏算师,石虎爷爷被关在柴房了。"

    "他还有机会。"苏隐接过粥碗,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知错能改,总比一条路走到黑好。"他抬头望向天际,北斗星刚露出尖角,"白鹰部落的人留了两天,说是要谈合作。"

    "您要帮他们?"花灵歪着头,发间的槐叶被风吹落,"可石虎说他们要占猎场"

    "他们要的是安稳。"苏隐用筹尖点了点地上的"斗宿","青牛部落稳住了,北荒才能稳住。"他摸了摸算箱,箱盖内侧的"局"字在星光下泛着暗纹,"再说,我也该收点利息了。"

    系统提示在识海轻响:【新任务:北荒之锚】触发,奖励:初级天机图。

    苏隐笑了笑,把最后一口粥喝完。

    晚风卷着槐花香钻进鼻腔,他望着柴房方向——那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是石豹在哭。

    "苏算师!"沐风跑过来,剑穗上沾着夜露,"老族长让您去主屋,说白鹰首领要单独见您。"

    苏隐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土。

    算箱在身侧轻晃,暗格里的天机图还带着系统的温热。

    他望了眼石屋方向,那里的篝火还在烧,把夜色染成暖红。

    "走吧。"他对沐风说,"该谈正事了。"

    石屋的篝火噼啪作响,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像三柄交缠的剑。

    苏隐摸了摸袖中的乌木筹,筹身温温的,像块捂了千年的玉。

    他知道,这一局,才刚开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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