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决战(上)·河套惊变
洪熙十二年三月初,河套平原的冻土刚化开一层,湿润的黑土地散发出泥土的腥气。黄河北岸的田埂上,三千明军屯田兵正吆喝着牛犊犁地,铁犁划开的泥土翻出新鲜的截面,带着春播的希望。驻扎在此的河套卫守备张赣,骑着匹枣红色的战马,慢悠悠地巡视着这片沃土——自洪熙朝在此设卫以来,这片曾被战火蹂躏的土地渐渐恢复生机,如今已是麦浪翻滚的粮仓。“张守备,今年的稻种比去年饱满三成!”一个老农出身的士兵举着沉甸甸的谷穗喊道。张赣勒住马缰,看着辕门外空地上晾晒的稻种,像小山似的堆了十几堆,阳光晒得谷粒泛着金黄的光泽。田埂边,明军的甲胄随意堆叠着,锄头与长矛混放在一起,有的士兵刚放下犁耙,就拿起长矛比划两下,又笑着去扶歪斜的犁。
“今年风调雨顺,丰收可抵五个月军粮。”张赣得意地对身边的副将说,马鞭轻轻敲着马靴,“再加上朝廷和榆林镇送来的粮草,今年冬天咱们能喝上热粥了。”副将笑着点头,目光扫过远处的阴山——那道青灰色的山影横亘在平原尽头,像道天然的屏障,此刻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卫所的校场上,一千名士卒正在操练。他们穿着轻便的皮甲,挥舞着长矛刺杀,喊杀声在平原上回荡。另一千名警戒的士兵则散布在各处,有的靠在胡杨树下打盹,有的聚在一起掷骰子,只有远处的瞭望哨还睁大眼睛,盯着阴山的方向。
谁也没注意到,阴山山背的晨雾里,正藏着三千双饥饿的眼睛。阿失帖木儿伏在一块岩石后,脸上的疤痕在晨光中泛着暗红,他看着平原上忙碌的明军,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这支瓦剌前锋军趁着黎明的薄雾翻过阴山,马蹄裹着麻布,在草地上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父汗说,汉人春耕时最松懈。”他低声对身边的百夫长说,浑铁枪在手中微微颤动,“今天,就让他们用鲜血浇灌这片土地。”
几名瓦剌探子纵马而出,装作迷路的牧民,在明军前哨附近兜兜转转。他们穿着破烂的羊皮袄,腰间挂着干瘪的肉干,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蒙古歌谣。明军哨兵起初握紧了长矛,见他们只是胡乱转悠,还对着田地里的稻种指指点点,渐渐放松了警惕。有个年轻的哨兵甚至笑骂:“这些蛮子,怕是饿疯了,连稻种都稀罕。”
没过多久,探子们突然调转马头,一窝蜂似的向北撤离,马蹄扬起的尘土很快被晨风吹散。哨兵们互相看了看,有人说:“估计是迷路了,不敢靠近。”他们收起长矛,又靠回胡杨树下,谁也没想起该发响箭示警。
山背上的阿失帖木儿看着这一幕,猛地站起身,浑铁枪直指天空:“杀!”
三千瓦剌骑兵如黑色潮水般冲出山背,马蹄踏碎晨雾,铁蹄敲击地面的声响如同闷雷,瞬间撕裂了平原的宁静。他们腰间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狼嚎般的呐喊声震得胡杨树的叶子簌簌作响。
正在犁地的明军士兵先是一愣,随即发出惊恐的尖叫。有人扔下犁耙去捡长矛,有人慌不择路地往卫所跑,田埂上的甲胄被踩得东倒西歪。张赣在马背上猛地回头,看到那片黑色的洪流,脸色瞬间惨白——他终于明白,那些“迷路”的牧民,是瓦剌人的先锋。
“列阵!快列阵!”张赣嘶吼着拔出佩刀,可混乱已经像瘟疫般蔓延。校场上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披甲,警戒的哨兵被冲得七零八落,三千屯田兵手无寸铁,只能在田地里四散奔逃。
瓦剌骑兵的弯刀已经劈了下来,鲜血溅在刚播下种子的土地上,染红了湿润的黑土。阿失帖木儿一马当先,浑铁枪挑飞一个明军小旗,枪尖上的鲜血滴落在青灰色的土地上,很快被泥土吸收——这场关乎国运的决战,就在这片春耕的沃土上,猝不及防地拉开了序幕。
洪熙十二年三月初的河套平原,晨雾还未散尽,瓦剌骑兵的马蹄声已如闷雷般碾过草地。三千铁骑如黑色旋风席卷而来,马蹄裹着的麻布早已扯去,铁蹄敲击冻土的声响震得大地发颤,连黄河的流水都似被这股杀气惊得放缓了流速。
哨所的哨兵刚抓住铜锣绳,三支狼牙箭已穿透他的胸膛。箭头带着倒钩,从后背穿出时带起一串血珠,他瞪圆了眼睛倒在瞭望塔下,铜锣“哐当”落地,在空荡的原野上发出最后一声闷响。远处的胡杨树下,几个掷骰子的警戒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上前的瓦剌骑兵一刀枭首,头颅滚落在骰子堆里,血珠溅在骨牌上,红得刺眼。
“杀!”阿失帖木儿的怒吼撕破晨雾,浑铁枪在手中划出一道寒光。瓦剌骑兵如饿狼扑入羊群,弯刀劈砍的脆响、战马的嘶鸣、明军的惨叫瞬间填满了整个平原。田垄间,正在播种的屯田兵们茫然抬头,铁犁还插在土里,就被飞驰而来的马蹄踏碎了胸膛。有个年轻士兵刚娶了榆林镇的媳妇,怀里还揣着新做的鞋垫,此刻却被一刀从肩劈到腰,鲜血混着内脏流进刚翻好的黑土地里。
最前排的明军步卒试图结阵抵抗,可他们刚举起长矛,就被瓦剌骑兵的冲击力撞得七零八落。战马踏过倒地的士卒,铁蹄将肋骨踩得粉碎,有人死死抓住马缰,却被骑手一脚踹烂了脸。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执勤的数千明军就被冲成了碎片,有的往黄河边跑,却被追来的弓箭射成刺猬,尸体顺流漂去,在水面上浮起一片暗红;有的往卫所里钻,却被拥堵在营门口,成了瓦剌人砍杀的活靶。
第一轮屠杀过后,阿失帖木儿勒住马缰,猩红的目光扫过满地尸体。他的玄色披风上沾满血点,浑铁枪的枪尖还在滴着血:“马不卸鞍,直扑屯营!”瓦剌骑兵立刻调转马头,铁蹄踏过刚抽芽的秧苗,嫩绿的新芽混着泥土飞溅;火把如流星般掷向辕门外的稻种堆,那些晒得饱满的谷粒瞬间燃起大火,浓烟滚滚冲上云霄,像一根黑色的柱子,在晴空下格外刺眼。
卫所校场上,一千名操练的士卒刚列好方阵,甲胄还堆在一旁。听到外面的惨叫,校尉正嘶吼着让士兵披甲,瓦剌骑兵已撞开营门,如潮水般涌了进来。最前排的明军举着盾牌抵抗,却被战马撞得连连后退,盾牌上瞬间布满刀痕。有个百夫长刚穿上半边铠甲,就被一刀削掉了耳朵,鲜血糊住了眼睛,慌乱中被自己的士兵绊倒,转眼就被马蹄踏成了肉泥。
张赣在乱战中被亲卫死死护住,他的枣红马被流矢射中脖颈,轰然倒地时,两名亲兵立刻扑上来用身体垫在他身下。老守备挣扎着爬起,腰间的佩刀已经砍卷了刃,铠甲上嵌着三支箭矢,却依旧嘶吼着指挥:“结圆阵!长矛手在外,刀盾手在内!”可混乱中,能听到命令的士兵已不足千人,圆阵刚结到一半,就被瓦剌骑兵撕开了口子。
“哪里跑!”阿失帖木儿一眼就盯上了张赣,浑铁枪如毒龙出洞,接连挑飞挡路的明军。他身后的千名骑兵跟着冲锋,硬生生在圆阵中凿出一条血路。张赣看着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知道再守下去就是全军覆没,猛地调转方向:“跟我冲去马厩!”
五百多名残兵跟着他冲向马厩,撞开木门时,里面的战马受惊狂嘶。士兵们七手八脚地翻身上马,有的没找到马鞍,就直接骑在光背马上。最终,两百多名会骑马的士卒跟着张赣冲出了重围,身后是瓦剌人穷追不舍的箭雨。
刚跑出半里地,张赣突然觉得肩胛一阵剧痛,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他低头看去,一支狼牙箭正从肩胛穿出,箭头带着倒钩,鲜血顺着手臂流进掌心,把缰绳都染红了。“是那贼子!”他抬头望去,阿失帖木儿正勒马站在卫所的箭楼上,手中还握着那张雕花弓。
剧痛让张赣眼前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从马背上摔落。亲卫们连忙回身救援,却被追来的瓦剌骑兵射杀殆尽。老守备躺在地上,看着瓦剌人举着弯刀围上来,他想拔刀自刎,手腕却被死死按住。“放开我!”他嘶吼着,一口咬向瓦剌兵的手臂,却被对方一拳砸在脸上,顿时满嘴是血。
“生擒了张赣!”阿失帖木儿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狂笑。瓦剌兵用粗麻绳把张赣捆得像粽子,拖着他往卫所走去。老守备的身体在地上摩擦,棉衣被磨破,皮肉渗出的血染红了一路的尘土。他路过校场时,看到那些熟悉的士卒被捆成一串,有的在哭,有的在骂,还有的已经没了声息——校场的石板上,血流成河,连缝隙里都灌满了暗红的血。
夕阳西下时,河套卫的营寨已化作一片火海。五百名瓦剌骑兵押着数千俘虏往阴山方向走去,张赣被绑在马后,望着那片被鲜血浸透的黑土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他想起春耕时的憧憬,想起士兵们说“今年能喝上热粥”,想起辕门外那堆晒得金黄的稻种……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拥有五千士卒的河套卫,就这样在一天之内烟消云散。瓦剌的狼头旗在卫所的高墙上猎猎作响,阿失帖木儿站在旗杆下,看着阴山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决战,还在后面。
一个多时辰的厮杀终于落幕,河套卫的营寨已成一片焦土。五千明军大多倒在了血泊中,尸身被瓦剌人分割砍杀,有的头颅被挑在矛尖,有的尸体被战马拖得残缺不全。数百名侥幸存活的士卒被绳索捆成一串,像牲口般圈在空地上,瑟瑟发抖地看着瓦剌人清点战利品。
张赣被两个瓦剌兵粗暴地推到阿失帖木儿面前,他的战袍已被血浸透,肩胛的箭伤渗出暗红的血,左耳的断口处缠着块破布,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低下头颅。
“跪下!”瓦剌兵抬脚踹向他的膝弯,张赣踉跄了一下,却死死撑着地面,目光如刀般瞪着阿失帖木儿:“狗贼休想!”
阿失帖木儿冷笑一声,挥手示意手下上前。两个瓦剌兵立刻扑上来,一人按住张赣的肩膀,一人抽出弯刀,寒光闪过,老守备的左耳“噗”地落地,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啊——”张赣疼得浑身抽搐,却硬是没喊一声求饶,只是咬着牙,血沫从嘴角溢出。
“汉人就是蠢驴!”阿失帖木儿的怒吼带着残忍的快意,“以为春耕就能活命?这片土地,从来都是马刀说了算!”他见张赣依旧不肯屈服,怒火更盛,“把他捆了,拖在马后!”
粗麻绳像蛇般缠上张赣的身体,将他死死捆在马后。随着阿失帖木儿的令下,战马嘶鸣着狂奔起来,老守备的身体被拖在地上,坚硬的碎石划破了他的皮肉,血痕在黄土地上拖出长长的印记。他起初还在嘶吼怒骂,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最后没了声息——当瓦剌人停下马时,张赣的身体已被磨得不成样子,唯有那双眼睛,还圆睁着望向南方,仿佛在眺望遥远的京师。
“父汗说得对,汉人骨头再硬,也经不住折磨。”阿失帖木儿踢了踢地上的尸体,语气里满是得意。他突然转身,对着圈在空地上的俘虏扬手:“全杀了!”
弯刀劈落的脆响瞬间响彻平原。俘虏们的哀嚎与求饶被砍杀声淹没,鲜血顺着地势流淌,汇成一条条小溪,最终注入黄河。浑浊的河水被染得泛红,漂着数不清的尸块,连盘旋的乌鸦都被这血腥气吸引,黑压压地聚在半空,发出凄厉的啼叫。
瓦剌士兵们却笑得癫狂,有人提着人头互相炫耀,有人用明军的甲胄当盾牌,还有人把孩童的尸体挑在矛尖取乐。阿失帖木儿站在高坡上,看着这片被血浸透的土地,浑铁枪指向南方:“收拾行装,继续南下!”
漠北的哈拉和林金顶大帐里,也先正用银刀割着烤羊腿,听到儿子大胜的消息,他猛地将羊腿扔在案上,放声大笑:“好!不愧是我的种!”帐内的亲卫们跟着欢呼,狼皮地毯上的酒渍映着跳跃的烛火。
“传我令!”也先站起身,腰间的金带闪着光,“告诉所有部落,把马喂饱,把刀磨利,我们要做第二个忽必烈,饮马长江!”
长子博罗纳哈勒接到命令时,正在擦拭那柄镶宝石的弯刀。他望着帐外集结的骑兵,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笑:“汉人以为河套只是开始?他们不知道,这只是草原的开胃菜。”
消息像野火般传遍草原,各个部落的牧民开始拆帐篷、备粮草,铁匠铺里的铁锤声日夜不停,打制着矛头与箭簇。孩童们被母亲抱在怀里,听着父亲们谈论南下的荣耀;老人们则翻出珍藏的战旗,在风中抖落积攒多年的尘土。紧张的氛围像乌云般笼罩在草原上空,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化作吞噬中原的风暴。
此时的河套平原,阿失帖木儿的三千前锋已踏上南下的路。马蹄踏过尚有余温的血迹,狼头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们身后,是渐渐苏醒的草原巨兽——一场关乎两国国运的决战,正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悄然拉开了最残酷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