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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林默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封邮件,手指在删除键上方悬停了足足十秒。

    尊敬的林默女士:我们诚挚邀请您参加静园七日写作计划。作为知名恐怖作家,您将被邀请在百年古宅静园内居住七天,完成一部中篇。报酬:20万元。食宿全包。唯一条件:必须全程住在古宅内。

    邮件的落款是静园守护者,没有联系电话,只有一个回复邮箱。最诡异的是,邮件中附带的几张古宅照片——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保存完好的民国家具,以及那张摆在书房正中的红木书桌,都让林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诈骗邮件吧室友王晓彤凑过来看了一眼,二十万就为写个中篇现在骗子都这么下血本了

    林默咬了咬下唇:但我的新书确实卡壳三个月了,编辑昨天还打电话催稿...

    所以你就打算跳进这个明显的陷阱王晓彤翻了个白眼,知名恐怖作家你微博粉丝还不到五万,骗子怎么找到你的

    这正是林默最困惑的地方。她写恐怖三年,出版过两本销量平平的实体书,主要在网络平台连载。虽然小有名气,但远不到知名的地步。

    我查查这个静园。林默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关键词。

    搜索结果让她手指一颤——静园确实存在,位于邻省山区,建于1923年,曾是民国时期著名实业家程世勋的私人宅邸。程家在新中国成立前夕举家移民海外,古宅几经转手,现为私人所有。网上有几篇驴友的探险博客,称那里是鬼宅,夜晚常有奇怪的光影和声音。

    看吧,我就说是骗局。王晓彤指着其中一篇博客,这上面说五年前有大学生进去探险,结果疯了三个。

    林默却盯着屏幕上那张泛黄的老照片——静园大门前站着一家四口,男人西装革履,女人旗袍加身,两个穿着洋装的孩子。不知为何,那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让她心头一颤。

    我要去。林默突然说。

    你疯了

    新书正好需要素材。林默已经开始回复邮件,而且...她顿了顿,我觉得那里有什么在等我。

    王晓彤张了张嘴,最终只叹了口气:至少让我给你装个定位APP。

    三天后,林默站在静园斑驳的铁门前,行李箱轮子在碎石路上咔咔作响。时值初秋,山间的风已带着凉意,吹乱她齐肩的黑发。

    眼前的建筑比她想象中保存得更好——灰砖青瓦的主楼,西式拱窗与中式飞檐奇妙融合,前院杂草丛生却依稀可见当年的园林布局。最引人注目的是主楼右侧一株参天古槐,树干粗得需三人合抱,枝叶却诡异地全部偏向宅子另一侧,仿佛在躲避什么。

    林默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足足等了两分钟,铁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林小姐开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瘦高老人,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深灰色中山装熨烫平整,与古宅的破败外观形成鲜明对比。

    我是林默,受邀来参加写作计划。

    老人微微颔首:陈伯,静园的管家。请随我来。

    穿过前院时,林默注意到石板缝间长满暗红色的苔藓,踩上去有种诡异的柔软感。主楼门廊下挂着两个褪色的红灯笼,在无风的空气中轻轻晃动。

    其他几位已经到了。陈伯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您是最后一位。

    其他几位林默一愣,邮件里没说还有别人。

    陈伯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静园房间很多,程先生喜欢热闹。

    大厅里,四双眼睛齐刷刷转向林默。宽敞的客厅保持着民国时期的装潢——红木家具,西式沙发,墙上的老式挂钟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壁炉上方挂着一幅巨大的全家福油画,与林默在网上看到的老照片是同一场景,只是更加精细。

    又一位受害者说话的是个染着紫发的年轻女孩,约莫二十出头,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耳朵上至少打了八个耳洞。

    马小玲!旁边戴眼镜的斯文男子皱眉,别吓唬人。他转向林默,伸出手:周明远,心理学副教授。

    林默,写恐怖的。林默与他握了握手,注意到他中指上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子。

    哇哦,真作家!紫发女孩——马小玲跳起来,我是灵异主播通灵小马,粉丝都叫我马大胆。她凑近林默,身上有股廉价香水的甜腻味,听说这里超多阿飘,我准备做一期连续七天的直播特辑!

    角落里传来一声冷哼。林默转头,看见窗边站着个高挑女子,三十岁左右,利落的短发,脖子上挂着专业相机。

    苏雨晴,摄影师。女子简短地自我介绍,眼神警惕地扫过大厅每个角落,我是被一个百年古宅建筑摄影大赛的邀请函骗来的。

    而我是唯一自愿来的。最后一位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用白手套检查壁炉上的银质烛台,郑东海,民俗学教授,研究这座宅子二十年了。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程世勋的收藏...据说有明代以前的珍品...

    林默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墙上的全家福似乎在她眼前扭曲了一瞬。画中那个小女孩的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

    各位的房间已经准备好。陈伯打断道,请随我来。

    二楼走廊铺着厚实的暗红色地毯,踩上去毫无声息。两侧墙上挂着数十幅人物肖像,无一例外都是严肃表情,眼睛却仿佛随着行人移动。

    每人一间,浴室在走廊尽头。陈伯分配着钥匙,晚餐六点,程先生会亲自接待各位。

    程先生林默忍不住问,这座宅子现在的主人

    陈伯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严肃:是的。程先生...很重视这次聚会。他顿了顿,在静园期间,有几条规则请务必遵守。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

    第一,午夜十二点后请不要离开房间,无论听到什么声音。

    第二,三楼是禁区,绝对不要上去。

    第三,宅内物品请不要随意移动,特别是镜子。

    第四,不要询问关于这座宅子过去的事情。

    第五,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马小玲兴奋地掏出手机开始录像:太棒了!经典恐怖片开场!

    周明远推了推眼镜:这些规则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陈伯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违反规则的后果...程先生概不负责。

    林默的房间是走廊尽头的205室。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迎面扑来。房间比想象中宽敞,四柱床上挂着白色纱帐,书桌上摆着一台老式打字机和厚厚一叠稿纸。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床铺的那面落地镜——镜框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镜面却异常清晰,清晰得几乎不像镜子,而像一扇窗。

    林默放下行李,鬼使神差地走到镜前。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是长期熬夜导致的青黑。她伸手触碰镜面,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

    喜欢你的房间吗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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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默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穿蓝色布裙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手里端着茶盘。女子约莫二十岁,圆脸,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我是小梅,负责打扫房间。女子将茶盘放在床头柜上,菊花茶,安神的。

    谢谢。林默注意到小梅左手手腕上有一圈奇怪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勒过。

    小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迅速拉下袖子:晚餐前您可以休息一会儿。她转身要走,又停住,林小姐...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别开门。

    什么意思

    但小梅已经快步离开,脚步声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林默坐在床边,拿出手机——没有信号。她想起王晓彤装的定位APP,打开后发现还能用,便按下了开始记录键。

    书桌上的打字机旁放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繁体字写着《静园七日》四个大字,下面是几行模糊不清的文字,只有最后一句清晰可辨:当镜子里的你开始自己行动,就是游戏开始的时刻。

    林默感到一阵恶寒,下意识看向落地镜。镜中的自己正缓缓抬起手,指向窗外。

    她猛地回头——窗外只有那株诡异的古槐,夕阳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只伸向宅子的利爪。

    晚餐在一楼餐厅举行。长条餐桌上摆满精致菜肴,却都是冷盘。

    林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镜中倒影的唇角依然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弧度。她抓起羽绒服蒙住镜子,布料垂落的瞬间,镜面突然泛起水波纹,一只青白的小手从镜中伸出,抓住了外套一角。

    啊!林默踉跄后退撞翻台灯,暖黄光晕在墙面投下扭曲的阴影。再抬头时,镜面已经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幻觉。

    手机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走廊外传来重物拖行的声响,夹杂着金属链条碰撞的脆响。林默将耳朵贴在门板上,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生锈的铁器混着腐烂的海藻。

    救...命...微弱的呼救声从三楼方向传来,分明是个成年男性的声音。

    林默想起郑东海晚餐时炫耀他带的金属探测器,那个总在摸胡子的民俗学教授。她握住门把手,冷汗顺着脊椎滑落。理智警告她遵守规则,但作家的本能驱使她转动了把手。

    走廊笼罩在诡异的暗红色光晕中,壁灯里的钨丝发出滋滋轻响。林默赤脚踩在地毯上,发现那些人物肖像画的眼睛全部变成了漆黑的窟窿。当她经过203房间时,突然听到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你明明答应过!是苏雨晴压抑的怒吼,现在说这些照片不能用

    另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程家要的是活祭品,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林默屏息等了半分钟,确定再无声响后继续挪动。经过楼梯间时,她看到通往三楼的门锁不知被谁撬开了,生锈的锁链垂挂在门把手上。

    血腥味突然浓烈起来。林默摸出防狼喷雾,小心翼翼踏上木质楼梯。台阶在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生物的脊梁上。

    三楼的走廊比二楼狭窄许多,墙纸大面积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抓痕。林默打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处,满地都是破碎的镜片。她蹲下身,发现其中一片镜渣上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个穿白色睡裙的小女孩。

    姐姐来找我了镜中女孩歪着头笑,眼角流下两行血泪。

    林默猛地起身后退,后腰撞上某个冰冷坚硬的东西。转身瞬间,手机光束照亮了一张青紫肿胀的脸——郑东海被倒吊在房梁上,舌头垂到胸口,金属探测器深深插进眼眶。他的白大褂前襟用鲜血画着诡异的符咒,与林默在镜中看到的如出一辙。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林默跌坐在地。郑东海尸体突然剧烈晃动,脖颈处传来皮肉撕裂的声响。当那具尸体终于挣脱绳索坠落时,林默连滚带爬地冲向楼梯。

    身后响起密集的爬行声,像是无数节肢动物在木地板上狂奔。林默在最后三级台阶绊倒了,膝盖重重磕在地面。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却看到二楼走廊的肖像画正在滴血,那些空洞的眼窝里伸出惨白的手指。

    205房间近在咫尺。林默扑到门前掏钥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周明远的声音:你果然违规了。

    郑东海死了!在三楼!林默颤抖着插钥匙,我们得报警...

    看看你的手机。周明远举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现在凌晨两点半,而郑东海十分钟前还在我的房门外。他翻转屏幕,拍摄时间显示02:28的视频里,郑东海正蹲在周明远门前用罗盘测算方位。

    林默的手机相册里,半小时前拍摄的死亡现场照片正在自动删除。当她抬头再看走廊,那些滴血的肖像画完好如初,连剥落的墙纸都恢复了平整。

    集体幻觉林默浑身发抖,可我明明...

    周明远突然捂住她的嘴。二楼尽头的209房间透出微弱烛光,门缝下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有节奏的剁肉声从里面传出,还夹杂着马小玲神经质的笑声:再加点料...粉丝们就爱看这个...

    别看。周明远强行将林默推进205房间,明天早餐时,你会看到活蹦乱跳的郑教授。

    林默背靠门板滑坐在地,耳边回荡着周明远离开前的低语:在这座宅子里,死亡不是终点,而是某种...循环。

    后半夜,林默蜷缩在浴室浴缸里度过。每当她即将睡着时,镜面就会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凌晨五点,她终于鼓起勇气掀开蒙镜子的外套——镜中的自己脖颈上多了一圈青紫掐痕。

    早餐时,郑东海果然完好无损地坐在餐桌前,正兴致勃勃地切割着五分熟牛排。林默注意到他的左眼有些浑浊,金属探测器随意靠在椅背上。

    各位睡得如何陈伯推着餐车出现,程先生特意嘱咐我准备安神茶。

    林默的茶杯边缘有半枚暗红唇印。当她抬头看向主座,惊觉那把空椅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件黑色唐装,袖口处露出半截白骨。

    林小姐脸色很差啊。马小玲嚼着培根含糊地说,昨晚做噩梦了

    我...林默刚要开口,突然看到苏雨晴的相机包里露出一角染血的碎镜片。女摄影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视线,迅速拉上了背包拉链。

    周明远用银质餐刀敲了敲玻璃杯:既然大家都到齐了,不如分享下昨晚的收获我在书房找到些有趣的东西。他展开一张发黄的地图,1949年程家仆人的供词显示,这栋宅子地下还有三层。

    地图上的静园剖面图像棵倒长的树,根系部分标注着祭坛二字。林默突然头痛欲裂,某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现:阴冷的地道、青铜鼎里沸腾的血浆、还有无数面镜子组成的迷宫...

    哐当!郑东海突然打翻咖啡杯,浑浊的左眼完全变成乳白色。他直勾勾盯着林默:程小姐,祭品还不够...

    马小玲的直播手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弹幕疯狂刷过相同的内容:【背后!看背后!】。在她身后的落地窗上,密密麻麻贴满了青灰色的小手印。

    游戏开始了。周明远微笑着切开牛排,肉排断面露出森白指骨。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郑东海那句程小姐像把冰锥刺入颅骨。她突然看清餐桌中央的铜制摆件——那不是装饰品,而是一尊巴掌大的青铜鼎,鼎身浮雕着百子献祭图。

    您终于想起来了陈伯幽灵般出现在她身后,枯瘦的手指按在她肩头,三小姐。

    记忆如潮水冲破闸门。1947年梅雨季,七岁的程素心被父亲牵着手走进地下祭坛。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映照着中央巨鼎,鼎中血水翻腾,倒映着三十六面铜镜里扭曲的人影。

    程家每三代就要献祭一个女儿。父亲的声音在甬道里回荡,这样镜渊里的它们才会继续赐予财富。

    林默(或者说程素心)手中的银匙当啷落地。餐桌下的地毯突然变成湿滑的青苔,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赤脚正踩在1947年的地宫石阶上。

    稳住呼吸。周明远按住她颤抖的手腕,你现在同时存在于两个时空。

    餐厅开始扭曲变形。马小玲的直播手机里传出尖锐的哭嚎,苏雨晴的相机自动弹出染血的旧胶卷,郑东海用牛排刀划开自己的掌心,将鲜血涂抹在金属探测器上。

    时辰到了。陈伯的声音忽远忽近,请三小姐移步祭坛。

    林默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双腿机械地向地下室方向移动。其他人沉默地跟在身后,仿佛早已被某种力量操控。

    地下室的铁门自行开启,霉味中混着奇异的檀香。林默踩到第三级台阶时,四周突然亮起幽蓝的磷火。她看到1947年的自己穿着白色洋装,被铁链锁在青铜鼎旁,鼎中血水倒映出的却是205房间的落地镜。

    当年你逃过了。周明远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手中的煤油灯照亮墙壁上的抓痕,你父亲用丫鬟小梅顶替献祭,所以诅咒才会延续至今。

    林默终于看清墙上的抓痕——全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冤字,夹杂着孩童稚嫩的掌印。最触目惊心的是三行血书:

    程世勋弑女求荣

    镜妖食魂百日哭

    三代必偿血债重

    地下祭坛中央,真正的青铜鼎足有两人高,鼎内凝结着黑色血痂。三十六面铜镜呈八卦阵排列,每面镜中都封存着不同年代的场景:穿清朝服饰的程家先祖正在活埋少女,民国学生装束的程素心在镜前梳头,而当代的林默正在电脑前敲下《七日静园》的第一行字。

    你是第三代。苏雨晴突然开口,相机镜头对准林默,不完成献祭,我们都会成为镜妖的替死鬼。她的背包里滑出半截腿骨,看尺寸属于十二岁以下的孩童。

    马小玲兴奋地调整直播角度:老铁们看好了!这就是程家百年秘密!火箭刷起来,马上揭晓活人献祭!

    郑东海用带血的手抚摸鼎身:明代宣德年的物件...这包浆...这纹路...他的左眼完全变成乳白色,瞳孔里映出鼎中升起的黑雾。

    黑雾凝聚成七岁女童的模样,穿着林默在全家福里见过的洋装。女孩每走一步,地面就绽开血莲,当她伸手触碰林默时,205房间的落地镜突然在鼎中浮现。

    姐姐替我。镜中的林默脖颈浮现青紫掐痕,否则所有人都会...

    话未说完,周明远突然用朱砂笔点在女童眉心。黑雾发出凄厉尖叫,鼎中血水沸腾如岩浆。林默趁机挣脱束缚,却被苏雨晴的三角架绊倒,后脑重重磕在镜面上。

    无数记忆碎片强行灌入:

    六岁生辰那晚,她躲在衣柜里目睹母亲被拖向祭坛;

    父亲用翡翠烟斗敲碎小梅的天灵盖,鲜血喷溅在婚书上;

    管家之子周福生(与周明远八分相似的脸)在密室记录献祭流程;

    还有1949年那个雨夜,她攥着偷来的船票奔向码头,身后宅子里传来镜面接连爆裂的声响...

    原来是你打断了仪式。周明远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所以程家1949年才会家破人亡,所以这座宅子成了困住所有程氏血脉的牢笼。

    林默挣扎着爬向出口,却发现台阶变成了光滑的镜面。每一级台阶都映照出不同死法的自己:溺毙在鼎中的、被镜片割喉的、困在时间循环里衰老腐朽的...

    为什么要逃呢七个不同年龄的林默从镜中伸出手,我们就是你啊。

    马小玲的尖叫突然打破僵局。直播手机炸成碎片,黑雾缠绕着她的四肢将其拽向巨鼎。郑东海狂笑着跳进血水,白骨浮起的瞬间,鼎身符咒亮起妖异的红光。

    还剩六个人。陈伯数着墙上的血手印,三小姐该做决定了。

    周明远撕开衬衫,心口处赫然纹着与青铜鼎相同的符咒:程家每一任管家都是诅咒守护者。七十年前我祖父放你逃走,今天该了结了。

    林默突然注意到苏雨晴在悄悄组装某种装置——那截腿骨竟是伪装的手枪部件。女摄影师眼中寒光一闪,子弹精准打碎七面铜镜。镜妖的哀嚎声中,时空开始错乱叠加。

    1947年的程素心与当代的林默在镜中对视,两人同时伸手触碰镜面。当指尖相撞的刹那,青铜鼎轰然炸裂,无数冤魂化作血雨倾盆而下。

    林默在剧痛中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周明远碎裂的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地下室穹顶的星图——那分明是程素心幼年最爱的星座项链图案。

    林默在血雨中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掐着周明远的脖子。地下室穹顶的星图正在崩塌,碎裂的镜片中飞出无数萤火虫般的幽蓝光点。

    杀了我...诅咒就完整了...周明远嘴角渗血,心口的符咒像烙铁般发红,程家血脉...镜妖宿主...必须死一个...

    苏雨晴的枪管抵在林默太阳穴上:他说的没错。我妹妹十年前在这宅子里失踪时,才十一岁。她踢了踢那截腿骨,只剩这根胫骨卡在镜框里。

    林默突然笑了。她松开周明远,转身走向最大的那面碎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穿着白色洋装的程素心。两个时空的自己隔着镜面手掌相贴,1947年的血鼎与当代的青铜碎片在虚空中重叠。

    程家错了。林默的声音突然变成双重音调,从来没有什么赐福,只有镜妖的骗局。

    她抓起周明远掉落的朱砂笔,在自己眉心划下与当年小梅手腕上相同的疤痕。鲜血滴落的瞬间,所有碎镜中的场景突然同步——每个时代的林默都在做相同的动作。

    马小玲的残破手机突然自动播放她最后的直播录像。画面里,黑雾女童的裙底伸出数十条镜面碎片组成的利足,正将尖叫的郑东海拖进鼎中。而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陈伯的喃喃自语:...每面镜子都是门,献祭者永远在门之间...

    真正的诅咒是重复。林默将染血的朱砂笔掷向穹顶星图,程家每一代都以为必须献祭,其实是在帮镜妖收集穿越时空的锚点。

    星图被击中的刹那,苏雨晴妹妹的腿骨突然悬浮起来,与其它镜片中飞出的骨骼碎片拼成一具完整的儿童骨架。小骨架的指骨精准指向星座项链图案中的天琴座——程素心当年逃走时埋藏日记的位置。

    周明远突然暴起,白骨化的左手刺向林默后心。苏雨晴的子弹抢先一步击碎了他的眉心符咒,管家世代的诅咒守护者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

    现在!三个时代的林默同时撞向主镜。镜面碎裂的轰鸣中,青铜鼎的残片拼成完整的八卦阵,将黑雾女童牢牢锁在阵眼。林默看到1947年的小梅微笑着从血鼎升起,带领无数白衣女孩的冤魂抓住女童四肢。

    该醒来的是你们。林默咬破手指,在最后一块镜片上写下冤字。所有献祭者的名字突然在镜面浮现,像星辰般闪烁三次后归于黑暗。

    静园剧烈震动起来。林默在坠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苏雨晴抱着妹妹的遗骨泪流满面,而马小玲的直播账号上,观看人数定格在1949人。

    晨光穿透205房间的窗帘时,林默在书桌前惊醒。打字机上的稿纸写着《七日静园》最终章,墨迹未干。窗外传来清脆鸟鸣,古槐的枝叶终于对称生长。

    下楼时,她看到陈伯在修剪玫瑰,小梅端着早餐哼着民谣。餐厅里苏雨晴正在整理相机,马小玲叽叽喳喳说着新企划,周明远和郑东海为某个学术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林小姐睡得还好吗陈伯递来新鲜橙汁,程先生说您今天可以离开了。

    林默摸了摸脖颈,那里有一道正在愈合的浅疤。当她看向主座时,空椅子上放着本泛黄的日记,扉页写着程素心1949-1950。

    回城的出租车上,林默翻开日记。夹层里掉出一张黑白照片:七岁的程素心和小梅在静园槐树下牵手微笑,两人手腕系着相同的红绳。照片背面是褪色的钢笔字:

    镜子碎了才好,光才能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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