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号大厅的入口处响起一阵窸窣声。“俞家来人了?”后排的太太东张西望,“是俞薇吧?”
“她亲自现身啊”有太太附和,“私生女就是厉害,她亲妈调教得脸皮多厚呐,程家不要她了,不夹着尾巴做人,程嘉兴出席的场合她竟然也来凑热闹?”
一个女人迎着唏嘘声直奔第三排。
程嘉兴曾经订过婚的,文笙也好奇,心中不免做个比较。
尽管是俞家的私生女,在圈子不受待见,气势倒是不弱,也挺贵气的,昂首阔步,不卑不亢,她特意看向程嘉兴的位置,发现是空的,又收回视线。
文笙小声问傅夫人,“俞家和程家是结仇了吗?”
傅夫人也瞟着那边,“程家退婚,俞家有怨气,程家更痛恨俞家骗婚,妄想一个私生女嫁嫡系的儿子,双方闹得不体面,和仇人没区别。”
程嘉兴这么绅士风度,俞薇甚至当众捐了定情项链,也这么潇洒大方,都不是小肚鸡肠的男女,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文笙不理解,“那程嘉兴不喜欢俞小姐吗?”
“程嘉兴是家族长子,他没资格喜欢谁、不喜欢谁,程家需要他娶,他必须娶,程家不接受的,他必须了断。他对俞薇呢,有愧疚,至于有多少情分,外人不晓得了。”傅夫人拍了拍她手,“笙儿,你从不关注那些公子哥小姐的,还惦记程嘉兴吧?”
文笙赶紧否认,“没有”
“他是好,可强扭的瓜不甜,你嫁了他,他婚后不疼你,晾着你,你多憋屈啊。”傅夫人规划了一番,“你知道耿家吗?耿家有二女一儿,耿世清是最小的老幺,长相不错,唯一的缺陷是娘胎带的腿疾”
“耿世清。”傅时延打断傅夫人,“他是瘸子,走路要拄拐。”
“拄拐不影响生活,腿是齐全的,只是瘸。”傅夫人解释。
傅怀峰找傅时延详细地提过这茬,傅时延没表态,现在傅夫人又提,十有八九是有打算了。傅时延神色晦暗不明,一时也分不清是同意,是不同意,“他不肯出门,性情古怪,大概率不好相处。”
“他不接触花花世界,结了婚能踏实过日子。耿家的信托基金保三代人吃喝不愁,他不工作也无所谓了。”
文笙盯着台上的红幕布,安安静静不搭腔。
“笙儿的母亲是无底洞,砸钱续命的,难道傅家养一辈子吗?老文死得不光彩,拖累了笙儿,你父亲如今的面子大,她才凑合上嫁,耿家已经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傅时延皱眉。
“你不满意耿家?”
他嗯了声,“不满意。”
傅夫人惊诧,“你一向不管这些的。”
“不是您和父亲征求我意见吗?”傅时延反问。
气氛微妙。
文笙一动不动,贴着椅背。
“你嫌耿家的公子腿瘸?”傅夫人尽量心平气和。
傅时延一张脸隐隐含了愠怒,“无所事事不争上进,脾气阴晴不定,腿有残疾,您认为我应该满意吗。”
傅夫人拢了拢肩上的披风,“程嘉兴没相中笙儿,和胡生又不合眼缘,我有什么办法?”
“先不嫁。”傅时延慢悠悠开口。
文笙捏紧了扶手,心跳一次比一次剧烈。
“傅家养她们母女没问题,以后不愿意负担了,我安排她嫁,北航集团的潜力股不少,攀上傅家,他们求之不得。”傅时延端起桌上的茶,拂了拂杯口的茶叶末,“不急。”
“潜力股?”傅夫人发笑,“年薪几位数?本地有全款房车吗?前途稳定吗?笙儿的母亲再活二十年,潜力股熬到吐血也供不起。”
“我养。”
傅夫人顿时不笑了,看着他。
文笙一口气哽在喉咙,咽不下吐不出。
“哥哥养妹妹妹夫一家,不过分。”傅时延喝完茶,搁回原处,礼仪小姐又斟满。
“你补贴一下可以,养全家老小,那华家乐意吗?毕竟不是亲妹妹。”宾客陆陆续续入场,绕到第一排和傅家打招呼,傅夫人顾不上家事了,匆匆结束话题,“嫁耿家的公子是你父亲的意思,耿家在圈里蒸蒸日上,你少插手了。”
傅时延目视前方,既没争辩,也没答应。
程嘉兴在外面和熟人寒暄了几句,进入礼堂。
经过这排,他朝傅时延颔首,傅时延也点了下头。
“傅伯母。”
傅夫人笑,“嘉兴,你母亲呢?”
“她陪父亲去外省探亲了。”
“你母亲也渐渐和我疏远了。”傅夫人语气遗憾,带点苛责的意味,“躲我干什么呢?你眼光高,和笙儿没缘分,我不怪程家。”
程嘉兴眼神疑惑,眉头也紧蹙,“怪程家?”
“怎么,怪傅家吗?”傅夫人瞧他不识抬举,铺台阶不知道乖乖下,神情也冷了。
“不敢。”他礼貌谦卑,“怪我。”
傅夫人没继续为难他,程嘉兴走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拍卖仪式开始,一个礼仪小姐蹲在台阶下,“文小姐,程先生给您的。”
文笙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行俊秀方正的钢笔字,“你和傅家说我没相中你?”
没相中便没相中了,她又没赖上他,文笙不清楚程嘉兴什么意图,向礼仪小姐借了一支笔,回复三个字:没关系。
礼仪小姐把纸条重新交给程嘉兴。
他打开,扫了一眼,又迅速合上,撕碎。
下一秒,程嘉兴略微后仰,视线相撞,他指了指出口,示意文笙跟上。
“什么?”她比划口型。
“你误会了。”程嘉兴一边站起,一边系上西装的扣子,“我单独和你谈。”
文笙随即从椅子上起来,傅夫人叫住她,“别乱逛了,你举牌子。”
她对程嘉兴摇了摇头,又坐下。
傅夫人身份尊贵,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和一群富商竞价,由文笙代劳。
今晚的氛围很不一般,傅时延对俞薇捐赠的绿宝石项链非常感兴趣,程嘉兴似乎也势在必得拍下自己送出的东西。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场面。
前两件拍卖品是西洋画和菩萨玉雕,西洋画是一位大富豪拍中了,文笙拍中了玉雕,领完奖回座位,第二排的太太们围上来祝贺,“是送子观音啊,雕琢工艺真精细。”
傅夫人在公众场合上不摆官太太的架子,亲和慈祥,“送子是好寓意,放在时延的房间。”
太太们大笑,“恭喜傅公子啊,和华小姐好事将近了!”
文笙忍不住望向傅时延,他笑意浅,却也在笑,默认了这段婚事。
傅家和华家是公认的门当户对,华家从7、80年代就门庭显赫,傅时延的爷爷那会儿虽然贫穷,又遭受诬陷免职了,但清廉正直,威望极高,90年代末期恢复了职务和名誉,更是老泰山级别的人物,两家的孙辈联姻是意料之中。
“傅公子,大家都等着喝你的喜酒。”孙太太在一旁帮腔,“我们准备赌一把,你和程家大公子谁先娶妻。”
傅时延笑了一声,“赌的谁?”
“赌你啊!他八字没一撇呢,你和华家的小姐快要提上日程了。”
文笙听着太太们夸傅时延和华菁菁是金童玉女,一对璧人,心里酸酸涩涩的滋味。
眼眶也发涩。
浑身流淌着一种深邃入骨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