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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傅怀峰迈下楼梯,有些不自在,眼神躲躲闪闪,“你父亲最近好吗?”

    “很好,在家中经常提起您。”程嘉兴坐在他对面,“我送您那套紫砂菱花壶,父亲嫌不够贵重,委托我再准备一份。”

    菱花

    傅怀峰绷直。

    略焦黄的面皮,堆叠的褶皱在隐隐抽搐着。

    恐慌。

    焦灼。

    “你父亲太客气了,贵重东西傅家不缺,心意到了就行。”傅怀峰喝着茶,掩饰自己的情绪。

    程嘉兴和李韵晟聊了一会儿生意,傅夫人招呼用餐,中途傅时延出去了一趟,接华菁菁回来。

    华夫人又住院了,情况不妙。

    订婚典礼仓促定在月底,也有冲冲喜的意头。

    加上华菁菁年龄不小了,娘家衰败,没有更好的选择,傅时延却有,华夫人顾虑夜长梦多,借着病势,催他们订婚,死之前嫁了女儿,图个心安。

    傅家于情于理,是答应的。

    “时延,吃了饭去医院吧。”傅怀峰恨不得拆开傅时延和程嘉兴,尽量不同场。

    “伯父,我母亲不至于的。”华菁菁不晓得傅怀峰的心思,“医生在救治呢,挺稳定的。”

    程嘉兴这时站起,手搭在傅怀峰的椅背边缘,俯下身,姿势恭敬,“伯父,我母亲叮嘱我敬您一杯酒。”

    傅怀峰端着酒杯的手一抖,溅出几滴。

    “哎呀你老了?帕金森啦?”傅夫人操着苏州腔埋怨他,这段日子他总是没精神,魂不守舍的,昨晚她刨根问底半天,他仍旧支支吾吾,搞得她也烦心。

    华菁菁舀了一勺汤,“伯父正当盛年,起码活一百岁呢。”

    “他活一百岁,是讨人厌。”傅夫人嗔怪。

    程嘉兴耐着性子,等他重新举杯,杯口相碰,石破天惊一般,弹得傅怀峰一震。

    他仰头,看到程嘉兴一饮而尽。

    旋即也灌下去。

    辛辣过喉,呛得傅怀峰咳嗽。

    涕泗横流。

    程嘉兴无动于衷,又斟满第二杯,“感谢傅伯父成全我和文笙,我心中有数,自己没入您的眼。”

    “不嘉兴。”傅怀峰憋得面颊涨红,“父”

    傅时延不疾不徐一瞥他。

    眼里晦暗不明。

    他伏在桌上,大喘气,“伯父很欣赏你你年轻有为,这么多年,世家子弟的圈子里,只有你和时延是最优秀的,伯父欣慰。”

    程嘉兴又饮尽。

    傅怀峰喝完,自己斟满,顺手斟了程嘉兴的杯子,“你来傅家,伯父高兴。”

    “您真的高兴吗?”程嘉兴似笑不笑,转动着杯托。

    他不语,先干了。

    程嘉兴也干了。

    “伯父是真的高兴”傅怀峰百感交集,齐齐涌上心头,“这世上没有不盼着、不思念儿孙辈的老人,包括我。仕途生涯如同走一根钢丝,稍不留神,粉身碎骨,同僚又勾心斗角,伯父渴望家庭温情。”

    程嘉兴注视他,一层阴翳,一层冷漠。

    傅怀峰触动情肠,一杯接一杯喝,程嘉兴也一杯奉陪一杯,傅夫人根本劝不住。

    喝到饭菜凉了,还没动筷子。

    何姨热菜的工夫,他们去一楼的洗手间,在拐角停下。

    “嘉兴。”傅怀峰叫住他。

    他驻足。

    “傅家老宅和市长办公室,各收到一封匿名信。”傅怀峰审视着他,他镇定自若。

    仿佛是冤枉了。

    “有关这批违禁货,希望我出面讲和,逼时延罢手,以及同意你和笙儿订婚。”

    程嘉兴神色平静,没说话。

    “嘉兴,你认为对方什么意思呢?”傅怀峰试探他,“下一次,又会威胁我做什么。”

    “我相信对方有胆量威胁傅伯父,大概率握住您的把柄了。”程嘉兴嘴角噙了一丝笑,“您贵为副市长,对方一定有所顾忌,不会交给下属,避免泄露。既然麻烦解决了,您不必担忧。”

    傅怀峰混了一辈子官场,清楚权贵之间打交道的“话术”。

    程嘉兴是承认了。

    他干的。

    没有经手第三人。

    尤其和程太太在车里会面的照片,他保证不见天日。

    傅怀峰脊梁骨一阵发寒,嗓音颤栗着,“你娶了笙儿,名义上我是你的岳父,实际上你和时延一样喊我父亲,谁会在意是儿子喊,还是女婿喊呢?”

    程嘉兴默不作声。

    “傅家太平,程家也太平,只要联姻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傅怀峰只差捅破窗户纸了,可他死也不敢捅破。

    许久,程嘉兴笑,“那自然。”

    文笙在厨房洗了水果,返回餐厅时,傅怀峰撂了筷子。

    他一撂,所有人纷纷撂了。

    “程先生”她拍程嘉兴的肩膀。

    男人阖目,枕着椅子。

    气息沉沉的。

    “醉了吧。”傅夫人扔掉空酒瓶,“三瓶茅台,你傅叔叔和嘉兴喝得多,时延偷懒了。”

    华菁菁叉了一块西瓜,打趣傅时延,“他最狡猾了,才喝三杯。”

    “不是你拦着我吗?”他多多少少染了酒意,颧骨处一片潮红。

    酒后的傅时延性感松弛,像一个浪荡不羁的坏男人。

    “喝酒伤胃,我担心你。”

    华菁菁喂他西瓜,他咬了一口,汁水裹得唇红齿白,清俊艳朗。

    “甜吗?”

    “吃不出滋味。”傅时延慵懒坐着,有几分乏了。

    华菁菁吃掉剩下的小半块,“笙儿,你挑的西瓜甜,听何姨说排骨汤是你煮的,你的厨艺比华家的保姆好,你哪天搬出老宅,我不适应了。”

    文笙知道,华菁菁故意将她和保姆搁在一个阵营里,方便日后使唤她,傅家规矩森严,主是主,仆是仆,一旦养成习惯了,华菁菁天天摆”小傅太“的谱儿,馋了,即使她不在家,一个电话吩咐她干活儿,傅家上上下下渐渐也习以为常。

    她虽是软柿子,也不是华菁菁拿捏着玩儿的,好歹顶了个“养女”的名头,论辈分,和华菁菁是平辈。

    “嫂子想学煲汤吗?我教你。”

    “我不如你手巧,而且父亲母亲爱护,我没进过厨房,不懂伺候人的活儿,现在学也太迟了吧。”

    文笙抓紧了桌布。

    华菁菁果然不是吃素的,专扎她的软肋。

    “华小姐。”程嘉兴鼻音重,眯起的眼睛雾蒙蒙的,皆是醉意,“华家显赫,华小姐娇生惯养,我程家难道不是吗?”

    华菁菁一怔。

    程嘉兴一直烂醉如泥,没发现他又醒了。

    他手撑在桌沿,“程家的未来长媳亲自下厨,我觉得华小姐承担不起。”

    华菁菁表情顿时不大好看,“程总工,我是傅家儿媳,笙儿是妹妹,我有什么承担不起?”

    “傅伯母。”程嘉兴的目光移向傅夫人,“文笙如果嫁了程家,是傅家人,是程家人?”

    傅夫人心知肚明,华菁菁要栽跟头了,但她没办法化解,毕竟华菁菁羞辱在先,“是程家人。”

    程嘉兴目光又射向华菁菁,“你傅家的儿媳,凭什么我程家儿媳伺候,华团长在世,都没资格喝这碗汤,何况你。”

    华菁菁招架不住,拽傅时延的袖子。

    “程家的儿媳,回娘家侍奉一碗汤,我母亲有资格吗?”傅时延盯着他。

    他也盯着傅时延,半晌,“侍奉傅伯母,程家无话可说。”

    傅时延有一搭无一搭敲击着碗口,“我母亲这碗汤给菁菁喝,你程家管得着吗。”

    华菁菁露出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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