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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程嘉兴解开上衣的一颗纽扣,略弯腰,斯文楚楚,“老夫人越活越年轻了。”

    “强打着精神”老夫人摆手,“儿孙辈不争气,我活一日,他们表面老实一日,李家太平一日。”

    “大哥不够争气吗。”程嘉兴直起腰,维持着谦和有礼的姿态,“北方有几十万个权贵子弟,傅家的公子称第二,没人称第一。”

    “大哥?”老夫人斟酌了一番,“你和京哥儿”

    程嘉兴不疾不徐,侧过身,“笙笙。”

    亲昵的称呼勾得文笙回过神。

    视线相撞,她呆滞。

    “我在南方有买卖,恰好你堂舅回家,顺路一趟航班。”他无奈,又宠溺,“没通知你,傻了?”

    文笙看着被他握住的那只手。

    他手掌宽大,浓郁的蜜蜡色。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

    粗野的,欲望的。

    “程大公子是笙儿的亲戚?”老夫人拧眉头。

    程嘉兴笑意淡了,一股猛烈的压迫感,“大哥没向老夫人介绍我吗?”

    文笙心脏瞬间弹起,又瞬间坠下。

    胀得她喘不了气。

    在李家,她一口一句哥哥,有意划清界限,可傅时延的表现,多多少少是暧昧的,她也确实没提起程嘉兴,从老夫人的立场,无疑是欺骗。

    “我和笙笙见过双方父母了。”

    老夫人颇为意外,质问傅夫人,“笙儿是程家人?”

    “原计划是联姻的”

    现计划,傅夫人不认账了。

    送文笙去外省,一则,是和时延了断;二则,是和程嘉兴了断。

    一个女人,牵扯了两个男人,无论男人图感情,图利用,局面都是危险失控的。

    傅夫人不允许时延失控,更不允许傅家和李氏家族陷入危机。

    她余光梭巡了一圈,偌大的中堂一片混乱与难堪,“没正式订亲呢,结果顺其自然。”

    “傅伯母。”程嘉兴眼神几分威胁,几分幽凉,“程家的长媳人选,非文笙不可。倘若是诚意问题,傅家开个价,只要支票填得下的数字,我程家绝不还价。”

    老夫人怒目圆睁,瞥了一眼傅时延,又瞥了一眼傅夫人,“怎么不告诉我?”

    “我昨晚打算告诉您,您不听骂我乱点鸳鸯谱,分明是您乱点。”傅夫人推卸责任,“时延没分寸,您偏偏相信他,惯着他!”

    鸦雀无声的死寂。

    好半晌,老夫人从椅子上起来,“京哥儿,是真的吗。”

    傅时延不敢瞒了,“是真的。不过,其中有隐情。”

    “嫁瘸子,有隐情不假。程家老大要貌有貌,要事业有事业,有什么隐情啊。”老夫人表情耷拉着,“笙儿既然有主儿,你这不是瞎胡闹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

    “我没胡闹,姑婆。”傅时延搀扶她,“天底下有貌有事业的男人女人多了,华菁菁也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老夫人没说话,离开中堂,“入夜,来北厢房找我。”

    傅时延注视着程嘉兴,一双眼睛寒光凛冽。

    怪不得。

    李韵晟在人间天堂吃喝嫖赌半个月,没惹过祸,却在这节骨眼,捅了娄子。

    程嘉兴虽然和李氏家族有生意往来,但没有私交。主家不邀请,擅自登门,太冒昧。

    先救了李韵晟,再要求一起回李家,现在李韵晟是他的一条狗了,主子让干什么,狗规规矩矩干。

    他走进李家大宅,目的是宣示主权。

    老夫人不介意“养兄妹”的关系,介意“世俗道德”。

    文笙有男人了,老夫人是万万不接受傅时延插足的。

    “嘉兴,一箭双雕的连环计,很高明啊。”傅时延逼近他,皮笑肉不笑,“一雕,降服了我堂舅,对你死心塌地;二雕,摧垮了我的大靠山。”

    他也逼近一步,附耳压低声,“李韵晟这一脉,我攥在手心了。”

    “攥得住吗?”傅时延一张脸阴云密布。

    “当然,你有办法翻盘吗。”他眼眸、嗓音皆是笑,“你有,娶祝小姐,可惜,你不肯。你这个人,动了情,太固执,太偏激,不堪大任。”

    程嘉兴笑出声,“白白浪费了好城府,好手段。”

    他们几乎是嘘声对话,闷在喉咙,旁人一个字也听不清晰。

    “你不娶,有人娶。”他盯着傅时延,傅时延盯着文笙,三方安静,又暗流涌动。

    “李韵晟的儿子李慕白,如果娶了祝卿安,会怎样呢?”

    傅时延目光移向他,“李慕白纨绔,祝董不会同意。”

    “有我程嘉兴在,没有做不成的。”他缓缓退后,意味深长,“李氏基业与儿女情长,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文笙听清了这句。

    “松手。”

    程嘉兴面带笑容,无动于衷。

    “不懂我的话吗?”傅时延扼住他手腕,狠狠发力,迫使他松开文笙。

    挣脱了束缚,文笙转身,跑出中堂。

    “你想灭掉傅家和李家,没那么容易。”傅时延仍旧扼紧他。

    “我承认,你是非常厉害的对手。”程嘉兴另一只手一根根掰开傅时延的手指。

    彼此较劲,青筋凸胀。

    “拭目以待吧,傅公子。”

    程嘉兴跨过门槛,扬长而去。

    李韵晟恼了,冲上来训斥,“时延,程大公子是我的贵客,你什么态度!”

    傅时延没心思搭理,用力一推,“凭你的脑子,认贼作父,他嚼得你骨头渣不剩。”

    “韵宁!”李韵晟面色铁青,又训斥傅夫人,“你教的好儿子,目无尊长,嘲讽我认贼作父!”

    他吼完,掸了掸衣袖,去追程嘉兴。

    祝董坐在一副金丝楠木椅上,全程不置一词。

    李老太爷去世,李家这潭水变得浑浊了。

    没料到,嫡系、旁支三房血脉,内讧、厮杀、反目,浑浊到这程度。

    “爸爸说傅公子稳重绅士,我没瞧出他稳重,只瞧出他暴躁。”祝卿安害怕,打退堂鼓了,“他高大结实,打我一拳,我岂不是瘫痪了”

    傅夫人眼前一黑。

    这可麻烦了。

    祝家长女被绑架撕票,祝董夫妇有阴影了,宁可养废了小女儿,过度保护着,导致祝卿安懵懂依赖,小猫儿似的胆怯。

    傅夫人看上她,觉得好拿捏,好糊弄。

    毕竟是“强扭的瓜”,时延婚后大概率不专一,祝卿安温顺,即使外面养女人,家里闹不大。最重要是,时延和笙儿这段地下情,她稀里糊涂发现不了,不像华菁菁,眼力毒,折腾得鸡犬不宁。

    “时延不打女人。”傅夫人安慰祝卿安,“他精通书法,围棋,技术,金融,你们结了婚琴瑟和鸣,多么般配。”

    祝卿安半信半疑,“他精通这么多?”

    “傅公子是出了名的优秀,他的国画《寒梅图》挂在市展览馆呢,远胜过你。”祝太太也附和。

    她咬着嘴角,不那么怕了。

    傅夫人趁热打铁,拽过傅时延,“你姑婆不会给你撑腰了,死了这条心吧。当小三,和程嘉兴抢夺笙儿,你简直太疯了!”

    他叼了烟,敞了衣领,整个人懒懒的,野性的,一种荒唐堕落的味道,“您不是小三?”

    傅夫人一愣。

    “您明知父亲有对象,倚仗家世,大献殷勤,照抢不误。我是继承了您的本事,子承母业,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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