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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徒弟,师父

    “花无咎,你再偷老娘的法宝,老娘真把你吊起来抽你信不信?”

    “好了师妹,别哭了,你看,师姐给你包了许多饺子啊。”

    “宗门任务要交付的材料我帮你搞定了,自己偶尔也上点心,别一天天就知道吃吃吃。”

    在徒弟中,她排行老三。

    按理来说,老三是最不受宠的那个,但事实恰恰相反。

    小师妹整日闭关苦修,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影,大师兄和二师姐又太过可靠,反倒衬得总爱黏在他们身边的花无咎像个需要照顾的小尾巴。

    至于师父那边,她小时候师父就抱过她,于是更加肆无忌惮。

    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那帮天才拼命卷的时候,她能睡到自然醒,等到日上三竿,她才慢悠悠地晃到广场,一边啃着二师姐留的点心,一边看师兄妹们挥汗如雨地修炼。

    最气人的是,她还会突然鼓掌喝彩:“兄弟们加油,光大明心宗就靠你们了!”气得长老们胡子都翘了起来,转头就去师父那里告状。

    师父训斥了她多少次都没用,最后看着她在明心宗还算讨喜的模样,只能感慨罢了罢了,明心宗总是养得起一个废物的。

    没人能指望她做成什么大事。

    她也不想做成什么大事。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能担大任的料,这一点,她自己比谁都清楚。

    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跟在师父身后做个甩不掉的小尾巴,趁师父不注意时偷走她腰间的酒葫芦,灌满自己想喝的酒;或是把宗门任务统统推给大师兄,自己蹲在演武场边吃糖葫芦,看他被长老训得满头包时幸灾乐祸地鼓掌。

    她最喜欢躺在二师姐膝头,一边吃着热腾腾的饺子,一边看师姐低头浅笑时垂落的发丝。那些发丝带着淡淡的药香,拂在脸上痒痒的,比什么安神香都管用。

    那时的日子多好啊。

    师父总说她没出息,可每次下山回来,包袱里总装着给她买的糖人;大师兄嘴上嫌弃,却永远会默默帮她完成课业;二师姐一边念叨“别再让师父上火了”,一边又变着法子给她做各种零嘴哄她高兴。

    她花无咎能有什么大志向呢?不过是想着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罢了。

    雪越下越大,渐渐盖住了墓碑上的刻字。

    她可能有些醉了?隐隐看见有人站在他面前,立在雪里。

    “师父?”

    她下意识喊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什么,睁开眼睛,看见陆守道抱着一个硕大的鸟型机关,站在那看着她。

    他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亮晶晶的双眸,有些无措。

    灵气上涌,醉意一下子消散了,花无咎的身影忽地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近在咫尺。

    栀子花的香气落了满身。

    她抬手,挥去男孩身上的雪。

    胸口像是被什么灼了一下,花无咎分不清是喊错人的窘迫还是被人撞破秘密的羞恼。她抿了抿唇,声音比山间的雪还冷:“你为何在此?”

    “小绿姐姐说要放风筝。”男孩把手里的大机关鸟给她看,“她让我坐在上面,然后她放我,但不知道为什么,机关又失控了,它带我飞了好远好远,最后落到这儿了。”

    他顿了顿,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走了好远,就走到这了。”

    花无咎:“”

    这小绿怎么回事?

    之前罚了还不够,现在又来,来就罢了,机关术还落后这么多,连个小孩的玩具都做不好。

    她正想着呢,便听见陆守道轻声说道:“抱歉宗主姐姐,我不是故意想看你哭的。”

    “我没哭。”

    “那你脸上那个?”

    “那是雪。”

    “哦,那宗主姐姐,你在这儿干嘛呢?”

    陆守道瞪着大眼睛,好奇的问:“小红姐姐说你有事,是什么事呢?”

    这小鬼问题真多。

    “看雪。”她听见自己有些不耐烦的回答。

    “在墓地看雪嘛?”

    “你还知道墓地?”

    “嗯,知道啊,墓地就是装死人的,之前村子里有人死了,大家刨个坑把他埋了,娘说那就是墓地。”

    天气似乎更冷了些。

    花无咎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把手放到他头上,用灵气去除他身上的寒冷。

    一大一小站在墓碑前,没人说话。

    花无咎又看向那些墓碑,陆守道乖乖的凑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

    他们看着那雪飘啊飘,给墓碑也穿上了新衣。

    “小鬼。”花无咎问,“明心篇那里,你怎么过的?”

    “就按照书上说的,找到自己修行的初心啊。”

    “你的初心是什么?”

    “为了天下的正道!”

    花无咎微微皱眉。

    她的视线停留在大师兄的墓碑上,道:“小鬼,你知道什么是正道?”

    这个问题,难住了大师兄三个月的时间。

    哪怕是耗费了三个月,大师兄的解决方法也是换个本心,而不是保持初心。

    “正道就是正道啊,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个不就是正道吗?”但现在,她听见陆守道这样回答。

    这句话带着孩童般的无理取闹,若放在以前,她总是要嘲笑一番的。

    但现在,她笑不出来。

    是啊,正道就是正道,就像雪是白的,夜是黑的,不需要任何解释,哪怕是最懵懂的孩童,最愚钝的农夫,心里都分明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远处,有人敲了过年的新钟。

    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

    夜空澄澈如洗,万千星辰如同被谁撒了一把碎钻,明灭闪烁。

    晚风让熟悉的栀子花香更浓郁了几分,花无咎终于缓缓转身,低头看向这个抱着机关鸟的少年,却在刹那间怔住。

    漫天星光都落进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

    “我可以收你为徒。”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她看见少年眼里的星辰突然亮得灼人。

    那光芒如此耀眼,仿佛能穿透这漫长冬夜。

    “师父!”

    她听见男孩毫不犹豫地喊道,他怀里的机关鸟咔嗒展开双翼,在月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夜风拂过墓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的雪粒像是谁在轻声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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