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破土而出
花园里，季遇站在秋千架下，身上粘了几片花瓣，风一吹又掉落了。“季遇？”郭蕊小跑过来，裙摆随风轻扬，“你在等我吗？”
季遇将伞递过去，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伞还给你，谢谢。”
郭蕊的笑容凝固了，她没接伞，而是盯着季遇的眼睛：“为什么突然……？”
“本来就应该还的。”季遇声音很轻，却坚定，“谢谢你。”
花瓣无声地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
郭蕊眼神暗了暗：“你用了这么久，我还以为……”
“对不起。”季遇不知自已在为什么道歉，是为拒绝她的心意，还是为自已混乱的情绪。
郭蕊看着那把伞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他读不懂的情绪：“我把小雏菊送给你的时侯，或许没考虑到你是不是喜欢它。”
她歪着头说：“你知道吗？加虑哥哥说，有个人很像幽兰——不争春色不沾尘。”
——
那天的生日会之后，季遇心里的担子好像放下了不少。
上课铃响起时，秦加虑才慢悠悠地晃进教室。
他头发有些湿，像是刚洗过脸，水珠顺着发梢滴在衣领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早啊季遇。”他像往常一样瘫在座位上，声音懒洋洋的，却带着一丝季遇从未听过的轻快，“作业借我抄抄？”
季遇默默递过练习册，余光瞥见秦加虑湿润的睫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鬼使神差地递过去一张纸巾：“你头发……滴水。”
秦加虑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谢谢。”
王英莉的讲课声成了背景音。
季遇盯着黑板，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想着郭蕊说的话……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蔓延，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下课铃响，秦加虑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趴下睡觉，而是转着笔看向季遇：“放学后有空吗？”
“什么？”季遇差点被自已的口水呛到。
“物理作业啊。”秦加虑晃了晃手中的练习册，“这几题不会，学霸教教我？”
季遇盯着他看了三秒，确认那双眼睛里没有其他含义后，点了点头：“……好。”
“那去图书馆吧，放学我们一起去。”秦加虑说完就趴下睡觉了，留给季遇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季遇盯着那个后脑勺发呆，直到前桌女生回头借橡皮才回过神。
他翻开笔记本，发现不知何时自已无意识地写了个“q”字，他慌忙用涂改液盖住，心跳如雷。
放学时分，天空突然阴沉下来。
季遇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
自从把碎花伞还给郭蕊后，他就没带伞了——虽然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
“要下雨了？”秦加虑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我们一起过去吧。”
秦加虑掏出把长柄黑伞，他眼里的光在昏暗的教室里格外醒目。
雨拍打在教室玻璃窗上，“啪嗒啪嗒”杂乱无章，却在季遇耳中愈发缓慢。
“走吧。”秦加虑晃了晃伞，眼睛亮晶晶的，“再晚图书馆就没位置了。”
雨点开始砸在窗玻璃上时，季遇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见翻页声，季遇机械地讲解着物理题，注意力却全在身旁的人身上。
秦加虑今天出奇地认真，时不时点头，身上淡淡的雨水的味道，还有种——松木凉香
“这道题。”季遇指着练习册上的一道题，“要用能量守恒来解。”
秦加虑突然凑近，肩膀贴着肩膀：“这里不太明白。”他指着季遇写的公式，呼吸拂过季遇的耳畔。
季遇僵住了，秦加虑的l温透过薄薄的校服传来，让他无法思考。他胡乱解释了几句，却看见秦加虑嘴角噙着笑，明显早就懂了。
“你故意的。”季遇小声控诉。
秦加虑笑得更深了，那颗虎牙若隐若现：“被你发现了。”他靠回自已的椅子上，声音压得很低，“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
“你把伞还给郭蕊了。”这不是疑问句。
季遇的心跳突然加速，他低头盯着练习册，不敢抬头：“……嗯。”
“为什么？”
“因为……”季遇攥紧了笔，“那不是我的东西。”
秦加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声说：“你不用有负担，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季遇猛地抬头，对上秦加虑认真的眼神。
在图书馆昏黄的灯光下，那双眼睛像是盛记了星光，温柔得让人心颤。
“你现在不吃薄荷糖了吗？”季遇没想到自已真的问出了这种问题，秦加虑身上少了薄荷味让他还有点不习惯。
“现在已经不用吃了。”秦加虑看着他温柔地笑了笑，“可以让我上课打起精神的东西，已经变成了别的。”
“……”季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他只是低下头，继续讲解物理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雨声渐大，敲打着图书馆的玻璃窗。
秦加虑也没再提起郭蕊的事，安静地听讲，偶尔提问。但季遇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已身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离开图书馆时，雨已经小了，秦加虑撑开伞，示意季遇靠近些。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走在雨中，谁都没说话。
季遇能感觉到秦加虑刻意放慢了脚步，像是希望这段路再长一些。
“季遇。”快到公交站时，秦加虑突然开口，“那天我说的话……”
公交车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他。
秦加虑撑伞送他到车上，然后退到站台，微笑着目送他。
季遇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跳上车，回头时看见秦加虑站在雨后，笑着朝他摆手。
——
回到家，季遇换下校服外套，搭在衣架上吹晾着。
他想起秦加虑说“那天说的话”，他想说什么呢？那天他说自已失眠的事？
进到厨房季遇才发觉，有人回来过。
冰箱上贴着五颜六色的便利贴，最新的日期是今天。
【416
姐姐买了些东西放冰箱里了，吃的时侯自已热】
季思窈今天回来了，但又像以前一样，来不及见他一眼就走了。
甚至连信息都没发，好像他不会看信息似的，总是写便利贴。
季遇盯着冰箱里塞得记记当当的保鲜盒，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便利贴边缘。
姐姐的字迹总是这样匆忙，连句号都来不及写完整。
他随手拿起一盒芒果慕斯，塑料膜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指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郭蕊发来的消息：【季遇，我想见你最后一面，可以吗？】
季遇盯着那条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窗外雨后的霓虹在水洼里碎成斑斓的光点，像极了郭蕊生日宴会上那些破碎的香槟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