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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承祜看着他们辩论,又感觉应该不是。

    上辈子的影视作品大多没提三藩之乱,但是都有一个统一特征,就是皇太子胤礽出生以后,三藩之乱还未平息。

    那……现在应该还没到彻底撕破脸皮、兵戎相见的时候吧?他看着御座下争论的双方,尤其是那些主张“徐徐图之”的大臣,话语间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和试探。

    而另一方主战派虽然急切,却也并未直接喊出“开战”二字,更多是在陈述藩王势力膨胀带来的威胁。

    藩王们在试探朝廷的态度和底线,用“归老”、“请旨”这样的由头,看看皇帝的反应;而朝堂上的大臣们,也在这试探中揣摩着圣意,争论着朝廷下一步该拿出何种姿态回应这试探——是强硬施压?还是怀柔安抚?抑或是……虚与委蛇,为真正的布局争取时间?承祜观察着四周,小脸紧绷着,哪怕听不懂,在大臣们一声高过一声的争执中,也七七八八的了解了一下目前状况。

    藩王在试探,大臣们在揣摩,而他的阿玛,这位年轻的帝王,正稳稳地坐在风暴中心,像一位最高明的弈者,不动声色地接收着所有信息,衡量着各方反应,等待着最合适的落子时机。

    康熙对此反应平平,声音沉稳地开口,将争论引向更具体的应对策略探讨。

    承祜屏息听着,虽然依旧无法完全理解那些繁琐的细节,但他努力捕捉着阿玛话语中的倾向。

    他隐隐感觉到,阿玛似乎并未被主战派的急切所左右,也未轻易接受怀柔派的拖延之策。

    那沉稳的语调背后,是一种成竹在胸的耐心,一种在试探与反试探之间游刃有余的从容。

    三藩之事未定,几个来回后,终于有大臣上书了别的事情,这次说的是黄带子为跑马圈地之事,承祜看见康熙的脸沉了下来。

    这件事情他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下旨,可还有几家仗着和爱新觉罗家有关系不知悔改。

    康熙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下令让常宁督办此事,这个弟弟最是混不吝,跟那些三教九流也混的开,他的大女儿入了宫,这几年年岁也到了,若是此事办的好,他倒也不介意封他个郡王当当。

    反反复复拉扯后,朝会终于结束。

    山呼万岁的声浪再次响起,群臣恭敬地鱼贯退出,空旷的大殿内只余下缭绕的檀香和一种无形的压力残留。

    承祜还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康熙走下御阶,来到承祜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着朝堂上尚未散尽的凛冽气息,但当他低头看向儿子时,那气息瞬间柔和了许多。

    “在想什么?”康熙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他注意到承祜眼中的思索还未完全散去。

    “阿玛,辛苦。

    ”承祜被他抱起来,小手搭在他的肩上,头缩在他的肩窝里,声音有些闷闷的。

    “嗯,是有些辛苦。

    ”康熙抱着他,大步走向殿外,步履沉稳依旧,但抱着儿子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承祜要记着,这天下不仅是爱新觉罗的天下,将来要好好读书,为阿玛,为百姓出力才行。

    ”他现在心中还有着壮志豪情,鳌拜的打压没能让他低头,他希望,从他这一代开始,未来皇室能有不一样的结局。

    初升的朝阳将父子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乾清宫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康熙还留了几个朝臣准备到小书房议事,因此也没有带着他走多久,就将他交到了梁九功手上,带他回坤宁宫。

    仪芳在承祜被梁九功抱回来安顿好后,才从他口中得知了早朝上的情形。

    今天早上起来时她没看到承祜,听嬷嬷说是被万岁爷抱走了,还以为孩子又被抱到了乾清宫暖阁。

    没想到却是去上朝了。

    她坐在承祜熟睡的床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儿子柔软的发顶,眼中情绪复杂。

    承祜这个年岁很矛盾,既可以说是康熙重视嫡长子,又可以说是父爱子,所以早早的带孩子出来见“世面”,也可以说是未来权势更迭的预兆……仪芳心疼的摸着孩子,以孩子现在对阿玛的孺慕程度,未来如果知道他阿玛曾将他当成挡箭牌,当成棋子,会不会难过?可皇上此举又像是在履行昨晚的承诺,好好的对待他。

    权势是把双刃剑,掌权者的看重是件好事,在这后宫之中,被重视总比被遗忘好。

    她现在只有对儿子小小年纪便要面对那肃杀场面的心疼,皇帝此举,无异于将承祜正式推到了帝国权力核心的边缘,向所有人昭示:此子,与众不同。

    这份昭示,既是无上的荣宠,亦是悬顶的利剑。

    她低声吩咐宫人:“今日之事,坤宁宫上下,不许议论半句,更不许传到阿哥耳朵里。

    阿哥若问起,只管让他来寻我。

    ”她必须保护承祜,让他暂时远离这些解读带来的压力。

    她刚换好衣服,宫中不是每日都要请安的,但是今天凑巧碰上了,她只能摸了摸承祜的头,留下孟嬷嬷守着他,依依不舍得出发了。

    她来时,已经有些嫔妃等在宁寿宫外头候着了,等人齐了,由皇后带头进去问老祖宗安。

    看得出来今天早上皇上带承祜上朝的事情很震惊后宫,今天人来得格外的齐。

    大部分人脸上都有着探究和思索,只有小部分消息不灵通的还站在原地迷惑。

    宁寿宫内檀香袅袅,气氛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凝滞。

    太皇太后端坐上首,仪芳皇后坐在左下首首位,其余妃嫔按位份依次落座,环佩轻响间,各色心思在无声流淌。

    仪芳面上带着一贯的端庄温婉,眼神平静地扫过下方。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或探究、或艳羡、或藏着隐秘心思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无声地刺探着她和坤宁宫的反应。

    今日人来得如此齐全,除了给老祖宗请安,大半都是冲着“乾清宫早朝”那桩事来的。

    果然,一盏茶还未饮完,便有人按捺不住了。

    纳喇氏捏着帕子,她自从生了承庆后,皇上就让她享着嫔位待遇。

    她脸上堆起关切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殿内每个人都听清:“皇后娘娘,臣妾今儿一早听闻了个新鲜事,说万岁爷竟抱着大阿哥去上朝了?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典!大阿哥才多大点儿人儿啊,那乾清宫正殿是何等肃穆庄严的地界儿,连臣妾们听着都心头发紧呢。

    大阿哥可还安好?没被吓着吧?小孩子家家的,骤然见了那阵仗,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她是现在宫中唯二有阿哥的,腰板自然比旁人硬些。

    仪芳扫了她一眼,低头呷了一口茶水:“劳妹妹挂心了,万岁爷是承祜的阿玛,父子天性,带他去瞧瞧阿玛平日里处理国事的地方,让他知晓他阿玛的辛劳,也是为人父的一片心意。

    至于吓着……”她将盖子合上,瓷器在大殿中发出“咔嚓”一声:“妹妹多虑了。

    万岁爷抱着他进去,又抱着他出来,有他阿玛护着,承祜睡得安稳着呢。

    ”“是臣妾多虑了。

    ”惠嫔笑容有些僵硬,恨恨的拧着手中的帕子,“臣妾想岔了,有大阿哥这样懂事的嫡长子,真是皇后娘娘的福气,也是我大清的福气。

    ”她对此有些不平,她的承庆生下来体弱,皇上很少来看他,却对中宫嫡出的孩子这么好,倘若她的孩子是第一个,是不是也能享受到万岁爷如此厚待?她耿耿于怀这件事,因此今天早上听宫人来报,说大阿哥被抱到乾清宫上朝了才会这么着急。

    “皇后娘娘说的是。

    万岁爷圣心独运,自有其深意。

    ”马佳氏前些年丧子后最近又有了个格格,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素来不争不抢的,此时也乐意替皇后说说话,留个面子情。

    这时,坐在惠嫔下首的格格李氏捏着绢帕掩了掩唇,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柔:“大阿哥得万岁爷如此青眼,自然是天大的福分。

    只是……”她顿了顿,眼波流转,状似无意地扫过众人,“臣妾倒是想起,这大清开国以来,除了年幼登基的世祖爷由摄政王辅政时在御座上坐过,可从未听说有哪位阿哥在如此幼龄便被抱上乾清宫正殿,亲临朝堂议政啊。

    这……这份恩典,当真是前所未有。

    ”仪芳看了过去。

    李氏是宣府总兵官刚阿泰之女,她本是汉族,祖父李永芳为第一个投降后金的明将,在清太祖、清太宗时期屡建战功。

    努尔哈赤为表彰其忠诚,将贝勒阿巴泰之女嫁与为妻,所以李永芳也被称为“抚西额驸”。

    李氏之父刚阿泰为李永芳第三子,顺治五年担任宣府总兵官,属汉军正蓝旗旗人,皇上召她入宫也有着政治考量。

    她的身份敏感,入宫自然也是带着承宠的目的来的,如今她入宫还没几月,大哥的地位让她有些心急了。

    殿内的细小声音因着她这话戛然而止。

    后宫之中不是每个妃嫔在娘家时都受过诗书教育,可察言观色是每个女子天生的敏感。

    方才的纳喇氏还能说句争风吃醋,李氏这话就有些上纲上线了。

    李氏说完话后才反应过来,可皇后不开口,她再开口就有些欲盖弥彰了,一时之间有些骑虎难下。

    仪芳放下茶盏,不慌不忙的用斤帕擦了擦嘴角:“妹妹在闺阁中想必没少听父兄议事吧?连这等前朝旧事都记得清楚。

    不过……”李氏敢说这种诛心之话,祸害她的承祜,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冷笑一声:“万岁爷行事,自有圣裁深意。

    带皇子体察君父辛劳,知晓江山社稷之重,此乃天家教养之道,亦是万岁爷身为人父的慈心。

    至于‘前所未有’……本宫倒觉得,这正说明万岁爷不拘泥于陈规旧例,是圣心独运。

    妹妹以为呢?”她的话四两拨千斤,拉出万岁爷堵住话头。

    李氏讪讪应着:“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妾见识浅薄了。

    ”她有些后悔走了这步棋,被皇后如此下了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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