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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靳明的态度摆在那儿,后续的租约签订推进顺利,改造工程很快就要开工了。开工前一晚,忆芝拿着提前领到的钥匙,去了趟现场。
这地方她只来过一次。
那天他刚收购了一家技术公司,打算做技术长线。
那时的他抗拒上市,被队友和资本推着走,一个人扛得辛苦,却又不肯轻易缴械。
而后来的他,成了资本本身。
忆芝在电子锁上输入密码,拉开卷帘门,一股尘土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仓库和她记忆中的差不多,就连那个装过机械臂的支架,也还静静立在原位。
墙角的白板还挂着几张a4纸,胶带早已老化,纸张七零八落的,摇摇欲坠。
她走过去,一张张小心地揭下来。
上头是一些设计手稿,代码、公式,她大多看不懂,但隐约能分辨出,有些可能出自他手。
明天开始,施工队会把这里所有的旧物当做垃圾清理。
她今晚过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也许会想要留下的。
哪怕他已经什么都不想留下了。
雨是毫无预兆地下起来的。
起初只是几点滴答,敲在窗玻璃上,她还没太在意。
可几分钟不到,整个天空像是塌了下来。
她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雨水沿着屋檐倾泻而下,形成一片雨帘,砸在石子地上,激起一层灰尘。
手机上显示还有半个小时雨才会转小。
她想了想,转身回到仓库里,坐到一张旧办公桌上。
卷帘门还敞着,雨脚溅进室内,打shi了门口一小块水泥地,空气里带着一股泥土味。
她刚拿起一张图纸,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踩着水跑近,几步踏进仓库,在门口跺了跺脚。
她回头。
靳明站在门口,头发和肩膀都shi了,正把西装脱下来要抖水。
他显然没料到会遇见她,手抓着衣领,却忘了抖下去。
她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儿,愣了一下,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她下意识开口。
靳明原本只是路过,看见铁门开着,仓库里亮着灯,以为施工已经开始了,就想着进来看看。
司机还等在外面,车子没熄火。
仓库里的led灯光线惨白,好几处已经坏了,整个空间明明灭灭,只有她站的那一块是亮的。
上次和她一起来,是他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想顺势倒下去。
是她撑住了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叫他把这个地方留下来,把那部分自己也留下来。
后来她离开了,他什么都没能留住。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随即转过身,使劲抖了抖衣服。
其实西装上并没有多少雨水,他只是在拼命调整呼吸,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失态。
再转过来时,神色已经轻松了许多。
“我路过,看见灯亮着,以为开始装修了。
”他说着走近,把西装搭在一张落满灰尘的桌子上。
忆芝顺手把那张旧草稿递过去,“这些还要吗?那边还有几张。
”她指了指身后的桌子。
他接过来扫了一眼,是他自己的笔迹,内容他看得懂,记忆却隔得太远了。
他低头看着那张纸,好像能透过纸面,看见自己的从前。
忆芝见他发梢还在滴水,从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擦擦。
”她示意了一下,“头发。
”他没接,盯着她的手看了一瞬。
她皮肤薄,血管浅,曾经趴在他怀里开玩笑说这手是护士最爱。
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他屏着气,指尖收紧,那张纸的一角被他碾进掌心。
一秒、两秒……xiong腔忽然松掉,他长出一口气,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前,轻轻抱住。
他小心地呼吸着,心里乱作一团。
他怕她会挣脱,会急着推开,会和他说“别这样”。
可又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希望她推开他,给他个痛快。
那样他就踏实了,也死心了。
十年。
这颗心,他端着整整十年,不知道还能往哪放。
忆芝被他扣在怀里,耳边就是他沉重的心跳。
她忽然眼眶发烫。
这些年,她时常会想起他,也会在网上搜他的名字。
通稿里的他,一身精英做派,举手投足间游刃有余,仿佛与眼前这颗急促跳动的心,毫无关联。
她看过他们的结婚照。
他的新婚妻子,金融出身,和他一样都是海归履历。
照片里她穿米色套裙,从鞋尖到发梢都一丝不苟。
站在他身边,神情温和克制,一看就是那种从语气到站姿都被锤炼过的女人。
她那时看完照片,不觉得酸涩,也没有不甘,只是觉得——也对。
那样的人,才是他应得的。
她曾以为,自己放手,是在伤人。
后来想想,也许那才是她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可她终究也不是毫无波澜地走出来的。
看到他结婚照片的那天,她刚好在外地出差。
一整天的培训、交流、聚餐,她都平静如常。
晚上回到酒店,她关了手机,坐在床沿盯着墙上的一点污渍发了很久的呆。
后来她起身去洗了个澡,水开得很热,雾气很快拢住狭窄的淋浴间。
她站在那里,有一刻仿佛不知身在何处。
只有一件事是清晰的,她的人生里再也没有他了。
那天她哭了很久。
她从不知道那段婚姻是一场交易。
也不知道,他自我放逐的,是她的离开。
她只知道,他结婚了。
那一夜,她的梦里全是他。
他穿着喜服,和她一起系红绳、敬长辈。
他们一起入睡、一起醒来,一起买菜做饭,一起生儿育女。
她发病,他照顾她,看着她陌生的眼神,疼得发不出声。
不是没有另一种可能,但她不能拿他的人生去赌。
她是为了他好才离开的,这是她一直以来告诉自己的理由。
她只能用力把对他的爱藏起来,藏得太深,藏到自己都以为已经放下了。
可有时候,它就会突然冲出来,没头没脑地,把她整个人撞得七零八落。
像今天。
像现在。
她轻轻抬手,回抱住他。
没人先松开,他们就那样站了一会儿。
“你还好吗?”他们几乎是同时问出口。
“挺好的。
”……又是异口同声。
两个人都轻轻地笑了一下。
没有人去拆穿对方的谎言。
他慢慢收紧了胳膊,低下头,脸颊轻蹭着她额角。
他知道自己该克制、该体面、哪怕心里千军万马,表面也得风平浪静。
可他就是撒不开手。
他希望这场大雨,永远不要停。
她的身体在他怀里慢慢柔软下来,手指轻轻抚着他的背。
他整个人透着一种静悄悄的疲惫,孤独、压抑,像一把钝掉的刀。
她不知道他这样多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露出这一面。
“你还好吗?”她又问了一遍。
他没答。
他答不了。
“好。
”他们都明白,这不是正确答案。
“不好。
”可说出来,又能怎样?他稍微松开她一些,低头看她,嗓子哑着,却带着一点笑,“你呢,还记得我吗?”她轻笑了下,知道他在挤兑自己。
“记得,但不多。
”她回敬。
两个人都笑了。
他又把她抱回怀里,掌心轻抚她头发,动作轻得像是在给自己找个落脚点。
她还能对他笑,还能呛他一句,他就该知足。
外头雨声越下越密,风推着雨帘泼进来,仓库门口的地面已积了薄薄一层水。
两人都没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靳总……”是靳明的司机。
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一把,从雨里快步跑过来,正好撞见这一幕。
他一愣,赶紧别开眼,转身退了出去。
大概是等了太久,见老板迟迟没出来,不放心,才撑伞过来接。
而眼前这一幕,实在来得太直白。
靳明立刻松开她,后退半步。
忆芝也往后退了点,低头理了理衣角,脸颊有点热。
他走过去,低声和司机说了句什么,把伞接了过来。
司机点点头,先回车上等了。
仓库里一时间只剩雨声和shi空气里的沉默。
他看向她,语气尽量自然,“我送你回去?”她抿了下头发,点了点头。
他一手撑伞,另一只手顺势搂住她的肩膀。
不仅把伞往她那边偏了偏,身体也不由自主地侧过来,护住她。
车里暖风开着,可两人刚一上车,还是忍不住各自打了个喷嚏。
“还住在那儿?”他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嗯。
”她身上一点没shi,又把纸巾递了回去。
他那半边身子,全都淋透了。
车子驶进小区时,雨势也渐渐歇了。
树叶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天还阴着,透着点冷意。
司机把车停在她单元门口,车门自动打开,她心跳忽然有些乱。
他跟着她下车,送到单元门外。
她掏出门卡,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他,“要不……上去坐会儿?”她忽然有些想破罐子破摔。
反正他们都已经是这个年纪,反正她不图什么,反正他也结过一次婚了。
就像和之前的其他人那样,把关系维持在短暂、透明的界限上。
她也想任性一回,再拥有他一次,哪怕需要伪装成中年人的无所谓。
刚才抱着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还是他。
至少,在她面前,还是。
一滴雨水顺着树叶的边缘滑落,跌入水洼里,漾起一圈圈涟漪。
他站在那儿,看着她身后的那扇门。
几秒钟的沉默像风一样,从两人中间穿过去。
他很想点头,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不了。
”他说,“明天一早要出差,行李还没收。
”“行。
”她笑了下,眼神平静,不见尴尬。
他点了点头,转身往车那边走。
门禁灯闪了几下,她刷卡开门,没再回头看他。
他没有立刻离开,就站在几步之外,身影挺拔,看着单元门慢慢合上。
他明天哪儿也不用去。
他也是真的很想上楼。
但他更怕——他们这十年的距离,会被这一夜的旧情重演埋没进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
从他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就不想草率、不想含糊。
不是不想再次拥有她,是现在的他,连“拥有”这件事,都要反问自己一遍,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