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两年前,苏南雁假意屈从,趁傻子不备,侥幸逃出刘家村的地窖。
她身无分文,可户籍丢失、身份不明,连进城都难如登天,更别提找到一家愿意雇佣她的铺子。
饥寒交迫间,她只能在城外乞讨为生。
冬日的儋州阴冷无比,大雪裹挟着冰雨,毫无感情地清扫着流民聚集的荒野。
这时,她在路边捡到了李小五。
他满身血污,身上、脸上细密的刀口数不胜数,几乎辨认不出模样。
衣服整齐地碎成一条一条,气息微弱地倒在破庙后墙。
大雪几乎将他掩埋,形成一个小小的丘陵,只剩苍白的脸暴露在外。
——无数流民以同样的方式死在了这个冬天,像极了一座座苍白的坟陇。
苏南雁几乎用尽全力,才将他拖到她在破庙搭的草垛上。
在用破棉被为他取暖时,她意外从他身上翻出一张身份凭证和路引。
她激动地捂住嘴,看向草垛上的李小五。
有了这些,她就可以去入城衙役那里混一张妻子的身份,之后便可以进入儋州城,寻一份差事养活自己。
她喜不自胜,甚至哽咽啜泣起来。
她原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个冬天,死在儋州的荒野,再见不到父母和忆安哥哥。
但是老天眷顾,让她在即将撑不下去的时候,捡到一个素未谋面的丈夫。
之后的日子,她顺利入城,寻到了一个厨馆当了学徒。
并且租了一间虽然寒酸、但足以生活的屋子。
她将昏迷的李小五带进城,像真的妻子一般悉心照顾他。
毕竟她说不明白,到底是她救了李小五,还是李小五救了她。
快到春节的时候,李小五终于醒了。
苏南雁正为他擦拭身子,激动到将水盆都打翻在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即便自捡到他以来,他们没有交谈过半句话,两人不过是彻底的陌生人。
可是,日复一日的相处几乎骗过了她自己,她已将他视作家人。
但随即而来的,是对眼前男子深深的恐惧。
在地窖受折磨的这些年,苏南雁见到的男子,除了杀伐残暴的山匪,就是痴呆可怕的傻子,还有满眼邪淫的村民。
眼前满身满脸伤口的男子,也是如此吗
她恐惧到不能控制,几乎要夺门而出。
这时,嘶哑闷沉的哼哼声打断了苏南雁的动作。
回身看去,李小五虚弱地撑起身子,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她。
苏南雁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在一步开外的位置快速接过荷包,里面竟是一卷银票。
李小五着急地挥舞着双手,眼神认真纯澈。
他好像在告诉苏南雁,他不是个坏人。
莫名地,苏南雁定下了心。
她拿着这些钱,为李小五找了儋州城最好的大夫。
李夫人,李兄昏睡太久,一时半会恐怕无法正常说话和下床走路。
郎中诊脉后,摸摸胡子说道。
那他多久能下床行走呢
苏南雁忐忑地问。
大概两月。
苏南雁松了口气。
至少这两月内,男人无法对她做些什么。
之后的日子里,两人默契地就像相识很久一般。
苏南雁会将自己新学的菜品拿给李小五尝试,即便被难吃到流眼泪,李小五仍然会捧场地竖起大拇指。
李小五也会在苏南雁想家落泪时,安静地陪在她的身边,适时地将自己的肩膀送上去。
春节的时候,苏南雁为她和李小五做了一身新衣裳,即便是粗布麻衣,李小五却高兴得一夜未眠。
守岁那夜,苏南雁推着李小五坐到院中观景,烟花在如墨的幕布下绽放。
又长大一岁了,可惜......今年是收不到木簪了......
苏南雁忍不住对着满天烟花喃喃自语。
她再次想起了忆安哥哥,想起了他对她的承诺。
南雁,及笄那年,我一定送你一根亲手雕的杏木簪!少时的宋忆安认真地说,苏南雁满脸羞红,低下了头。
——在临安,杏木簪子代表的意思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苏南雁不知道,在她怔怔地看向夜空时,身旁的李小五目光灼灼,满眼都是她。
......
很快到了上元节,苏南雁专门提前收工,带着精心准备的糕点回了家,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一串男子的脚印从屋内延伸到院外,苏南雁忍不住脊背发凉,拎着糕点的手颤抖不已。
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惊慌失措地收拾好行囊,临走前,不忘把看病剩下的银票,塞到李小五的枕头下。
她不敢赌。
恢复行动的陌生男人,会不会将她摁在角落强取豪夺
会不会将她囚在屋内肆意折磨会不会将她迷晕强行转卖
这段日子积累的信任,终究抵不过她五年的恐惧。
对不起,李小五。
我欠你的,都还清了。
上元节的人潮汹涌,苏南雁弱小的身子很快消失在儋州城中。
人海茫茫,从此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