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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沈姒脑海里的小问号打了一堆。

    “晚点再醒?”齐晟的唇贴上她的耳垂,嗓音沉沉的,音色很低。

    由不得她拒绝,浴袍的系带散落,周身的冷意被烈火一簇簇点燃,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他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

    落地窗外雨后初霁,晴光明朗。

    点火樱桃,照两团、荼靡如雪。

    -

    沈姒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她睡得沉,到第二个饭点了,阿姨才小心翼翼地敲她的门。她胃口不怎么好,脚踝又不敢动,尝了两口芙蓉虾仁和冰糖炖血燕,浴室里水已放好。她泡在温热的水中,又睡着了。

    醒来时水温都有些凉了。

    浴池自动恒温的温度不高,托盘上残留了半杯红酒,随水面缓缓而动。

    “你什么时候回燕京啊,姒姒?”对面人心情听着格外好,“放假后就见不到你人影了,你不在,这票人只会叫我插花看秀晚宴下午茶,无聊死了。有空出来聚一聚啊,我最近正好玩赌石,正想找你参谋参谋。”

    是她在国外的大学室友,也是个中国女孩。

    “过两天。”沈姒缓了缓,倦乏地从浴池爬起来,“还有点事儿处理。”

    她一手捂着后颈揉了揉,手上一勾,拢上松散的浴袍,慢慢往衣帽间走去,“不过你是一夜暴富没地方烧钱了吗?玩这种十赌九输的东西。”

    “真让你说准了,姐妹,一觉醒来我家股票又涨了。”室友压抑不住内心的笑意,语速飞快,整个人兴奋得有点飘,“你没看新闻吗?恒荣的破事闹大了。对家公司大难临头了,我怎么也得放炮仗庆祝,以示尊重吧?”

    第8章

    机关算尽

    自取其辱

    黑白色调的环形衣帽间银光流动,暗香在空气中铺陈,琳琅满目的成衣、礼裙、高跟鞋和手包有序陈列在柜中,明亮的光线在落地玻璃和立镜之间不断折射,有一种奇特的视觉效果。

    沈姒反应了两秒,“哦,我差点忘了你家里有矿,你们是同行。”

    她的大学室友勤奋好学、品学兼优、兢兢业业、双修课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室友这么拼命是拿了“家境贫寒急需知识改变命运”的剧本,结果人家是一正儿八经的富二代,家里搞IT产业的,一出生就有股份的有钱人。

    既然跟恒荣是同行,那也是对家。

    前两天恒荣刚因高层丑闻损失公司信誉值,销售额受影响,A股类型股票承压,还是靠业内最好的公关团队连夜给出应急方案,才力挽狂澜。

    这才不过24小时,风向又变了。

    一封新的匿名举报信和录音等证据被人送到了媒体、纪检和税务局门口,洋洋洒洒几万字,详述了恒荣高层这么多年来的恶行。

    网上瞬间掀起轩然大波。

    事情还没调查结束,但媒体界的第一手消息发出去,网上已经迅速发酵了。恒荣受上次丑闻影响,资金链本就紧张,上涨的股票在美盘时段持续下挫,一度触及跌停,恒荣的市值在一夜之间蒸发掉二十多亿。

    “本来作为对家之一,新翼应该趁此机会踩一脚的,谁能想到我大伯还没落井下石,恒荣就拿上了监狱的敲门砖。”室友想了下,实在觉得事情发展荒谬又好笑,“这几条罪状压下来,够恒荣高层在监狱蹲到死了,真是自个儿作死神仙都救不了。”

    末了,她补充了句,“当然,不管怎么说,何家确实罪有应得。”

    沈姒垂了垂眼睑,很轻地笑了声。

    她随手拎出一件旗袍,对着立镜比量了下,漫不经心道,“反正你是受益方,想这么多做什么?”

    素白色的缎面流水一般平滑,斜襟盘扣上缀几颗别致的宝石。

    红芍如簇,暗纹如织。

    “因为这事怎么想都不简单,你想啊,几十年的家族企业,关系网和人脉资源错综复杂,怎么会是一个小角色能在一夕之间撬动的?短短三天跟降天灾似的,它垮得也太快了。没有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这些致命的证据不可能搜罗到一起。

    而且对方还很会利用舆论导向,拿职场潜规则做切入口,网友的骂声现在都没平息,其他罪证简直是火上浇油,事态根本压不下去,”室友十分笃定地说道,“恒荣肯定得罪了个狠角色,人家这是要置他于死地了。”

    沈姒微蹙了下眉,系盘扣的手一顿,这才想起查网上的消息。

    网上铺天盖地爆出来的东西,比她搜集到的还要触目惊心,录音并不是她送出去的那份,但更有力,甚至有更齐全的公司挂账和中高层银行卡收支交易,涵盖了公司高层贪污、洗钱、挪用公款等多项罪证。

    这根本——

    根本不是她送出去的证据。

    这些关键证据,比她那份更能置人于死地,有些她甚至拿不到。

    沈姒微抿了下唇,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淡,心思千回百转。

    “我就是觉得奇怪啊,这事最受益的其实是蓝核手底下的速芯,恒荣一垮,速芯立刻推行了新的技术产品,完全能替代恒荣所有市场份额,”

    室友无心地分析道,“可技术研发筹备起来最耗时了,也许启用项目的时间比收购速芯还要早。你说这也太巧了吧,难道蓝核能未卜先知?”

    是啊,哪里会这么巧?

    南城的事又怎么会这么顺利?

    沈姒薄瘦的脊背僵得笔直,手脚的血液似乎跟着一寸寸冷透了。

    齐晟早就知道。

    甚至可能一开始就知道。

    从一开始,蓝核投资的速芯要的根本就不是恒荣的技术,它要的恒荣退市,要的是恒荣的市场份额。

    所以齐晟昨晚没计较,也许不是纵容她,他只是冷眼看着南城的局面,由着她借自己的势闹一场,用她这把不怎么趁手的刀,作幌子。

    他不拆穿她,不过是看着有趣,或者真顾念了点儿情分,帮她一把。

    他只是在顺水推舟。

    也许从头到尾,他和她之间,只是相互利用而已。

    -

    承南公馆前址是海军总部,处于寸金寸土的地段,闹中取静,深色的木制地板、黑白的照片、维多利亚的装饰风格,有着上世纪独有的质感。

    齐晟一进门,包厢内沉静了瞬,一行人三三两两地站了起来。

    最里面的年轻人不太耐烦地抬眼,怔了下,推开怀里的女伴,笑起来一身的风流劲儿,“您可真成,三哥,满世界都在找你,我还以为你玩失踪。”

    他起身让了上首的位置,“您昨晚在哪儿逍遥快活啊?”

    旁边赵东阳一身酒气,见到人下意识站直了,“南华的局您怎么没去?昨晚那帮老狐狸可都底下犯嘀咕。”

    齐晟兀自点了支烟,不客气地踢了一脚赵东阳,“让你办的事呢?”

    “别人信不过,我办事儿您还信不过吗?”赵东阳爽朗一笑,“何家荣在外面养的情儿是个最不牢靠的,这些年何家洗钱收取巨额非法所得,由她一笔一笔交代出来最合适。至于那几个多嘴的,直接按下了事,没人会往——”

    话未说完,包厢的门被人推开。

    “听说齐总在这儿,我不请自来,不知道能不能多我一张椅子?”

    男人的声音先一步进了房间,贺临拥着一个年轻女孩,面上笑了笑,话里却带了刺了,“齐少真是贵人事忙,想见您一面比登天都难。”

    周遭的气氛微妙而诡异。

    齐晟端起酒杯喝了口酒,面上带了淡淡的笑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赵东阳摸了下鼻子,笑眯眯地打圆场,“说的什么话?小贺总既然过来就一起喝酒,别杵在门口了。”

    齐贺两家本来是世交,只是近几年蓝核资本和君建资本在华南区掰手腕,两家关系微妙。贺临这人本事不大气量却小,被他那个小叔、贺家的养子压制得死死的,圈子里大多看不上他,只是碍着家里的生意和人情来往,不摆到明面上。

    他这么气势汹汹地过来,看着不像来寒暄的,更像来兴师问罪的。

    谁都知道贺临带的项目组在南城被齐晟耍的团团转,这些年他在恒荣砸了那么多钱,耗了不少心血,闹这么一出简直是砸他的饭碗。

    包厢里一票人心思各异。

    只是所有人都跟人精似的,对眼皮子底下的暗流汹涌视若无睹。

    推杯换盏,谈笑如常。

    几个话题过去,齐晟态度始终冷淡。

    贺临心里隐隐有火,为了南城的破事,从三天前他就联系齐晟,秘书永远只有句机械的“不在”和“在忙”。这会儿他厚着脸皮堵人了,结果齐晟根本不看他一眼,他没机会借题发挥。

    他拍了拍怀里的女伴,打发人过去,“去,你去给齐总敬杯酒。”

    年轻女孩拂了下裙摆起身,微笑着走过去,“齐公子,我敬您。”

    齐晟眼风都没掠过她,手腕搭在膝盖上,始终没接那杯酒。他浑身松着一股轻慢的劲儿,修长的手指屈起,一下一下轻扣着矮几台面。

    敲击声不重,但最磨人的耐心。

    对面手都端酸了,不敢催,也不能收回,只能僵持着动作和笑意。

    齐晟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往后仰去,“我不喝不熟的人敬的酒。”

    这句“不熟”不知道在点谁呢。

    “那我先干为敬。”年轻女孩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欢场上逢场作戏,本来就要不得气性。她得了授意,不敢面露不满,也确实起了心思。面前的男人长了张一眼沦陷的脸,笑起来似真似假的深情,让人生出一种温柔错觉。

    她牵了下旗袍下摆倾身倒酒,鬼迷心窍地,她朝齐晟的方向靠去,有意无意地蹭了下他,领口风光隐隐。

    稍一近身,齐晟微蹙了下眉,指间未燃尽的烟蒂压在了她锁骨上。

    “呲——”

    灼烧的火星在她身上烧出了一圈儿黑色的烫痕,触目惊心。

    “离远点儿,你听不懂?”齐晟抬眼,眸底漆黑了一片。

    他的嗓音低而沉,像是淬了冰,阴刻得没有一丝温度,挨上一下都觉得冷,让人心生退意。

    他惯来没什么风度。

    不过这本来就是自取其辱。女人浑身哆嗦了下,咬了下唇没出声,僵持着没敢动,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贺临没看她委屈得泛红的眼眶,只是笑,“齐总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我嫌脏。”齐晟一把掐住那张脸,扳向自己,肆无忌惮地审视了几秒,淡嗤了声,“拿这么个货色奉承我,贺临,你未免太看得起她。”

    其实那个女孩子长得挺出挑,泫然欲泣的表情楚楚可怜,别有一般情致。可她穿旗袍的样子会让他反复想起沈姒,然后不可避免地进行比较。对比后再看过去,这女的就是一劣质品,东施效颦,了无生趣。

    再好的兴致此刻也败了,齐晟本慢条斯理地将手擦干净。

    贺临觉得这是在扇自己的脸。

    恒荣和何家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小角色,何家荣被人捏到错处,牢狱之灾是活该,但这条狗到底是他贺临养的,就这么被人打了,而且快要打死了,他面子上当然挂不住。

    本来生意场上只有永恒的利益,为了搭上蓝核的顺风车,在半导体领域分一杯羹,完全可以一笑泯恩仇。可再三-退让后,齐晟还是个喂不饱的。他贺临孝敬了那么多东西,连个响儿都听不到,齐晟态度不冷不热,大有为了个女人将何家赶尽杀绝之意。

    “庸脂俗粉当然入不了您的眼,早就听说齐总身边有个美人,看来齐总一门心思都扑在她身上了。”

    贺临挫着火,嘲讽了句,“也难怪她不讲规矩,原来是量仗着有您撑腰,才敢跑到南城掀桌子。

    只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她做人做事这么不留余地,不怕——”

    话没说完,眼前闪过一道冷光。

    果盘里的水果刀被抽出,扎穿苹果,深深钉入贺临面前的红木中。苹果一分四裂,越衬得刀刃的冷芒刺眼至极,映出贺临变了又变的脸色。

    齐晟垂眸,目光冷厉似鹰眼,眸色阴恻恻地往下沉。

    “她不需要讲规矩。”他手指擦了下锋利的刀刃,将钉在矮几上的水果刀拔-出来,随意地叉了一块水果,“除了我,没人配教她规矩。”

    周围人噤若寒蝉。

    贺临一度想翻脸,差点拍桌子跳起来,只是到底不敢撕破脸。

    旁边的年轻人岿然不动,桃花眼微微一眯,笑了笑,也不劝。

    其实他们这种家世地位,很少有指着对方鼻子骂的,更不可能亲自动手威胁别人,显得没风度。想整治一个人多的是手段,摆在明面上是最难看的一种,太跌份儿。

    可惜有人听不得别人指摘自己的东西,明明几天前还说是:

    拿来取乐的玩意儿。

    只有赵东阳一个人受不了这氛围,打了个哈哈,想解围,不知所云地絮叨了几句,“我说,你们不渴吗?水果都切好了,吃水果吃水果。”

    这哪里像是切水果?

    齐晟更像要一刀一刀刮他的命。

    “我一再退让,是希望齐贺两家能和气生财,齐总今天过了吧?”

    贺临面上实在难看,冷笑了声,“我贺家经不起查,难道你齐家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您那位二叔在南城掺和了多少,我相信齐总比我更清楚。”

    “你拿他来威胁我?”齐晟指腹压低了酒杯,摩-挲着杯口转了转。

    “不是威胁,是奉劝。”贺临以为拿捏住了他的命门,心底暗喜,悠哉悠哉地拖长了声音,“说到底,何家荣对我来说就是一条狗,但您二叔,可是您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叔叔,齐总不至于送自己的亲叔叔吃牢饭吧?”

    赵东阳眉心突突地跳,心里骂了一句这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

    就齐晟那个二叔,还想谈旧情呢。

    齐家明争暗斗那么多年,真让齐晟逮到把柄,往监狱里送都便宜他二叔了,这些年吃了多少不正当利益都得吐出来,说不定还得脱层皮。

    你跟没亲情的人谈亲情,就跟和刽子手讨论杀猪宰羊一样。

    “做错事的人付出点该有的代价,我没什么意见。”齐晟微妙地弯了下唇角,“他一个长辈惹事,难道还要我一个小辈收拾烂摊子?”

    他身上冷漠刻薄的劲儿,像是寒冬数九浸了雪的风,吹得人肌骨皆寒。

    贺临眉弓一跳,“齐总难道一点都不顾念亲情,要大义灭亲不成?”

    “亲情?”齐晟淡笑了声,压低的音色显得有些阴沉,“贺临,你好像搞错了,我只跟和我作对的人谈亲情,因为我是能断他们生路的祖宗。”

    一份厚厚的档案袋摔在了矮几上。

    “什么意思?”贺临以为他反悔了,“封口费?”

    贺临随手翻了翻,视线瞥到几条信息,漫不经心的态度一敛,脸色慢慢地沉了下去,又往后翻了几页。

    越往后看下去,他越坐不住。

    偏偏有意捉弄他似的,这份还没翻完,又一份档案袋砸到他面前。

    翻不到两页,贺临将文件重重拍在了矮几上,蹭地站了起来。

    “你小叔贺九掌家以来替你收拾了不少烂摊子,你该庆幸,他比我讲亲情。”齐晟拨动了下腕间的佛珠,意态轻慢,“不然今天被整成筛子样的就不是何家荣了,你说是不是?”

    他的语气算得上平和,始终没变,变的只有旁人的脸色。

    旁边的年轻人尝了口女伴喂的指橙,不用看也知道档案袋里有什么。

    他心说贺临还真是脑子进水,被贺九压制了这么多年也不奇怪。

    但凡贺临动动脑子,就应该考虑考虑怎么跟何家荣这种社会蛆虫撇清关系,等这把火烧到贺家自己头上,齐晟才是真要赶尽杀绝了。

    包厢里安安静静的。

    贺临今晚碰了一鼻子灰,本来坐不住了,现在反倒冷静了,“都是一个圈子的兄弟,我也是好心提醒。”

    从前贺临一直以为他小叔贺九可怕,因为他摸不透贺九的心思。贺九可能上一秒还笑着同你叙旧情,下一秒就手起刀落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他觉得齐晟才变态,齐晟连跟人叙旧的兴趣都没有,肯算计你都是看得起你,绝大多数时候,他上来就要你命,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他不得不低头。

    “平时脾气毛燥了点,我话说得可能不中听。”贺临话里还沉得住,只是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既然齐少不在意,倒是我多虑了。”

    齐晟虚眯了下眼,唇角微妙地一勾,笑得有些刻薄,“看来你也知道,贺九没教会你好好讲话。”

    贺临喉咙里卡了一口血,心说整个圈子里怕是没人比齐晟更刺了。

    不过这种把继母送进精神病院,把亲叔叔送进监狱的疯批,离经叛道还睚眦必报,他确实惹不起。不到必要时刻,他绝不会跟这种人结死仇。

    贺临咬咬牙,还是面露笑意维持最后的风度,“今晚是我唐突了,齐少别跟我计较就好。南城的事就当是见面礼,给齐少博美人一笑添彩头吧。”

    “好说。”齐晟面色和善地拍了下贺临的肩膀,“不过贺临,没有下次。”

    动作看着稀松平常,但力道顺着贺临左肩压下来,寸劲后发,震得肩胛骨生生的疼。酸意迅速抽搐到指尖,贺临半条手臂都麻了。

    贺临硬是直不起身来。

    第9章

    逢场作戏

    借刀杀人的把戏,玩一次就够……

    沈姒将一束雏菊放在墓碑前。

    夏末的阳光依旧炙热,无风,空气里都是闷热的味道,喘息一口都在烧。墓地四下是葱郁的树影和歇斯底里的蝉鸣,吵得人心烦意乱。

    沈姒半蹲在雏菊前,手指拂过墓碑上的照片,有那么几秒的恍惚。

    “两条贱命而已,我何家有的是钱!撞死个人又不是赔不起。”

    “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能动的了我?都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老子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就算我喝醉了酒,是故意撞过去的,你又能如何?谁能证明?”

    “真晦气,拿了钱就该赶紧滚!别他妈在这儿碍老子眼。”

    大约有些东西不管如何催眠自己,都忘不了。前尘过往本该像一场旧梦,一笔勾销,可尖锐刺耳的声音一直盘旋在耳边,像驱之不散的梦魇。

    沈姒生长在一个平凡的家庭里。

    千禧年间的港城已经回归,霓虹灯下是斑驳的广告牌和红男绿女,老式碟片里的程蝶衣和段小楼上演爱恨一生,当街头巷尾吹过婉转柔和的邓丽君和低沉性感的梅艳芳的歌声时,高楼大厦正一座座立起来。

    旺角老街穿过潮湿的风,她被人遗弃在巷口,是一对夫妻将她捡回家。

    她虽非沈书诚和温蓉亲生,但这对夫妻将她视如己出,一生未生育亲子。沈书诚是个教书先生,懂一点古玩;温蓉戏曲曾是一绝,一双脉脉含情眼,但无半分风尘气息。夫妻俩相敬如宾,待她和善。在岭南特色的一小栋民居里,她度过了安宁的十几载。

    那时候磁带里唱的是甜蜜蜜,非大富大贵的门户,生活也算得上和美。

    再后来——

    再后来是去南城旅游的路上,马路上惊恐的尖叫声、刺耳的鸣笛声和砰的一声闷响。

    砰的一声,一切都到头了。

    墓园外林深树浓,红日西移。

    红得像四年前满地的鲜血,红得像劈头砸下来封口的钞票。

    一切滑稽又可笑。

    四五年的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总让人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也许是盯久了的缘故,墓碑上熟悉的面容变得越来越陌生。沈姒张了张唇,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有耳边一阵阵嗡鸣,她闭了闭眼睛,慢慢站起来。

    沈姒转身离开,什么也没说。

    墓地里依旧无风,只有聒耳的蝉鸣,地面上拖出一条虚白的影子。

    -

    沈姒没想到在墓园外遇到熟人。

    公路边停着一辆布加迪威龙,骚包又拉风的红色,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赵东阳似笑非笑的脸来,他吹了声口哨,“巧啊,妹妹。”

    依旧是熟悉的对话,“你怎么在这儿?要不要送你一程?”

    “来墓地给你看风水。”沈姒抬眼看他,眸底一片清冽冷然。

    她根本不想理会,抬腿就走。

    然后她听到引擎的声音,超跑的轮胎碾压过路边的积水,那辆红色布加迪滑出去,直接横在了她面前。

    沈姒细微地皱了下眉,抬了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就要走?”赵东阳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儿,“不叙叙旧?”

    沈姒站在原地,轻然而笑,“看来赵公子就喜欢跟我过不去。”

    “那我可真不敢,”赵东阳夸张地“哎呦”了声,面色戏谑,“上一个得罪沈小姐的已经家破人亡了,他都没过头七,我就不上赶着送死了。”

    他露出一点难以捉摸的微笑,“沈小姐可真是手段了得。”

    沈姒面上的笑意很轻地浮了下,不以为意,“赵公子想多了。”

    这人似乎是来故意找茬的,存了心跟她耗。眼见着沈姒无视他,也不恼,超跑依旧缓慢地往前滑动,亦步亦趋地跟在她旁边。

    沈姒腹诽物以类聚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齐晟身边没一个正常人。

    她倏地停住了脚步,“赵公子,小明的爷爷活到一百岁。”

    “你骂我多管闲事?”赵东阳单手把着方向盘,蛮认同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想奉劝你一句,借刀杀人的把戏,玩一次就够了。玩火容易自焚,拿不住的刀子,小心割到手。”

    “赵公子未免太高看我了。”沈姒瞧他烦得慌,避无可避,也懒得再避,“受益的不止我一个,你认识他这么久,怎么想不明白,没有他默许,我怎么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又怎么能好好站在这儿?”

    她很轻地笑了声,“借刀杀人的又不是我,我才是那把刀。”

    齐晟年少时就有杀伐决断,对外手起刀落,对内收服人心,历练老成。去年接手公司华南区业务,他以强硬手段肃清高层,还能在最短时间内稳定局面。那些浸淫商海多年的老狐狸拿他没辙,闹到齐老爷子那里,老爷子也只是送了幅字,点了他几句:

    “以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

    老爷子没过多指责,反倒称病,无非是慈不带兵,义不行贾,齐晟比任何人都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上。这么一个权势在握、习惯掌控全局的人,怎么可能色迷心窍,由着她利用?

    华南区的风向早就变了。

    这两年齐贺两家掰手腕,下死手相争不好看,“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不过是最好敷衍过去的由头。

    半导体这条赛道未来势头很好,但短期内很难看到收益,拥有核心技术壁垒的选手如果没有强大的资源和经济支持,要么被并购,要么被围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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