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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季眠暂且逃过一劫。

    段酌的“再等等”一直拖到了新年前两天,季眠放假回来,带着他整个高二上学期的期末成绩单。

    成绩单上的分数十分明了:数学,43……总排名,517。

    有进步,可惜没什么用。

    段酌吸了口烟,橘红色的烟圈顿时往上攀爬了一截。

    吐出烟雾,他开口,劝退的话就在嘴边了——

    “季眠?”在家门口贴对联的穆语曼朝屋内喊了一声。

    “来帮忙贴一下对联!”

    季眠在等待段酌发话和去外面帮忙之间犹豫两秒,还是决定先过去贴对联了。

    ——要过年了。

    这一信息叫段酌默默闭了嘴,把让季眠放弃读书的念头再度压了下去。

    大过年的,说这些不好。

    等年后吧。

    于是这一等,就又等了半年。

    等到了季眠放暑假。

    放假这天,他是坐着孙齐的车回来的。这两天段酌接了几个木雕的单子,正是忙的时候,孙齐又恰好带着徐晓筱来了,这活便落在了他身上。

    季眠一回来,就听到店内传来“嚓嚓”的木料声。

    他忙背着包下车,把书包撂在店门口的躺椅上,进了门。

    第18节

    “哥,我来吧。”一进门,他对里面忙碌的人说道。

    听见声音,段酌随手捡了把工具,准备丢给他。

    一抬头,却见季眠穿着件干净的白色短袖,底下一条黑色短裤,还是去年段酌顺便买给他的。

    因为这一年来一直呆在学校,季眠露在外头的皮肤似乎比之前更白,好像木屑溅到上面都会留下痕迹。

    段酌看了两眼,手里的工具转了个弯,又放下了。

    “快完工了,没你能帮的。”

    季眠一瞧那工作台上的料,分明连大概的形都还没有,怎么就没他能帮忙的了?

    难道是什么重要的单子?

    过了会儿,徐晓筱和孙齐也进来了。

    徐晓筱挽着孙齐的手臂,右手中指上戴了一枚银色的戒指,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店里简陋的装潢。

    她并不常来,除非是什么特殊的节日,才会跟着孙齐一起过来转转。季眠总共也就见过她几次,觉得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姐姐人很和善。

    室内尘屑飞扬,见有女人在,段酌停下了手里的活。

    他也瞧见徐晓筱手上的戒指,目光顿了顿,随后看向孙齐。

    “咳,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未婚妻。”孙齐说道。

    他这回把人带来,就是为了告知段酌自己订婚的事情。

    徐晓筱笑着踢了他一下,脸颊红了。

    “恭喜。”段酌道。

    徐晓筱欣然收下祝福,又问:“段哥还没谈吗?”

    “没考虑过。”

    徐晓筱笑道:“段哥二十四了吧?其实也可以考虑了。”

    “大哥清心寡欲着呢。估计等到季眠都结婚了,他还是光棍一个。”

    莫名被cue,还是这种男女之间的话题,季眠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去看处在话题中心的另一个当事人。

    短暂地与段酌对上视线,后者却忽然移开目光。

    季眠只得自己思考要说点什么,免得冷场,

    一扭头,却见徐晓筱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腿。

    “晓筱姐?”季眠茫然开口。他被徐晓筱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点尴尬。

    “你这腿,比女孩的还好看。”徐晓筱盯着季眠裤管下的两条匀称修长、又白又直的腿,露出艳羡的神情,“能匀给我一条不?”

    季眠笑了,道:“还是不一样,我腿上有肌肉,放女孩身上不好看的。”

    肌肉?段酌笑了一声,垂眼打量季眠的两条腿。

    而事实上,季眠腿上确实有肌肉。有肌肉,但不多,只小腿的跟腱上方有不明显的流畅线条,估计跟他每天在学校慢跑有关。

    对比女性,季眠的肌肉线条还算明显,但跟男人比起来,这么点肌肉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上去坐着,我忙完就来。”段酌把二楼房间的钥匙递给孙齐,让他带着未婚妻上楼。

    “欸,行。那大哥你快点啊!”孙齐应声。

    “你也去。”段酌对季眠道。

    “哦。”

    季眠紧跟着两人出去,在门口,瞧见躺椅上的书包,脚步又顿住了。

    他想给段酌看看成绩单。

    这一犹豫,便没能跟上两人。他索性不上去了,从书包里取出成绩单,抱在怀里等人出来。

    过了会儿,又觉得傻愣愣站在这里看起来有点奇怪,季眠便把包往边上挪了挪,自己在椅子上躺下来。

    椅子很长,季眠尽力把上半身缩在房檐下的阴凉处,双腿却只能曝露在日光下。他比常人耐热一些,在这样的夏季也不觉得酷热难忍。

    十几分钟后,段酌从店里走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躺在他椅子上的那两条白得晃眼的腿。

    而躺在椅子上的人,怀里护着一张薄薄的成绩单,双眼紧闭,呼吸均匀,早已经睡熟了。

    躺椅是段酌的,除了季眠以外,再没有第三个人敢动这把椅子。尽管段酌很少表现出难以招惹的形象,但绝大多数人只消看他一眼,就绝不会愿意碰他的所有物。

    也就只有孙齐尝试坐过一次,一身臭汗,当场就被段酌从椅子上踹飞出去,从此以后再也没敢碰过这躺椅。

    段酌单手插兜站在原地,看着季眠那张熟睡的脸,勾了下唇角,恶趣味地思考是要在他耳边打个响指,还是直接出声吓醒他。

    他思索时并未出声,可季眠率先闻到了香烟燃烧的味道,在睡梦中皱了皱鼻子,旋即翻身将整个后背对着段酌。嫌弃之情不言而喻。

    “……”

    段酌的脸冷下来。

    臭小子连睡觉都能惹人生气。

    季眠睡姿改为侧躺,右腿也跟着屈起调整姿势。

    短裤的布料轻薄,裤管随着他的动作往上蹭了一大截。

    右腿的裤脚向上攀爬,大腿根部以下几乎整个儿暴露出来,一半在日光下反光板似的,另一部分隐匿在阴影中,引人遐想。

    青色的血管映在冷白的皮肤上,如上等瓷器一般脆弱精美。季眠的身子很娇气,段酌还记得他捏过季眠的脸,很轻易就在上头留下两枚印子……假使手指用力些覆上去,大概会在上头留下浅红的指印。

    段酌呼吸忽地有些不畅,却忘了自己嘴里衔着烟,登时被一口闷在喉咙里的浓烟呛到了,剧烈地咳起来。

    躺椅上的人整个身子顿时瑟缩了下,上身像条鱼一般弹起来,被惊醒了,瞧见身边狼狈咳嗽的人,意识迷蒙地喊了声:“哥?”

    嗓子里还泛着喑哑。

    段酌咳得更厉害了。

    季眠当即顾不上其他,起身准备帮忙。

    他忘了怀里的成绩单。轻飘飘的纸片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落到地面,正好在段酌脚边。

    他第一次见段酌这么狼狈,还以为是突发什么恶疾,不由得慌了神:“哥!烟先吐了!”

    不等段酌回答,他直接上手把他的烟扔了,随即一手拽着段酌的右手腕骨,另一手焦急地去拍他的后背。

    他比段酌低半个头,远看上去像是季眠在努力地去拥抱对方。

    他头一次离段酌这样近,身子近乎于贴在他身上。

    季眠只拍了十几下,就被一只手用力推开了。

    段酌背过他,单手扶着墙,自己咳了几声,缓过来了。

    “哥?您还好吧?”季眠小心翼翼地开口。

    “……嗯。”段酌应了声,不过一直没有转过身看他。

    忽然,季眠脚边出现一道明亮的火光,他当即“啊”了一声。

    段酌闻声回过头。

    方才被季眠暂时扔在地上的未熄灭的烟蒂,好巧不巧落在了那张成绩单上。此刻,那张记录着季眠一年努力的纸张烧得正旺。

    上面有数字的地方,统统被烧没了影。

    “我这回是279名,进步了好多呢。”季眠语气有点遗憾。

    好不容易进步这么多,想给段酌看看呢。

    段酌已经平静下来,语气似乎也恢复了平常的戏谑:“半学期,就往前窜了两百多名?”

    他显然没信。

    季眠却没生气,只是有点气馁:“我就知道,没有单子,哥你肯定不会信。”

    “等明年,我肯定带模考的成绩单回来。”

    他说得认真,段酌脑子里却还是乱糟糟的——他的余光却总是能将那两条腿收进眼底。

    片刻后,只听见不咸不淡的一声“嗯”字。

    季眠的成绩单被烧了,要劝他放弃念书也没了理由。

    那句被段酌从去年拖到现在的话,终究是没被说出口。

    第21章

    季眠暑假有十来天的假期。

    他回来了,楼下的某人却开始睡不着觉了。

    段酌平日里很少做梦,可自从季眠回来那日以后,那些就连他青春期时都不曾造访过的旖旎梦境,开始整晚整晚地折磨着他。

    生命中晚来的躁动,化作成千上万的蚂蚁,每到深夜便一齐行动,从身体的四面八方钻出来,细细啃噬他的脊骨和心脏。

    在连续九天被迫凌晨从梦中惊醒,沉着脸去洗贴身衣物后,段酌开始疑心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他单身至今,生平头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段酌躺回床上,分明是凌晨,却热得他心烦意乱。

    开了空调,把温度调得很低,仍然难以缓解从胸腔内烘烤着的热意。

    他的梦怎么看都很不对头,因为梦境中,在他身下轻喘的人,无论是性别还是身份都……

    段酌望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身子轻颤了一下。

    幻想中的内容,他觉得自己应该觉得恶心,或至少是不适的。可除了不断加速的心跳,以及某种难言的欲望和愧疚感,段酌再没有其他反感的情绪。

    他将此现象出现的原因归结为“精力过剩”,前几天就加大了木雕店的接单量,但即便如此,那恼人的梦仍然准时在深夜造访。

    几分钟后,感觉到身体有再次躁动起来的趋势,段酌从床上起来,几下换好衣服,不准备再睡了。

    他快速洗漱完,出门去晨跑。好似通过这种方式,就能抑制脑海中的那些卑劣的念头。

    在南方的夏天,即使是清晨也是潮湿闷热的,在外面走两步便觉得呼吸不畅。

    第19节

    段酌跑了一个多小时,速度又快,回来时已是一身的汗,身上的背心没有一处是干的。

    晨跑的确是消耗精力的有效方式,身体疲惫不堪,大脑也从前一夜的梦境中暂时脱离出来。

    段酌竟感觉到几分解脱。

    他推开一楼的入户门,一只脚刚踏进去,迎面撞上正从楼上下来的季眠。

    “哥?”季眠错愕地看着浑身湿透的段酌。

    一瞬间,少年清澈的嗓音仿佛与梦境中微微喑哑的声音重叠。

    段酌身形一顿,那些好不容易被他藏匿的梦境内容又开始浮出水面。

    “您去跑步了吗?”

    季眠说着,下了两级台阶,段酌则是往后退了一步,原本已经踏进门的脚又撤回到了门外。

    他不想跟季眠靠得太近。毕竟出了一身的汗,此刻身上的味道着实算不上好。

    “嗯。你呢,去哪?”他问。

    声音一出来,段酌才发觉自己的嗓子也是哑得不像话。

    他直勾勾盯着季眠的脸,想从这张熟悉的面孔里辨认出什么。扶着入户门的手不自觉用力,指节泛白。

    没人注意到段酌的身子有些抖。季眠没察觉到,而段酌自己居然也没能意识到。

    “我去买早餐,想顺便去看看语曼姐在不在家。”季眠摸了摸脑袋,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哥,您知道语曼姐最近去哪了吗?我回来好久了,都还没见过她呢。”

    一提到穆语曼,他的语气都是轻快地扬起来的——

    段酌的身子猛然间降了温。

    “哥?”

    “不知道。”段酌冷声道。

    躁动的理智冷却下来,从里到外的燥热在顷刻间散去。折磨了他许多夜晚的热意,只因季眠的一句话就彻底消除殆尽。

    对段酌而言,这似乎是件好事情。

    季眠遗憾地“哦”了一声,又问:“那哥,您想吃什么?我正好去买。”

    “……用不着。”

    “哦……”

    见段酌一直扳着门,季眠三步并作两步下来,迅速出了入户门。

    他前脚刚踏出门外,后脚入户门就“啪”地关上。

    季眠回过头去看,钢制门却将他的目光隔绝在外。他没能看见段酌的背影。

    *

    为期两周的假期结束,季眠回到学校开启了他的高三生活。

    论勤奋程度,季眠在整个班级里即使排不到第一名,也绝对是在前三名里面。

    加上他的学习能力强过大多数的高中学生,这才能实现高二一年从年级垫底到班级中游的逆袭。

    而最后的这一年,他比高二时还要更用功。

    只是季眠发现,段酌似乎不像高二时对他那样好了,每次自己回去,他的反应总是显得过于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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