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外面的树枝只余黑影，张牙舞爪，让人有些困意。放下手机林素慢慢闭上了眼睛，又把今天的事情在脑子里捋了一遍。孙强和她吵架。半夜她接到何总的电话，来接送宋总——她做错了？还是哪里有什么对错。
都是为了生活。
孙强不了解这个。何总宋总对她毫无邪念。而她又和孙强太过于熟悉。孙强努力优秀，性格里有执拗的一面。他认他的理，不接受她说的“其他的观点”。比如他认为努力就有回报——过去的十几年，确实是这样的。他的努力确实让他得到了足够的回报，进了名校，拿了奖学金，前途无量；他也曾经批评过她的“不够努力”。可是毕业几年，林素又想，她觉得社会上好像又隐约还有其他的规则。
并不是1+1一定等于2。
并不是X大毕业就一定会做高大上的工作，也可能是去当保姆；
也不是所有的老板半夜喊员工出去都是为了陪睡，也许只是为了当司机。
至少得圆滑些。
以为换了地方睡不着的，其实睡的格外的好。睡梦里她甚至忘记了那个需要照顾的人。
八点半的时候林素醒了来，外面已经亮起了光。陌生的房间让她想起了什么，坐起身她拿起了手机看了看时间——孙强还没回复。不想换衣服，穿着睡衣林素走到了门边，解开锁扣，偷偷伸出了头。
隔壁的门关着，依然悄无声息，和她昨晚合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现在问题来了。
合上自己的门躺回床上的时候，林素拿着手机觉得有些迟疑。今天周四，理论上她待会应该去公司上班的——可是宋总如今还睡着。
她可以自己走？
还是进去看看他再走？
还是进去喊醒他再走？
还是和何总说一声，再确认下宋总的情况再走？
何总的微信调了出来，手指在屏幕上纷飞，林素打了几个字，又觉得不妥——不想让老板觉得自己这种小事都要问——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丢下手机，她起身换上了昨晚的那条红底黑花的长裙，先去洗手间洗漱了，又仔仔细细的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女人长发披散，无袖的肩带露出了微微的锁骨，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衬托，站在这里气色，似乎显得比出租屋里好了几分，更有几分动人的气质来。又回了卧室仔细的拉好了被子，把床铺尽量还原，林素拿着包包，站在了那扇紧闭的门前。
“唉。”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有些想叹气。
于是就叹了气。
她抬起了手。
“宋总？宋总？”
她放平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四平八稳，没有一丝诱惑的味道来，“您起床了吗？我可以进来看看吗？”
0023
23.委屈
23.
“嗯。”
“嗯。”
九点钟的时候，林素站在床边，地毯软绵绵的。窗外的绿叶翠绿翠绿的，阳光已经照亮了一半花园。这里甚至还有鸟叫——刚刚她看了树叶动了一下，又听见了一声脆鸣。这小区绿化太好，小鸟在大都市可是太难见到了。
“我很好。”
男人的外套已经脱了，半身还裸着，露出了结实的腹肌上。他闭着眼睛靠在床头，手里拿着崭新的银白色8088，声音还有些沙哑，格外的性感。
宋总的脸好看，身材也好，林素站在一边，眨了眨眼，把视线挪开了。
刚刚她进来看他，他还没起床。
她也不敢做别的，只是又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何总来了电话，她这才借着由头叫醒他。只是和这样半身赤裸男人的独处一室——除了爸爸和孙强，这才是第三个。
那天长针眼的一瞥除外。
“没事。”
“林经理——”似乎提到了她。林素看了一眼宋总，男人那漂亮的眼睛也正好瞥了过来，声音沙哑，“她也很好。”
呼。
林素还没有呼完一口气，男人瞄了她一眼，挪回了眼，沙哑的声线又在房间响起，“看她那身高体胖的样子，晚上的睡眠质量估计是很不错，雷都吵不醒。”
身高体胖。
林素脑袋一嗡，又觉得脑子充血。就算她姿色平平，这辈子她还没得到过这个评价过。
何总的电话挂了，她的手机被丢回了床上，林素面无表情的捡起了手机，还没来得及离开去抚平内心的创伤，耳边又有人说话，“温水。”
给他温水。
“早餐。”
喝过了温水，男人站了起来又晃了晃。林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站稳了，直接俯身就着窗外的晨色开始脱裤子。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一步，林素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男人的裤腿落下，长腿就那么暴露在了面前，只余腰上那黑色的内裤。
“水放好了？”
他扯了扯内裤的腰带，似乎想要往下拉。林素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向了那黑色凸起的那一坨上——可惜，他的手到底还是松开了。
就那么站在她面前，宋总对于自己的裸露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一边往洗手间走他一边说话，声音还带着困意，“我泡个澡起来，再吃早餐。”
“好的。”林素点了点头，看着他背着自己的细腰和长腿。
“要绿晶的A餐。”
顿住脚，他漂亮的眼睛看着她，薄唇性感，“你知道？直接打电话给酒店让他们送过来——”
漂亮的健眉皱了起来，男人突然又不耐烦了起来，“你搞不懂就去问老刘，不要笨手笨脚的讨人骂。”
绿晶，A餐。
身宽体胖。
林素看着半掩的门。里面传来了水声，她默默的转身出去下了楼。昨天是直接坐电梯来的二楼，今早沿扶梯而下，三层高的悬空水晶灯气势恢宏，落地窗外是鸟语花香。
说不定孙强才是对的。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林素又赶紧遏制住了。她是个打工人。尊严对于打工人是最不需要的东西。她其实还有几个同乡也在其他的大都市，挤着合租房，拿着三千的月薪，她至少还坐在了这里。
可是还是难受。
绿晶A餐。
昨晚刘总发过来的资料里面好像有这个。林素拿着手机翻看资料，里面果然提了这个，还有电话，联系人是王经理。
“王经理你好。”
拨号。
不过两声而已，那边的电话很快接通了，拿着手机林素开始说话，“我这边需要一份绿晶A餐，地址是欧月花园——”
“我是？我是刘总的助理，哪个刘总——嗯，刘军。刘管家？？？”林素眨了眨眼，有些迷茫，不过有很快释然了，“对，就是何总要的。”
“好，好的，谢谢。”
“以后都是我？”
那边不知道问了什么，她又说，“不不，也不一定。也可能继续是刘总订。”
“加你微信——好，好。”
那边的王经理倒是好说话，很快搭上了路，还主动说加她微信方便她以后叫餐。林素加上了他，又翻翻手机，顺便看了看昨晚已经加上的十几个人。
是了，还要约什么游艇趴。
这真的不是财务主管的工作。
自己的职业路线好像有点偏了，林素又想。钱倒是多。
等餐的时候，孙强给她打了电话来，这次他没有找她吵架，只说他已经到了天意门口了，还给她拍了一张照片来，是天意的大门和logo——保安，大门，门口还有好大的几颗白玉兰，白玉兰还围着围栏，小花围绕。
林素看了看外面开着的花，忍下了也拍照给他的念头。
“我昨晚也是担心你。”孙强在电话里说，“你一个人女孩子半夜在外面跑，总觉得不安全。不过你也是为了工作——你平安就好。你中午在公司？等我面试出来就来找你，一起吃午餐。”
呼。
林素放下了手机，又趴在了桌上，感觉自己的眼角有点微微的湿。
“辛苦。”
等她再次直起身拿起手机，何总也已经发了信息来，“老宋脾气不好，你别多心。他对你挺满意的。昨晚辛苦了，今天不用去公司，早点休息。”
下面还有一个红包，是八千。
呼。
林素看着手机，吐了一口气。
心里这回好像又没那么委屈了。
0024
24.请您过目
24
“你怎么不吃？”
“坐下来一起吃。”
“你不是佣人。你是老何的——嗯。助理。你不用站在这里看我吃。”
“也不要待会吃我剩下的。”
“宋总，都收拾好了，我可以走了不？这都十点半了，我还要去公司上班。”
“……随便你。”
“宋总再见。”
按钮，拨档，半旧的车子缓慢的动了起来，树叶一阵晃动，一只小鸟扑腾着翅膀飞过了天空。昨晚开车到车库的时候她就看见了里面还停着一辆黑色的法拉利，车漆炫酷光滑——还有其他她认不出来的跑车，宋总应该不至于还需要她当司机。
从昨晚到今早的事，有些荒谬，又有些迷幻。
她住了一晚的豪宅。
还见识了酒店上门送早餐的特殊服务。不是外卖送的，来的是一辆公务车。里面的服务员穿着制服，提来了一个黑色的印着logo的保温包。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和宋总一起吃。
当然也没吃他剩下的。
她饿着。
心里还是有些怪异，可是手机里刚刚收到的那八千块又沉甸甸的，让人迅速坠入了现实。存款增加了，她今天甚至还不用去公司了，这是想都没想过的好事。脑子里其实还有些糊涂——这钱得来太容易，和从小被教导的“勤劳致富”好像有点对不上；开车路过了天盛广场的时候，林素突然又想起了昨晚试过的那条蓝花薄纱吊带裙，还有包里还没用的何总的卡。
那条六千八的裙子，是真的漂亮。
柔软的坠感，完美缝合的腰线，走起路来拂动的裙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更美了几分，一分钱一分货。如果再配一个白色的帽子和一双白色的拖鞋就好了，去游艇是不是该这么穿？她记得有次逛街，看到M家有一双差不多款式的鞋子，要两千多块。那时候她只是看看，买来也无用——也舍不得买。
可是现在，好像是真的需要了。
也可以“公费”。
既然不用上班，那自然也不用让孙强去公司找她了。林素觉得有些累又有些饿，和孙强发了信息，把车开回了地铁站旁边的停车场，在和城管打游击的地摊上买了一个煎饼一路啃着回到了家。开门的那一刻，小喵似乎没想到她居然回来那么早——站在桌子上冲着她喵喵的骂了几声，又跳了过来蹭她的腿。
床是熟悉的床。
猫是熟悉的猫。
林素换了衣服躺在床上撸着猫，听着熟悉的呼噜呼噜声，看着自己的房间。昨晚是公主，今天中午就是贫民。有了昨晚的豪宅对比，这出租屋好像又破旧狭窄了几分。墙皮已经旧了，洗手间居然挨着床那么近，没有衣帽间，书桌就在卧室，上面摆放着凌乱的杂物，床头柜上还有胡乱的纸巾插座充电线。这还是房东配的旧柜子，边上已经磕掉了一块漆。
就这，每个月还要她三千。
和今早她出来的地方比起来，这里何止是居住环境的差别——简直就是明晃晃的人生落差。
这屋里虽然破旧又凌乱，神奇的是却透着她熟悉的感觉来，让人安心。
还有她的猫。
打工人不能轻言休息，该干的活还是要干。何总的贵客不日就要驾临，想好了穿的衣服躺在床上林素摸出了手机，又一次翻到了那个ashly。可能ashly也是受过刘总吩咐了，第一次说话就对她热情周到。昨晚她已经和她聊了一会儿，游艇的事问的七七八八。林素才刚说了一个72尺，那边已经发了一个档案过来，有方案有照片，说何总的游艇有好几艘在她们那里代管，她只要确认时间和港口就好。
哦。
原来如此。
竟然是出乎意料的简单。
包括那个keria，她提供了很多水果食品的清单过来，还说如有需要可以先送点过来给她试吃。林素觉得试吃很有必要——主要是想知道为何这些水果竟可以卖出如此高价。不过不急。她对着刘总给的清单搭配了几样几个老板的口味，整理到了一份清单里。
“何总。”
报告是要报告的。找到了何总的微信，林素把清单发了过去，又认认真真打字，语气恭敬，“这是18号活动的准备资料，请您过目。”
0025
25.我不可能出轨
25.
短信刚发出去五分钟，电话响了起来。是何总。林素赶紧接了电话来，那边有些风声，又有些清静，不知道他又在哪里。他的脾气还是那么温和，不愠不火的样子，倒是让林素忐忑交差的心情平复了很多。他说游艇的安排没有问题，只是水果的种类上少了点，让她“多备多耗”，一天按七天的量备着，不要担心浪费。酒水不用她管，他自己会准备。另外他还说了，客人很喜欢冷杉的香气，让她再去联系下keria去找下香料。
林素坐在床上，都拿本子一一记下了。又模模糊糊的听到电话那边有人在说话，“刚刚这一杆还不错。老何你还在教谁？”那边笑了一声，“你家管家是不中用了？”
声音有些冷清，音调有些奇特又冷淡，就像是外国人在学汉语似的咬字，不知道是谁。
“刚来的小姑娘。”
何总似乎笑笑，又说了几句，很快挂了。
小姑娘。
都一把年纪了还小姑娘。林素拿起手机又给keria打电话转达老板的吩咐，不知道怎么的却又突然醒悟了过来，刚刚那个人说管家不顶用了——她眨了眨眼，自己现在岂不就是在给刘总代理工作？
刘总什么时候回来？
刘总没有回来。孙强倒是下午两点回来的，回来的时候精神看起来不错。
“技术总监来了十分钟，后面面我的是技术副总监，”林素起了床，看着他对着镜子脱西装，眉飞色舞的模样，“你可别说——天意里面太高科技了！一栋楼里全都是全息模拟，我进去差点没找到路！”
“哦。”林素躺在床上，看着他兴奋的脸。
“我和副总监聊了有一个小时，我估计拿到offer问题不大。他还是我师兄呢。他X7年H大毕业去了美国留学，后来博士毕业就在那边加入了贝尔实验室，然后就被天意挖回来，直接当了副总监——啧啧啧，年薪得有几千万把，还有股票。真的是一年就翻身。”
“那挺好的。”
“是啊。你看看你林素，去读个财经，现在一个月才拿多少？还是专业问题——现在的人，多少要出国去留个学，不然总觉得含金量不行，”
天气太热，孙强把西装脱了下来，又解开了衬衫，嘴里还在念叨，“你本科毕业，一个月拿多少？两万？再看看房价？这样是真的不行。其实我都还有点想去留学——”
“你还要去留学？”林素有些惊讶，打断了他，“你怎么想的？你有钱去读？”
他还想读书？
在一起三四年，她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他还想去留学。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在她以为他们即将团聚的时候。
可是昨天他不才说了结婚吗？
“怎么没钱？”
可能她的直接又刺痛了他什么，孙强着急了起来，又转身看她，“我可以申请全奖。全奖读博，要什么钱？”
林素看着他，没有说话。
小喵就在旁边躺着，她伸出手，手指落在了它的身上。
掌心阿喵的毛发那么柔软。可是她都已经24了。她一直以为等他毕业就可以结婚的——可是如今孙强站在面前神采飞扬，嘴里说的却是留学。
是了。昨天他也没有说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