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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若不去会不会显得不敬天子不合群?会不会被误会故作忙碌讨好陛下妄图攀升?

    他忍痛放下一干文书,匆匆追上。

    众人请求面见的时候,姜悟正在吃粥,众人被传入殿中拜见的时候,姜悟还在吃粥。

    他腾出嘴:“平身。”

    闻太师起身,看了看他的脸色,迟疑道:“陛下,是不是瘦了?”

    提到这个,齐瀚渺就满脸心痛:“只吃白粥,能不瘦么。”

    陈相跟着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子,神色微微凝重:“就吃这些?”

    “正是。”

    “为何?”

    “因为……”齐瀚渺总不能说陛下懒得,他顿了顿,道:“听说南方雨水不断,陛下正在茹素祈福。”

    定南王有些怀疑。

    “诸位若是不信,可以问世子殿下。”

    齐瀚渺看殷无执,殷无执当然只能实话实说:“正是,除粥以外,陛下只有昨晚饮了一碗风寒药。”

    几人无声震撼。

    秋尚书叹息道:“没想到陛下是在身体力行为天下祈福,倒是我等狭隘,昨日竟还误会于他。”

    其他人:“?”

    你别那么实诚。

    姜悟不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只专心吃饭。

    闻太师拧着眉看了自己的学生一会儿,道:“今日回去,老夫也要茹素食粥,为南方百姓祈福。”

    秋尚书:“下官定命全府茹素,以感上天。”

    陈相:“身为辅相,义不容辞。”

    定南王心神动摇,难掩敬佩,郑重道:“臣也一样。”

    殷无执被他抓着手臂上前一步:“吾儿能够被陛下看中,常伴君侧,实为我殷家之幸,便由他陪陛下一起,陛下吃素多久,阿执便吃素多久。”

    殷无执:“。”

    终于吃完的姜悟仰起了脸,无动于衷道:“折子可有批完?”

    秋尚书道:“已经分类的差不多了,臣仔仔细细挑出了一些必须陛下亲自批阅的章子,其余的便由臣等为君分忧。”

    姜悟明显感觉压力减少,道:“那便去忙吧,尽快解决,早点回去。”

    至于剩下的,姜悟瞥向殷无执:“近日朕身子不适,余下的便由殷戍代为处理,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见众人面露异色,又气若游丝地咳了两声,不忘承诺:“之后,朕会亲自检阅封存。”

    他本身就一脸死相,这会儿白着脸病痛缠身的模样,更像是要行将就木。

    闻太师的眼圈忽然一红,忙低下头掩饰突如其来的悲痛,道:“老臣明白。”

    他率先走了出去,陈相紧随其后,担忧道:“老太师,您觉得殷戍……”

    “天妒英才啊。”闻太师走出去,才虚虚抹了抹眼泪,道:“只是月余未见,陛下怎会瘦成这样。”

    不吃饭当然会瘦成这样。

    殷无执坠在身后,脸色冷冷。

    陈相道:“这段时间,我等只在承德殿见过陛下几次,我还在怪罪他刚登基没多久,竟连朝都不上了,上去也在龙椅上睡着……倒是我错怪他了。”

    秋尚书也道:“相爷不必自责,那龙椅离我等高高远远,众人又不敢直视天子,未曾发现他消瘦至此,也是情理之中。”

    定南王默默点头。

    太师停下脚步,微红的老眼看了看定南王,又看了看殷无执,道:“实不相瞒,此前老夫也怀疑陛下召这世子进宫定有图谋,如今看来,他应是看中了世子的能力,又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近况。”

    虽然都未明说,可话里话外却仿佛姜悟得了什么大病。

    一只苍老的手按在殷无执的手臂上,闻太师凝望着他,道:“既然陛下如此器重,你可定不能辜负他。”

    “……”殷无执漠然:“是。”

    “我们这些老骨头是不可能常伴陛下身侧的,以后这天下还是你们年轻人的,陈英啊。”

    “哎。”

    “你儿子如今是在刑部吧?”闻太师说:“你要多带着点儿,日后他与殷戍,就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是。”

    “好。”闻太师很是欣慰地拍殷无执的手:“你来,看看我们这群老骨头,都是怎么为陛下做事的。”

    殷无执再次悟了。

    这便是那昏君的好算盘。

    他竟对人心算的这般恰如其分,料定了一定能赶鸭子上架么?

    这么多的折子,一日自然是处理不完的。

    也许是姜悟那一脸死相吓到了这几人,就连定南王在内,都不吝地对殷无执进行了一番如何为君分忧的教导。

    齐瀚渺还发现,这几个老臣,连定南王在内,教烦了都会拿手里的东西抽人脑袋。

    只能假装没有看到殷王世子冷若冰霜的脸。

    一起用过了‘陛下的御膳’,齐瀚渺贴心地派人把诸位送回了家。

    被迫接受一整天教育的殷无执毫不犹豫地离开御书房,大步流星地来到天子寝殿。姜悟已经沐浴完毕,正任由宫女拿手炉?鬃磐贩?。

    四目相对,殷无执寒声:“臣也要回家。”

    “他们教你了么?”

    “教了。”殷无执说:“臣要回家。”

    “你学了么?”

    “学了。”殷无执说:“臣要回家。”

    “为何?”

    “因为这是陛下自己的事,今日大家已经为陛下处理了不少,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自己的事终究还是需要自己来完成。”殷无执语气阴森:“还有,陛下喜欢吃粥,不代表别人也喜欢。”

    姜悟道:“你可以吃别的。”

    定南王已经说了要效仿天子,殷无执就不会轻易违抗父亲,他继续坚持:“臣要回家。”

    “你想母亲?”

    殷无执恼道:“你到底懂不懂,你的事情,为何要我来做?”

    姜悟明白了。

    殷无执跟他一样,不想批奏折。

    他略作思考,老实说,如果他是殷无执,应该也不会想帮别人工作。

    姜悟道:“你希望做点自己的事?”

    “正是。”发觉昏君终于把话听进去,殷无执平复了情绪,道:“微臣想回军中,为陛下操练兵马,以御外敌。”

    姜悟想起殷无执是以侍寝的名义被宣进宫的,总让人家帮他做事的确不好,也该让他做点自己的事了。

    他道:“去洗澡。”

    殷无执:“?”

    “这样的天气,三日不洗,也会不舒服吧。”

    殷无执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有条件的话一日一洗可以,在军中没条件的时候一个月一洗也能接受。

    这几日他像个奴才一样围着姜悟转,如今终于被当人看了么?

    殷无执抿了下唇,不确定道:“洗完澡,陛下便放臣回去么?”

    “去。”姜悟不愿多说,殷无执只能遵命:“是。”

    这大概会是他在宫中的最后一晚,殷无执泡在暖阁的汤里,目光落在出水的龙头上。

    修竹般的五指穿过暖池里的清水,洁白而有力。也许是热气熏得人头发昏,又或许是因为此刻过于舒适放松。

    恍惚间,池中好像出现了一个人。

    初来的那晚,姜悟便是被侍女扶着,缓缓步入池中,他站在里面,水正好没到腰下,可以看到两个十分漂亮的腰窝,分外勾人。

    池中的人偏头来看,无机的眼珠在水雾映衬下,有种不染尘埃的通透。

    殷无执瞳色转深,蓦地将整颗脑袋没入水中。

    ……今夜之后,就可以摆脱那懒鬼了。

    第12章第12章

    姜悟今晚给殷无执准备的衣裳是月白色,宽袍大袖,尽显风流。

    他与姜悟不同,不爱披头散发,本想仔仔细细在暖阁里慢慢把头发?赘桑?不想天子竟直接命人来传:“陛下有令,世子殿下沐浴结束,即刻前往太极殿。”

    殷无执只能披着半干的长发回到太极殿。

    姜悟的头发已经彻底干了,懒懒靠在软塌上,洁白脸庞映衬在铺散的乌发间,犹如玉雕的工艺品,精致却毫无生气。

    他抬眼看向殷无执。

    后者对自己这副衣冠不整的模样显得十分排斥,微板着脸道:“臣何时可以回家?”

    “过来。”

    殷无执走上前来,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

    这昏君倒是雅兴,发膏居然换上了桂香。

    这味道十分天然,与外面风中的气息极为相似,只是淡了许多,若有若无,刻意去寻寻不到,不找的时候又偏偏萦绕在鼻尖。

    姜悟仰着脸看了他一会儿。

    殷无执生的??丽,这样的长相本该显得有些脆弱,但飞扬的剑眉却中和了这一点,让他看上去锐气逼人,很不好惹。

    不过这人性格还挺君子,刻意收敛的锋芒,又让他看上去较好相处。

    “抱。”

    “……又去哪儿?”

    经过前两日的折腾,殷无执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将他抱起。之前没想过太多,这会儿才发现,姜悟真的很瘦,很轻。

    堂堂天子因为懒得吃饭而把自己饿成这样,说出去谁信。

    简直像个寓言故事。

    “上床。”

    殷无执将这懒鬼抱上龙榻,顺手拉被子想给他盖上。

    “不盖。”

    殷无执停下动作,收回手,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家,语气都温和许多:“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宽衣。”

    殷无执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

    本身就只有一件厚点的内袍,这还怎么宽?

    他道:“让婢女来。”

    “你来。”

    “……”

    殷无执觉得不对劲,又没想出哪里不对劲,毕竟姜悟一直这么懒,如果不是要传达旨意,估计他连说话都不愿意。

    修剪整齐的指尖来到圆领处,布艺纽扣挣开束缚。

    一颗,两颗,三颗……

    殷无执手指顿了顿:“陛下,是要换下这件衣裳?”

    “嗯。”

    翻开的衣领露出纤细锁骨,瘦削地突显着。

    殷无执避开视线,迅速完成指令,不及姜悟开口,便直接拽过被子,把他盖到只剩脖子以上:“陛下要换哪件,臣去拿。”

    “不换。”姜悟说:“你近一些。”

    殷无执倾身,“陛下……”

    “再近一些。”

    他的声音始终平静,神情也始终平静,可这张脸,是生的真好看啊,完美继承了姚太后的所有优点,却又有别于她的妖娆与妩媚,看上去清透极了。

    像天上瑶池里的水,分明干净而平和,却仿佛沉淀了千年的岁月,照过了千万的人。

    “陛下到底是要……”

    “再近。”

    “……”殷无执已经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与姜悟的嘴唇距离也只有不到三指:“不,不能再近了。”

    他张着眸子,一瞬不瞬地与姜悟对视:“陛下,究竟有何安排,臣,还赶着要回家。”

    “亲朕。”

    殷无执整个像被雷击中。

    一阵麻酥酥的感觉从头皮一路蔓延到脚底。

    “什,什么?”

    “做你的分内之事。”姜悟说话的时候,呼吸也轻轻地喷在他脸上:“侍寝。”

    殷无执喉结滚动,连接的耳道让他不需要去听,都能感觉到从身体里传来了吞咽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

    “??朕。”

    殷无执的瞳孔猛烈地扩张,瞳仁无声震颤着。

    他撑在姜悟身侧的手指缓缓捏紧,嘴唇发抖,呼吸微重:“你,别,欺人太甚。”

    这对于殷无执来说是羞辱。

    姜悟心中了然,漫漫道:“你来宫里,不就是为了侍寝?”

    “我是为了救陈兄。”

    殷无执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近在咫尺的人脸上滑过,那上面的每一寸肌理都光洁完美的挑不出半分毛病。

    苍白的皮肤反而更引人遐思,会忍不住想上面若是有了痕迹,会是怎样的画面。

    他收紧的手指忽然碰到了姜悟的发丝,微凉柔滑。

    要命的甜香逗弄着他的嗅觉。

    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的手指,爬过铺散的青丝,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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