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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恰逢齐瀚渺进来送果糕的时候,殷无执问他:“陛下以前有没有出过宫?”

    “倒是也出过,不过陛下不爱玩,出去多是为了办事。”他意识到什么,谨慎道:“殿下想带陛下出宫去玩?”

    “我哪有那个胆子。”殷无执继续专注笔尖。

    天子不得随意出宫,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底下的人承担不起后果,便是要出去,也要通知礼部筹备,还有护卫队等提前部署,劳师动众得很。

    姜悟含了块果糕,只是单纯地含着,直到那微凉的糕点在嘴里化开,然后再吞下去。

    殷无执很快记录妥当,拿过来给姜悟看,后者道:“朕有件事,想与殷爱卿商量。”

    这家伙终于肯聊正经事了?

    殷无执拉过凳子在他身边坐下,凝神道:“陛下请讲。”

    “朕想把早朝,改成午朝。”

    “……”殷无执木然道:“理由?”

    “不需要理由。”

    “自打明宗建立夏国设置早朝,如今已经延续了近两百年,岂能因为陛下私心,说改就改?”

    “朕不管。”姜悟只有不得不作死的理由:“朕要改,无人能管。”

    “好,改,你说了算。”殷无执直接起身,生气地走到了一旁。

    他煞费苦心不希望让所有人知道姜悟昏庸懒惰,可这昏君非要自己往刀口上撞,爱改就改,改了大家就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也不必护他那劳什子的英名了。

    “由殷爱卿来代写圣旨。”

    这昏君竟也还是惜命的,自己不写,让他代写,日后若是有什么后果,还不是得他一力承担。

    殷无执冷笑一声:“陛下若是想要臣的命,尽管拿去便是,犯不着处心积虑,逼臣上绝路。”

    姜悟扭脸看他。

    殷无执抱胸靠在廊柱上,年轻??丽的脸庞锐气无双,他如今在宫中行走,穿的皆是姜悟为他准备的宽袍,高雅风流,可因为气质太过锋利,哪怕是这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像极了一把未出鞘的剑。

    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殷无执顿时横去一眼,这一眼,他环胸的手便不自然放了下来。

    姜悟的眼睛太干净,看着过于无欲无求,可正因为那眼睛无机清澈,什么都没有,才更加让人胡思乱想。

    就像一张白纸,可以被人随心所欲地涂画上自己想要的东西。

    为什么这样看他啊……

    是在乞求吗?

    这种事绝对不能答应的。

    那可是延续了上百年的早朝传统,哪个皇帝不想立勤政爱民的牌子?这若是改了,民众还怎么看那个位子上的人?天子还有什么资格号令百官?夏国还指望什么在天下立足?

    “如果,如果没有必要的理由,绝对是不能改的。”

    “理由。”丧批说:“你去想。”

    “……”殷无执黑脸。

    “好不好?”

    “……嗯。”殷无执阴沉着脸转了过去,把微微发烫的额头贴在冰凉的柱子上。

    “那便交给殷爱卿了。”

    “但我需要先搜集情报。”殷无执对着柱子,跟姜悟说:“先看一下百姓和官员都是如何安排时间的,整理一下他们对早起的需求,这么多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贸然更改必然需要时间。”

    “好。”姜悟歇了一会儿:“你觉得实行的可能性有多大?”

    “……必然是极为困难的。”感觉脸上的热意褪去,殷无执才板着脸转过来对着姜悟,看到他陡然垮下的脸,又抿唇安抚:“不过人本身都是有惰性的,忙碌多是因为被浪潮卷着,如果夏国能够打好底子,做好底层民生,午朝也许不是问题。”

    不过只是想晚起而已,姜悟丧丧地想,怎么就牵扯到底层民生了。

    “同样的事情换个时间做,所有人的时间一起往后推,这样跟之前能有什么区别。”

    “但天亮的时间就只有那么久。”殷无执思考,道:“不过,冬天昼短夜长,也许可以先从冬天开始。”

    姜悟看他。

    殷无执移开视线,道:“再说吧。”

    下午的时候,太皇太后寝宫来了人,是个婢女,说近日御花园中千年桂树开了花,香满宫城,所以准备了赏桂宴,请陛下务必到场。

    丧批不是很明白这个赏桂宴的意义,那桂花都开了大半个月了,眼看了地上也落了一大片,这个时候举行赏桂宴?赏树干吗?

    他直接表示:“朕不去。”

    丧批不想跟不必要的人交流,也不想参加什么不必要的宴会,那么多人又不是全认识,非要挤在一起尬聊尬笑,想想都累。

    何况丧批就算是去了,也懒得跟她们交流,还是不要打扰大家的雅兴了。

    婢女自然不知他心中的想法,但这个赏桂宴说到底其实就是为了给天子物色妃子才特意举行的,他若不去,那太皇太后便是白忙活了。

    她小心翼翼,试图说服姜悟:“太皇太后说了,不论如何,请陛下务必到场。”

    “朕忙。”

    “这……”陛下近来真的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以前没有登基前,可是出了名的善良好相处,不管任何人找到他,都不会遭到拒绝。

    更别提是太皇太后的吩咐了,她下意识再次端出主子:“太皇太后说……“

    倏地被一双无机的眸子锁定。

    婢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姜悟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地说:“朕,不,去。”

    分明没有发脾气,却看上去比许多发脾气的人还要可怕。

    婢女不敢直视:“是,奴婢这就去回禀。”

    她一路疾奔出太极殿,迎面正好与从御书房出来的殷无执撞在一起,赶紧跪地告罪。

    殷无执认出她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人,弯腰把人扶起,道:“何事如此惊慌?”

    婢女看了他一眼,方垂下头,小声将刚才的事情告知,又道:“届时定南王妃也会到场,太后嘱咐,让殿下也去。”

    “嗯。”殷无执刚要绕过她,又听她道:“殿下能不能帮忙劝劝陛下?”

    “?”

    “太皇太后说了,一定要让陛下到场。”婢女一脸慌乱:“以前,以前陛下不是这样的,身边人有什么事,不管陛下再忙,只要再三恳求,都一定会答应,太皇太后也极其喜欢他的乖顺善良,如今陛下性情大变……奴婢担忧他会惹太皇太后不快。”

    姜悟的生母没有任何背景,他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除了运气之外,还因为他讨人喜欢,如太皇太后和文太后这样的有势之人,也皆视他为掌上明珠,宠爱有加。

    殷无执倒是没想到,连一个小小婢女,都如此为他着想。

    那婢女说罢,似乎意识到自己口快,连连告罪之后,匆匆退下。

    殷无执回到太极殿,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水,道:“请陛下移步御书房检阅奏折。”

    姜悟正丧着:“明日。”

    “明日?陛下是去赏桂宴,还是去御书房?”

    “御书房。”

    “明日赏桂,臣母亲也会到场,只怕不能陪陛下呆在御书房。”

    这正合丧批的意,殷无执不在,他又有一大把的时间用来挥霍了。

    姜悟道:“朕在御书房等你回来。”

    骗子。

    殷无执瞥了一眼瘫在摇椅上的丧批,然后走过来,双臂撑在两侧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要么现在去御书房,要么明日一起去赏桂宴。”

    丧批开始做人之后,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立刻马上现在这样的字眼,尤其是在需要他干活的时候,毫无缓冲时间,就像一座大山猝不及防地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相比突如其来,他更能接受温和一点的方式,比如提前跟他说什么时候去,这样他可以多丧一段时间,也差不多能做好心理准备。

    殷无执这句话,在丧批看来就是毫无疑问的威胁。

    丧批感到困惑,殷无执是什么时候胆子越来越大的?自以为可以掌控丧批的生活了吗?

    威胁回去。

    “殷无执。”丧批掀起眼皮,表情淡淡:“你是不是又想亲朕了?”

    第23章第23章

    他身上的桂花香膏,必然有什么玄机。

    当殷无执将双臂撑在扶手上,垂目凝视他的时候,那股淡淡的香味,又开始冒出来扰乱他的心神。

    洁白的脸庞上,弧形优美的唇颜色很淡,虽淡,但饱满,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它变成深红,染上润泽。

    那样的风景,殷无执见过。

    正因为见过,才知道有多动人,想再见,常见,每时每刻都见。

    但他克制住了,保持着绝对的镇定,居高临下地与他诉说着不相干的事情:“要么现在去御书房,要么明日一起去赏桂宴。”

    殷无执怎么也没有想到,姜悟会这么说:“殷无执,你是不是又想亲朕了?”

    那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

    这,这么明显么?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看着,想着,并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可居然,被一眼看穿了。

    殷无执霍地后退了几步,他无从否认这件事,半晌才道:“你何时沐浴?”

    沐浴,就会把身上那股味道洗掉,失去了致幻的药物,就再也不用受这昏君拿捏了。

    话题跳的有点快。

    但这是姜悟喜欢的话题,他看了看天色,点点头,道:“便现在去吧。”

    殷无执迫不及待要把他身上那股味道洗干净,得到准许便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将人送到了暖阁榻上。

    婢女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殷无执一眼看到其中一人手中捧着的香膏,他把人喊住,道:“今日不用这个。”

    姜悟偏头来看:“何物?”

    “回陛下。”婢女福身:“是桂花香膏。”

    “要。”

    殷无执回头,目光带着审视,道:“不用。”

    “要。”

    “不要。”

    “喜欢。”

    “臣不喜欢。”他越是想要,殷无执心中越是怀疑,定是这瓶香膏无误了,他不容置疑地道:“换掉。”

    姜悟看他,说:“想要。”

    “……”不能心软,殷无执移开视线,直接拿起那盒香膏,道:“太甜了,不好闻。”

    他转身出去,复又回来,手中已经空无一物。

    丧批盯他。

    殷无执冷冷道:“扔掉了。”

    “……”

    丧批应该生气的。

    但发脾气需要很大力气。

    罢了。丧批懒懒道:“沐浴吧。”

    虽然很想要,但没有也不是不能接受,他只是不明白殷无执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明白,又懒得去追问。

    就,这样吧。

    无力阻止的事情便让它随风而去。

    丧批开口:“沐浴之后,自己去领二十鞭。”

    殷无执没有说话,挨打也无所谓,只要能够确定姜悟对他下药,摆脱对方的控制,他就能明白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现在他整个人都是割裂的,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丧批每次来都要在水里飘上一会儿的,这一次,殷无执没有像以往一样去看他,他垂着眸子坐在池边,一直等到丧批开始下沉,才快步过去把他捞起来。

    不止是桂花香膏,连其他的熏香,殷无执都悄悄推得远远的。

    这次沐浴之后,丧批身上只残留着淡淡皂角的味道和清新的水汽。

    殷无执给他穿好衣服,直接把人搬回太极殿,放在缕空的暖炉边,重重地吸了口气。

    那股甜腻的桂花香消失了,殷无执明显感觉自己神台一阵清明,心中萦绕的纠结郁闷也一扫而空。

    果然,他看着合目靠在椅子上,长发湿漉漉披散的昏果然是那香膏有致幻的作用,这个家伙真是卑鄙无耻,居然为了一己私欲,给他下药,让他差点就以为,自己喜欢上他了。

    看着自己纠结狼狈的样子,这昏君心中定是十分畅快吧。

    殷无执阴郁地起身,缓缓来到姜悟身边。

    这昏君的确好看,可再好看,也不过只是一副皮囊罢了?

    他昏聩,无能,懒惰,拖延,只会麻烦别人,上个朝都要把他挂起来。

    连日不朝的原因居然仅仅是因为不愿早起?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甚至没有任何同理心,竟能当着百官的面子在龙椅上呼呼大睡。

    这是何等荒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打着喜欢他的名义囚禁他的好友,强迫他,羞辱他,反复拿家人威胁他,这等混账之人,根本不配做天子!

    他甚至连折子都懒得看!让人给他读也懒得听!

    这样的人,凭什么是天子,凭什么能治理好这个天下,又凭什么能够让文武百官山呼一声万岁?

    他配吗?

    他何止不配为天子,简直不配为人!

    “为何还不去领鞭?”

    殷无执一顿。

    丧批张开眼睛来看他,懒懒道:“你扔了朕的香膏,还不去领鞭?”

    “臣为何要扔香膏,难道陛下不清楚?”

    “这不重要。”姜悟淡淡道:“去领鞭,不要再让朕说第二遍。”

    “领鞭?”殷无执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了,他缓缓道:“臣今晚便出宫,回定南王府。”

    姜悟:“?”

    “这个游戏,臣退出,陛下还是另外找人玩吧。”

    他转身,却闻姜悟道:“你若走出这宫城,朕保证定南王全府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殷无执停下了脚步,他呼吸微微发紧,豁然转过来,恶狠狠望着姜悟:“为何?我何时招惹你了?”

    姜悟与他对视:“怪只怪,你这副皮相,生的让朕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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