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嗯，有两年了，我被调过来后就没见过您了，没想到现在团长也调到了东海舰队来。”小李是个健谈的，叙完旧，连忙接过叶士兰手上的打布包，帮他们分担东西，这才见到跟在旁边的两个小豆丁。沈锦朝他知道，只是旁边那个嘛……
“这个是我哥过继到我名下的女儿，书韫。韫韫，快点和小李叔叔打招呼。”
叶书韫：“小李叔叔好，我叫韫韫。”
小丫头的声音软软的，白生生的小脸露出笑颜，嘴角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很容易俘获大人的好感。
来跑一趟接人的疲惫也随之消散了。
小李：“嫂子你们饿了吗？要不要我们吃一点东西，再赶车去甬城？”
“行，这边我不太熟，你带路吧。”
小李找了距离火车站不远的一家国营饭店，这个时候不在饭点，饭店里人不多，但今天供应的菜都卖得差不多了。
叶士兰要了两盘菜，四个包子。叶书韫就看到国营饭店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她揉了揉眼睛，突然愣了一下。
是小慧姐姐！
她激动地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门口，看见一个身材佝偻的男人牵着小慧往前走。
叶书韫扯着嗓子喊：“小慧姐姐！”
小慧没有回头。
“小慧姐姐！”
还是没有回头。
小丫头嘟了嘟嘴，耷拉着脑袋失落地回到位置上，给叶士兰说：“妈妈，小慧姐姐不理我了。”
“小慧？”
“嗯，小慧姐姐刚才走过去，我在门口叫她，她不理我。”
沈锦朝道：“你看错了吧，小慧已经被她爸爸接回去了。”
叶书韫蹙起眉头，“可是我看到她刚才过去了呀，她爸爸牵着她的。”
叶士兰也觉得有些不对，“只有小慧的爸爸牵着她吗？”
叶书韫点头，“嗯，一个叔叔牵着小慧姐姐走了。”
叶士兰突然站起身，“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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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
小李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小慧”是谁，却被叶士兰吓了一跳，“嫂子，怎么了？”
小慧胆子小，陌生人和她讲话都可能不会应，更别说跟着走。韫韫又不会说谎，那个真是小慧的话，怎么又不会理韫韫呢？
如果韫韫看错了最好，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小李，你先和我去看看。锦朝，你带韫韫在这里，不要乱跑……”说着，叶士兰想到小慧那里情况还不明，说不清这火车站附近有多乱，还是把两个孩子带在身边的好。
有小李在旁边，总比把两个小家伙扔在一旁好。
“算了，小李，你让饭店给咱先留一下饭菜，我们一会来拿。”
语毕，带上两个孩子就朝小慧离开的方向走。
叶士兰一边问叶书韫那个男人的长相，一边注意路过的行人。
火车站是人口密集处，还有长途车就停在路边装人，在其中寻找小慧的身影，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听叶书韫一声叫，扯着叶士兰的袖子喊，“妈妈，小慧姐姐在那里！”
叶士兰定睛望去，路边的马路前停了辆长途车，外头的乘客正陆续上车。大家手里都拿着不少动作，上车的速度不快，小慧就在上车的队伍里，被一个陌生男人牵着。
隔了些距离，叶士兰看不清男人的模样，只见他穿了身打满补丁的麻布棉衣，身躯佝偻，左顾右盼地打量周围，好像在观察什么。
四周没见王玲的身影，叶士兰蹙了蹙眉，让小李先过去。
她牵着两个孩子靠近了些，看到小慧被男人牵着，一脸呆滞地跟着他走。待到二人要上车，叶士兰忽然走上前，一把抓住小慧，大喊：“好啊，终于让我找到你，小小年纪就学会偷东西，把我的戒指还来！”
叶士兰声音尖细，不是乡下妇人吵架时的中气十足，但也足够让周围人都听清楚。
小慧身边的男人忽然绷紧身体，把小慧拽过来，冲叶士兰大骂：“你这疯婆娘胡乱说些什么呢，谁拿你东西了，谁拿你东西了？我家二丫一直跟我身边，你冲谁嚷嚷呢！当我们是乡下来的，好欺负啊！”
叶士兰丝毫不惧，“别敢做不敢认，刚才就这丫头从我身边走过，戒指就不见了，不是你家丫头还能是谁？”
男人显然不想和叶士兰纠缠，把小慧抱起来，啐了一口，就要上车，“疯婆子！”
但叶士兰哪会让他走？
拽住小慧的胳膊掐了两下，只听小慧“哇”一声哭了出来。后面被挡住没有上车的乘客也有意见了。
“怎么这样对孩子呢，你这女人下手也太狠了吧！”
“就是就是，这还没证据呢就说孩子偷你东西，我看丫头乖乖的，指不定是自己弄丢了诬陷人。”
“快点让开，我们还要上车。”
男人趁机嚷嚷：“听到没，就因为你一个人挡住大家上车了。”
四周这样齐声声讨叶士兰，在一旁的叶书韫急得跺了跺脚。那个人一定是坏人，才要把小慧姐姐带走，妈妈怎么不说呢？！
下一秒，就听到叶士兰临危不惧道：“怎么就是我挡了？火车站那么多人，我怎么就偏偏诬陷你？少给我废话，要么还戒指，要么去派出所。”
听见派出所，那人急了，“疯子，谁和你去派出所！”
“你是不是心虚？既然没偷东西为什么不去，有本事就去派出所走一遭，要是冤枉你了，我就赔你十斤大米！”
十斤大米出口，后头就有乘客立马倒戈，劝男人和叶士兰去派出所商议，毕竟大家还要赶路。
男人也琢磨出是怎么回事了，小眼睛提溜一转，向旁边打眼色的同时，猛地往前一撞，身后的队伍里也有一个男人向叶士兰冲来。
叶士兰大喊一声：“小李！”
小李早就伺机行动，一个箭步飞来，把叶士兰护住，让那人扑了空。抱孩子的男人见状，转身就要逃，却被叶士兰和小李上来给死死拽住。
叶士兰见时机成熟，扯开嗓子喊：“拐子拐孩子咯！丧尽天良的，居然拐我女儿，别让这两拍花子给跑了！”
这时的人都淳朴热情，拐卖孩子这种恶毒的事，平时听到管不了那就算了，现在就发生在眼前，哪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排队的乘客离得最近，有几个赶紧上来把那两人制住，周围听到声音的也都聚了过来，把四周给团团围住。
那俩人贩子竟还不死心，放开了声和叶士兰对骂，说孩子就是他们的。
别看叶士兰一副温温柔柔的读书人模样，这要泼起来，再来十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你们少在这里给我吹牛放屁的！你看我女儿白生生的，你这种死糟老头子养得出来？说是你闺女，有本事和我去派出所！让警察同志们去查，这到底是谁闺女！
“丧尽天良的，要不是我发现得早，我这闺女不知道要卖去哪个大山里。同志们，千万不能让他们给跑了，把人给抓住，我回头好好谢谢你们！”
这俩人贩子再负隅顽抗，也难敌对方人多。
折腾了一会，有两个大汉陪着叶士兰他们一起，把人贩子给押到了派出所。
谁知王玲竟然也在，看见叶士兰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慧进来，登时傻了眼了。
叶书韫眼尖，一看到王玲，就激动道：“啊！王婶婶，我妈妈把小慧姐姐从坏人那里救回来了！”
派出所这边才接了人出去一起找孩子，还有警察在安慰王玲，叶书韫这一声叫，顿时盘活了整个派出所。
叶书韫则是特别得意。
刚才妈妈好厉害，和小李叔叔一上去，就把坏人给抓住了！
王玲哭了这一会，忽然听闻孩子被找回来了，感觉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整个人一下脱离地倒在凳子上，缓了好一下才把小慧接过来。
小慧已经清醒了些，见到母亲，就趴在她怀里一个劲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王玲抚摸着女儿，郑重其事地向叶士兰鞠了个躬，“叶同志，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把小慧找了回来，我这后半辈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叶士兰赶紧抓住王玲的手，把人拉起，“孩子都找回来，就别说这些了。小慧被我们看到带回来，说明咱们小慧是个有福气的，命中不会有此劫。”
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王玲一听，又想哭了。
方才找孩子的时候，她的心乱得不行。一想起小慧若是被坏人拐了，卖到哪个山旮旯去当童养媳，这辈子可就完了啊！
还好，还好。她的小慧找回来了。
王玲不知道怎样才能感谢叶士兰，等到她男人和出去找人的警察回来，夫妻俩怎么说都要让叶士兰他们去家里吃饭。
下车饭还没吃上，就卷入了这件事。她是大人还能撑，两个孩子肯定都饿了，叶士兰便没客气，一口应了下来。
不过派出所这里不能马上离开。
这人贩子被直接抓进了派出所，叶士兰他们肯定要协助调查。
沈锦朝和叶书韫只能跟着在派出所里等。
小慧缓了许久，终于慢慢清醒过来，她不太清楚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心里还是怕怕的，坐在凳子上，不敢哭太大声，就擦眼泪。
叶书韫看她难过，从凳子上跳下来，到小慧面前，轻轻踮起脚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小慧姐姐不哭不哭，坏人都被我妈妈打跑了！”
小慧噙着泪水，泪眼婆娑地望着叶书韫，不知道说什么。
叶书韫还在安慰她，“我妈妈在，你爸爸妈妈也在，坏人都不敢来，还有我哥哥，他拿雪球打坏蛋！”
忽然被cue的沈锦朝突然挺直背，虽然很想给韫韫说，他除了雪球还会打其他东西，但是现在安慰小慧比较重要，便也走过来，学叶书韫那样，在小慧头上拍了拍。
“别哭了，我会帮你打坏蛋的！”
小朋友们轮流着安慰自己，小慧渐渐觉得不害怕了。而且韫韫比她小都没有哭，她也不能再哭哭啼啼。
小慧把脸上胡乱擦了一通，在凳子上坐直身子，面对面看着沈锦朝，点头，“好，我们以后一起打坏蛋！”
做完笔录出来的王玲看到三个孩子在外头互相承诺，鼻头一酸，却是笑了出来。
***
在沪市住了一晚，次日一早赶车前往甬城，叶士兰一行人搭了下午的船，到达莱州岛。
来了沪市后，就没泉城那样冷了，莱州岛的温度还要比沪市更高一点，只是海风比较大，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叶书韫没见过海，坐上船后就打开了“哇”机关。
看到什么都是“哇”一声，小李给她说一些海上发生的小故事，小丫头听得激动极了，化身小捧场王，把小李夸得心花怒放。
在码头下了船，小李把叶士兰三人送到家里，任务就算结束了。
莱州岛说大不大，东海舰队的主力部队多年都驻扎此地，基础建设还算完备。家属区的房子不算太老，或许是因为这边人少，楼房都修建得很大，一排排二层小楼列在眼前，十分整齐。
每栋楼前都很宽敞，可以供军属们种地养鸡。
叶士兰打开大门，带着两个孩子进去，见到眼前的楼房，叶书韫立即变身夸夸模式：“哇~~大房子！”
“韫韫想住哪间房子呀？”
“韫韫住小间房就好。”
叶士兰笑，“走，我们先去看看。”
沈锦朝跟上，“妈，我要住大间的！”
三人上了楼，周围的邻居见这里有动静，连忙出来看，却只见到一大二小的两个身影。
沈耀武来了这边好几个月，家属没跟着过来，大家早就好奇能拿下年轻有为沈团长的女人是怎样的，结果还是扑了个空。
在外头站了一会，一群人没看到想见的人，有个婶子边嗑瓜子边道：“这一来连面都不露一下，是个人物啊。”
语毕，就见叶书韫从楼上一蹦一跳地走下来。
她今天扎了个小揪揪，蹦起来的时候小揪揪也跟着动，小脸一张上泛着红晕，在阳光中轻轻跃起，整个人像只欢脱的小兔子。
刚才说话的那个婶子叫了一声：“丫头，你是不是沈团长的闺女啊？”
叶书韫知道姑父姓沈，现在姑父是她的爸爸了，那应该就是他们说的沈团长吧……？
叶书韫走过去，点了点头。想到妈妈说过她要有礼貌，便主动问好：“婶婶好，我是韫韫。”
那婶子一笑，才要张嘴，被男孩的笑声打断了。
她身旁一个皮肤黑黑的小男孩，指着叶书韫嘲笑，“哈哈哈你们听她的口音，她是乡下来的！”
作者有话说：
终于有封面了！嘿嘿~
15、015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慢慢褪去，那男孩还在嬉皮笑脸，每一道笑声传到叶书韫耳里，都让她更添几分难堪。
她刚被接回城里的时候，大院的小孩子们也说她口音难听，说她是小叫花子，还对她羞羞脸。
叶书韫特别难过，她不是小叫花子，不会偷大家的东西吃。
可她现在不敢说话了，她怕自己的口音又被笑，小脑袋越垂越低，头上的小揪揪也跟着耷拉下来，从欢快的小白兔变成了蔫了的小白菜。
那婶子看人家一小姑娘被说成这样，也有些尴尬，拍了男孩的肩膀一把，对她努努嘴，又朝叶书韫道：“丫头，别听他乱说，不难过啊。”说着，她往后面的楼看了看，还是没见其他人的身影，带着那个男孩就回家了。
其他人见想看的人一直不见身影，想到手头还有事要做，跟着陆陆续续离开。
叶书韫则低落地回了二楼。
刚进屋，叶士兰把窗子打开通风，回头看见叶书韫空着手上来了，疑惑：“韫韫，怎么没有把娃娃拿上来呀？”
从沪市出发之前，小慧送了叶书韫一个布娃娃，叶书韫很喜欢，说要放在她的床上和她一起睡。刚才和沈锦朝把房间分好，她说要去把娃娃拿上来，跑了一趟手上还是空空的。
叶书韫没有说话，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沈锦朝走过来，凑到叶书韫脸前去看，拧着眉大叫：“韫韫，你怎么哭啦！谁欺负你，我帮你去打他！”
小家伙边说，还撸起袖子，像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叶士兰闻声走来，蹲下.身去看，“怎么了韫韫？是不是碰到哪儿了？”
叶书韫眼睛红红的，泪水黏在眼周，被她的手糊得脏兮兮的。
白净小脸上满是委屈，她瘪了瘪嘴，又不敢说是有人嘲笑她的口音。她给以前的妈妈说过，妈妈让她少说话，不要出去丢人就不会有人说她了。
叶书韫小声问：“妈妈，韫韫的口音是不是很难听？”
叶士兰猜到，她估计是被人嘲笑了。
还没表态，沈锦朝就怒气冲冲地开口：“才没有，韫韫的声音最好听！”他妹妹的声音又甜又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说韫韫？沈锦朝气呼呼的，“你不要听他们胡说，我帮你去揍他，不哭。”
叶士兰也道：“那韫韫觉得自己的口音难听吗？”
叶书韫懵了一下。
其实她也说不清楚。在村里的大家都这样说话，所以她也是这样说的，但是没有谁说过大家的口音不好听，还是来到城里，才被小朋友们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