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等人走了,庆丰才微低着头从酒楼走了出来。萧渊微合了合眸子,绷着的面容松缓了些许,转身回了椅子里坐下,李怀言看了他一眼,就知定是事成了。
不过沈长赫在,他并没有唤庆丰进来询问。
三人闲聊了几句,没等多久,凌辰逸终于来了。
他面色冷肃,有些不佳,沉着脸走了进来,先是看了沈长赫一眼,打个招呼后坐了下来。
不等萧渊问就主动开口说,“今日结束早朝的两个时辰后,沈贵妃去了御书房一趟给皇上送安神汤,她离开后没多久,紧接着皇上就下了那道圣旨。”
凌辰逸查出的结果让几人都很是意外,尤其是沈长赫。
姑母?她怎会参合进这些事?况且她不是一直都希望沈家站队四皇子吗?
就算别的不说,挑唆皇上对沈府忌惮生疑,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她就不担心沈家倒台,牵连她自身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中盘旋,沈长赫五指慢慢收拢,冷凝着脸思索。
萧渊却是倾刻间就明白了沈贵妃所图,他脸色有些难看。
若他想,早就已经将沈府纳入四皇子府一党,轮得到她多事,自作主张。
想说一句愚蠢,可又念及她毕竟是沈家兄妹的亲姑母。
他没有言语,脸色沉得可怕,他瞬间就明白的事,沈长赫和凌辰逸,李怀言想了一会儿也清楚了。
凌辰逸淡淡扯唇,对沈长赫说,“看来沈贵妃是铁了心要将沈姑娘嫁进四皇子府的。”
当然,他们乐见其成,有人更求之不得。
只是沈贵妃的此举,阴差阳错,让他们局势有些处于被动。
沈长赫怎么都没想到,背后捅了沈家一刀的会是自已人,心里别提多气愤了。
“此事待回府后我会告诉家父,尽量约束姑母。”
萧渊没有说话。
那是沈府家事,至于沈贵妃,他也会派人警告,他要娶沈安安,却绝不是这种被迫的方式。
沈长赫离开后不久,萧渊几人也离开了酒楼。
四皇子书房,萧渊冷声吩咐庆安,“告诉沈贵妃,让她给我安生些,在擅自做主,城外废妃的尼姑庵,更能装的下她。”
“是。”庆安立即离开,将萧渊的话转告给了沈贵妃知晓。
沈贵妃怎么都不曾想到,萧渊会如此迅速的查到了她的头上,更对他的手段势力心生畏惧。
“娘娘今日险些坏了我家主子大计。”庆安沉声说,“主子吩咐,让娘娘安生待着,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主子自会通知娘娘。”
萧渊的威胁无异于敲打在了沈贵妃心坎上,她急切于沈安安嫁给萧渊,就是怕皇帝死后,没有子嗣的她会被送去尼姑庵青灯古佛。
沈贵妃抿唇说,“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本宫知晓了。”
庆安颔首,恭敬的福身隐没在了黑暗中。
“娘娘。”玉姑姑给沈贵妃端了盏温茶,侍奉她喝下,稳了稳心神。
“今日确是急切了些。”沈贵妃淡声说,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萧渊对沈家竟会维护到如此地步。
这不也就变相说明了他对沈安安的情意匪浅。
正说着话,有宫女快步进殿,“娘娘,沈大人派人递来消息,后日是沈姑娘定亲的日子,问您可有时间出宫一观。”
说是邀请,其实就是通知她而已,毕竟嫁进宫的宫妃,还是贵妃,哪是轻易就可以出宫的。
沈贵妃方才还心有余悸,这会儿又气的脸色青白,难看极了,“萧渊觊觎之心如此明显,大哥当真是想将沈氏一族都搭上,给他那女儿换自由不成!!!!”
“娘娘息怒。”玉姑姑连忙给她顺着后背,“既是四皇子不让您插手,想必是自有主意。”
沈贵妃又突然想起了萧渊用来威胁她的尼姑庵,勉强冷静了下来。
不论如何,她都绝不能在尼姑庵中度过晚年,还不如让她去死。
“姑姑,我们既然上了四皇子的船,就必须一条道走到黑,皇上日益衰老,我等不起了。”
她眼中迸发出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只有四皇子可选,可四皇子能选的女子却不知沈家女一个!!!!
沈安安,必须嫁给萧渊,只要她做了四皇子妃,做了皇后,萧渊的威胁也就做不得数了。
“男人是世上最不长情的东西。”
趁着萧渊还不曾彻底厌弃沈安安。
——
海棠园,墨香低声说,“姑娘,你当真想好了要选张公子吗?”
想起今日在酒楼发生的事儿,墨香心里就很不舒服,姑娘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那种窝囊气,竟被人硬生生的从酒楼里给赶了出来。
还不是狗眼看人低,看张公子穿衣并非贵人,就看人下菜碟,说话那么难听。
“嗯。”沈安安淡淡应了一声。
她立在窗棂前,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只露出了一张冷的泛红的小脸,“后日就要定了亲,诸如此类的话不要再说了。”
墨香抿唇有些不服气,可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今日那酒楼小二狗眼看人低,可那张公子又自尊心太强,不愿让姑娘出头,最后就那么硬生生的忍下了,可真是窝囊!
绕是后日姑娘就要和他定亲了,墨香依旧觉得张公子同姑娘根本就不是一个圈层的人,往后成了婚,铁定会有分歧。
可沈安安在意的哪是这些。
她只是想回江南,想远离京城即将到来的纷争,更不想沈家因为她的婚事卷入任何一方的争斗。
来日若是张业扬人好,也可孕育一子半女,同她一起养在祖母膝下,届时天高任鸟飞,岂不自在。
今日彻夜难眠的,除了海棠园,还有四皇子的书房。
萧渊坐在椅子中,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不动也不说话,庆安,庆丰守在外面大气都不敢喘。
夜半时分,月光被乌云慢慢笼罩住,整个院子除了琉璃盏的光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萧渊终于动了。
他起身离开了书案,来到窗棂前推开了窗子,刺骨的冷风立即灌了进来,可他却不闪不避,天气的冷比不上他心中的冷。
酒楼前女子含笑说话的那一幕在眼前不断重复,也只有冷冽的寒风才能勉强压制他心中暴虐的阴郁。
他也曾去酒楼寻她,想同她坐下安安静静的吃一顿饭,不求笑脸以对,只要她肯坐下,陪着他就好,哪怕是敷衍。
萧渊垂下眼睫,眸底的嫉妒几乎要压制不住。
可结果,他费尽心思半路拦截了林家长子威胁,才勉强留了她一炷香不到。
她甚至在他面前丝毫不加掩饰对那书生的喜悦。
冷风在他清隽的面容肆意摧残着,从身到心都冰冷一片。
萧渊薄唇紧紧抿着,努力克制住心底暴戾的冲动。
他呼吸微窒,莫名的痛意在心尖上慢慢蔓延。
他倏然发觉,他好像有些日子不曾梦到那双眼睛了,好似从他坚定要她之后,那个梦就愈发模糊,甚至极少出现了。
只有他每次心软痛苦,想放手,成全她自由时,那个梦才会出现,不断提醒着他失去的痛苦。
“主子。”天明之分,庆安推开门走了进来。
萧渊才终于离开了窗棂,拖着有些僵硬的身子去了软榻上。
“张家姐妹入京了。”
第80章姻缘绳
萧渊冷峻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身子微微前倾,腕骨随意的搭在小案上。
“主子,您看何时安排……”
话未落,院中响起匆匆脚步声,不多时,凌辰逸推门走了进来,他扫了眼屋中主仆二人的神色,笑了笑。
“我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不想你已经知道了。”
屋里点着火炉,凌辰逸走过去暖了暖有些冻僵的身子,才将大氅褪下,给了庆安收起来。
凌辰逸来了,庆安也不再废话,直接退了出去,凌辰逸在萧渊对面坐下,手搭在暖炉上。
“明日定亲之礼,是最好的时机,沈家注重名节,又疼爱女儿,若是知晓张业扬家事,定会恼怒退婚。”
宾朋满座,不正是拆穿公布真相的好时机。
萧渊眸光微凝,却是摇了摇头,“明日不可。”
凌辰逸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时机虽好,却绝不可以。
凌辰逸挑眉,瞬间了然了他心中所想,“你担心明日观礼的人太多,当场暴出张业扬家事,会对沈府以及沈安安名声有所影响?”
他轻笑一声,“萧渊,以往我怎么没发现你是如此体贴,深情之人。”
萧渊冷睨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那个女人性子倔强又固执,一身的傲骨,如何能接受那么多人异样的目光,和给沈府带来的耻辱,成为旁人的笑谈。
“机会有的是,不一定非要等到明日。”
凌辰逸闻言点了点头,身子懒散的往后靠去,“明日不行,那就只有今日的时间了,如今布置怕是为时已晚吧?”
萧渊不答,幽黑的眸子在沉寂的夜色中晦暗不明,好半晌,他淡声问,“我听说城郊有座月老庙,香火旺盛,不少信男信女前往,求三世姻缘。”
凌辰逸挑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前些日子我听小妹提过。”
萧渊眸子微微眯起,转眸看了眼外面天色,突然起身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凌辰逸问。
“钦天监。”
——
沈府,海棠园。
连续几日的夜不能寐,如今尘埃落定,沈安安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只是她还没有彻底睡醒,就被墨香从被窝中给拽了出来。
“姑娘。”
“说。”沈安安将被子往上拉盖住了脑袋,声音沙哑慵懒。
墨香有些无奈,“方才婆子递来消息,说是张公子邀您出府一游。”
闻言,沈安安眉头蹙了蹙,从锦被中露出了一颗小脑袋,“大冷的天儿,去哪里游?”
“今日有太阳,不算太冷,奴婢听婆子说,张公子说城郊有座月老庙,可灵了,只要赶在定亲之前去庙中的古树上挂上姻缘绳,就能一生顺遂,夫妻恩爱。”
沈安安皱了皱眉,“年纪轻轻的。他还怪迷信。”
墨香笑了笑,“宁可信其有嘛,咱们不在京城,姑娘不知,奴婢可打听了,都说是不论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曾去过那里系姻缘绳呢。”
年少轻狂,不就正是肆意的年纪吗,难不成那些幼稚,冲动之举要等到老掉牙了再去做不成。
“张公子定是听说了什么,才着急想和姑娘一起去,您看要去吗?”
若是不去,她就寻个理由回绝了去。
“去吧,都开口了,不去怎么成。”以后毕竟是夫妻,该有的夫妻趣事都是要配合的。
那些不曾做过的事儿,虽如今觉得幼稚,可曾经也是她声嘶力竭都不曾求来的。
她又恍然想起了上一世,沈安安长呼了一口气,用力摇了摇头,甩掉了那丝阴霾,那些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当年她耿耿于怀,如今旁人也在费尽心思想和她拥有,共享不是吗?
墨香服侍她起身梳洗,今日虽有阳光,可毕竟是寒冬腊月,还是极冷的,墨染又准备了手炉给沈安安抱着。
披上厚厚的大氅,沈安安才抬步出门。
拱门游廊上,墨香有些惊异的说,“姑娘,您瞧前面那人是不是大公子身边的竹生。”
那小厮跑的很快,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像是十分着急的模样。
沈安安给了墨香一个眼色,墨香立马出声把竹安给叫住,“你急匆匆的干什么去?”
竹安拢了拢怀中的东西,给沈安安行了一礼,“姑娘。”
沈安安走近了才发现,他怀里抱着的好像是个小食盒。
“哪来的吃食?”沈安安问,脑中却已经有了猜测。
竹安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是…林姑娘派人给公子送来的酥糕,公子吩咐奴才跑快些,怕凉了就不好吃了。”
“……”
沈安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嗯,那你赶快回去吧。”
“是。”小厮说完脚底抹油般跑了。
墨香轻笑了两声,“看来大公子是极宝贝林姑娘送来的糕点的,特意派跑的最快的竹安来取。”
沈安安勾了勾唇,淡声说,“府上什么吃食糕点没有,大哥宝贝的哪是糕点。”
墨香眨了眨眼,“这些日子二人虽没有见面,可听府里说,鱼雁传书可是从不间断,想来……”
她话没有说完,背后编排主子总是不合规矩。
沈安安一笑,眸底一片温和。
这么短的时间想培养出深厚的感情不怎么可能,可大哥有一点做的很好,不论爱与不爱,他从不糟践旁人的心意,更不会冷漠以对。
沈安安出府时,林家的婆子才抱着东西上马车离开,距离有些远,沈安安没有看清大哥回送给林姑娘的是什么。
但只要有来有往,不敷衍,二人共同维系,日子就不会憋闷难熬。
马车早就候着了,沈安安上了马车,才问墨香,“张公子呢?”
“张公子说不必等他,他已经先一步去月老庙求姻缘绳了,天气冷,等姑娘到时就可以直接挂上了。”
“嗯。”沈安安靠在车壁上,小小的车厢中放置了暖炉,一点都不会觉得冷,一来二去,就又有了些昏沉睡意。
寒冬腊月,来月老庙的人并不多。
院中的古树上挂满了红色姻缘绳,在寒风的吹拂下来回晃荡,甚至有一部分被吹在了地上,七零八落到处都是。
庙中只有一个年纪大了的和尚守着。
没有人去收拾那些寄托着男女满腔情意的红绳,只任它们随风飘扬,甚至有些都已经被香客踩进了泥里,辨不清它原本的颜色。
“辰逸,你说,这些东西当真有用吗?”
萧渊一身玄色锦衣,白色的大氅披在他宽厚挺拔的身姿上,贵气逼人,眉眼却都是冰冷。
他立在古树下,抬头看着满树的红绸带,墨眸晦涩不明。
凌辰逸嗤笑一声,“你怕不是被沈安安折磨疯了,若是真的,世上又哪来痴男怨女,若是如此就能如愿,那些人不知道来求吗?”
萧渊薄唇轻抿,一言不发的抬步朝庙里走去。
凌辰逸愣了一下,立即跟上,“你不会真想试一试吧。”
“若万一是真的呢。”哪怕是万分之一。
萧渊在门槛处停住脚步,看了眼里面大石雕刻,端坐和蔼的月老神像,回眸看了凌辰逸一眼。
此时刚好有一对男女跪在地上,正在祈求,一股惊悚径直爬上了凌辰逸后背。
萧渊真的被沈安安给折腾魔怔了!
“若是我提前求来,那待会儿他们所求,应该就做不得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