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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陈书忍不住喊道,“紫灵姑娘。”

    紫灵顿住脚步,将手里的汤盅往怀里带带,生怕被看出端倪,下一瞬便听陈书道——

    “你是我们世子夫人的人,要时刻注意形象,别给世子和夫人丢了脸……你手里拿的什么呢?”

    陈书见那汤盅上贴着“春日饮”的小纸条,“不就是春日饮吗,你藏什么呀。”

    陈书的语气太过寻常,让紫灵眼睛瞪得像铜铃,十分惊愕,“你知道?”

    心里默默念叨,完了完了呀,少夫人要声名扫地了!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陈书笑道,“永安楼每年春夏季都畅销的甜汤,降火解暑。”

    闻言,紫灵才松口气。

    此春日饮非彼春日饮,自己手中这个可不是降火的呢!

    等紫灵回到青云院时,将方才所发生的事说出——

    “这善草堂可真厉害,还把春日饮的汤盅都做得与永安楼一样。”

    沈桑宁低着头,正在默写往后二十载的春闱考题。

    前世为了教导儿子,她时刻关注考题。

    不仅是会试,连院试乡试的题,也还有些印象。

    若是没有出差错的话,这些考题大约不会改。

    听到紫灵的声音,沈桑宁便抬手将文稿折叠,放在烛台上燃烧殆尽。

    默写,是为了将这些铭记于心,以防将来所需。

    倘若留下,便是授人以柄。

    这会儿,脚程慢一步的陈书进了青云院,与玉翡商量的声音不轻不响,刚好传进主屋。

    “你只管去办,让少夫人回门时风光些。”陈书话说得阔气。

    玉翡却是低叹一声,“世子当真不陪少夫人回门吗?回礼再贵重有何用,人不来,到底会让少夫人伤心。”

    陈书停顿一二,才叹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世子忙,你该劝着少夫人理解才是。”

    屋内,沈桑宁一脸淡然,本也没抱期待,谈不上失望。

    反倒是紫灵愁苦着脸,“世子真不会疼人,哪有这样的。不如,还是早些将春日饮下给世子,磨合磨合感情。”

    沈桑宁见她那蓄势待发的模样,有些好笑,“你可有问大夫,这药性有多烈,一次喝多少?”

    紫灵哪懂这些,她第一次买这玩意,付完钱,连忙跑回来了。

    此刻,她怔愣着摇头,“奴婢以为您知道呢!”

    沈桑宁也不知道,前世她只听说这东西有效,没用过啊。

    “要不,奴婢再去一次?”紫灵认真发问。

    毕竟用药对象可是金尊玉贵的世子爷,万一用药过多,引起别的毛病,可担待不起。

    沈桑宁想着,若频繁去药铺,被发现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

    她轻咳两声,“别去了,左右不过是助兴之物,少用些就是了。”

    语罢,顾自将汤盅内的春日饮用几个小药瓶装起来,贴上了“清凉降暑”的标签,放进了自己的药箱中。

    黄昏时分,裴如衍果然没回院用膳。

    晚间也不回来歇息。

    沈桑宁只好去书房找他,哪料书房从里头拴上了。

    任由她好言好语,里头的人只冷冷道——

    “夫人,书房睡不下两个人。”

    沈桑宁悻悻离去,怀中那小药瓶也暂无用武之地。

    不仅是今日,接连两日,那书房都上了锁,防她同防贼一般。

    午夜梦回,沈桑宁从宽敞的软榻醒来,总会起身去铜镜前照一照,确认自己是否还是十八岁。

    一朝重生,还未完全适应,总觉得有些离奇。

    待天边浮现光亮,晨曦初露,也到了回门的日子。

    沈桑宁身穿杏色百合裙,上衣套一件浅粉色对襟大袖衫,端庄对称的妇人髻上插着白玉发钗。

    明明是利落干净的打扮,却不失高贵典雅的气质。

    按理,她与沈妙仪该一同回门,前世也是如此。

    奈何沈桑宁这次不想与她同行,故而拖了又拖,才缓缓走出房门,谁知沈妙仪还没走。

    晨光下,裴彻骑着大马。

    沈妙仪从车厢内探出头,喊住沈桑宁:“姐姐怎么独自一人?”

    看她独身一人,沈妙仪眼底颇有些幸灾乐祸。

    沈妙仪故作惊讶道:“难不成,世子不陪你回门吗?”

    沈桑宁淡淡启唇,“夫君公务繁忙,责任越大,时间越少,我自然不像妹妹你好福气,能让二弟时时陪伴。”

    言外之意,让沈妙仪顿时变了脸色。

    反观坐于马背上的裴彻,倒是全然没有察觉到凝滞的气氛。

    沈妙仪笑容僵硬,明明无人陪伴回门的是沈桑宁,凭什么沈桑宁还能从容淡然?

    “姐姐倒是嘴硬,我们姊妹间有什么说不得的,拖了这么久,想必是心里不痛快。”

    沈妙仪继而作出一副担忧模样,“快上车来吧,这里过往的路人多,被人瞧见姐姐你孤身一人,说几句闲言碎语,恐怕会让姐姐更难过。”

    话没说完时,就见沈桑宁步子调转,不发一语地朝后头的马车走去。

    竟是直接忽略了她的话。

    沈妙仪仿佛一拳捶在棉花上,这气没发泄出来,很不好受。

    她皱着眉,朝后方那马车看去,正想高声讽刺两句,蓦然听见街巷深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隔着十几丈远的距离,她望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为首的男人身形有些熟悉,一身朱红色官服成了街巷的焦点,此时他策着马,几个瞬息间行至公府门前。

    缰绳牵制,马儿引颈。

    沈桑宁看清了裴如衍的脸,她一条腿踩在踏凳上,没了动作,大致是没想到裴如衍会在这时出现。

    身着官服的裴如衍,愈发显得年轻和矜贵,还多了分不同于平常的清隽秀气。

    他一脸正色,甚至有些严肃,“抱歉,我来迟了。”

    第12章

    沈桑宁惊愕:“你怎么,回来了?”

    裴如衍翻身下马,将马绳递给门童,大步走到沈桑宁面前,面露疑色,“陈书没有转告你吗?”

    此刻,陈书从府门内匆匆赶出,“世子,早上清点回礼时发现少了一件,寻了许久,忘了告知少夫人您会赶回来……您罚我吧!”

    陈书歉疚得很,差点让少夫人一个人回门了,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一番话下来,沈桑宁听明白了,原来是裴如衍下了朝后没去六部,直接赶回来了。

    只是,她仍是诧异,他竟能放下公事,陪她回门。

    裴如衍接收到沈桑宁疑问神色,敛了敛眸光,“今日无事,可以一起回门。”

    那厢,陈书开始张罗着添加马车,让仆从们将回礼的物件搬运上车。

    方才跟在裴如衍身后那一队人马,也开始卸马背上的货物,那一筐筐密封着的货物还滴着水渍。

    “那是什么?”沈桑宁好奇道。

    裴如衍面色如常,言简意赅,“荔枝。”

    “荔枝?”沈桑宁有些诧异。

    京城是很少见到荔枝的,何况眼下三月,并非盛产荔枝的季节。

    也因为稀少,这荔枝极难买到,哪怕微生家那般富庶,也买不到有价无市的荔枝,唯有权钱两全的人家才能吃到。

    陈书殷勤道:“少夫人,你可不知道,就这八筐冰镇荔枝,从闽南一带走水路转陆路,陆路又转水路,每到一个地儿,就得换一批冰,兜兜转转小半月,才到京城!”

    “本来昨日就该到的,结果延误了一日,今早才到,差点没赶上。”

    听起来,过程很艰难。

    沈桑宁心中五味杂陈,恍惚记起前世刚嫁入公府时,的确也吃到过冰镇荔枝。

    那时,虞氏给每个院发了两筐。

    直到现在沈桑宁才知,原来这些是裴如衍上个月就定下的回门礼之一。

    “谢谢。”沈桑宁是真的有些感动,不论裴如衍的做法是因为责任,还是为了面子。

    裴如衍望着她那灵动的水眸,唇齿细微地动了动,刚想说不客气,就听沈桑宁话锋一转——

    “但是,回门不用带这些,太贵重了,留在府里吧。”

    太贵重了,给她那个爹吃,也太浪费了。

    还不如自己吃好。

    可惜裴如衍听不见沈桑宁的心声,还以为她在客气。

    他不赞同道:“你不必如此。”

    这边还在装货物,前头马车里的沈妙仪见这等情形,早已咬紧了腮帮子。

    裴彻朗声道:“妙妙,大嫂有兄长带着,那我们先出发了。”

    也不是与沈妙仪商量,语罢便率着仆从和马车前行。

    沈妙仪嫉妒得出神,马车突然动了起来,踉跄了一下。

    “少夫人,您怎么了?”同在车内的素云,见沈妙仪脸色难看到极点,弱弱问道。

    沈妙仪冷声道:“你不是说,这两日青云院里两位没有同房过吗?”

    “是啊,”素云点头,“奴婢打听到的,没有错。”

    沈妙仪实在想不通,前世她回门既没有裴如衍陪同,也没有荔枝呀!

    为何沈桑宁都有?

    太不公平了!这天下哪有这种事!

    难不成就因为沈桑宁是名正言顺与裴如衍定过亲的,即便裴如衍不喜欢,也会尊重沈桑宁?

    而她沈妙仪,即便不比沈桑宁差,仅仅因为换了亲,就要被裴如衍唾弃到死?!

    呵。

    沈妙仪强压下心头不爽。

    反正裴如衍活不了多久,也就现在能摆摆世子威风了!

    这头,沈桑宁编了个谎对裴如衍说:“我爹不喜欢吃荔枝,你拿去他会生气的。”

    “你莫不是想自己留着吃?”裴如衍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那便少拿两筐。”

    沈桑宁摇摇头,“六筐也太多了。”

    “你,你如此……”裴如衍淡然的脸蓦然变得严肃,小气两字到底是没说出口,“你若想吃,我再买就是,既为公府长媳,行事不可太过自私。”

    小气换成了自私,也没多好听。

    沈桑宁头一回被说自私,眼睛都瞪圆了,“我哪儿自私了?”

    裴如衍不欲与她发生口角,理智地不说话。

    见此,沈桑宁真的生气了。

    亏她还因为荔枝感动了一下子,现在,只剩生气了。

    沈桑宁提起裙摆就要上马车,却被裴如衍一把拉住,听他冷静道——

    “坐那辆。”

    清雅低调的马车出现在巷子深处,那是裴如衍出行的专用马车。

    “上车。”裴如衍道。

    沈桑宁两步坐上马车,见裴如衍也上来,把头撇一边去,暗暗生气。

    其实她有点想问,为什么要换马车。

    这专属马车也就比她那辆宽敞一点点而已,檀木桌上摆放着青鹤瓷香炉,缕缕清烟飘着淡香……哼,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没多久,沈桑宁就明白了。

    这坚硬的车厢材质才是最主要的。

    十八岁的沈桑宁认不出,但身为主母的沈桑宁却能认出,这可是防水防火防摔防箭的材质啊。

    众所周知,裴如衍不仅才学好,连君子六艺都是极佳,骑术一流,只不过日常很少骑马,上下朝都是坐马车。

    沈桑宁现在知道了,原来短命的裴如衍还挺惜命的,这马车能抵御刺杀啊。

    哼,抵御刺杀没用,最后还不是积劳死。

    讲又不听劝,有什么用!

    她一边生气,一边在心里吐槽,打定主意路上绝不说话。

    岂料,身侧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换衣物的声音。

    沈桑宁扭头望去,只见裴如衍低着头褪去了官服,从坐榻下取出干净的常服。

    他脱得只剩里衣,感受到来自沈桑宁的凝视目光,声音低沉道:“别看我。”

    第13章

    谁要看啊!

    莫名其妙。

    沈桑宁撇过头,与裴如衍拉开一段距离。

    裴如衍换上烟白色竹节纹锦衣,正襟危坐仿若孤傲之莲。

    他似察觉到车厢内静谧古怪的氛围,斟酌后开口,“是我用词不妥,并无恶意。”

    只是认真想与她讲道理罢了。

    沈桑宁本以为两人一路不会说话了,岂料他竟能率先低头。

    可低头归低头,自私这两个字,她很难忘记。

    她本是不想他一番好意浪费在伯府,他却说她小气自私。

    这个台阶,沈桑宁不屑下。

    她在心中暗暗道,今日便叫裴如衍见识见识,何为自私。

    这承安伯府里的,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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