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那后院妻妾也不少啊,多她一个能怎样?他却是不愿。但这话,段湘烟不能跟亲爹说,否则,爹只会觉得她没用。
原先那城西刘家只是托词,可若她没了价值,恐怕就真要去给什么富贵老头、有钱蠢货做妾了!
绝不能如此。
段湘烟低垂的眉眼,流露出几道精光,她弱弱的声音带着几分笃定,“爹尽管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过一丝机会的,即便表哥从了军,我不是还有一位世子表哥吗?”
什么世子表哥,这声表哥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如果是国公夫人的侄女,喊裴彻为表哥倒是没问题,因为国公夫人是裴彻的嫡母。
可一个姨娘的侄女,喊嫡出的世子为表哥,论谁听都有些怪,毕竟,姨娘对世子来说,可不算娘。
男人眼皮突突的,犹豫中有了些退意,“他能看上你不?他跟你亲表哥可不一样,你再怎么得罪你表哥,你表哥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但世子……哎呀!若能攀上那最好不过,如果攀不上,你可千万别得罪了他啊!”
段湘烟点头,“嗯,这次中秋,我不回家过了,我会想法子留在裴家的。”
话音刚落,就听巷口传来一道瓷器破碎声。
男人心头一慌,“谁啊?有人跟踪你吗?”
“没有,巷子里人来人往很正常。”段湘烟虽这么说,但脚步还是朝巷外迈去。
走到巷子口,看见了破碎在地的瓷罐,以及散落在地的一斗米。
“应该是路人经过了,爹,下次您别来找我了,我若有事会回家找您的,”段湘烟强忍不耐,温吞道,“放心,等我像姑姑那样站稳脚跟,会孝敬您的。”
男人满意地抽了抽鼻子,离开时还不忘把风筝带走。
*
巷子的另一端。
不小心将瓷罐打碎了的女子皱了皱眉,重新去米铺买了一罐米,返回北大街。
从后门,进入宁国公府。
“素云姐姐,今天这是买什么了?”守门的小丫鬟好奇地问。
素云也没掩藏,“一罐米。”
小丫鬟更好奇了,“米?府中又不是没吃的米。”
素云摇摇头,没有多话。
这不是拿来吃的,是二少夫人拿来观看的米,素云也不懂为什么要看米。
近来,二少夫人每天都要让她买一斗米,然后捧在手心里一天,什么也不干就傻笑。
跟傻了一样,但至少比疯了要好一点。
情绪没那么亢奋激烈了。
素云进了福华园就听到一阵悠扬小调,见怪不怪地端着米进了主屋。
沈妙仪躺在榻上,哼着的歌骤停,轻柔的声音带着嗔怪,“怎么这么慢。”
“路上发生些意外,重新去买了米。”素云说着,将一碗米放在床榻前。
沈妙仪伸手摸了摸米,情绪瞬间愉悦,脸上露出憧憬和期待,再不出几天,扬州水灾就能让她发一笔横财。
按照她囤的米量,若以市价的八倍十倍卖出,赚个十几万两都不成问题。
现在裴彻从军去了,家中无人来管她,她又怀有身孕,呆在福华园乐得清闲。
很快,她就会拥有一切的。
不仅有钱,还会有个孩子,是她上辈子都心心念念却得不到的孩子。
思及此,沈妙仪脸上笑容加深,手指摩挲着几粒米,眼中迸射出兴奋的光。
若是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这米是什么禁药幻药呢!
第253章
素云理解不了,准备退出房内时,视线从一扇铜镜上扫过,猝不及防地瞧见额上长达一寸的伤口,伤口下一双眼睛蓦然变得黯淡。
避讳了好多日,却还是避免不了。
她轻轻抬手,碰了碰额头的疤痕,先前大少夫人请了大夫给她看过,止了血,开了药,但这疤是消不掉了。
“你还对镜哀愁起来了?”沈妙仪欢快的语气带着鄙夷,“不过是一点小伤,那么矫情干什么,快去膳房给我取些吃食,今日我要多吃些。”
闻言,素云眼中划过一丝怨愤,收敛得很快,低下头慢慢退了出去。
这样的人生,她都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做下人,自小被管事教要忠诚。
在承安伯府服侍二小姐那段时日,算是一生最风光的时候了。
因为二小姐得伯爷夫人宠爱,在府里什么都是头一份的,她在下人里也很有脸面。
但自打二小姐嫁进公府,一切都变了,受了委屈的二小姐露出刻薄的嘴脸,愈发恶毒,对待她也没有好话,还将她推向一个暴力的男人。
素云还没到二十,却仿佛在几个月里,苍老了十岁。
她眼神沧桑,对什么都没了希望,木木地朝膳房走去。
中途,忽然有人叫住她。
“素云?素云!”
叫了两声,素云才听见,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玉翡那张秀丽娇嫩的脸。
一样的年华,服侍了不同的主子,待遇完全不同。
素云还未说话,玉翡将小瓷瓶塞到她手里,“少夫人给你的,拿去用,对消肿祛疤很有用处。”
素云低头,看着手里价值不菲的药膏,愣愣地好一会儿,“少夫人为何对我这么好?是想让我为她做什么?”
玉翡语气淡了些,“少夫人没想让你做什么,只是见你头上有伤,心生不忍罢了,你莫要以恶意揣测,回去好好用这药,将脸养回来。”
素云捏紧小瓷瓶,失了语。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将她裹挟得说不出话。
玉翡本来想直接走掉,想了想,还是推心置腹地多了口舌,“素云,若遇困难,不要被困其中,该自己走出来才是。”
一言毕,玉翡就不再停留。
这头,素云的眸中倏然有了神采,她下意识地喊住玉翡,“我今日在后街的巷子碰见段姑娘和她父亲了,他们父女合谋,欺骗了姨娘,段姑娘想勾引世子。”
玉翡震惊不已,环顾四周打量有无听闲话的人。
离去时,心中不由感慨。
往日素云哪会好心告知这些,今日定是因这瓶药膏的缘故。
一瓶药膏就能让素云心生恻隐,可见二少夫人待她,从不曾好过。
可见,于奴婢而言,择主就是第二次投胎。
*
玉翡将这段话转述的时候,并未刻意避讳世子。
黄昏刚至,暗黄光线从窗棂投入。
沈桑宁正在桌前看书,隔着一道帘子,依稀能看见裴如衍在里间忙碌,忙碌地铺他的金贵小床。
大概是不想让人瞧见他在铺床,所以将帘子放下。
白色的纱帘,金灿灿黄澄澄的斜阳照在帘子上,根本遮挡不住裴如衍的行为,像是掩耳盗铃。
此时,玉翡匆匆进入,假装看不到帘子后的人,目光落在沈桑宁身上,“少夫人,我将药给素云了,她同我说……”
后面的话,也丝毫没有避讳里屋的某人。
沈桑宁已经亲眼见过段湘烟的勾引事迹,因此听了也不诧异。
段湘烟下午没勾引成功,为了留在公府,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等待下一次机会。
“少夫人,您要怎么做?是否要禀明主母,让主母来做主?”玉翡问。
沈桑宁摇头,淡然地将手中书放下,还没说不用,里间的人就沉不住气了,两步掀开帘子走出。
“我去。”裴如衍沉声道,抬步朝门外而去。
沈桑宁急得起身,“你去哪儿啊,你先站住。”
裴如衍转身,想到方才场面,情绪不佳,“她心思不正,留不得。”
这句“留不得”,明明是要将段湘烟赶出府的意思,却因他周身寒气,平白让人品出几分杀人抛尸的意味。
“我知道,”沈桑宁朝他走去,拉住他不让他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裴如衍拧眉,“为何要挑时候?”
沈桑宁轻叹一声,纵使也因下午的场面不满,也不能意气用事,“她是客人,你将她赶出去,总得有个理由,你若说她勾引你,你并无证据。”
“母亲相信你,所以不用证据,也会如你所愿,段湘烟势弱,甚至不用母亲出面,你我都能直接赶她走,赶她走很容易,可她是段姨娘的侄女,若没有证据让段姨娘认清这个侄女的本性,段姨娘会与我们心生嫌隙。”
段姨娘只是个妾室,可她现在是宁国公唯一的妾室,又是裴彻的生母,那就不是个普通小妾了,而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家族的团结,有多重要,阿衍比我更明白。”沈桑宁温声劝说,娓娓道来。
裴如衍耐着性子,“你要的证据,是允许她下一次还对我动手动脚?”
他眼神复杂,在沈桑宁点头的瞬间,他低笑一声,眼底眉梢都沉了下去,笑声透着冷意,“倒是我没有大局观了,可你就不吃醋吗?”
生气了。
沈桑宁隔着袖子握住他手腕,“吃醋,心里可酸了,所以我不会让她碰你的,真的。”
只是让他当个诱饵而已。
段姨娘和裴宝珠现在都很信任段湘烟,必须让她们都看清,将段湘烟从她们心中赶走,以免将来再遭利用,才能彻底地、真正意义上地将段湘烟赶出府去。
此刻裴如衍面色稍霁,语气生硬,“怎么做?”
“阿衍,”沈桑宁拽拽他的袖子,她露出笑容,“你低头,我跟你说我的办法。”
裴如衍偏是不低头,甚至别开了眼,强硬地,不容置喙地,说出要求——
“我今晚不铺床。”
第254章
不铺床?
沈桑宁原本是怕他生气,这才好声好气同他说作饵之事,岂料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是为了谁啊?”她也不愉快了,后退两步,顺手将桌上毛笔拿起来,拍向桌面“啪”的一声,“我思虑这么多,难道是为了我一己私心吗?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你倒好,跟我置换条件起来了!”
真是心累,让他睡小床,不也是为了他好吗!
沈桑宁没好气地撇开眼去,懒得理他。
裴如衍看着她发小脾气,细细一想她话也没错,再看她生气的脸蛋,他哪还顾得上自己这点不悦,走上前去,面上略显无措,“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别生气”三个字就像卡在喉咙里,他差点忘了房中还有第三个人,嗓音一沉,“出去!”
玉翡站好一会儿了,此时尴尬不已,连声音都不敢发出,点点头就欲出门。
沈桑宁一直没看他,只听见了这连贯的一句话,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还让我出去?裴如衍!这小床你不爱睡,今晚就收掉好了!”
叫全名了。
裴如衍表面不显,握紧的拳头体现了他的惴惴不安,这要是收掉,恐怕睡的也不是大床了。
顾着几分面子,他还想等玉翡出去再说话,却见沈桑宁怒不可遏地要走出门,忍不住当即出口——
“我没有不爱睡。”
“床挺软的。”
他手快地拉住她的臂腕,“也没有让你出去。”
玉翡听了个全乎,低着头只想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踏出门槛悄悄地将门合上。
出了门,再克制不住嘴角的上扬,世子这真是让少夫人拿捏得死死的。
房中。
裴如衍可笑不出来,还在解释,“你看,我是让玉翡出去。”
沈桑宁心里明白了,故意还绷着脸,扭过头不看他,“哦,你把我抓疼了。”
语罢,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些,她立即甩开,朝里间走去。
裴如衍不明所以,张了张嘴没问出来,默默跟上。
沈桑宁那点小脾气早就烟消云散了,余光瞥见他跟进来,确保在他视线下,她开始收拾小床上的被褥。
一床、两床……要命,这么软的床能睡舒服?
不懂,不理解。
她刚折起上两床被褥,就听身侧沉重的脚步声走近,裴如衍声音透着几分没掩藏住的急切:“别收了,夫人。”
他伸手要按住被褥,被沈桑宁拍开。
她头也不抬,“现在不收,待会儿让下人来收,又要折了世子爷的面子了。”
“谁也不收,”裴如衍再次按住被褥,“晚上还要睡。”
沈桑宁这才抬眸看他,“要睡?”
他颔首,“嗯,就睡这里。”
沈桑宁嘴角差点没压住,低下头继续收上面那两层被子。
“夫人。”裴如衍紧皱着眉,十分懊悔。
这声夫人喊得恳切,沈桑宁一边叠着被子,一边理所当然道:“我又没不让你睡,就是帮你收两床被褥,那么多被褥垫着,对脊柱和腰不好,睡久了要变矮的。”
她振振有词,只见裴如衍怔在原地。
他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闪过诸多情绪,如一汪池水,似要喷出水来。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或是委屈的,最终被自身吸收了回去。
他垂下眸,无话可说,又暗自松了口气。
可是睡得高,才能看见她啊……
裴如衍窥一眼她正经的神色,还是选择了闭嘴,默默地去帮她一起叠被子。
叠被子的时候,两人没有说话。
直到沈桑宁上了床榻,在榻上看话本,房中都一直处于静谧怪异的氛围。
她觉得静谧,他觉得怪异。
裴如衍上朝时被点名,都没此刻这般忐忑紧张,怀疑她不说话的原因是还在生气。
故而,沈桑宁拿着话本有些看不进去,因为一抬头就发觉裴如衍坐在小床上,他手里也拿着本书,是正经书。
可他根本没看,许久都不翻页,只顾着盯着她。
这会儿,轮到她觉得怪异了。
裴如衍抿紧唇,被抓包后,也不尴尬,一本正经地试探,“夫人,你还未同我说你的方法,要我如何配合你。”
嗯,是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