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孩子三岁跟着叔父开蒙，整整念了十来年的书，才考中了个童生。想要再次下场参加乡试博得功名，估计没个几年的打磨，大概是没戏唱。林有田作为族长，不得不把这个事情惦记在心头。如果接下来几年还是不能有孩子获得功名，那他们老林家夹着尾巴做人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不是为了家族考量，当初他也不可能狠下心来，听凭林宥安的心愿，把他交到书香世家的周家人手里。
因为他们老林家自已没有这方面的能耐，可不就得指望着外援了吗？但是谁能想到，最后会弄了个鸡飞蛋打呀，唉！
林宥安手指微微颤抖了几下，原来他爹的死亡，受影响的不只是他和妹妹，甚至还有整个林氏族人。
林远山扭头看着侄儿那张异常严肃的脸，紧紧抿起的唇角让他知道，孩子的心里肯定特别难受。于是他轻轻的，拍了拍侄儿细瘦的胳膊，但是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这些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就显得气氛更加伤感无奈。
最后还是林九叔叹了口气，出声打破这份让人无法言说的沉重氛围。
“唉，所以小子们，都明白族长为什么要你们忍着了吧？
自古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咱们如今可没有那份底气，与旁边的村子们争锋了。
唉，都且忍一忍吧。”
林有田难堪的眨了眨眼睛，把嗓子眼里的郁气通通给压下去。这才重新接过了族弟的话茬，故作轻松的说道。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不过就是晚个一天半天的功夫罢了。那大西河的水，总不能叫他们全部给放光了吧？
我估摸着他们放今儿一下午应该也就够用了，你们要是都实在心急的话，干脆今天晚上就都别睡了，大伙儿守在田间地头。
等他们邹家沟浇好地打上坝子，咱们这边直接就挖渠放水，你们看成不成？”
也只能这么办了。
唉，总不能在自已这边摆明了处在下风的时候，还明晃晃的冲过去跟人家死磕，那不纯粹找抽呢吗？
这份窝囊气，咽不下去也得硬咽呐！
林远山第一个表态。
“成，我们知道了。二大爷您放心吧，大家伙也都不是无知小儿，不会去干那些没爪子的事情的。”
“嗯，我不去撩事儿。”
“对，长辈们放心，大伙心里都有数。”
“那咱们先走吧，我现在就跑邹家沟的水渠旁边蹲着，谁跟我一块儿去？等人家那边忙活好了以后，也好赶紧跑回来报信。反正能早一点放水最好就早一点放水，大家都好安心。”
“七哥，我跟你一块儿去。”
“老七我也去，在自家田头守着我更着急，索性直接到人家地头间去溜达溜达。”
“那咱们走吧。族长，各位叔叔大爷，我们先走了。”
“成，去吧。”
林有田点头应允，又交代了一声。
“别跟人家起冲突，左右这水让都已经让过了，若是吃了亏再招了事儿的话，多不划算？”
第
43章
利益交换
这话说的怂，但也是无奈的事实。在人家有后台而自家没有的时候，不认怂就只能被人家给按在地上摩擦了。
唉。
林氏族人们一脸神色萎靡低落的，纷纷走出族长家的院子。直到屋里只剩下几个长辈在坐，林远山才领着侄儿，站到了族长面前。
“二大爷，宥安入学的那个事儿，您这边跟张老秀才商量好了没有？”
林有田头疼的闭上了眼睛，处处不顺的感觉，真的好糟心啊！
“没有，人家说自已那是族学，不收外人。”
这话一听就是推脱之词，林远山眉毛都打结了。
“他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那私塾里头姓张的姓邹的，姓黄的姓杨的不都有吗？怎么就叫不收外人了？”
“他说那些旁姓的孩子，都是嫁出去的张氏女所出之子，勉强不算是外人。
还阴阳怪气的一顿奚落，说是我老林家既然能出林远舟那么个能人，自然还能再出下一个。
哪里用得着旁人来指手画脚的教导？”
好吧，这就算是人家直接把话给扯明了，就是不愿意教你们姓林的孩子。
“艹！个老东西心眼儿那么小？我兄弟是半夜扒他家祖坟了吗？”
林远山气愤的攥了攥拳头，又颓废的放开。人家不愿意收自家的孩子，是人家的权力，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张老头儿年纪一把了，心眼却小的跟针鼻儿似的。不就是他考了一辈子还是个老秀才，而自家兄弟一把考过了举人吗？
又没花他老张家的钱，又没沾他老张家的光，怎么就值得咬牙切齿的记恨了这么长时间呢？
现在他弟弟没了，那老东西指不定搁家里高兴的，半夜都得爬起来喝两盅庆祝庆祝。也是自已脑子发了昏，居然还指望着那人能有他兄弟说过的那个啥，文人胸怀？
呵，tui
！
林宥安沉默不语，他知道在这个场合里，没有自已一个小辈说话的权利。
林有田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几个族弟，直到对面几双眼睛都对其肯定的点了点头，他才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
“远山，你也别在这里气不过了。这种事情都是得听凭个你情我愿，人家既然摆明了不愿意关照，咱们就是热脸硬去贴冷屁股也贴不上，还是另外想招吧。”
“能有什么招啊？”
林远山眉头都拧到了一起去。
“实在不行的话，把宥安也送到镇上的绿柳书院去。”
族长的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
“我知道你供宥文一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读书就是个烧钱的活儿。
当初我们举全族之力才供出了远舟，可是却这么稀里糊涂的就没了。全族心里头都下不去，这才没有人愿意继续在宥文身上下本钱。
但是宥安这孩子打小就聪慧，我们都觉得应该让他进学堂里去试一试。
所以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过了，就送宥安到镇上去念书。他自已手里头现在不是已经赎回去一些田地了吗？以后先可着他自已手里头的田地出息来，不够的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给添上。
如果日后真的能念出一些名堂，我才好在族里头说话。到时候大不了咱们再倾全族之力，供出一个功名来！”
这是林氏一族所有的长辈们商量好了做出的共同决定，老话都说虎父无犬子，有林远舟那么个亲爹在前头打样子，就不信他的亲儿子林宥安能是个蠢货！
前段时间被周家人给忽悠了的事情不算，那不是因为孩子还小吗？分不清楚人心险恶是正常的。要怨也该怨他们这些长辈瞎了眼珠子，肯定怨不到孩子的身上去。
林宥安猛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坐在屋里的这几个宗族爷爷们，这真的跟在梦里看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直到跟着大伯恍恍惚惚的走出族长家，他都没太弄明白。
“是不是觉得稀奇，这几个抠搜事儿多的老爷子，咋突然这么大方了？”
“……大伯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个猴精的小兔崽子，”
林远山笑骂了一句，才压低了声音的给侄儿掰扯着里面的这些个人情世故。
“当初你爹还没有考中秀才之前，一应花销靠的都是咱们自已家这一房头。不过那个时候你爷爷奶奶还在，也用不着我去扛大头。
后来你爹考中了秀才，名次还非常靠前，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去参加乡试，举人功名应当就是稳稳的了。可偏偏你爷爷奶奶接连没了，你爹只能搁家里守孝。”
说起当初的那段日子，忍不住唏嘘。
“读书科举非常的费钱，越到后头越费钱。你爷爷不在了之后，靠我一个人根本供不起你爹继续往上考。后来宗族就站了出来，然后倾全族之力供养一个读书人。”
摸了摸侄子的头顶，林远山的语气里带出三分说道不清的笑意来。
“当然了，这份供养也不可能是白给的。世上的事情，说白了不过就是个互惠互利。所以你爹就听凭族里的安排，娶了周家的女儿，也就是你娘。
后来他考中了解元，才慢慢的有了路子一点一点的置下如今的家业。
当然了，族里头也跟着在这十里八乡水涨船高。凭他一人之力，让老林家这二百多号老少爷们，挺直了腰杆子。
你爹用了整整六年的时间，才一点一滴的还清了当初欠下族里的那些人情债。
所以当初去赴京赶考的时候，他宁愿孤身一人跟随着旁人家的队伍提早上路，也不愿意再欠下宗族的情分。
只是可惜啊……”
剩下的话不需要再说出口，皆化为了一声叹息隐没于唇齿之间。
林宥安没有出声，只是低着头沉默的跟在大伯父身后往家走。到了门口的时候，他才伸出手拽住了前方的衣袖。
“您说的意思，我懂了。”
抬起眼睛看他，眸底的那份沉着冷静，成熟的都不像个孩子。
“一切都是利益交换，如果我承下了族里的这份付出，日后就要百倍千倍的回报。
也许哪一日，我就必须得像我爹一样，把自已卖给宗族，对不对？”
林远山低头看他，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你怎么选？”
第
44章
以后我就是老大
林宥安的眼底满是挣扎。
“这就是你不愿意让宗族供养二哥的原因，对吗？因为有我爹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你害怕二哥万一有哪天就会赴上后尘？”
“对。”
这一次，林远山毫不迟疑的点头应是。
“我不愿意我儿子像我兄弟那样，或许有哪一日就会过的身不由已。
没有承接下宗族这份天大的人情，日后对宗族的回报看顾便可量力而行，不需要舍身甚至舍命。”
他看着侄子，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而你，选择权在你自已。
如果打从一开始就是被宗族给供养的，那你就必须得做好了这辈子都卖给宗族的准备。
而这卖身的前提是，你必须得真的念出名堂考回功名来。要是你没有那个一定能考中的把握，我劝你就量力而行。”
林宥安差点被大伯父这话给气笑了。
“你吓唬我做甚？我不是也没答应族长方才的提议吗？”
抿着唇角冷哼了一声。
“我又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怎么就敢应承一定能考得上？万一要是倒霉催的念上个三年五载十春八秋的都没啥起色，那不得被全族给生吞活剥了？”
“嘿嘿嘿…”
林远山满意的点点头，嘿嘿笑着拍了拍这小兔崽子的肩膀。
“我这不是怕你年纪小，万一扛不住再被那几个老爷子画的饼给砸晕了吗？
你脑子还清醒就好。
反正现在岁数也不大，以前你不是也跟你爹学了不少吗？以后我叫你二哥回来的勤快一点，你就多跟着他学学。等过两年家里头能缓一缓之后，咱们再想办法进绿柳书院。”
说真的，对方能把这个话给说出来，他这个大伯父对于自已来说，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
林宥安非常领情的点头，脸上带出了一抹真心的笑容。
“大伯你别操心我，咱们两房早都已经分家了，你就该好好的供养着二哥才是。
我不能什么都指靠着你，更不能白占你们长房的钱财。
再说了猫有猫路鼠有鼠路，若是我真的有那个天赋，总有一日会出人头地的。”
“放屁！”
蒲扇般的大掌，二话不说的照着这小王八犊子的肩膀上扇过去。
“老子是你亲伯父，跟你爹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兄弟。和族里头的族人们能一样吗？7239
你爷爷奶奶一辈子就生了我和你爹两个，你爹又只留下了你这一个男丁。不指靠着老子，你指靠谁去？”
气哼哼的转身走进自家院子，头也不回粗声粗气的嘟嘟囔囔。
“豆丁大点儿个人，一天天的给我装的跟个老爷子似的。到底你是长辈，还是我是长辈？老子需要你教导以后该咋过日子？赶紧给我回家来！”
絮絮叨叨的声音一路蔓延进屋里去，留在原地的林宥安，唇角挂着的那抹笑容却分明快活的很。
“哎，来啦！”
进屋后先去上房跟大伯母打个招呼，妹妹已经睡醒了，林宥安抱着她回了二房，一推房门就发觉里面被下了门闩。
抬眼看看已经快要落下树梢的日头，他就砰砰砰的伸手拍着房门。
“娘，娘你醒醒别睡了，马上太阳都快落山了，你再睡下去晚上可又会睡不着的。”
便宜儿子操着当老爹的心，便宜女儿也在她哥哥怀里咿咿呀呀的跟着搭腔附和。只是可惜哟，作为本该在屋里安分睡觉的便宜老娘，楚迟此刻正与虎花花在后山，嗨的忘乎所以。
嗷～呜~？х08
嗷嗷嗷～呜~~！
嗷呜嗷呜嗷嗷嗷呜～~~！！！
一声声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狼嚎，从对面那七八只野狼口中吐出。听着多少带着那么些畏惧不甘和骂骂咧咧？
虎花花鄙视的斜了它们一眼。
呵，骂老子不要脸？
这话说的多他妈晦气哟，你们要脸你们倒是自已上啊。谁能打得过这凶残货，以后谁就是这片地盘里的老大！
反正我不行，你们谁行谁上。
小牛犊子一般大小的头狼，欺软怕硬的冲着虎花花就是一顿狂吠！那股子撕心裂肺啊，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说起来也确实是可怜。
你说它又没招谁没惹谁的，本本分分的领着小弟们在自已这一亩三分地上捕猎。谁知道隔壁那块地盘的大花虎子，竟然这么丧心病狂的领了个煞星跑过来找事儿？上来二话不说，冲着自已这边就是一顿嗨呀。
它也是疯狂反击了的，但是自已的小细胳膊没掰过那条杀千刀的大粗腿。如今已经挂了一身彩，走起路来都一瘸一拐的。要不是它手底下兄弟多，现在指不定都已经成狼皮了！
“嗬嗬嗬嗬，花花你跟它们说，以后在这片山林里，我就是老大！”
楚迟双眼闪着绿由由的光，呲着一口小白牙嗬哧嗬哧了几句，成功把那群伤痕累累的野狼，给吓得往后头退了好几步。
不知道是楚迟这个过期的丧尸成精了，还是这只大花虎子要成精了。反正它俩之间的脑回路交流，同频率到堪比打家劫舍里的这四个嫡亲字眼。
“嗷，吼～~”
虎为百兽尊，一啸震山林。
大花虎子作为兽中之王，向来都是丛林野兽界里的扛把子。当然了，那都是在没遇到楚迟之前。
如今它都先认了怂，周边这一圈被它领着人一路溜达过来，挨个被揍过一遍的野兽们，不想死的话自然也只能低下那颗伤痕累累的头颅。
嗷呜。
头狼四肢着地，臣服的趴下嗷呜了一声。其他几只狼眼看着大哥都跪下了，那它们还等啥呀？也全都匍匐在地，低声谄媚的嗷呜起来。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