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没有,没有!”月郤面?色惨白?,急急否道。
“没有?”月楚临轻笑一声,
“事已至此,你?还在骗我。”
“没有!”月郤陡然?拔高嗓子,
但因本命灵火离体,
下一瞬就跟晒蔫了的树苗似的,
瘫倒在床。
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去抓月楚临手中的琉璃球,
却怎么也挨不着。
见月楚临一动不动,他索性收回手,无力蜷在床上。
缓过那阵陡来?的晕眩,他道:“当时是怕被你?看见,所以?才……才那样,是不得已为之。而且绥绥她……并不喜我。”
月楚临听出了他话里的别意:“但你?心悦于她。”
月郤不作声,并未否认。
月楚临沉默片刻,忽转过身。
“阿郤,若你?耽误了要事,便?是血缘,为兄也不会留情。”他将那枚琉璃球握在掌心中,“既然?事关性命的东西也能随意给出去,那便?暂且交由为兄保管吧。何时知错了,再还给你?。”
他带着本命灵火出了门,月郤忽觉疼痛更?甚,浑身的骨头都仿佛放在了旺火上炙烤。心跳重到他自己都能听见,最后一点力气也抽离干净,像极被拦腰斩断的树,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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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听太?崖说月郤没什么大问题,但奚昭夜里总想着这事。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她就去了他的院子。
平时来?这儿?,还没到院子,月郤的随侍鹤童就会提前跑出来?笑着迎她。
但昨夜来?时没看见那小童子,今天?院里也静悄悄的,听不见半点人声。
奚昭打量四周一阵,确定没瞧见鹤童的身影,索性直接进去。
最后是在卧房里找到了月郤。
早在卧房门外,她就听见了低低的呼吸声。和破了的旧风箱差不多,干涩嘶哑。
她察觉到不对,推门而入。
大热的天?,这屋里跟蒸笼似的,待上两三息就能让人冒汗。
而月郤还和昨晚那样躺在床上,地上有些白?瓷碎片——应是他想喝水,但没够着,摔碎了杯子。
他意识不清地蜷着,浑身像是被水洗过一遭,热汗止不住地往外淌。面?颊烫红,嘴唇却惨白?干裂。
更?为可怖的是,他露出的皮肤上绽开了血红的花纹,从颈子到手臂,如朱笔画成。
细瞧之下,那些花纹竟真在朝外渗血。不光是血,还有淡淡的银白?气息不断外泄。
奚昭被这境况惊着,躬身唤他:“月郤,月郤?能听见我说话吗?”
月郤恍惚睁眼,转瞬又?阖上。
“绥绥……我没事。”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睡会儿?,就好了。”
这还叫没事?
再这样烧下去人都快熟了吧。
奚昭打了些温水来?,正准备喂给他喝点儿?,却发觉他颈子上空空荡荡。
链子没了。
她眼皮一跳,问他:“月郤,链子哪儿?去了,是不是有人来?过?”
月郤已经烧得糊涂,只含含糊糊说些“没事”之类的话,连眼睛都睁不开。
询问无果,奚昭只得先喂他喝水。
他囫囵咽水的空当,奚昭在地上发现了那条红色系绳。
被扯断了,唯有琉璃球消失不见。
她又?去看月郤的脖颈。
后颈子上勒着红痕,想来?那人是硬生生从他脖子上拽下来?的。
她不知道那枚琉璃珠到底是什么。
但既然?能压制住禁制,月郤又?离不得它,定然?藏着不小的灵力。
多半是里常写的内丹之类的东西。
细想之下,她心中渐有猜测。
要命的东西被拿走,他却没说什么多话。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奚昭放下水杯,盯着床铺上不甚清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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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必要,她不想和月楚临打交道。毕竟来?往一多,不免被他瞧出端倪。
但现在他拿走了那珠子,多半是为惩戒月郤,那她就必须想法子弄清他有没有在怀疑她。若有,又?怀疑到了哪一步。
思?及此,她帮月郤把窗子打开,又?备了些水在旁边,便?转身去了月楚临那儿?。
在月府的一年多里,她来?月楚临院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喜静,院落也建得幽深。长廊回环折绕,等?她到时,已是烈日高悬。
她先是去了他常待的水榭,没人,便?又?去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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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书房也空无一人。
奚昭站在门口,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身后便?有人唤她——
“昭昭?”
陡然?听见月楚临的声音,奚昭倒也不慌。
她转过去看向不远处身着银白?锦袍的男人。
神情如常道:“大哥。”
月楚临垂下眼帘,面?上一派温和。
“十天?半月不来?一回,今日怎么得空来?看大哥?”
奚昭打量着他的神情。
并无异样。
她斟酌着开口:“我来?帮阿兄拿东西。”
“他又?丢了何物?”
“不知道。”她说,“我今日去找阿兄,见他像是生了重病,就想去请医师给他看看。但他说没事,只让我来?找你?拿样东西回去。具体是什么,他也没告诉我。”
月楚临默了一瞬。
“随我进来?吧。”他轻声道。
他从身前过时,奚昭隐约嗅见股清雅淡香。她没大细闻,跟着他进了书房。
浓郁墨香将先前那清雅气压下,月楚临指了指一旁的桌椅,说:“天?热,那儿?有些果子,看看有没有合你?口味的?”
奚昭瞄了眼。
桌上好几个果盘,里头的确堆了不少,什么青果枣子、杏子葡萄、枇杷荔枝……不论常不常见,这季节里能熟的水果都摆了些。
她也不客气,分外自然?地走过去,捻了颗葡萄往嘴里一丢。
“大哥,阿兄要的是什么东西啊?为何会在你?这儿??”她问。
月楚临翻开本簿册,用?墨笔细细勾画起来?。
他没说拿走的到底是什么,只道:“他犯了些错,所以?要罚他。”
“什么错?他没与我说。”奚昭挑中颗桃子,正准备用?小刀削皮,身前便?拢来?道阴影。
不知何时,坐在桌前的人已悄无声息地走至她跟前。
“我来?吧。”他拿过小刀削起果皮,“一年多前的那场狐患,有只狐狸偷跑了出来?。本是太?阴门的事,他却要横加干涉,故此罚他。”
那修长的指压在刀柄上,奚昭瞥了眼,在他掌心处瞧见条淡淡的红痕——和月郤脖子上的差不多。
想来?应是扯掉红绳时勒出来?的了。
她收回视线,问:“大哥要罚他多久?”
月楚临削好皮,将桃子切成几瓣,放在盘中。
递给她后,他坐回桌前,又?提笔勾阅。
“待他知错。”他稍顿,“他私自出府一事,可有向你?说起过?”
奚昭咬了口桃子,细细嚼过咽了,才说:“没有,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昭昭,他要与你?说什么怪话,无需搭理。”月楚临话里话外都显着关切,“若阿郤欺负了你?,可以?随时告诉大哥。”
“他欺负不到我头上来?,可大哥——”奚昭一手托脸,盯着那如松背影,“你?很?忙吗?为何说话时看都不看我一眼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背后也长了眼睛。”
回想起来?,好似他总是这样。
与她说话时,他很?少看着她。即便?两人面?对面?,也鲜少看她眼睛。
月楚临手中的笔忽然?一顿。
笔尖在纸页洇开墨迹。
良久,直至墨团遮掩住好些字,他才放了笔。
再侧过身时,那双长眸里已沉进亲和笑意。
“是大哥坏了礼节,以?背示人确然?不当。”他道,“好些日子没来?看你?,身子可好些了?”
奚昭点头:“好多了。我听阿兄说,是大哥你?请了医师来?。”
“事务繁多,只能请医师照看,昭昭别怪大哥。”月楚临温声问道,“薛家人来?府里也有一段时日了,可还习惯?”
奚昭:“知蕴常找我玩儿?。不过这两天?她太?忙,整天?在外头,几乎没碰面?的时候。我想想……上回她说今晚可能有空,兴许来?找我。”
“你?愿意与她交好,自是好事——与她同来?的还有位夫子,昭昭见过他吗?”
“上回他来?的时候见过,这回倒没怎么碰过面?。不过……”奚昭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我不喜欢那人,能不碰见也好。”
她这话说得直接,已有些贬损月家客人的意思?了。
但月楚临还是副好脾气的模样,道:“蓬夫子说话向来?铁口直舌,有时也是无意伤人。若他说了什么不入耳的话,可以?告诉我。”
等?奚昭应了好,他便?接着问:“听闻你?和那位蔺道长性情相合,最近在与他聊些什么?”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些符箓话本之类的——我头回撞见月姑娘,以?为是府中闹鬼,还和他要了几张辟邪符。”奚昭说一句就往嘴里丢一块儿?桃子,她在言行上向来?没什么顾忌,反倒给这死气沉沉的屋子添了些人气。
“你?遇着问星的事,阿郤也与我说了。”月楚临思?忖着说,“问星性情孤僻了些,之前是你?身体抱恙,所以?才没在你?面?前出现。如今来?往有限,也不会伤着你?。”
“我跟她还算合得来?。”奚昭吃完最后一块桃子,起了身,“大哥,阿兄要的东西还给他吗?”
月楚临却问:“昭昭是在心疼阿郤?”
“只不过看他疼得很?。”奚昭走到他面?前,“我也在病床上躺过,知道有多难受。拿这罚他,总觉得不大好。”
她陡然?走近,月楚临先是下意识垂了眼帘。
片刻后他才抬眸:“既如此,便?要劳你?再多跑一趟,将这东西给他。”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枚琉璃珠,放在她的掌心里。
奚昭拢手,指尖不小心擦过月楚临的掌侧。
后者稍顿,很?快又?不着痕迹地收回手。
拿到了珠子,奚昭也再没多留的意思?:“那大哥,我就先走了?”
“好。”
从她出门那刻起,月楚临便?静坐着一动不动。
方才还有所避闪的眼神,这会儿?却透过明窗,毫不控制地追随着她的背影。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他才收回视线。
他起身转至另一边的小桌旁,垂眼看着那几盘水果。
没过多久,有书童匆匆跑进:“少爷,薛家送来?的册子,说是今天?要给个答复。”
“放在桌上便?是。”
“好!”书童放好册子,见他还盯着果盘,便?问,“少爷,可是今日送的果子不对?”
“并非。”
也是。
书童腹诽,每日送来?的又?不吃,最后都是送进他们肚里了,哪能有什么不对。
刚这么想,就听见月楚临道:“明日换些果子。”
“啊?”书童怔然?抬头。
但月楚临已走到了书桌前,翻看起他刚送的册子。
过了会儿?,他道:“将青枣梨子撤了,多送些脆桃、葡萄,其余照旧。”
“哦,哦!”书童这才回神,“好,我马上去换。”
“今日不必了。”月楚临翻过一页,语气不变,“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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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琉璃珠后,奚昭两步并作三步,恨不得立马飞出这僻静院子。
她算是看出来?了。
昨晚月楚临定是认出了她和月郤。
所以?才会罚他。
虽不清楚为何在她面?前佯作不知,也不过问,但总归不是件好事。
离开后,她先是把珠子送还给了月郤,等?他身体好转了,才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中午歇了阵,奚昭从枕头底下翻出驭灵书,接着上回读到的部分继续看起来?。
读了两遍,她盘腿坐在床上,照着书上写的,手作剑指压在契印处。
她凝神盯着手指紧按的部位,没过多久,竟从指下飞出一小缕淡白?色的气。
那些气分散成无数缕,像蛛丝般飞速交织缠绕着。
最后,那些气织成了一小块若隐若现的光片。足有手掌大小,悬浮在半空。
奚昭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