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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村长道:“而且还不知道明年是什么光景呢,要是跟今年似的,那我们还活不活了?”

    大家交头接耳起来,最后做了决定,“行,就种一季冬小麦吧。”

    事情定下,大家反而没那么纠结了,众人说起别的事来,“大柱的伤怎么样了?”

    “昨天又去拿了两副药,大夫说吃完应该就好了。”然后转头看向老周头,“大郎怎么样了?”

    “差不多好了,就是还不能干重活儿。”

    “这肚子里出血我们也看不见,是得谨慎点儿,要我说让他在家里休息半年,等开春后再下地。”

    老周头也是这么打算的,他不懂啥医术,就是想一想,这内出血,必定是里面的东西破了,万一这一劳累,扯到了,伤口又裂开,它们在肚子里,出血了他们也看不见啊。

    乡下人养病基本靠休息,靠熬。

    周大郎才二十多,老周头还是很怕他落下病根的,而他家啥都缺,就是不缺人,所以也打算让他在家里多休息,等再好一点儿,在家里干点轻省的活儿。

    比如去割麦子,割豆子,割稻谷这样的活儿可以做一做,但像扛麦子,松地,堆肥这样的重活儿就不能做了。

    老周头就问起其他人的伤,好在除了周大郎外,其他人的伤都在外面,是看得着的,基本上伤好了就没事了。

    其实大夫很想告诉他们,周大郎的内伤好了,也没事了。

    但人都会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到,绝大多数人都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能那么轻易的接受别人的建议且思考的,一般不是成为软耳根的人,就是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比如当今圣上。

    魏知人还没回去,奏折先到了。

    这是一封很长很长的奏折,长到皇帝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来读。

    里面不仅写了赈灾的事宜,还有灾区伤亡的数据,赈济所耗钱粮的数据,以及各地的受灾情况,大部分都附有数据。

    可见魏知这次去赈灾是很用心的。

    当然,他上折的目的不止为此,他写这么多,还为了替灾区申请减免赋税。

    本来朝廷是计划益州下的县免税而已,时间给的也很宽裕,两年。

    但这次魏知提议益州下的县免税三年,以将流落在外的流民吸引回乡,还可以吸引外来流民进入益州。

    因为这次益州洪灾,伤亡实在太过惨重,人口损失严重,如果不能把人口吸引过来,那就只能强制从其他地方迁移人口过去了,不然犍尾堰下的万顷良田就有可能就此荒废。

    而益州之外,此次剑南道全都免税一年。

    剑南道的范围就太广了,这意味着朝廷将会失去一部分税收不说,还得往下支援一下。

    毕竟,地方税收除了上交朝廷一部分外,他们还要自留一些做自己的财政之处。

    如果没有税收,那就只能朝廷向下拨款了。

    可不免税……

    看着魏知上交上来的数据,以及各地灾区的情况,皇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免税,一个冬天过去,恐怕剑南道又要死一些人,流亡一些人。

    收税一时爽,日后收拢流民就要花十倍甚至百倍的心思。

    而一旦有流民落草为寇,那造成的损失只会更加大。

    皇帝放下折子,道:“来人,将六部尚书请来。”

    他沉吟着问,“魏知到哪儿了?”

    送信的人道:“卑职回京时,魏大人正在罗江县巡察,此时应该已经上路,不日就会到京。”

    皇帝微微点头,挥手让对方退下。

    而此时,魏知一点要回京的迹象也没有,他正拿着一把剪刀在院子里替白家修剪花卉,剪着剪着觉得不对,他好奇的看着花坛里的这一排植物,问道:“这不是姜吗?”

    侍立在一旁的大吉笑道:“回大人,就是姜。”

    魏知笑道:“种得可真不错,你家园丁是怎么打理的?”

    魏知家里也种菜蔬,作为生活必需品,姜块自然也种过的,不过没有这里长得好,而且他看得出来,底下埋着的姜块似乎比他平时吃的要大一些。

    大吉笑道:“这不是园丁种的,是我家小少爷种的,平时除草施肥都是小少爷亲自做。”

    “哦?”想到昨天酒宴上看到的小孩儿,魏知微微一笑,“你家少爷还有这样的兴趣爱好?”

    “是,”想到他们家少爷的爱好,大吉顿了顿后笑道:“我家少爷很喜欢种东西。”

    尤其是喜欢种能卖钱的东西。

    “那回头我可得好好的与他交流一下,”魏知笑道:“我也喜欢种东西。”

    经过一年的发展,白善宝去年留下了许多姜块做种子,今年他不仅把自己院子的花坛全种上姜块,书房面前的地也征用了一块,然后还发展到占用了花园里的花坛。

    刘氏在这方面对他很纵容,他想种就让他种,哪怕把家里弄得有些味道也不管。

    第250章

    偶遇

    七里村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村子,不论是从县城还是白马关镇的方向过来都要走一段山路。

    所以只要有人把守住山道,基本上便没有外人能无知无觉的进入这个村子。

    当地的村民例外,因为山野之中,总会有些小道进来的,虽然会难走。

    所以魏知在七里村里并不隐藏行迹,在白家修剪了一下花枝,又和刘氏喝了两杯茶,他便带着一个侍卫背着手走出门去,很好奇的在田野中逛起来。

    魏知正值壮年,现在是秘书监,行的是丞相的职责,当然,官阶不是很高,和六部尚书一样。

    但在做秘书监前,他曾被贬谪到地方做过县令,对农事自然有所了解,何况他自家院子里也种水果菜蔬的。

    老天爷可能把整个夏天的雨都调到了上个月一起落下,从半个月开始就一直是晴天居多,偶尔会在傍晚落一些雨,也不大,时间也短,基本上才把地面浇湿就没了。

    所以此时,水田里的水很少,基本上只有浅浅的一层,而旱地更是干燥不已。

    或许是最近的太阳太好,水稻抽穗的速度加快,水田里遗留的稻子微微弯了腰。

    魏知去捏了一下,一条穗子,大概有一半是空的,有一半则在慢慢饱满,而此时,水田里草比稻谷还多,一片望过去,除了水稻旁边的草被清理了之外,其他的水草都任由其生长。

    魏知就叹了一口气,这样情况的水田看着不少,也难怪罗江县县令会特意安排人到他跟前唱戏了。

    “我们顺着河往下走一走。”

    侍卫应了一声“是”。

    河岸两边都有路,偶尔会有沟渠通到田里,沟渠并不大,但足够深,且很多。

    顺着走下去他就看到了三条,魏知忍不住颔首,“这个村子虽偏僻,也贫穷,但这水利做得还不错,若没有天灾人祸,这里面的百姓完全可以安居乐业。”

    吃穿应该不愁,就是钱少而已。

    侍卫没说话,他只要保护好大人就行,这种事他不懂。

    魏知随手扯了一根野菜,顺着河流继续往下,走了没多远就听到河对岸传来朗朗读书声,他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向对岸。

    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课堂内站着的庄先生。

    庄先生正领着大家读《诗经》,当然,这是白二郎他们的课程,教室靠近村子那边的两排课桌上的学生则在埋头苦写。

    先生让他们把断出来的《大学》新篇抄两遍,然后背诵,一会儿要讲解意思的。

    白善宝已经提前预习过,所以胸有成足,慢悠悠的抄写。

    满宝则紧皱着自己的小眉头,磕磕巴巴的将断好的句子默诵了一遍,又再默诵一遍,这才拿起笔来写。

    她有点儿紧张,因为这两天沉迷于《全本黄帝内经》,功课她全都没预习,甚至之前学过的知识都没复习。

    万一老师把她叫起来回答问题……

    满宝更加认真的写了,打算写完后问一下白善宝,这篇新文的解义。

    魏知在河的对岸背着手听了许久,微微点头后道:“再有学堂在此,这日子就过得更安逸了,难怪刘老夫人会带着孙子搬到这里来。”

    “大人要过去看看吗?”

    魏知摇头,“不急,先生正在上课,我们不好打扰,等稍晚一些吧。”

    他继续顺着河道走,再走下去,河道便拐了一个小弯,就到了小湾了。

    周喜和三个弟妹正在菜地里除草浇水。

    地里的菜长得不错,种下去的种子全都长出来了,他们需要把一些菜苗取出来另种,这样它长得快一点儿。

    但太阳这么大,她们当然不可能现在种了,现在只是来松松土,给菜苗浇浇水,再把冒出来的草锄掉。

    周喜估摸着再过十天左右,一些菜就可以拿到县城里去卖了。

    周氏扶了扶腰站起来,取下草帽扇了扇风,见何氏也扶着腰站起来,就道:“三弟妹,你先回去吧。”

    冯氏也道:“是啊,地里有我们呢,你怀着孩子,不能太晒。”

    何氏犹豫,方氏便也笑道:“三嫂回去吧,不然一会儿三伯该来接你了。”

    周喜和冯氏都忍不住笑起来,何氏红着脸道:“我看是你想老四来接你了吧,他那个木疙瘩才不会呢。”

    说着话,她抬头便看到了魏知,微微有些惊讶。

    她连忙示意大姑和妯娌们去看,大家扭头看去,对上魏知好奇的目光,气氛有些凝滞。

    魏知看出她们脸上有些戒备,他已经从侍卫那里知道,这个村子的人前不久刚和那三个人起了冲突,此时对陌生人戒备是正常的。

    他便笑着自我介绍,“在下是白老爷的朋友,到这里小住的,这闲来无聊出来走走,没有打搅你们劳作吧?”

    周喜握紧了锄头问,“你是白老爷的客人?”

    “正是。”魏知顿了顿后笑道:“你们要不信只管去白家问,昨天晚上我还和白家的两位小公子一起吃过饭呢。”

    “哦,原来昨天晚上白家设的接风宴是给您设的呀。”他这么一说,周喜等人就放松下来,笑道:“大人怎么到这儿来了,太阳那么晒,河边蚊虫又多……”

    魏知却有些愣怔,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白家昨天设了接风宴?”

    周喜笑道:“是我幺妹回家说的。”

    其实满宝是好奇接风宴是什么样的,所以特意问了一下老周头,他有没有吃过接风宴。

    老周头当然说自己吃过的,还给她举了一个例子,每次她二哥从县城里回来晚了,吃家里给他剩下的晚食就是接风宴。

    所以周家人都知道,昨天白家来了一位贵客,白老爷还特意设了接风宴给客人洗尘。

    魏知的记性一向好,略一思索就想起来了,他笑问,“你幺妹叫满宝?”

    “对,对,就是叫满宝,大人见过?”

    没见过,但听说过,听白老太太说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跟白善一样聪明。

    听说俩人年龄相仿,不仅是同学,还是同桌。

    所以他一直以为满宝是个男孩,难道竟然是个女孩吗?

    魏知问,“幺妹是他的小名?”

    第251章

    民情

    这种事也是有的,有些家庭为了孩子好养活,总会给孩子取各种奇奇怪怪的小名,男孩直接叫小名姐啊妹的也不少。

    有的,甚至还会在男孩幼年时给他穿裙子,打耳洞,就照着女孩儿养,因为有人认为女孩比男孩好养。

    所以取女孩儿的名字,穿女儿的衣服,就相当于把命格朝着女孩儿那儿靠,孩子更容易存活。

    当今圣上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小名呢,叫猫奴。

    总之小名怎么贱怎么取。

    周喜道:“没有,我幺妹的小名就叫满宝,我家不兴取贱名。”

    顿了顿,周喜补充道:“我家的孩子没有夭折的,全活下来了。”

    也因此,现在七里村都不兴给孩子取贱名了,更喜欢和老周家一样按照大二三四这样给孩子们排序,想着这样排序,说不定也能子孙兴旺起来。

    村长和村子里的一众老人都觉得,老周头和钱氏这一辈子最大的贡献不是地种得好,也不是给家里建了青砖大瓦房,而是养活了八个孩子,不,算上周银,其实是九个。

    九个孩子,一个都没夭折,别说是在乡下地方,就是在医药资源丰富的大城里,那也是很难得的。

    当然了,从迷信角度分析,村民们一致认为是他们家孩子小名取得好,瞧瞧,这一溜的大二三四五六排下去,估计老天爷都不舍得收走一个。

    魏知夭折过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没能活过五岁,他很好奇周家是怎么养孩子的。

    所以就蹲在田埂上和她们聊起天来。

    周喜让何氏先回去,倒也不避讳,说起小时候她娘都是怎么照顾他们的,当然,论养孩子,她不是很有发言权,但已经生了三个,且养活三个的冯氏却很有经验。

    魏知听着,听着,干脆就撸了袖子下田,拿了何氏留下的锄头帮她们劳作起来。

    侍卫:……

    他没种过地啊!

    他自出生起他爹就是伯爵,还没成年就被丢到禁军里当侍卫,拿过刀,拿过剑,拿过弓,但就是没拿过锄头啊!

    可是顶头上司在种地,他该怎么办?

    站在田埂上看着吗?

    好着急,怎么办?

    周喜见魏知的动作还算熟练,便没有拦着,还想把她的草帽让给他,不过让魏知拒绝了。

    他问道:“那你家现在有几个孩子?”

    周喜笑道:“不多,十个。”

    魏知:……这还不多呀。

    周喜笑道:“我家老五和老六都没成亲,所以也算作孩子的。”

    魏知颔首,问道:“多大了,可要说亲了?”

    “老五十六了,本来今年要说亲的,结果遇上洪灾,现在还不知道秋天是什么光景,所以暂时不说,等明年再说。”

    魏知表示明白。

    国家是有大龄青年税的,超过一定年龄没成家的,不仅女方要交税,男方也要交税。

    交上两年,要是还不成亲,那官府就要强制分配了,咳咳,这就是官方所说的发老婆,发相公。

    才十六岁,离交税还有六年的时间呢,民间成亲早的是真早,但晚的也有许多。

    比如他们这个阶层,十五六岁成亲的有,二十三四还单身的也比比皆是。

    尤其是那些有成就的人,别说皇帝,就是他们的家族也压不住人成亲,自然就能由他们去了。

    魏知很好奇的问他们这儿的聘礼一般是多少,可有陪送嫁妆,一般陪送什么东西,迎亲的风俗为何。

    这些也都是属于民情,既然有机会,也有时间,那就问一问嘛。

    几人就从育儿谈到婚嫁,又从婚嫁谈到养老,又从养老谈到孩子们的读书上。

    魏知随口问了一句,他们家有几个孩子在读书,这才知道竟然就一个。

    别说魏知,就是蹲在菜地边,假装辛勤劳作帮忙拔草的侍卫都惊讶的抬起了头。

    从没听说过家里让女娃读书,却不让男娃读的。

    周喜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连忙道:“实在是我幺妹很聪明,学堂里的庄先生很喜欢她,便收了她做弟子,不然以我们家的家境,哪里供得起孩子上学?”

    冯氏道:“小姑念了书回来都教家里的孩子的,别的不说,我家二头二丫就认了不少字,特别是二丫,她已经能把《千字文》里的字都认下了,小姑说过,认全了里头的字,就可以自己看书学习了。”

    魏知颔首,“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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