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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章

    “是。”

    “将益州王父子三人的尸首保存好,等到了茂州,买了上好的棺材收敛。”

    “是。”

    “传令下去,着各地州县配合退却乱军,广告各地,凡降军不杀,只收进西军服役,若还敢作祸乡里,一旦查出籍贯,全家没为奴婢。”

    “是。”

    一条条军令传下去,又有杨和书和唐知鹤的帮忙,因益州王而起的军祸慢慢平定,除了少部分逃兵还窝在山里不愿意出来外,大部分逃兵都走了出来投降,还有一部分则是剥了衣服,开始化作流民跑回乡里去,或是继续当流民去。

    益州王的这批私军大部分就是从流民里收拢来的,这会儿又重新变回了流民,除了面色比一般流民红润点儿,身体比一般流民壮点儿,倒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样的人流进益州城,以唐知鹤的目光当然能看出不同来,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而是抄了益州王府后,将以前被益州王侵占的流民土地做了一些案卷,出了判决,又判回给流民或县衙。

    然后用归属于县衙的那一部分安顿流民,最先被收拢的就是那批长得比较壮的,有了地,又有了户籍,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不会再动手杀人或做违法之事。

    反而为了掩盖自己是逃兵的事实,他们比一般的流民都要乖巧,也表现得更善良。

    杨和书看到唐知鹤这胆大包天的操作,沉默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道:“你胆子够大。”

    唐知鹤便冲他龇牙乐,“这一波功劳下来,你我必定要回京的,你辖内的流民早安顿好了,我辖下还乱着呢,我总要做完了才安心回去。”

    杨和书在沉默了一下后道:“你这样不行,优先安顿了这些逃兵流民,那之前一直等待着的流民肯定有意见,长此以往也会混乱的。”

    这不是在给下任找麻烦吗?

    杨和书就教他怎么以工代良田,首先分得良田的人得修路,修桥,修水利,反正他们在益州王那里养得挺好的,力气挺多。

    “现在正巧入冬,你分给他们的那些地,说是良田,却也被益州王荒废了好几年,冬小麦是赶不及时了,所以不如修缮水利……”

    杨和书教他,“这些流民都没有种子农具,开春之后还得准备这些东西,但那会儿你早不在了,接任者不知为人如何,我的意思是,你趁机把这些都准备好,再以工代赈,让他们有足够过冬的粮食,这样发下去的种子才不会被吃掉。”

    人饿起来才不管那是不是来年的种子呢,饿到极限了都要吃的。

    “但你也不能一点后路都不给继任者留,总要让他有可做的事,这样才能积累功绩,”杨和书道:“到时候你上书,将益州王封地内的良田分出一部分来归为县衙,此次被牵连的益州官员不少,把以前他们侵占的流民良田都收了。”

    “县衙名下这么多田地,等你的继任者上任,他不傻也知道要安顿流民,才上任便得了这么大一笔功绩,想来他也不会吝惜新的粮种或农具,会把这一批的流民安顿好的。”

    唐知鹤有点儿心痒痒,“那我就安排这一批流民便走了?在任上留下这么大一个口子……”

    杨和书淡淡的道:“你已经占了一条阳光大道,总要把独木桥留出来给后人走,不然你把路都走完了,后来的人无路可走,到时候便只能折腾辖下的百姓了,吃苦的还是他们。”

    “流民,不是只有大灾大祸时才有的,赋税重了,劳役多了,一样会产生流民,所以你这不仅是为了下一任县令,也为了辖下的百姓。”

    唐知鹤就忍不住问他,“那万一来的是个贪官,把我抄回来的田地和钱财都私吞了或转手又给了益州的豪富呢?”

    杨和书便笑道:“你是个瞎子吗?还是当唐世叔是个聋子?能在这时候来接手你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至少不能傻。”

    唐知鹤就摸着下巴问,“那你说会是谁接手我的位置呢?”

    杨和书摇头,“难猜,只我们这一期的何庆,周凌峰都有可能,上一期的,谢恒亮?或是现在刘尚书的长孙刘益。”

    第1212章

    丧子之痛

    益州王死于乱军的军情长了翅膀一样的飞进京城,皇帝收到后在朝上感伤不已,落了一把泪,然后让人不得将此消息泄露给太后,让太后好好养病。

    益州王死了,他豢养的私军也全都被挖出,接下来就是善后工作了。

    寻根究底之后,皇帝发现跟随在益州王身后的官员和世家等有相当于一部分是十多年前争位时便跟着了。

    按理,谋反最少是要诛三族的,这样一牵连,需要问罪的人达两万之多。

    魏知等人上折求情,希望只问罪首犯。

    皇帝思索过后答应了,让魏知等人查明涉案人员这十多年来作为,按律处罚,有不少人有侵占良田谋害性命的行为在,以前都是互相遮掩说情,所以没有被查。

    这一次因为益州王的案子牵连,许多人都经不住查。

    刑部一下忙得脚不沾地起来,老唐大人和魏知也得常驻刑部处理重犯。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被冤枉的。

    可不管冤不冤,被牵连的都要先被抄没家产,然后才审是不是在皇帝规定的“宽恕”范围内,若是才会被放出去,一切都得重新开始。

    可这么多人,一一甄别,估计也得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审核完。

    然后忙的是吏部,这一次被牵连的官员,尤其是剑南道的官员,好几个刺史都被牵扯其中。

    虽然没被当做益州王的同党一并杀了,但比如被抓的张刺史,自己上书请罪的梓州刺史等,最后都是要换人的。

    这一时半刻的,吏部抽调不出这么多人手来,关键是,抽了这个地方的人,那个地方又要缺人了。

    所以吏部也头秃,最后和皇帝一提议,想要在开春后在吏部大考一次,这一次大考便只面向国子监取士,等春后再面向全国大考一次。

    皇帝斟酌后同意了。

    事情开始井井有条起来,守在常青巷的官差也退走了,白善和白二郎又可以上学去了,满宝也开始悄咪咪的试着去药铺里坐堂。

    然后,被皇后管得像铁桶一样的后宫还是被漏了风声进去,此时,殷礼已经带着益州王父子三人的棺椁在路上了。

    太后听闻益州王死于乱军,便吐了一口血晕过去,萧院正带着半个太医院的太医抢救,终于把人给抢了回来。

    皇帝当时正在书房与大臣们议事,闻言立即丢下国事去了后宫,亲自守在太后殿外等候。

    皇后站在他身边,歉然的看着他。

    皇帝伸手揽住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后叹息道:“不怪你,你能瞒这么多天已是极限了。”

    皇后道:“不是应氏,是张嫔的娘家进宫来看她时,悄悄的接触了云凤宫中的人。”

    她顿了顿后道:“云凤现在被我关在了冷宫之中,陛下想好怎么处置了吗?”

    皇帝问:“梓童以为呢?”

    “云凤是个女孩子,她父亲的事她不可能知道,新庆只有八岁,便让他们宽慰一下母后的心吧。”

    皇帝低低地应了一声,这也是他当初没有把新庆和他父兄关在一起的原因。

    萧院正等人退了出来,和皇帝禀报道:“陛下,太后娘娘醒了,只是不肯吃药。”

    皇帝便伸手道:“把药给朕吧。”

    皇后忧心,上前一步:“二郎。”

    皇帝便回头对她笑了笑,柔声道:“没事,你身体不好,先回宫去吧。”

    皇后便忧心忡忡的看着他端着药入内,不多会儿,太后宫中的宫人也战战兢兢的退了出来。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母子二人,皇帝将碗放在桌子上,伸手轻柔的将母亲扶起来,轻声道:“母亲,吃一吃药吧。”

    太后头发花白,沉着脸将头转到一边,并不理他。

    皇帝举着勺子,见她不愿用药,便叹息一声收回了手,“母亲要如何才肯吃药呢?”

    太后许久不说话,她转过头来看着皇帝,半响才哑着声音道:“我这一生,只有六个最重要的人,你姐姐很早便离我而去,丧子之痛如剐心之痛,我以为我不会再经历,可你却让我一并承受了三次,就连你父亲你都……”

    皇帝握紧了手中的碗,鼻尖一酸,红着眼眶抬起头来,“母亲,您将大哥和父亲的去世也怪在我身上吗?”

    太后一把将他手中的药碗打落,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怒道:“若不是你杀了三郎,你父亲又怎么会一夜白了头发,又怎么会这么早早的就去了?”

    皇帝张了张嘴,隐忍半响后道:“母亲,我不悔杀了三弟,我没有退路可走,当初他断我后路,父亲坐镇后方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只能杀了他,我才能活,我手下的数十万将士才能活。”

    “那老五呢,”太后胸膛起伏,眼睛通红的道:“他斗不过你,豢养的那几万私军在你面前不过如小儿过家家,你为什么不能放他一条生活?或夺爵,或贬为庶民,或流放都可以……”

    “母亲,”皇帝打断她的话道:“这都是意外,战场上刀枪无眼……”

    “不是意外!”太后笃定的道:“你若真有心,殷礼怎敢杀他?”

    她道:“殷礼在五郎进京前就离京了,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那你为何要拖延到现在才揭开?你把他关在宫里,他是怎么逃出去的,你告诉我,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皇帝没说话。

    太后心中又痛又气,忍不住一巴掌挥在他的脸上,痛哭道:“我就只有两个儿子了,就只有你们兄弟两个了,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呢,他是你亲弟弟,他是你亲弟弟啊……”

    皇帝沉默的跪到了地上。

    太后痛哭道:“还有新安和新平,他们才多大,他们知道什么?新平都还没成亲,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皇帝低着头任她打骂,皇后站在殿外听着殿内的动静,半响后叹息一声,将宫人又遣远了一点儿,这才转身离开。

    皇帝怕她痛哭太过昏厥,一边受打,一边伸手扶住母亲。

    打累了,太后无力的靠在迎枕上,将头扭到床内,“我不愿见你,你走吧。”

    第1213章

    打算

    皇帝跪在地上道:“母亲爱子之心儿子都知道,就如同我爱承明和阿理的心一样的。”

    太后背对着他。

    皇帝继续跪在地上,低声道:“母后,您知道老五回京后都做了些什么吗?挑拨着承明和阿理斗起来,承明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孩子……”

    太后忍不住转身啐了他一口,道:“你两个儿子斗起来,你倒怪起我儿子来了,要不是你拉着阿理不让他去就藩,又对他疼宠太过给了他幻想,他怎么会想着那个位置?”

    太后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知道,你早看不惯你弟弟了,不然也不会早早的把殷礼派了出去,你是何时动的心思?是两年前悄悄南下去剑南道那次,还是更早的时候?”

    皇帝没说话了。

    太后还想再说什么,想到还被关在冷宫里的应氏母子三人,她便收了话头,将可能触及皇帝底线的话咽了回去。

    她忍了忍眼泪,挥手道:“你走吧,今日我且不想见你。”

    皇帝没走。

    太后也无心再赶他,就背对着他躺着,母子两个,一个躺着,一个跪着,似乎是在一个世界里,似乎又在两个世界。

    太后本来身体还算康健,只是接连遭受打击,年纪又大了,这才一下垮了。

    深夜她又呼吸急促说起梦语来,皇帝连忙握住她的手,着太医看过后又喂了药,这才好了。

    太后的病断断续续,皇帝便将政事交给了太子和魏知几个大臣一起处理,他专心在太后宫中侍疾。

    三皇子想要跟着近前侍疾都被皇帝拒绝了,皇后都没能近前。

    倒是皇帝松了口,让益州王妃带着小郡王前来侍疾,太后看着小孙子,病情这才略微好点儿。

    连着三天,皇帝都在太后宫中侍疾,人憔悴了不少,胡子都没怎么打理。这让看到的大臣们心头一紧,个别想要弹劾皇帝不孝的言官收回了折子,默默地没说话,打算等皇帝开口为益州王求情时谈一谈国法。

    益州王妃将药端给新庆,小声叮嘱他道:“端给皇祖母,小心些。”

    新庆点头,小心翼翼的端给太后。

    太后接过,一口饮尽,然后伸手摸了摸新庆的小脑袋,低声道:“好孩子。”

    她进新庆瑟缩了一下,便扭头看去,见是皇帝从门外进来,便收了笑容,她将药碗交给新庆,低声道:“你和你母亲先回去歇息吧。”

    新庆行礼后退,又给皇帝磕了头行礼。

    皇帝和蔼可亲的让新庆起来,对应氏也很平和,母子俩小心的退了下去。

    等他们母子走远了,太后才问,“棺椁到哪儿了?”

    皇帝连忙道:“明日就应该到京了。”

    太后便闭了闭眼后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皇帝垂着眼眸道:“以庶民礼葬之。”

    太后厉眼看向皇帝,半响后惨笑道:“你倒是一点儿不耽误。”

    皇帝道:“母后,他犯的是谋反之罪。”

    “谋反要诛三族,你是不是要连我一并诛了?别忘了,你也在三族之内!”太后从不信什么律法规矩,这世界要是都能照着律法规矩来,他们又为何击破了脑袋也要当皇帝,也要掌权?

    太后沉默了一下后道:“庶民礼便庶民礼,但我要他陪葬献陵。”

    那是先帝的陵墓,她死以后也要葬在附近的,而先三皇子死后也是被先帝做主陪葬在献陵。

    皇帝只沉默了一下便应下。

    太后这才说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新庆和云凤呢,你打算如何处置?”

    皇帝立即道:“新庆还小,朕打算封他为棣州王,母后要是不舍得他,留他在身边教养,等以后娶妻生子了再去棣州也好。”

    太后一时有些恍惚,问道:“棣州在哪儿?”

    皇帝道:“在沧州附近,离渤海不远,十二弟在莱州,倒是离得不远,以后叔侄两个也互相有个照应。”

    太远了……

    但太后什么都没说,她点了点头靠在迎枕上,半响后道:“明日,哀家派个嬷嬷去接一下……”

    皇帝松了一口气,低声应下。

    太后扯了扯嘴角,这也算是他们母子间的一个交易了,皇帝对新庆网开一面,太后不出面,不会对益州王叛乱之事表态。

    不然,她只要在人前说一句皇帝得位不正或是益州王反叛有内情的话,皇帝就能被天下人的口水淹没,将来不知道要被后人记到什么时候。

    皇帝疲倦的回到太极殿中。

    皇后亲自帮他脱了外裳,让殿里的宫人都退下了。

    她给他端了热水泡脚,皇帝脚底被按得有些疼,这才回神,他一把抓住皇后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别忙了,我自己来。”

    皇后见他眉头紧锁,便低声问道:“母后还是不肯松口吗?要不我去……”

    皇帝摇头,“母后已经答应,明天只派一个嬷嬷去看看。”

    他捏了捏她的手道:“她心中有怨,你身子不好,这几日便在殿里养病吧,那边让太子妃去就好。”

    皇后就横了他一眼,“你倒是知道心疼我,焉知承明就不心疼他媳妇呢?”

    皇帝便笑了笑道:“你还当自己年轻呀,这种事让他们去做就好,承明要是心疼,你就教他,让老大媳妇把老三媳妇几个带上,替她分担分担就是了。”

    皇后失笑。

    夫妻两个苦中作乐笑了一阵,便依偎在一起,皇后抱住他的胳膊道:“二郎,你也不要太在意朝臣的评论,是非功过不止要看他们,更要看百姓。”

    皇帝就苦笑道:“百年之后,朕怕是要成为有罪之君了。”

    他轻咳一声道:“你说朕让太史令改一些记录如何?”

    皇后:……

    她失笑道:“从汉始,史家们便爱用春秋记法,隐君王之过,但既是隐,便还有迹可循,你何苦给后人找麻烦呢?”

    皇帝撇了撇嘴,没被说服,他还是很想找太史令聊聊天。

    皇后也不勉强他,继续道:“陛下若是烦闷,不如找个空隙出宫走走,两年前您从剑南道回来时不是说,宫中三年所得,抵不过出宫一月吗?”

    皇帝便沉默,想起两年前他南下剑南道,一路上看到的喜怒哀乐,想起那些受灾的灾民伶仃求生,也看到他们的坚忍难过和愿望……

    他抿了抿嘴,松开皇后的肩膀道:“我大晋建国不过二十四年,各地士绅豪富却已经有侵占土地之迹,老五是因为豢养私兵造反才暴露,在我们看不到地方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事呢。”

    他道:“治理百姓与打仗不一样,打仗可用蛮力胜之,治理百姓却不可以,梓童,我想让承明出京历练历练。”

    第1214章

    大喜

    皇后没有反对,只道:“等阿理去就藩,开春后再让他出去吧。”

    皇帝就沉吟道:“就快要过年了,要不留阿理过了年再走?”

    皇后就忍不住掐了他一把,“还早着呢,不是早早派人去收拾王府了吗?此去洛州又不远,不过三日的路程,以后我们要是想他了再把他叫回来看看就是了。”

    皇帝还是很舍不得,心很痛,“阿理这么大还从没离开过我的身边呢。”

    皇后无奈的道:“你常怨母后疼宠老五太过,以至于让你为难,你怎么就不想想,你疼宠阿理太过,承明也为难呢?”

    皇帝皱紧了眉头道:“他有什么为难的,阿理有的,我都有给他一份儿的,而阿理没有的,他也有,这样还不够吗?”

    皇后就叹息道:“难不成你还想学赵武灵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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