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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6章

    “没有,”皇庄管事闷闷的道:“驸马爷,从没听说过征役丁还要给工钱的。”

    那人家凭什么感激?“那是你们的伙食很好?”

    “他们自带干粮。”

    嗬,白二郎吓了一跳,这是连县衙的役令都没比得上。

    白二郎感兴趣起来,摸着下巴想,所以他们是真的感激,还是假的?或者就是管事自己臆想的?

    明达也好奇起来,不由问,“皇庄的人手不足都要抽调役丁吗?”

    “是啊,历朝历代都如此,”皇庄管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殿下,我们陛下宽厚,都没让他们直接入皇庄,而是只抽调役丁而已,要是前朝,那哀帝看中哪块地都是直接圈起来,连同里头的人,全变成皇家的了。”

    “不过能吃皇家的粮食,也是他们的福气。”

    白二郎:……

    便是明达这个皇家人都觉得这话很无理,谁好好的良民不做,觉得为奴作婢是福气?

    第2544章

    提点

    按理来说,皇庄是不能征役的,役丁只为国家公共事业服务,比如修路、修桥、挖沟渠、筑河堤,或者给军队运送粮草之类的。

    可这世上若都能“按理”来说,那世界就不会乱,国家不会更迭,上位者不会换了一茬又一茬。

    不管是白善白二郎还是周满,他们认识这个世界,大多数还是从书上来的。

    书上可没说役丁还要给皇庄春耕秋收的,因此他们都惊讶。

    尤其他们去皇庄干活儿还得自带干粮,这就有些过分了,给县衙和州府服役还有一日三餐吃呢,哪怕是稀的。

    明达也有些好奇,“皇庄有这么多地,为何会无人耕种?”

    管事道:“陛下仁厚,可做不来像哀帝那样直接掳百姓为奴的事儿。”

    明达:……和哀帝比较算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白二郎觉得他回答没到点子上,干脆明着问道:“奴仆不够,为何不佃租给人种?”

    “佃户少呀,”管事叹气道:“皇庄每年都在招佃农的,但来佃租的人少,小的也没办法呀。”

    明达不由看向白二郎。

    白二郎定定地看了管事半晌后点头,“行吧,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管事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算了,愣了一下后问:“驸马爷,那这修路的事儿……是不是要一并交给县衙?”

    只要公主一句话,荀县令难道还能拒绝吗?

    白二郎却觉得做人要守信,说好了一人一段,他们现在跑去将这一段路也一股脑的交给荀县令,回头荀县令会怎么看他们公主府?

    白二郎挥了挥手道:“先下去吧,此事我和公主再商议商议。”

    管事就不由看向公主。

    明达公主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管事这才耷拉着脑袋退下去。

    满宝和白善看过他们的役丁后,后方就一顿锣声当当的响,中间的工头听到了也拿出一面锣当当的敲,大声呦喝道:“收工喽——”

    声音绵延而去,最后一段路的那一百人听见,立即倒掉框里的土,背上自己的工具撒腿就往这边跑。

    工头也来不及和周满白善说话了,一边扛了自己的锄头一边道:“乡主,我们吃饭去了……”

    一言未完,他们已经撒腿跑远了,带起一阵灰尘,差点扑进满宝他们的嘴巴里。

    满宝和白善:……

    经过第一天的手忙脚乱和混乱之后,周五郎已经很有经验了,三组人,灶台就垒了三处,只不过现在三处人间隔都不是很远,而他要统一管理,更是只请了六个婆子干活儿,菜要一起洗,肉要一起切,这样才快些,所以三处灶台都在一处。

    不过他眼睛利得很,立即指了一人道:“你是那边组的,别乱排队,下次再抓到扣一个饼子。”

    对方立即老实的挪回去了。

    周五郎气得哼哼,真是啥时候都有想趁他不注意占便宜的人。

    六个婆子,一处灶台占了一个,排队上前的人在第一个婆子处领饼子和打一个菜,在第二个婆子处打一碗汤和一个菜。

    满宝和白善骑着马灰头土脸的跑回来,见他们还算有秩序便松了一口气。

    周五郎见他们都老实排队,这才走到满宝跟前劝道:“你们回家去吧,这儿我看着呢。”

    “五哥你什么时候回去?”

    周五郎道:“等他们都吃好以后就回去,放心,我有经验,必定能在关城门前回去到。”

    满宝便点了点头,和白善回城。

    周五郎也去领了饼子,打了一碗菜和一碗汤便蹲在地上与他们一处吃起来。

    三个工头围着他,其实到现在都有些不能理解,“五爷,您家这么富贵,怎么还需要您亲自来做这样的苦差事?”

    周五郎啃了一口饼子,看了他一眼道:“谁说我家富贵了?”

    工头笑了笑道:“瞧您说的,我们这五百户可都是乡主的食邑,这还不富贵呀?”

    周五郎郁闷道:“那你们也是到今年秋收后才交税呀,这会儿我们还一粒米都没吃着你们的。”

    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饼子道:“现在是你们吃我们的。”

    工头们:……富贵人家还介意这个?

    周五郎继续道:“而且我家和富贵还搭不上边儿,谁不是从穷日子那头过来的?”

    三个工头一脸的不相信。

    周五郎就喝了一口汤,“不信?我也服役过呢,我家六兄弟,谁没去服过劳役?不是我自夸,就是天下最好的官儿,那给役丁吃的东西也没有我家给的够量和好。”

    这一点儿大家认,在场的役丁,家中有兄弟的,轮上几年才轮到他们,但这几个工头却是做熟了的,他们来服役不仅会轻松点儿,还能拿点铜钱,算是管理费,所以年年服役他们都来,吃的喝的再没有比他们更了解的了,纷纷和周五郎竖大拇指道:“就凭这几天的伙食,我们就知道乡主和周五爷是这个,将来乡主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尽管开口。”

    周五郎便笑道:“客气什么,你们祖辈都在这儿种地,再没人比你们更了解这块地了,我们也不好多插手,倒是我家在这儿建了个作坊,以后乡亲们多照顾些就是。”

    “这个您放心,乡主的作坊建在这儿,敢有宵小来找麻烦,乡亲们头一个不愿意。”

    “周五爷,我听说乡主还是神医呢,那天花就是乡主治好的,我们也是因为这个才成了乡主的食邑是不是?”

    提起这个周五郎就很自豪,他妹妹的故事他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于是就端着个碗和他们说起故事来。

    距离这一段路并不是很远的一条路上,那是由县城延伸向皇庄和古城路口的路,如同树枝一样分叉开来,那一截比较短的树杈子就是荀县令负责的路段。

    他们的役丁也正在吃饭,闻到空气中飘来的似有似无的香味儿,有一人忍不住蹲下去紧了紧裤腰带,一边吃粥一边道:“闻到了吗,麦香味儿,他们肯定是又吃饼或者馒头了。”

    “说不定还有肉。”

    “行了,别肖想了,这会儿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县衙给的粥这么稠算很不错了。”

    “就是,这两年算不错的了,碰上前两年受灾的时候,就算是才秋收,服役的时候那粥都立不住筷子,还只给两顿,你就知足吧。”

    一旁一个大小子呼噜噜的就吃完一碗粥,摸了摸肚子,摸出一块干巴巴的馍就啃,这是从家里带来的。

    一旁的工头看见,呼了他一巴掌道:“晚上吃什么馍,留着明儿早上和中午吃,那才是卖力气的时候。”

    “我,我饿嘛……”

    “鲁哥别生气,别生气,这小子是第一次来,不知道深浅,小子,工头这是为你好,这硬实的东西要在早上和中午吃,这都快要睡觉了,你吃了干啥?”

    “饿了睡不着。”

    “多灌两口水就饱了,你小子别不听劝,要是白天遇上重活儿,饿慌了使不上力气就赶紧塞自己一口,不然,摔下去估计就爬不起来了。”

    一旁一个人道:“就是爬起来那也废了。”

    大小伙子听得目瞪口呆。

    第2545章

    地主和佃农

    吏部考试就半天的功夫,白二郎今天考完,第二天就拿到了成绩。在二十多名进士中,不上不下,名次还行。

    不过和急忙去侯官的白大郎不同,白二郎拿到成绩后没有去吏部,而是跑回家找明达,拉着她去了一趟皇庄。

    现在去排队选官,万一岳父大人直接给他赐下官来,他是立即去报到,还是迟两天?

    所以不急着侯官,他决定先休息几天再说。

    从去年到现在,他可是一直忙得不行,便是难得可以出门玩一趟,那也是提着心的玩,根本不能全心全意。

    明达是认识五谷,甚至还亲手撒过种子,也看过人种地,但对农事的了解也只基于知道表面。

    不像白二郎,他可是从小管着一个庄子的。

    因此拉着明达去皇庄里住了两天,四处走了走,知道偌大的皇庄里竟然只有六十八户佃农,奴仆二十九人……

    而栎阳县每年都会抽调一里的役丁过来帮忙春耕秋收。县下各乡里轮换着来,可以保证好几年不重复。

    白二郎和明达道:“周满在莆村的职田就招了一里的佃户,足一百户,因为地少,他们才能精耕细作,像你这么大的庄子只有这么点儿人,基本上就是把种子撒下去,追一些肥,别说浇水了,怕是连草都不除,两个月下来,草能比麦苗长得还好。”

    明达恍然大悟,“难怪上次看到的麦田比隔壁的草还稀松。”

    白二郎就忍着笑道:“人少太少了,而且土壤也不一样,也有去年雪灾的原因在。”

    “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么大的皇庄只这么点人是不够用的,”他道:“种地并不是把种子播下去就可以了的,日常也很重要。”

    白二郎觉得他大概知道为什么皇帝有这么多地,却还是那么穷了。

    他道:“每年皇庄都能免费得一百个役丁劳作,但他们只是春耕十日,秋收十日,中间那么长的时间呢?”

    “种下去的种子需要施肥、浇水、除草,甚至还需要除虫,光是豆子,种下去后最少要除草两次,不然,后冒起来的草也会抢去地肥,长得比豆子还要好。”

    白二郎道:“所以靠役丁不行,还是得招募长工或是佃户。”

    明达歪着头想了想,很好奇,“为何皇庄招不到佃户?”

    白二郎:“因为你们太黑了。”

    明达:……

    白二郎道:“你知道一般百姓一年的租税是多少吗?”

    明达笑道:“每丁每年要交粟二石。”

    白二郎点头,道:“这个租税不高,与他们的授田相比,差不多是四十税一。可佃户租种他人土地,一般是要上交四成到六成的租税。”

    明达算了一下两者之间的差距,大惊,“怎会相差这么多?”

    白二郎道:“私人毕竟不是国家,从古至今,给佃农的租税一直是这么高的,刻薄之家,将租税提到七成的也有。”

    “不过,为了保证收成,东家一般都会提供良种、农具和一些耕牛,但也有人家刻薄不会提供,最后佃户离开,宁愿做流民也不种地。”白二郎看着明达道:“刚才我们不是问过了吗,皇庄的佃租一直是六成。”

    明达:……所以她家是刻薄之家?

    她问,“你家给佃农的佃租是多少?”

    “看情况,有时候五成,有时候四成,最少的时候收过两成,若是碰上大灾,还得免租。”白二郎曾经可是奔着继承他爹的土地,当个小地主去的,加上现在又考官,对这种事很是了解,他道:“佃农该交给朝廷的租税是由东家上交的,除非他再另外有口分田,那就按照比例来分担。”

    “像我家,大贞十年水灾泛滥,我爹就免了好多人家的租税,该他们家每丁二石的租税也得我爹上交的,这就是亏了。”

    那一年白老爷就亏了不少,佃农要是没有口分田,只佃租地主的地,那就只需要对国家服劳役而已,剩下的租税和赋税等都是要地主交的。

    平常东家们是会拨出地来给佃农们种植桑麻,由他们自己纺线织布,按照预订的租子上交一部分,剩下的是他们的。

    朝廷要收税时,东家一并将佃农们的租赋上交给县衙,所以当年白老爷不仅要白贴钱给佃农们上交租税,还要自陶腰包赈济佃农,顺带损失了当年的粮种……

    当然,白二郎说这些是想告诉明达,“绵州虽然人少,但我家要招佃农就总能招足,便是绵州那边没人了,别的地方也会有人特特的赶来。”

    明达若有所思,“你是觉得我们皇庄不够宽和,所以才招不足佃户的?”

    白二郎不委婉的点头,和她道:“京城虽富裕,但在此的失田之人也多,只要给足够的利益,想要招到人并不难。”

    他道:“我们家又不缺钱,便是前期投入大些,这么好的地,只要精耕细作,收成一定不低,就算是只收四成,每年的收益也不少了。”

    看周满这两年的职田收益就知道了。

    明达兴趣起来,眼睛闪闪发亮道:“好,这个皇庄我们亲自来管。”

    她还和白二郎商量,“要不要把管事换了?”

    聪慧的明达自然知道皇庄里有这么多猫腻是因为管事的原因。

    白二郎也想换掉,不过他觉得换人是大事,自己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跑回去问白善和周满。

    白善道:“他只要听话就不用换。”

    他道:“他惯了这么多年皇庄,对那里面的地和人都熟,而且也能管得住人,不用管他之前是怎么管事的,这会儿他只要听你,不,是听公主的话就可以。”

    只要明达公主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那便可用。

    满宝道:“就算要换,也先过了春耕,这会儿可不好换个管事来管这么多地。”

    白二郎便吃了定心丸,呼出一口气后问满宝,“你说这么多地我上哪儿招工和找佃农去?”

    满宝觉得这会儿找佃农已经迟了,那么好的地,一定要找勤奋的人才行,万一招到一些懒的人家怎么办?

    所以她道:“你们破费一些直接请长工或短工吧,反正京城闲散的人也多,这些人应该不难找。”

    白善道:“可惜四哥出门去了,不然这事儿可以找四哥帮忙。不过皇庄的管事应该也有相熟的伢子,你在京城和雍州都发布公告,肯定能请到不少人。”

    第2546章

    感动

    皇庄用人和周满他们用人有很大的一点不同就是,他们不必要很挑选。

    因为没人可以欺负皇庄。

    那是皇帝一家子的东西,外头的平民百姓,有几人敢存了心去坑他们。

    所以要是请长工和短工,可以不必太小心,只是佃农约束多,签订合约以后至少有一年时间是需要用他的。

    大晋律法规定,一旦佃租合同签订,为了保障佃农的利益,入冬前,东家不得解除合约。

    这是防备着有些不良地主在佃农耕种后找借口解除合约,将佃农赶走,那可就真是要人命了。

    所以找佃农,便是皇庄也要多小心几分。

    白二郎得了俩人的主意,便每天都拉着明达出去,先是让管事将现有的佃户都集中起来,告诉他们今年他们种子照旧提供,不过租子由原先的六成降为四成,也就是说,一年下来,他们可以有土地产出的六成。

    佃农们大喜,几乎不可置信。

    管事心里各种滋味都有,不过脸上却是一片喜气洋洋,他大声道:“公主殿下新婚,这是殿下给你们的福气,从今以后你们得好好的服侍公主,忠于公主,若是谁敢做有损皇庄,有损公主的事儿,我第一个不饶你们!”

    训完了话他便弓着腰去请示明达公主,笑道:“殿下,您看您还有什么话要加吗?”

    “没了,你让他们下去吧,现在春光正好,土地要平整,”明达说这话时是看向白二郎的,见他微微点头,便继续和管事道:“让他们先把地里的草给除了,将土地平整好,今年好好干,明年我还只收四成的租子。”

    管事欲言又止,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比如这样庄子是不赚钱的,反而主子您还有可能亏欠。

    但目光扫到一旁的驸马爷时他便忍了下去,这几日他也看明白了,公主是不懂农事,但这位驸马爷似乎很熟悉啊。

    有些事情能说服公主,但未必能说服这位驸马爷。

    于是管事将话咽了下去,默默地应下了。

    明达公主高兴起来,她第一次处理外面的事竟如此顺利,“还有一事,”

    明达道:“我们负责的这一段路就不用役丁了,我们自己出钱请人修路。”

    管事张大了嘴巴,“这,这得花多少钱呀?”

    仆似其主,显然,这一位和皇帝一样,也是惜钱的人。

    明达却不缺钱,很是豪气的挥手道:“这事儿你不必管了,你只管派人去和荀县令说,不用他为我们皇庄发役令了。”

    至于修路的人,她另有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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