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4章
绝对防晒是不可能的,他们两个又是这么的放荡不羁爱自由,没两天就把纱布给丢了,等真下田插秧时,连草帽都觉得碍事,早上和下午太阳不是那么大时俩人直接就把草帽给丢了。然后欢腾的在田里扑腾。
等种完了田还得种豆子,不在水里,他们这才感觉到热,老老实实的戴好了草帽,可还是觉得晒。
而且此时戴回去也晚了,俩人晒黑了。
不说他们自己,老周头也心疼不已,一边念叨着让他们下种的时候快点儿快点儿,一边道:“这种活儿我们自己做就好,你们直接当官多好,还请田假……”
满宝直起腰,捶了捶自己的小腰后道:“爹,我们还种几天呀?”
老周头便左右看了看,估算道:“我们这边再有两天就种完了,另一块地不知道你五哥他们种得怎么样了。”
老周头给满宝陪嫁了两块地,这一块是他们负责种的,另一块则是周五郎带着一众同样休了田假的侄子们在种。
连周立信(大丫)和关咏都过来了,整整七八天都泡在地里。
没办法,因为缺谁水,要插秧的田都得浇灌,本来三四天可以完成的活儿愣是给延长到了七八天。
而且现在不乱短工长工都不好招,真正拿着钱都找不到人的那种。
听说皇庄那边招收了大量的工人,不仅待遇丰厚,吃的还好,好多人都去了。
然后就是一些权贵世家大老爷们,也因为这场干旱不得不雇人运水。
不然皇帝为什么提早放田假,还给添加了三天,为的就是让你们抗旱呢。
就在满宝他们全都下种后,钦天监一直说快来的雨总算是来了,淅淅沥沥的,很细很细,落下来时满宝和白善都没发现是下雨了,毕竟他们戴着草帽呢。
还是周大郎觉得热,摘到了草帽抹一把汗,结果就感受到了落在脸上的细雨,他愣了一下后便大叫道:“爹呀,下雨了。”
正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落豆种的老周头吓了一跳,把帽子一摘,伸手一接,高兴道:“还真是雨,赶紧的赶紧的,快下种。”
满宝他们都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
前来巡视他的秧苗是死是活的魏知看见了,便撸了袖子去帮忙,等种完了最后两垄地,他们便高高兴兴的结伴回家,满宝还邀请魏大人,“您这时候回京城也晚了,不如在我家的庄子里歇一晚?”
魏知笑着应允。
和周满去了莆村的庄子。
一行人坐在牛车上,一路拎着雨回去,心里却很高兴,尤其这春雨有越下越密的趋势,满宝大松一口气,“最好湿到地下两指。”
“那得看能不能下到晚上去了。”
此时,皇帝也正站在太极殿里看雨,眼见这雨越来越密,越来越密,他这才高兴起来,哈哈大笑的吩咐古忠,“去,告诉皇后,今晚朕要吃锅子,让御膳房多杀一只鸡。”
古忠笑着应下。
第2565章
春雨
回到莆村,另一块地里的周五郎他们已经回来了,他们也淋雨了,不过他们运气更好,他们是种完了要回家时才下的,因此他们这会儿已经在洗澡换衣服了。
满宝他们一回来,厨房那边就立刻添上水继续烧,不一会儿就出来一锅热水了。
白善让下人找了庄先生的一套衣裳给魏知,让人服侍他沐浴去了。
白善和满宝他们也回房去,半个时辰后大家就一人捧着一碗面蹲在廊下一边吃一边看着越来越密的雨。
雨很细,但很密,就是这样的春雨最让人喜欢了,魏知很满意,颔首道:“不错,下上一晚上,田里的秧苗,才下的种子应该都能长出来了。”
满宝和白善也点头。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迷迷糊糊间,满宝听到外面的雨声小了,但似乎有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她觉得更冷了,不由的挪了挪身子,更靠近了白善些,找到了个温暖又舒服的位置便又沉沉睡去。
倒是白善被她拱醒了,他迷糊的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见她整个人都缩在他腰侧,干脆就翻了一个身将人抱进怀里,彼此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继续睡。
连着劳作多日,难得下雨可以睡懒觉,俩人便直接放任自己的感觉睡过去,一直到有人来敲门他们才睁开眼睛。
只是他们也不愿意起,白善给满宝扯好被子,这才翻了个身看向外面,扬声问道:“何事?”
西饼在外面道:“大人,魏大人吃过早食了,老爷要你们去陪客人呢。”
白善就缩回被子道:“让立学他们几个去,书房里有书,趁着魏大人在此多请教他一些问题。”
西饼:“……小郎君他们也没起呢。”
白善毫无心理负担的道:“那就叫他们起,春光如此好,怎能睡懒觉?还是读书人呢。”
打发走西饼,白善就抱了满宝继续睡。
魏知却和老周头周大郎一起去看莆村里的田地了,他们两家的田地距离莆村不是特别远,所以看莆村这里的发展情况就大概可知他们的情况了。
此时天还是阴阴的,虽不再下雨,却总有种下一刻还要下的样子。
一夜过去,春草就跟被神仙往上拔了一截似的,直直往上冒了一大截。
而地里之前种下去一直没动静的豆子却冒出了青芽,有的直接顶开了泥土,露出了一点青色。
而田里的秧苗已经返青,看上去还挺精神,显然是立住了。
魏知看了一路,很是高兴,见这一片的田地竟然绝大多数都种好了,不由问道:“这一片都是周大人的职田?”
老周头自豪的应了一声是。
魏知点头道:“莆村的职田经营得不错呀。”
他觉得周满遇到了好的佃户和管理得好的里长,想了想,都走到这儿来了,不如就进村子里看看去。
于是魏知便和老周头周大郎一起进村子里去了。
村民们却很少有睡懒觉的,昨晚上下雨,今儿一大早他们就起来了,男人直接就扛着锄头出门,一是看田里的水,有些田因为干旱,之前一直没种呢,挑水也得选好的那一块先挑不是?
所以他们今天一醒来就出门了,早食都没吃呢,先把水多的田放出一些水去,水少的再挖开田埂让水流进去,一会儿就要来耙田插秧了。
二则是要看田里的秧苗是否被冲散了,要是被水冲掉了得抓紧时间补种。
因此魏知他们来得早,但村里的青壮大部分已经出门下地去了。家里的女人也没空,都到秧田里拔秧苗,准备抓住这一次下雨的机会插秧。
所以村里只有小孩儿。
他们正赶着自家的鸡去地里翻虫子吃,还去割嫩猪草,看到老周头和周大郎,他们立即丢下手中的东西跑过来围着他们转悠,主动道:“老爷,老爷,您要什么,我给您拿去。”
“去去去,”老周头挥手道:“我今儿没带糖来。”
小孩儿们虽有些失望,但还是道:“没事儿,不要糖我们也能帮忙。”
老周头就问他们,“你们爹娘呢?”
大家就七嘴八舌的回答。
魏知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不远处的两个孩子因为争抢一条蚯蚓打起来了,俩人直接摔在了泥地里。
大概是衣服弄得太脏了回去不好交代,两个孩子直接放声大哭起来,互相指责道:“都是你,我要告诉我奶奶,让她揍你。”
“我告诉我哥哥,让他揍你。”
魏知连忙上前将两个孩子拽起来,问道:“你们抢蚯蚓做什么?”
“给鸡吃。”
魏知看了眼散落在附近的鸡,它们正优哉游哉的四处走着叮东西吃,对扔到面前的蚯蚓看都不看一眼,不过这些鸡长得都有些怪,有的尾巴上的毛被剪短了几根,有的是在屁股上的一截被剪秃了毛,还有的是翅膀上的毛被剪了……
魏知不由问,“这些鸡为何都有些秃毛?”
一个小孩儿立即指了秃了屁股的鸡道:“这是我家的。”
其他小孩儿也立即认领自家的鸡。
魏知自己就有佃户,也有长工和短工,但如莆村这般几乎家家户户都养得起鸡的很少。
因为养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仅前期需要投入,在培养的过程中很有可能养着养着它就死了,还有可能养着养着就失踪了……
鸡的天地太多了,天上的老鹰,山上的黄鼠狼,家里的大老鼠,甚至还有地上的人,指不定哪一天它出去后就不再回来了,所以养鸡需要承担得起风险。
需要有人一直看着才好。
他不由问一个看起来年龄比较大的孩子,“你们村养鸡的人很多?”
“多呀,每家都养。”
“这么富裕?”
小孩儿就指了老周头道:“老爷给的小鸡,不要钱。”
老周头有些尴尬的道:“应该的,应该的……”
生怕魏知再问下去,他似乎听满宝他们说过,要是东家让佃户们干很多活儿,那在官老爷们的眼中就是不慈不仁的形象,他可不能让满宝有这个形象。
然而魏知是谁?
基本上他想知道的消息,老周头和周大郎根本就拦不住,他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和一群最大不过八九岁的孩子说话,不仅把村里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连人家爹娘晚上吵架打架的事儿都知道了。
第2566章
人心和制度
周满不仅支持他们养鸡,还支持他们养羊和养牛,以及养猪。
只不过村里很少有人选择养猪就是了,大多数都选择养羊和养牛。
要不是养牛需要很高的资质,东家们要考察一段时间,村民们肯定都选择养牛了。
而不管养什么,种苗都是东家提供的,只不过长成以后他们需要分东家一些。
比如养猪,全村百户人口,只有二十八户选择养猪,猪苗就是东家提供的,养上一年,长大可以宰杀后就四六分,东家四,他们自家六成。
要是养的母猪下崽了,那东家只要两成,剩下的八成是他们自己的。
而且,养死了全算东家自己的。
因此只是付出劳力的村民们很多都愿意养。
职田很大,总有不适合播种的地,那些地就被他们种了牧草,拿来喂猪、喂牛、喂羊,反正这几年村子的收成还不错,就是累点儿。
但以前也累啊,他们觉得现在的生活更有盼头,特别是孩子们……
他们和以前一样需要干活儿,但以前是要去地里敲泥块,管你多大,会走路就可以拿着木锤子去干了。
现在他们却可以放鸡,放羊,放牛……
一点儿也不辛苦,就跟在鸡羊牛的屁股后面,不让它们吃庄稼就行,偶尔给它们割一点儿草,捉一些虫子,比去田里锤泥块可好玩多了。
鸡养大了还会下蛋给他们吃,冬天杀羊的时候他们也有羊肉吃……
魏知伸手摸了摸小童的脑袋,笑着颔首,“好孩子,快去放你的**。”
小孩儿转身就跑了,跟着小伙伴们嘻嘻哈哈的追着鸡跑了。
魏知一路沉思着回去,白善和周满才起床呢,正在洗漱。
魏知看到俩人懒洋洋的模样,忍不住露出笑容,“我看了周大人的职田,很是惊喜,想问一问白大人,秋后你也该分得职田了吧?”
白善之前在翰林院,大头是俸禄,还没来得及分职田,这就是户部的狡诈之处了。
因为翰林院部门特殊,很多未来的大佬就是进去中转的,估摸着待上一二年就会离开调任他处,所以他们干脆先不分职田,而是用第二种补贴方式,直接按照他的品级在秋天时补充禄米,以充作职田的收入。
只不过白善运气太好也不太好。
他是去年初夏入职,按照惯例是秋后才分得职田,因此他当年没有补贴。
去年他没有职田,今年该得补贴,但今年他又升官去了中书省,那他今年秋后会分得职田,且已经不在翰林院,那就拿不到翰林院的补贴了,今年他还是没有职田收入。
满宝回味了一下,啧啧道:“我突然想起我赚的比你多好多呀。”
白善道:“我们家又不靠俸禄吃饭。”
他豪不谦虚的道:“我家不缺钱。”
不太富裕的满宝和缺钱的魏知略过他这句话,继续讨论起来,“没错,到时候他的职田也要申请自管,交给户部收成不高,佃户们的收益也不高。”
魏知点点头,他的职田就一直交给户部打理,每年都是拿固定的租子。
他倒是也可以试着接过来打理,可这样一来就需要很精心的管理者才行。
对方不仅要会管理佃户,还要会种地,更要有公正之心,不能不善良,不然还不如交给户部;
可也不能过于善良,否则职田就失了原有之意。
魏知手底下当然有这样的人,他家的老管家就是。
可老管家要是去管职田,家里的事儿怎么办?
魏知看了眼周满,开始思索起自家的亲戚来……
满宝还在撺掇魏知,“魏大人,我看这职田不如都交给各官员打理的好,那样效益会更高些。”
魏知却是直接摇头,笑道:“回来的一路上我也一直在想此事,但只是一个念头便否决了。”
不仅满宝,连白善都不能理解,“为何?难道我们的职田管的还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可那也只是你们家,”魏知道:“这世上如你们家如此有善心且又守规矩的官宦之家并不是很多。而且,相信人心,不如相信制度。”
他道:“制度比人心更可信。”
在回来的路上魏知就在想,这样的法子能不能在朝中推广?
只是一个念头他便知道,不能!
一,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有周满一样和睦的家庭,一样得力的兄弟姐妹,或者可用的管事,可以帮他们打理好职田;
二,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和周满一样有这份同福之心,愿意将大部分利益让与佃户。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人心是会变的。
魏知静静地看着周满和白善,他想,现在他们是可以遵守朝廷的规定,只是尽职尽力的打理好这份职田,离职的时候会将职田归还给朝廷。
但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甚至更久以后呢?
当他们习惯了有这份职田,而这里的佃户也习惯了这样的东家,当他们离开时,他们会不会想将这一份职田“买”下来,或者,这里的佃户会不会想办法让他们把职田买下来?
大晋在建国之初拥有大量的公中土地,但每年都在大量的失去土地。
户部总是说职田要不够分了,一直在催促他们压缩职田的分配,可那么多的公中土地去哪儿了?
虽然官员每年都在增加,但每年也有不少的官员死亡、致仕,总体来说,官场上的人数一直处于一种较为稳定的状态,稳定的增加,但增加的并不多。
以建国之处的土地数完全能够支撑官员们的职田。
之所以不够,是因为职田一直被人侵占。
有“恶意”的侵占,也有自谓“善意”的侵占。
但不论是哪一种,从大局上来说,这种侵占给国家,给未来的百姓都带来极大的伤害。
目前看着,“善意”的侵占似乎是为了耕种这片土地上的佃户好,但过个十年,二十年,换了一代的东家,他们能够一直对他们好吗?
如果不能,失去了朝廷的监督,他们会过得有多惨?
所以魏知是不可能大力推广此举的,但他可以换一种方式。
他信不过人心,但他相信制度。
这件事不能交给个别官员,但可以交给一个机构——户部。
没有田可种,也没有休田假的刘尚书这几天为了抗旱忙疯了,难得下雨,于是偷闲在家休息,却忍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他拢了拢衣服,看向外面阴沉沉的天,嘀咕道:“难得下雨天,我竟然着凉了?”
第2567章
以身作则
要保证一件好事可以长久的进行下去,那就要进行制度化,并且要在发展的过程中不断的完善制度。
这是魏知住在莆村别院里教俩人的第一件事。
白善为此思考了两天,和满宝道:“不错,人心难测,就连我自己都不能够相信我自己的心,更不要说别人了,所以还是应该制定好规则,使人不能轻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