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7章
周满给的这两个方子的确不错的,萧院正推演了一番,根据郑二郎的病情调整了一下药量便可以使用。满宝就提起配合的针灸,她今天下午这个也学了不少。
萧院正愣愣的,只是一个下午不见,周满就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周满了?
她上哪儿知道这么快这些东西?
看了看她眼底的红血丝,萧院正叹息一声道:“周太医啊,辛苦你了。”
满宝笑道:“不辛苦,不辛苦,萧院正,您晚上要与我一同值守吗?”
萧院正:……不太想,然而对上周满闪亮亮的目光,他到底还是叹息一声,决定体恤一下下属,于是勉为其难的点头。
满宝悄悄在心里欢呼一声,决定吃过饭休息一下就去小睡片刻,一整个下午都在耗脑,此时感觉有点儿疲倦。
用过饭,满宝和萧院正一起去看郑公子。
他还在昏睡,头上包扎的纱布透出淡淡的血色来,萧院正一看便知道药粉被出血湿透了,于是道:“再给他加一些药。
俩人小心的拆掉纱布,在给他上药粉前盯着他的脑袋猛瞧。
两个医助一人点了一根蜡烛过来让他们看得更清楚一些。
满宝用手指虚指着几处道:“看到了吗,今儿我抽血的时候,这儿的颜色其实比现在深,也更鼓胀一些。”
萧院正:“现在也有些鼓胀了,看来里面又有积血了。”
满宝颔首,一边负积分让科科扫描,一边问萧院正,“您说他能自己吸收吗?”
萧院正想了一下下午抽出来的血量,摇头,“太多了,不行,留在颅内凶多吉少。”
满宝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道:“所以我们再抽一次吧。”
萧院正迟疑了一下,白天时是周满运气好,下针时没碰到颅内的脑体,可这会儿是晚上,视线比不上白天,运气上要是有些差池……
满宝道:“从中午抽血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多一些,等到天亮还有五个时辰呢,积血若是一直不除……”
萧院正只能点头,“你小心些,原位下针,不要下太深。”
满宝点头,却让科科仔细的扫描,然后拿了针再次寻找最佳位置。
她很谨慎,来回比对了好几次,下针之后还让科科扫描,确认入针的深度后才慢慢的往前推针,不一会儿,羊肠中又滴出血来。
满宝一边按压着针一边想,其实这样的抽血方法是比不上在教课室里用针筒的,因为针筒可以主动吸,而她这样扎针后让血自动流出,其实流得不是很干净。
应急用是足够了,但速度还是慢。
满宝想着针筒,其实针头不难做,中空的银针嘛,他们现在用的就是,但塞子和透明的针筒不知道怎么做。
“可以了,换针吧。”
萧院正的话让满宝的思绪回笼,她小心的抽出针来,又对照着找了一个位置抽血。
然后才轮流摸了一下郑二郎的脉,确认脉象没有大的起伏后就把他的脑袋给包起来。
俩人的动作都很小心,并不敢动作太大。
因为颅脑受伤的病人不能乱动弹,万一一晃动,颅内出血愈发严重,或者不小心哪儿破裂了怎么办?
所以俩人一个小心的捧着他的脑袋,一个小心的将他的脑袋包扎起来,再轻轻地放在枕头上。
满宝呆呆的坐着思考,一时还不想睡觉,于是让萧院正和一个医助先去休息,她和另一个人守着,等下半夜再换过来。
萧院正便点了点头,先带着人去休息。
满宝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笔,思考半晌便开始写郑二郎的脉案,郑望三个临睡前过来看一看郑二郎的情况,一进门就看到周满在就着蜡烛的灯光埋头苦写,他们都走到跟前了她也没发现。
满宝写得很入神,她觉得郑二郎的伤情很有代表性,伤到脑袋能活着等到治疗的不少,而治疗后暂时保住命的更不多,她很想知道他能不能救活,救活以后能不能恢复正常。
若是可以,她想将这一病例做成典型病例,传下去,将来医者再碰到相似的病例,处理起来时就有了参考方法和步骤。
第2573章
家属
满宝写得很细,从他是怎么受伤,伤口有多大,内里伤情如何,脉象,出血量,脸色等都写得很详细。
郑望瞥眼看见她写的,颅内两处出血点,肿胀三处,其中两块肿块相连……
郑望心中一跳,忍不住出声问道:“周太医,这肿块在脑中可有危害?”
满宝吓了一跳,手中一重,笔墨就重重的在纸上一划,满宝愣愣的抬头看他,半晌才认出眼前的人来,“郑大人啊,你怎么来了?深夜在宫中不好吧?”
邳国公看她迷糊的样子,笑道:“周大人,郑公子是郑大人的侄子。”
满宝这才想起这层关系来,不过当时皇帝让他们留下时她并不在,因此她并不知道三人为何留在宫中,目光在他们三个之间来回滑动,“那邳国公您……”
邳国公的关系是有点儿远,他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所以直接道:“奉命留下的,周大人,郑公子的伤势……”
“哦,没有太大的变化。”满宝放下笔不写了,还将脉案盖起来。
郑望目光炯炯的看着,追问道:“周大人,我侄子的伤势,他脑中的肿块没事吗?”
满宝道:“我们会开消肿的药。”
“这肿块会对他将来有影响吗?”其实他想问的是他会不会傻,但又觉得这样问不吉利,因此不肯说出口。
满宝哪里肯说,主要她也不肯定呀,她也是两眼抓瞎好不好?
但郑望不如此认为,他认为周满是有意隐瞒,脾气不由上来,声音也大了几分,“周大人,你如此隐瞒病情是在替河间郡王遮掩吗?’
满宝一听不乐意了,而且他叫得太大声了,隔壁睡觉的萧院正屋里都亮起了灯,她只能让医助去让萧院正继续睡,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郑二郎,见他还是安稳的躺着便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怒气冲冲的郑望,抿了抿嘴,便指着外面道:“走,我们出去外面说。”
邳国公生怕他们吵起来,连忙拦在中间道:“我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
卢仲言好奇的看着周满。
他不是朝中官员,只是在京城游历,这几年住在京城中,算是卢氏在京城的代表,所以才被请进宫里。
其实他没少进宫,就算他没有官职,有卢氏这个身份在,偶尔也会进宫参加个宴席,或者和皇帝下下棋之类的。
但他一次都没见过周满。
但对这位女官,他可是没少听人说起,他好奇的看着他。
郑望却是在朝中为官的,甚至没少和周满打交道,他们在朝中也因为某些政见不和吵过架的。
于是他哼了一声,甩袖就往外走,到了院子后站定,回身怒视周满,想要与她大战三百回合。
此时夜风还有点儿凉,所以满宝双手拢在袖中,她将门关起来,尽量不吵到里面的病人后便看向郑望,靠在栏杆上皱眉道:“郑大人,你知不知道你侄子伤的是哪儿?”
“我当然知道,你少转开话题,我只问你,你如此敷衍我,是不是就是想偏袒河间郡王?”
满宝不客气的问道:“我跟李尚书很要好吗,为什么要偏向他?”
郑望一顿,周满和河间郡王好似是没有什么交情,但周满和皇室关系好呀。
他正想说话,周满已经叹息道:“我说的是实情啊,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将来会如何,我甚至不知道他两个时辰后会如何。”
郑望一怔,邳国公和卢仲言也怔住了,然后邳国公就要拦住周满,却被卢仲言眼疾手快的拦住,这事儿一定要说清楚,要是郑二郎有个好歹,这件事皇帝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一次事情卢郑两家是站在一起的,相比之下,邳国公自然是更忠于皇帝,他和皇帝可是亲家。
郑望上前一步,逼近周满问,“这是什么意思?”
满宝一脸好奇的看着他,“萧院正没告诉你们吗,我们只有三成的把握能将人救活。”
其实是有五成,但太医院准则,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病情出了太医院就重两三分是规则。
显然,郑二郎还不够不到太医院的特殊情况。
郑望三个一怔,邳国公最先回神,立即点头道:“说了,说了,说了的。”
皇帝可不能这时候背锅。
“那你们就没想想,那七成不能把握是为什么?”满宝道:“当然是因为人的大脑复杂,里面出血,我们不确定开的止血药能不能完全止住血,颅压会不会过大让血管直接爆掉,流下来的血会不会造成大脑坏死……”
“还有肿块,我们开的消肿药,扎的消肿针能不能让它消肿,若是不能消肿,它会不会越来越严重,最后直接肿胀到压迫他处,直接造成其他不可逆转的损伤。”满宝道:“这就是我们只有三成的原因啊,我们有了可以开的止血药,有了可以用的止血消肿针灸,还有其他处理伤势的手段,他的脉象回阳,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这就是我们说的三成机会。”
“他现在能不能活且还有七分的不确定,您现在直接就问我他活下来后会不会傻,那肿块会不会影响他的智力,这我如何给您答案?”她连他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确定呢,这种事怎能给他应承?
给了,他醒了以后,傻还是不傻她都讨不到好。
郑望一听,不说话了。
邳国公连忙上前扶住他道:“郑兄,周太医说的不错,此事不好确定,她作为太医也不敢一口应承下来的,不如我们再等等看情况。”
卢仲言此时也点头说:“再等等吧。”
郑望就问周满,“何时能有确切的结论?”
满宝想了想后道:“颅内出血,要看明日的出血量,如果明日不用再抽血,那是第一个好消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他消肿醒来,他的身体会自己吸收脑内的淤血……”
满宝道:“这一个时间段大概在三天到十天左右,在淤血未曾完全吸收前他都是危险的。”
“至于会不会有后遗症,等他醒来我们会知道一些,再等他脑内淤血消除我们能够再确定一些,所以您要问我确切的情况,半个月后再来问我吧。”
时间之长,速度之慢,让郑望狠狠的跺了跺脚,不过这次他不再发脾气,因为周满解释得很清楚了。
第2574章
难呐
邳国公和卢仲言立即拉着他和周满告辞,临走前笑眯眯的道:“郑公子就托付给周大人了。”
然后拽着郑望离开了。
郑望他们住在詹事府那边,毕竟这边有太子的家眷,他们不好留宿。
但詹事府也在东宫范围内,且距离郑公子躺着的院子不远,走上半刻钟就到了。
进了甬道,卢仲言就回头看了看那个亮着灯的院子,和俩人笑道:“这位周太医倒是名不虚传,小小年纪不仅医术了得,口才也了得。”
邳国公就笑道:“她这也是真诚告之,口才也就一般般吧,不过医术是真的好。”
他道:“两位也知道,我家那逆子的命就是她救的,唉,当年他被抬回来时家里人都准备好棺材麻布了,我当时不在,但听老妻说,我那逆子的肚子因为腹中积血,肚子都胀起来了,刀一划开肚子,那血就飙洒出来……”
郑望和卢仲言都不由好奇起来,他们都是听说过这件事的,到现在这事还是茶楼酒馆偶尔会说起的奇事之一。
但是一件再平凡的事经过说书先生的嘴后都离奇得很,更不要说此事本就很传奇,那被说书先生说的更加的离奇了。
反正郑望和卢仲言听着就觉得很失真。
但邳国公是家属啊,以前不好问,毕竟是涉人家儿子,打马球摔下马被马踩踏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尤其背后还涉及到太子与恭王之争,甚至还牵扯到了已故的益州王。
所以大家会悄咪咪的好奇,却不会当众表现出来,更不用说和当事人及其家属打听具体过程了。
但现在有了一个机会,邳国公为了让郑望多一些信心,少一些戾气,很是推崇周满的医术。
至于后面人救不回来,那也是因为郑公子本来就伤得比他儿子重,当年他儿子可是有四成的成活率的,呃,是四成吧?
或许他应该说高一点儿,说五成?
他还在纠结此事,郑望已经一把抓住他问道:“小公爷现在身体健康,可有什么不适吗?”
邳国公就沉思,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于是据实以告,“是比一般人要更小心注意些。”
他道:“毕竟体内有旧伤,因此周太医严禁他饮酒,辛辣、滚烫和冰冷食物都要少食之,肉食也要少吃……”
郑望想了想,觉得他侄子不好口腹之欲,也不喜饮酒,这对他来说应该不困难,于是微松一口气,问道:“这都是禁忌,应该的,但除却禁忌,身体上可还有……其他的不适?”
问的是有没有什么不能消除的后遗症。
邳国公认真的想了想后道:“若能遵守,平时倒没什么,只是我那逆子不听话得很,偶尔会暴饮暴食,每次过后都多少有些腹痛。”
所以邳国公这两年热衷于棍棒打子。
郑望觉得这对他侄子来说不难,于是呼出了最后半口气。
一旁的卢仲言就看着他道:“郑兄,小公爷伤的是肚子,二郎伤的是脑袋。”他们是不一样的啊啊啊。
郑望就把腹痛代入了头痛,微微蹙眉。
满宝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把人送走后就继续回房,看了一会儿郑公子后就坐在桌子边上继续写她的脉案。
她仔细的对照观察过,积血的位置颜色有些不一样,后人可能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科科的手段,但可以通过别的方法来确定位置。
只是可能不会很准确,最要紧的是入针要小心,所以满宝将每一次拔针后都仔细的测量过入针的深度。
满宝咬着笔头扭头看向床上的郑二郎,可惜病例太少了,可参考性很小,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相似病例。
满宝叹息一声,回头继续写她的脉案。
等她终于将用药,用针法都一一写完后时间也不短了。
医助不知道从哪儿端来一个火盆放在一旁,和周满一起坐在边上烤火。
夜里有些返寒,此时差不多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候了。
满宝看了眼站在屋角各个角落打盹的宫人,伸手冲他们招招手,几人清醒过来,连忙小跑着上前。
满宝就示意他们坐下一起烤火,其实也就是去一去寒气。
宫人们各自找了小凳子过来坐下,围着火盆而坐的确要好受得多。
满宝在一片温暖中打了一个哈欠,靠着椅子撑着脑袋就睡起来,她最后是被萧院正推醒的。
满宝迷迷糊糊的起身,把病人交给萧院正后就回她的客房睡觉,一趴下就不想起来了。
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洗漱好过来时,值守的太医已经换成了刘太医,他指了指隔壁屋的桌子,让她过去用早饭。
满宝则是背着手上去看了看郑二郎,问道:“如何?”
“我们检查过,脉象比昨日要强劲一些,这是好事。”刘太医顿了顿后道:“用过饭,一会儿萧院正会过来看一看,没太大的问题,之后就是我们二人值守了。”
萧院正事情不少,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情况,他不会一直守着一个病人的,又不是皇帝。
满宝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会诊过后,三人确定他的生命体征是在好转中,只是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萧院正亲自拿针去扎他的痛觉,他也只是眼皮动了动没有醒来。
三人见了齐齐叹了一口气,都觉得他昏迷不醒的可能性很大,要知道萧院正那一针,就是病入膏肓的太后都能嗷的一声叫出来。
萧院正和刘太医一起看向周满。
周满在他们的目光中忍不住后退一步,“你,你们看我作甚?”
萧院正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周太医啊,你准备一下醒脑开窍针吧,太医院、崇文馆和翰林院的医书随便你查阅。”
满宝:……你家太医院里都有什么医书你心里没数吗?
不过翰林院里的医书……
满宝转了转眼珠子,立即道:“我一会儿就去查。”
萧院正警告道:“最要紧的是当下的病症,其他的医书……先借出来,以后再看。”
满宝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她一定不会耽误郑二郎的病情的。
第2575章
找书
满宝最先去的就是翰林院,她本就是崇文馆编撰,只部分设计隐秘的书籍需要孔祭酒的手书才能看到。
但满宝看过目录,那跟医书丁点关系没有。崇文馆中的医书她都看过了,不是医书,但其中涉及医理知识的她也大多翻过。
倒是翰林院那边,因为所属的系统不一样,虽然崇文馆的人也能过去借书,但限制很多。
人家不想借的时候就能不借,所以满宝还有许多的医书没看过呢。
这次不仅皇帝开口,萧院正也开口,甚至还给她讨来皇帝的手书,于是满宝拿着鸡毛当令箭,当即就去翰林院找书。
白善提前回来销假上班了,此时正将前段时间中书省颁布的诏令拿到翰林院来入档。
这些原始文件是要留在翰林院里,以后史官们修史时是要参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