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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2章

    那就是才过完年不久就出门了,郑斐放下笔不再交流。

    郑族长却问他,“太医院的太医们是怎么说的,你的伤能治好吗?”

    郑斐垂下眼眸,提笔写道:“可以,只是需要时间。”

    郑族长就大松一口气,抓住他的手道:“能好就好,能好就好。”

    郑望惊讶,萧院正一直说的是有机会,只是希望不是很大,只有五六成,怎么……

    难道这两日好转了?

    满宝过来,先和太子行礼,表达了皇帝对他的想念,咳咳,让他过去太极殿,然后才叫上躲到侧殿的医助,领着他一起进入。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郑族长和郑望,就和医助道:“一会儿给郑公子上下都熏一下,屋里也都熏一下。”

    郑族长不解,“熏什么?”

    满宝道:“郑族长舟车劳顿,才从荥阳到京城,身上不知带了多少灰尘邪物,如今郑公子最怕的就是这些东西了。”

    说完她脸色一沉,骂医助,“郑族长要进屋,为何不给他换一身衣裳梳洗过?厨房里不是一直配着熏蒸的药物吗?”

    医助连忙低头认错,心中腹诽,他一早就拦过和提醒过好不好,只是他不听劝,一来就心急见儿子,直接往里面闯,他有什么办法?

    郑族长脸色不太好看,知道周满明面上是在训斥医助,其实是在斥责他,而且在替医助出头……

    现在连个太医都能作威作福到他头上了吗?

    郑族长皱了皱眉,才被皇帝若有所指的讽刺和威胁升腾而起的怒气就有点儿压不住。

    他正想说话,却被一旁的郑望一把按住手。

    郑望对郑族长微微摇头,一脸严肃的和周满道:“是我们心急了,还请周太医见谅,毕竟我大哥思子心切。”

    他拉着郑族长出去,让周满带着医助将屋里熏了一遍,郑斐也被熏了一遍,衣服什么的都换掉了。

    郑家父子和郑望一起站在院子里听着里面艾草和苍术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微微皱眉,郑族长不解的看向郑望,“你拦着我做什么?这不过是一个医匠罢了,陛下让他给我儿治病,难道她还敢怠工不曾?”

    郑望无奈的道:“大哥,她不是一般的医匠,而且此时太医院属于太医署,太医署独立出来,与其他部同位了。”

    虽然不太喜欢,但这群匠人现在的确与他们同官位,就是鄙视,那也只是来自于心理上的鄙视,地位上,目前大家是不能明着说的。

    何况周满还不只是太医,她身上还挂着崇文馆编撰的职位呢,他道:“她也是文官,是崇文馆编撰。”

    郑族长皱了皱眉,郑望接着道:“而且她口舌利得很,脾气也大,我们没必要去招惹她,这次二郎能脱险,一半有赖于她,今后的治疗也需要。”

    他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和太子都很看重她,因此她脾气不小,她要是不愿意,便是陛下下旨,她也能找出其他理由来推辞,大哥,太医院的太医也是有高下之分的,论针灸之术,恐怕整个太医院没人能越过她去。”

    郑族长便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不好得罪厉害的大夫,他就是一时压不住脾气。

    他默默地站着没说话。

    郑望见郑大郎安静的站在一旁,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郎越发稳重了,对了,刚才你在外招呼太子,一会儿要进去见二郎,要不要换一身衣裳?”

    郑大郎微微一笑道:“不必了,父亲已经见过二郎,一会儿我隔着窗户看看就好。”

    郑望微愣,他觉得郑大郎的态度有些冷淡。

    郑族长垂着眼眸没说话,更没有回头看长子,郑望总觉得他们态度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儿不对。

    因为见过郑斐,郑族长对他的伤势有了大致的了解,再和周满询问时就问得更仔细了。

    他迟疑了一下问,“我能将他接出宫去吗?”

    满宝眼睛一亮,立即表示:“当然可以。”

    虽然太医院就在宫里,但其实在宫里治疗是没有在外面来的方便的,而且,在宫里治疗,走的都是他们太医院的账,皇帝又不会问郑家要钱,他们太医院就只能自己负责了。

    出宫好啊,出宫后连问诊的时间都可以放到下衙以后,她再也不用走老远的路到东宫来看病了。

    不过……满宝问郑族长,“你家宅子在何处?”

    要是很远,那还不如住在宫里呢。

    郑家在京城的宅子自然也不会很远,反正都在那一片,满宝问清楚后就放心了,于是大手一挥道:“等明日我派一个医助去协助你们清理房子。”

    郑族长:“清理房子?”

    “对,”满宝道:“现在正是春天,最近又是雨水多的时候,所以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榻和一套桌椅外,其他的东西全都不要有,我会让人过去熏屋子的。”

    满宝一点儿也不嫌麻烦,还给他们写了一张单子,“这是需要准备的东西,郑公子的衣物,还有你们需要准备的药物。”

    第2586章

    不让

    郑斐也想出宫,在宫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困于这一屋之内养伤,但出去后他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于是郑族长一提他就答应了。

    于是郑族长带着长子和郑望一起回去准备,嗯,手上还带着周满给的单子。

    满宝高兴的去和萧院正禀报:“萧院正,我把郑公子送走了。”

    萧院正心一跳,问道:“送哪儿去了?”

    “他家呀。”

    萧院正就松了一口气,呼出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想起了什么,道:“他还得继续扎针,伤口也要一再小心,送出去时得派人盯着吧?”

    满宝点头,“我给郑族长列了单子,他会准备好东西的。”

    萧院正看着她,暗示道:“还有醒脑开窍针,他如今颅内淤血未除,也得继续扎着……”

    满宝默默地看着他。

    萧院正就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周太医啊,能者多劳,你年轻,又能干,这次救治也是你为主,我看往后他在外面的病情就由你负责吧。”

    满宝转了转眼珠子道:“那我能提前一个时辰下衙吗?出外诊也要花时间的。”

    “一个时辰太长了,出宫你坐的马车,郑家的宅子离你家又不远,我看两刻钟就够了。”

    “那肯定是不够的呀,”满宝道:“世家规矩大,进进出出的麻烦,最少得半个时辰吧?”

    “行,那就半个时辰吧,”萧院正想到最近生病的人虽然比较大,但太医署里新挑选进来的几个学生都能上手了,于是道:“你再多带一带蔡医助和段医助,他们进太医院也有两三年了,我打算入秋后让他们独立去问诊开方。”

    那就是最低等的太医了,在职业生涯中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满宝颔首,打探道:“那刘医助呢,您觉得她何时能独立问诊开方?”

    萧院正沉吟片刻后道:“其实她现在就能独立问诊开方,只是这得排队,蔡医助和段医助之后才轮到她。”

    刘三娘的医术还没到萧院正破格提拔的地步,所以只能照着规矩来了,但满宝算了一下,就算排队,明年也轮到她了。

    有了品级之后,在太医院中才更有保障,于是满宝点头,打算最近关照一下蔡医助和段医助的医术,让他们尽早可以独立开方。

    周满离开前,萧院正再次叮嘱,“这些世家大族和朝堂之争不与我们相干,你进出郑家不必过多理会这些俗世,你说话的时候小心些,别被他们拿住了话头,现在郑家和李尚书斗得正欢呢。”

    满宝却想起白善中午告诉她的事,河间郡王买的地是给户部的,也就是说是给皇帝买的,那和郑家相斗的到底是河间郡王,还是皇帝自己呢?

    如果是皇帝,太医院就无所谓站队还是不站队了,他们天然就是皇帝那一伙儿的。

    不过关它是哪一伙的,他们治好病就行。

    这么一想,满宝点头。

    萧院正见她听话,便满意的走了。

    郑公子搬出宫时,御史台和大理寺刑部派去岐州的人已经到了,在郑家的郑族长又收到了岐州刺史的信件。

    显然,即便他们买卖土地的手续是合法的,岐州刺史也在担忧害怕。

    遇上如此沉不住气的同盟,郑族长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岐州刺史,郑斐便将自己的小厮找了去,直接给郭县令送了一封信。

    然后郭县令便上门拜访,哦,不,是查案了。

    郑族长听说后吃了一惊,连忙赶去,就见隔着一张桌子,郭县令周满和他儿子相对而坐,正端着茶杯喝茶。

    哦,郭县令喝的是茶,郑斐喝的是药。

    看到郑族长,郭县令立即起身行礼,笑道:“郑世叔放心,我进门时已经按照周太医的叮嘱熏过药,也换过衣裳了,必定不会坏了二郎的伤情。”

    郑族长的目光扫过周满,浅浅的笑道:“是世侄啊,来前怎么不送帖子,我也好让大郎出门迎接。”

    “岂敢劳烦世叔?”郭县令笑道:“我此次来是应二郎的邀约而来,为的是械斗案。”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二郎的意思,械斗为首之人是该严惩,但从者要免罪,他为此愿意出具谅解书,包括打了他的李家佃户。”

    郭县令叹息道:“二郎良善,不仅愿意原谅他们的鲁莽之举,还自己出了十万钱,以给此次两边械斗伤亡的人家一些补助。”

    郑族长脸皮抖了抖,不过当着人前,他没有说反对的话,只道:“他年少,又从小跟着他五叔念经参禅,过于善弱,但治理地方如治国,那是应该秉公处理为要。”

    郭县令深以为然的点头,笑道:“我也是如此认为,陛下也说,争水素为民间大祸,这又是天子脚下,敢为争水便拿人命械斗的罪加一等,所以都该严惩。我已判了两边首恶斩刑,现在已经呈报刑部,只等他们审核了。”

    郑族长淡然的道:“两次械斗皆是我郑家这一边受损严重,这一次更是伤及我幼子,两边同罪只怕不妥吧?”

    他道:“我们这边伤亡如此之大,若对方还与我们同罪,难道不是纵容争水械斗,将来谁强谁就强,一点亏不吃吗?”

    郭县令道:“第一次械斗先动手的是郑家这边的庄户,而第二次更是郑家这边的庄头先行挑衅,首者为恶,便是郑家这边伤亡较多也不能容情。”

    连日来,他被弹劾的怒气被挑起,皇帝要权衡世家和权贵,以及和皇族,和地方的关系,所以对郑家要怀柔,郭县令却不怕他。

    因此硬刚道:“本县看二郎说的不错,若他愿意宽恕从者,本县自然愿意网开一面,但若不愿,那两边从者也皆都同罪,至于首恶者,就是陛下也觉得可恶至极,罪无可赦。”

    所以,你要想把庄头和他两个儿子捞出来是不可能了,我最多让你把底下的庄户捞出来。

    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将药喝完,又喝了一口白水的郑斐不轻不重的放下碗,却吸引了正互不相让的俩人。

    郭县令和郑族长一起看向他。

    郑斐则看向候在一旁的小厮,冲他微微点头。

    小厮偷偷看了一眼郑族长,然后顶着莫大的压力出去捧了一个盒子进来。

    第2587章

    屈服

    打开,里面是两块金牌,刻的是金榜题名,福寿永康八个字,一块金牌老重了,看着就有五六两左右。

    小厮将盒子递给郭县令,道:“大人且将这金牌换成铜钱分给各家吧,亡者多分一些,伤者还要留下药钱才好,余下的便给两庄的人买些肉,合在一起吃一次席以化解双方恩怨。”

    郑族长闻言,气得拍桌子,“二郎,这是你祖父送你的金牌,特意找了金匠在上面刻字,你岂能如此轻易舍出去?”

    郑斐没说话,瞟了一眼小厮。

    小厮头皮发麻,低着头将昨天晚上背好的台词念出来,“老爷,郎君说,金银易得,和睦难寻,不过是十万钱而已,我们家也不是出不起。”

    郑族长嘴巴微颤,到最后还是舍不得将这金牌给郭县令送走,于是转身吩咐管事去抬了两麻袋铜钱给郭县令,一麻袋就是五十吊。

    坐着喝茶的满宝看得目瞪口呆,郭县令却笑着接受了这十万钱,将盒子还给小厮。

    小厮拿着盒子转身就交给了郑二郎,让想要替他保管的郑族长开口都不好开口。

    郭县令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便有了计较,他让人抬着两麻袋的钱离开。

    满宝见了便也跟着起身,叮嘱了郑家父子一声,“情绪不能过于激动,清淡饮食,今日的针灸扎完了,你私下要注意锻炼,多开口说话,右手可以握着石子来回练习力气,我明日再来看你。”

    于是也跟在郭县令身后跑了。

    因为周满这一句“情绪不能过于激动”,郑族长压了压自己的脾气,看了儿子一眼后转身便走。

    郑斐看着父亲离开,这才叹出一口气,看向小厮。

    小厮立即上前将门关上,很是忧心,“二郎,老爷会不会很生气?”

    郑斐微微的摇头,不在意的写到:“过一阵就消气了。”

    “可大郎君也在这儿,二郎,他们私底下都说庄头那边是有意要害你,指使的人就是大郎郑斐面色一沉,笔重重的在纸上写道:“休要胡言,这样的话不许再说,谁要是再在你面前如此险恶的推测,直接告诉管家和老爷,将人打发出去。”

    小厮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应了一声“是”。

    郑斐面色难看,垂眸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将最上面的那两张写着字的纸烧了,然后重新拿了一张纸写道:“去请大哥来,就说我有话与他说。”

    小厮惊讶的看着郑斐,二郎和大郎素来不和,大郎也就二郎回来的下午跟着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直避着这边。

    这时候去请大郎……

    郑斐便看向他。

    小厮无奈,只能转身去请人。

    满宝骑着马追上郭县令,与他一起并骑往外走,“郭县令,明儿你还来吗?”

    郭县令:“我又不是大夫,怎好天天上门?”

    他笑道:“若无意外,我应该都不会再上门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满,笑问:“天色还早,周大人怎么不在郑家多留一段时间?我听说在宫里时你还每天都盯着人熏屋子呢。”

    满宝道:“他家准备的这个屋子比东宫的那个干净,用不着我盯着熏。而且他家的气氛怪怪的,不想多留。”

    到了岔路口,满宝想起因为春夏相交,所以殷或近来身体不太舒服,她便直接转了一个方向,和郭县令挥了挥手道:“我走了,回儿见。”

    郭县令勒住马,看了一眼她要走的方向,稀奇道:“那不是你家呀。”

    “我去看一看殷或。”

    郭县令一听,立即道:“我与你同去。”

    满宝稀奇的看他,“郭大人和殷或也是朋友?”

    郭县令:“……不算是,但殷公子是我上司的公子,我是想去见殷大人。”

    他说这两天找殷礼怎么这么困难呢,原来是殷或不舒服。

    这一次殷或虽然不舒服,却固执的不愿意回殷府,因此还住在他的县子府里。

    只是老夫人搬了过来照顾他,连殷礼也住到这边来了。

    郭县令一边跟着周满往里走一边暗道,难怪他几次让人去殷府找人都找不到呢。

    殷礼在前厅见了郭县令,满宝则熟门熟路的往后面去。

    殷或正坐在窗边的榻上看书,窗只开了一小半,其实要不是他意见大,殷老夫人连那一小半都不想给他开。

    看见周满过来,殷老夫人便笑着拉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离开,将空间让给他们俩人说话。

    殷或很好奇,“你怎么自己过来了,白善呢?”

    “他还没下衙呢。”

    殷或就往外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半晌才“哦”的一声,闻到她身上的药味儿便问,“你从郑家那里过来的?”

    满宝点头,问道:“你今日感觉如何?”

    殷或不在意的挥手道:“其实就是犯困,有些头晕罢了,不是什么大的毛病。”

    满宝颔首,“这是下雨多了着了风湿呢,要不我给你刮痧?”

    满宝很有兴致的道:“我刮痧也很厉害的。”

    殷或身子一僵,连连摇头,他见过周四郎脖子上的伤痕,据说就是周满刮的。

    “你可以给白善试一下。”

    “他又不困,”满宝道:“他每日都习武呢,身体好得很。”

    殷或转开话题,“我刚还听下人说郭县令也来了,还是和你一块儿来的,你们在路上碰到的?”

    “不是,我们一起从郑家里面出来的。”满宝简单的将郑二郎的操作说了一番,道:“你别说,不怪唐学兄和郭县令夸他是国之栋梁,便是他这份心胸一般人都难及。”

    受伤的明明是他,差点儿连命都没了,可他没有一点儿怨忿,反而还拿出钱来要替他们化解恩怨。

    殷或却道:“他这是怀疑那些庄户也是被殃及的池鱼,不过他也的确心胸宽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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