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荷静静地站在包间门口,看到夏六一带着几个小弟过来,便低头弯了弯腰作招呼。夏六一挥手将人散了,搂着她进了房。夏六一是她的常客,或者说,夏六一只进她的房。一般一个月来一俩次,不算频繁,但是每个月必然有。崔东东曾怂恿夏六一干脆包了她,夏六一却说自己积仇太多、包她只会害了她。
他们一前一后洗澡,换衣服,小荷打开床头柜上的唱片机,两人便上了床。
——然后一左一右平躺着听音乐。
是的,她的任务就只是躺在这里陪夏六一听两个小时音乐。从奥黛丽赫本《MoonRiver》到丹弗格伯特顿《Longer》。歌词他们一句都听不懂,不过没关系,调子好听就行。
她是蛟龙城寨里出来的人,遭几个混混毒打时,被夏六一救过。对夏六一忠心耿耿,懂事而沉默,没有任何好奇心,从不问夏六一不碰她的理由——到底是因为隐疾,还是对女人没有兴趣。他们每个月在这个房间里躺下,各取所需,夏六一需要她这个幌子,她需要夏六一这个庇护。因为夏六一的关系,崔东东对她很好,每月的份钱给她是双份。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告诉崔东东真相,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准备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唱片机里悠扬温柔的女声,洗掉了夏六一全身的疲惫。他伸长腿脚,将双臂垫在脑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合眼睡了过去。
四五公里外的另一头,蛟龙城寨,何初三也正合衣而睡,无比安详。他今天刚结了上个月工钱,按这个进度,在下学期开始前应该可以攒够一半学费,剩下的只能跟阿爸开口要、跟街坊邻居再借一些。阿爸不会怪他的,他会拿着这些钱努力读书,他相信自己读的是最好的专业,只要毕业,就能赚大钱报答阿爸。
他的梦与夏六一截然不同,没有明争暗斗,没有爱恨情仇,没有黑暗的过去与混沌的现在,没有说不出口的爱恋与躲避不了的劫难,有的只是关于未来的美梦,一个非常安宁、平静、清白的未来。
第4章
你喜欢的根本就是……
“咚咚咚!咚咚咚!”“六一哥!”
夏六一于噩梦中猛然惊醒,皱眉看向房门。小荷跟他一起弹身而起,而且快速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抓乱头发,作出云雨之后一片混乱的样子。
夏六一拉开房门,小马几乎是一头撞了进来,满脸惊惶,“六一哥!不好了!大佬和大嫂吵起来了,大嫂捅了大佬一刀……”
“阿大伤得怎样?!”夏六一焦急打断他。他衣服都没披,穿着条西裤,赤着脚就冲出了房门。
小马急忙往后面追,“没伤到要害,已经送医院了!可大嫂她……”
“哪家医院!”夏六一吼道。
“蛟城医院,就城寨旁边那家!六一哥!大嫂她,她……”小马跟着他跑出去,惶恐地上去拽他,欲言又止。
“她怎么了?!”夏六一怒喝道。
“她,她捅了大佬一刀之后,就从别墅楼顶跳下去了……”
夏六一正弯腰进车的身影猛地一顿,手里的车钥匙,啪嗒摔到地上!
轿车一路疾奔,风驰电掣地撞进夜色里。路的尽头是分岔口,往左通往蛟龙海边别墅,往右是蛟城医院。
夏六一在路口踩了一脚刹车,面无表情地喘了口气,狠狠一打方向盘,去了左边!
他摔了车门,赤着脚冲进别墅。几个留守的仆人纷纷上来拦他,“六一哥!六一哥!”
“让开!”
楼后的游泳池旁边,盖着一张白布,一个瘦小的身躯躺在下头。
夏六一冲到那具尸体前跪了下来,掀开白布看了一眼,满脸的坚硬轰然破碎!他颤抖着弓下腰伏在了夏小满身上,静了许久,才溢出一声压抑的喘息,“姐……”
管家和几个仆人追过来,犹犹豫豫地远远站着,不敢过来惹他。
夏六一双目赤红,浑身颤抖地跪了良久,他低声问,“怎么回事?”
管家犹豫了一下,“我也是事后才到,阿文,你说。”
当时在场的一个仆人战战兢兢地道,“夫人和老爷吵起来了,我,我在门外听见,好像是夫人怀疑老爷在外面有小的,老爷说没有,夫人不相信,还骂老爷‘变态”、“无耻”,最后还说什么‘你喜欢的根本就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爷打了一巴掌,夫人就用水果刀捅了老爷。我们急着送老爷去医院,刚送到门口,就听见声音,夫人跳下来了……”
夏六一蜷缩着身体低下头去,紧紧地抓住了那张白布,仿佛天地陡然崩塌,他发出一声沙哑而痛楚的低吼。
良久之后,夏六一狠狠吸了吸鼻子,再抬起头时,已是面无表情。他撑着地缓缓地站了起来,跟管家说,“这里先交给你,我去看看阿大。”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缓步离开。竟是没有任何人敢上去唤他。这时候其中一个仆人,就避开众人,偷偷去了内室,打了一个电话。
……
夏六一开着车原路返回,再次回到那条分岔口,拐去青龙的方向。他在蛟城医院停下的时候,门口已经集聚了一群骁骑堂的各路小弟,小马也已经赶到,带着几个弟兄跟在他后面说,“六一哥,许哥在里面,不让我们进去。”
“小六,你姐姐捅了大佬一刀,你进去看,不合情理吧?”许应拦在病房门口说。
“我姐姐是犯病,身不由己,”夏六一森冷着脸说,满眼都是交错的血色,“我十岁就跟了阿大,十四岁磕头入帮,阿大对我恩重如山,我不会害他,只想进去看看他。让开。”
许应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也对,你对大佬一片孝心,我不该拦你。进去吧,大佬刚睡着,别吵醒他。”
房间里一片昏暗,充斥着鲜血的气息与呛鼻的药味,角落里点着一盏地灯,照出夏六一的赤脚。
青龙静静地躺在床上,仰面朝上,双目微微闭上,是太过疲惫而小憩的姿势。
夏六一关上门,轻手轻脚地绕过床,走到窗边坐下。
他仰起头,看着窗外黑影婆娑的树林。夜风狠狠地吹拂着它们,那些枝叶都颤抖着向天挣扎。
“阿大,”夏六一轻声说,“我是不是错了?”
“那个时候,我不该求你娶她。”
“你们都没有错,错的人是我。”
他低下头,将脸埋入双掌,沙哑地道,“可是我能怎么办?她那么爱你,天天想着你,没有你她活不下去。她是我姐姐,她对我那么好,从小护着我……”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急促而嘶哑地喘息了几声,双手深深地抠进发里。
良久之后,他勉强压住了情绪的失控,微微抬起头,“阿大……”
然后他的呼吸就滞住了!
——模糊而昏暗的视野里,什么东西沿着床单边沿,正接连不断地淌落下来!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掀开被子,腥鲜的血气铺面而来!青龙半睁的双目朝向天花板,是个震惊僵硬的神情!
而他在夏六一二十岁生日时专程重金打造送给夏六一的青龙双刀,一只插在他胸口,一只插在他腹部,穿透床板,齐刃没入,只余刀柄!
夏六一颤抖着将指尖放到了他的鼻下,片刻之后,他陡然发出了一声凄厉而悲狂的惨叫:“呃啊啊啊——!”
然后他猛地将那具躺着青龙尸身的铁床抵向了门边!
也就在这同时,门外传来激烈的踹门声,许应在外大吼着“大佬!”,企图撞门而入!
夏六一半跪在地,双手拼死抵住床板。在接连不断的猛烈撞击中,他低下头最后深深地看了青龙一眼,然后痛楚地别开脸,咬死牙——
他骤然放手,双手扣住青龙身体里的双刀一把拔出,溅了满脸鲜血!
他转身似箭一般急掠而走,撞破窗户,从二楼上跌了出去!
许应带人撞开门板冲了进来,正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个正着!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青龙的尸体,又看看破损的窗框,咬牙切齿吼道,“传下去!夏六一为了给他疯子姐姐报仇,杀了青龙大佬!骁骑堂全堂出动,捉拿叛徒,死活不论!”
话音刚落,外头又是“哗啦!”一声撞破窗户的声音。
“怎么回事!”许应怒喝道。
“好像是夏六一的马仔,也跳窗户跑了!”旁边一手下道。
“妈的还愣着干什么!追!”许应破口大骂。
论溜号跑路,小马从来都是第一号!一听到许应瞎扯淡,当机立断地跳了走廊窗户!他手下那几个马仔也颇得大佬真传,仗着自己是小角色、脸生,迅猛地分头散入人群、伪装无辜群众,混入浩浩荡荡追人的骁骑堂大军,然后半路逃遁……
……
夏六一双手持刀,在树林里飞速地奔跑。他没有穿鞋,被锋锐的林间碎石扎了满脚,即便这样,他也好似一点痛感都没有,面无表情地向前一路狂奔。
他痛的地方不在脚上,在心里。他的心已经痛得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一夜之间,两个小时之内,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统统死在了他面前!夏小满空洞望天的双目,青龙半睁半合的眼——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夏六一双手深深地扣进了刀柄里,发出狰狞的嘎吱声。
他咬牙屏气狂奔,身后传来依稀遥远的喊杀声。虽然许应的人马在后穷追不舍,但是树林的尽头就是蛟龙城寨,五百多栋高楼,三万人口,黑深无边,一旦投没进去,便会如石沉大海……
双膝突然传来剧痛!他整个人往前一栽,重重扑倒在地!
树林出口的几棵大树间,竟然捆着一排绊马绳!
一群人拎着砍刀,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人宽额大嘴,肩上扛着一把弯刀,正是骁骑堂“草鞋”成大嘴。
夏六一摇摇晃晃扶树而起,膝盖发抖,他刚才冲势过猛,险些被撞断双腿,此时大腿往下全无知觉,连支撑身体都困难。
“大嘴,”他咬牙说。
成大嘴用手掌拍着刀面,“六一哥。”
“我和你没有仇,”夏六一喘息道,“为什么帮许应?”
“我和钱也没有仇,”成大嘴说,“当然谁给得多跟谁。”
夏六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姐的抑郁药,是你介绍的一个西医配的,你在里面搞了鬼。”
“哦,不是我,”成大嘴说,“是许哥安排的,我只是奉命行事——听说你姐姐吃得很高兴?”
“成思权!”夏六一发出一声嘶哑的暴喝。
成大嘴歪了歪头,像是弱柳不甚风的样子,然后懒洋洋地伸手抠了抠耳朵,“夏六一,你连站都站不稳了,就省点力气吧!你要是乖乖跟我回去,吃个三刀六洞,跪在大佬灵位前跟列位长老求求情,兴许还有机……”
他的“会”字散在了风里,四周手下谁也没有看清,眨眼之间,他大张的大嘴已经被锋利刀锋上下横切两半!
飞掠的青龙刀深深切入他身后的树干,他半个脑袋被托在刀上,下半个脑袋跟身体一起缓缓倒下……
夏六一靠在树上,拄着剩下一把刀,森冷地道,“还有谁?”
那群小弟抽着冷气纷纷摇头,双脚抖得比他还要厉害!眼睁睁地看着他拄着刀,一瘸一拐地向蛟龙城寨范围走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树林深处脚步纷杂,追兵已到,许应的高喝隐隐传来,“谁杀了夏六一,赏十万!”
那群小弟面面相觑,被热血与赏金冲晕了头脑,不知是谁带了头,大喝一声向夏六一的背影砍去!
……
正是临近学期末的考试季节,何初三早早地起了床,沿着昏暗的楼道爬到唐楼楼顶,在诸家色彩斑斓的破衣服烂被单中,站了半小时马步,又龟速推了一阵掌,自觉地是练得差不多了,便下楼回家拾掇拾掇书本,准备去学校自习。
他背着小书包拐过熟悉而黑暗的巷道——就是他曾被大汉们一麻袋兜走的那条,他每天走到这里都忐忑不安,担心那群恶棍心血来潮又想拍个续集,二话不说将自己又一麻袋兜走。
他挺起背脊,故作镇定地快步疾走,眼看着要走出巷道,奔向光明,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噗咚”一声摔了个蛤蟆扑地!
手肘撑地狼狈不堪地直起身体,他刚要起身,肩膀上就一凉。
冰冷的刀刃架在了他脖子上,黑暗里有人低低地喘息。
他僵直着不敢动弹,只感觉那人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像是在翻找东西,在摸到他那破破旧旧的小书包的时候,动作一顿。
他这时候也已经靠着昏暗中依稀的轮廓与激烈的喘息声,认出了这人,“六一哥?”
“妈的,是你。”夏六一喘息着骂了一句,声音很低。
然后“啪嗒”一声,青龙刀掉了地。他往前一栽,昏死在了何初三背上。
何初三背了个血淋淋的黑道大佬回家,把他阿爸吓得差点脑溢血。
这位在黑暗地带里老老实实过了几十年日子的无照牙医,看着这么个大名鼎鼎的恶霸,简直是手足无措,还是何初三曾经被六一哥残忍无情地摧残蹂躏过,比他阿爸心灵坚韧得多,连忙吩咐他阿爸说,“爸,快关门,别被人看见。”
“你怎么会惹上这种人!还把他带家里来!”何阿爸把门从里头反锁了,哆哆嗦嗦地满屋子乱走,掠起的风吹得蜡烛光摇摇曳曳。
何初三没办法,头皮一硬坦白,“他以前救过我。”
“你犯了什么事儿?要他救?!”何阿爸急道。
“我被几个人拦住,抢钱。”何初三不想他担心,还是只坦白了一半。
“啧啧啧啧……”何牙医又急又气又慌乱,只剩下这一语气词了。
“爸,快看看他,是不是要死了?”何初三说。
何牙医卯起袖子充当无照兽医,横七竖八地从夏六一身上数出了十七八道深深浅浅的刀口,膝盖骨还有些错位,但这些都不是要命的,要命的是夏六一肩膀下面一个子弹孔,弹头卡在里头,伤了估计有一两日,伤口灌脓,四周血肉外翻,情状十分惨烈。
“啧啧啧啧……”何牙医说。
何初三跑前跑后的端水拿纱布,伺候他阿爸给夏六一处理伤口。其实他对夏六一这种大恶棍毫无好感,这种混球蛟龙城寨里一抓一大把,死了也就死了,还有第二个混球顶上去。只是这人好歹救过他,而且他一纯真良民,眼睁睁地看着一大活人在自己面前死过去了,还真是做不到。
何牙医举着放大镜研究了老半天,说,“阿三,我老花眼,看不清,你来给他取弹头。”
“会疼吗?”何初三忐忑了一下。
“疼!当然疼!”何牙医说,“不过他晕过去嘛,麻药都省了!快来!”
何初三把镊子往里面一戳,就听见夏六一在昏迷中一声嘶哑的呻吟,当即紧张得停下动作。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回想了一下几个月前,夏六一如何揪着他衣领把他脑袋砸桌子上,如何把他踹飞,如何用凳子腿削他,如何说“哪怕你死在路边,我也不会看一眼”……
再睁开眼时,他心中充满了汹涌澎湃的勇气!一手捂住夏六一无意识呻吟的嘴巴,另一手坚定地一镊子戳下去了!
何牙医眼睁睁地看着他性情温厚的儿子,面不改色地从噗噗鲜血中夹出了子弹,表情之沉稳淡定,令他不禁森森地打了个寒战,心里开始怀疑自己的教育方向是不是出了问题——儿子该去学医?
夏六一醒的时候,是在二楼何初三的狭窄小铁床上,房间里点着一只蜡烛,潮湿的屋顶长满了黑霉,散发出腐烂的气息。他趴在床上,胸口下面垫了块枕头,防止他肩上的枪伤挨着床单。
何初三就趴在床边的木凳子上,屁股底下是另一只更矮小的矮凳,正就着烛光温书。
夏六一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除了手指,全身上下什么地方都动弹不得。
“喂。”他沙哑地说。
何初三凑过去,就听见他说了醒来之后第一句话,“牛杂。”
第5章
小子,你不懂。
何初三故意给自己戴了个口罩,叮叮咚咚跑下楼。一个来看牙的常客正在楼下店面等他爹开刀,这时候就含着劣质棉花支吾问,“阿三?你今天不上学?”
“他感冒了,在家休息,哈哈!”何牙医连忙配合儿子的口罩说。他今天受惊过度,家里又藏了尊大佛,本来不想营业。何初三却认为突然休假会引人怀疑,两父子一起趁着天早,打扫干净店内血迹,仍旧开门接客。
何初三哑着嗓子跟这位什么叔打过招呼,就匆匆出了门。拐到隔壁肥姐小食店买了一大碗咖喱牛杂,热气腾腾地端回来。
“感冒还吃牛杂?”常客含着棉花说。
“感冒怎么不能吃牛杂!牛杂补气益血,乃肉中上品!”何牙医急忙说。
牛杂哪里是肉?何初三很无语地看了他阿爸一眼,觉得他阿爸紧张过度,迟早要穿帮。
何牙医的确紧张得要命,就差没冲到街上敲锣打鼓地呐喊“我家二楼绝对没有藏人”。战战兢兢地目送着自己儿子端着牛杂上了楼,他觉得自己肺都要憋出洞了。
何初三把夏六一扶起来吃牛杂,夏六一背上都是刀伤,歪歪扭扭地用没中枪的一边胳膊靠着墙,面无表情地只是吃。何初三则是蹲回去继续温书。
夏六一吸吸呼呼没几下就干掉了一整碗牛杂,好像终于缓过劲一样,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靠在墙上发了阵呆,突然说,“水。”
何初三给他倒了一大杯水,伺候他喝完了,这位老爷又说,“烟。”
这次何初三摇头了,“没有烟,你受伤,不能抽。”
“操!”夏六一说,“烟!”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他妈印度阿三可有骨气了,居然硬着脖子坐回去重新看书,彻底无视他。
夏六一瞪了一会儿眼,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靠回墙上,继续发呆。两人各自沉默,竟然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上午。
到中午时分,何初三合上书本,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然后问夏六一,“想吃什么吗?”
“牛杂。”
何初三从小铁盒子里翻出之前夏六一给他的“稿费”,叮叮咚咚下楼又给他买了整三碗牛杂,肥姐开始怀疑自己家牛杂锅里是不是掉进去一包“白面”,不然怎能这么上瘾。
夏六一一边吃牛杂一边观察室内,这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基本上除了床,就是一张大凳子加一张小矮凳,还有角落里一个书柜,洗得干净发白的窗帘被拉上了,看不出窗外是什么样子。
书柜、床头、地面,密密麻麻堆满了书,大多黄旧,像是从旧书摊上淘来的。此外还有几本大部头,看上去又新又精致。
何初三把那几本从学校图书馆借的大部头整整齐齐收起来,放进破烂小书包,然后往充作桌面的凳子上摆上一个大碗,里面是白饭、两片单薄的叉烧和一个煎蛋。
“喂,”夏六一说,示意剩下的那碗牛杂,“不想吃了。”
何初三走过来将牛杂倒进自己碗里,搅了搅汤汁,开始吸吸呼呼大吃。
他吃完这顿久违丰盛的午饭,去楼下大水缸里舀了半勺水,仔仔细细擦洗了碗筷。然后回到二楼,夏六一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何初三没忍住,问他,“你被人追杀吗?你惹什么事了?”
夏六一看也没看他,只回了他言简意赅的一句:“关你屁事。”
还是那黑社会的臭德性!何初三乖乖地闭了屁嘴,收好书包,他戴着口罩出门去上课。
夏六一在何初三家面无表情地又趴了整三天,除了“牛杂”、“鱼蛋”、“肠粉”、“凤爪”、“蟹黄包”和“艹你妈!烟!”之外,他什么话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