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唉,怎么还逃不过呀……还不等她想明白,皇帝拉过她的手,朝着远处走去。
殿中的妃嫔,此时才瘫软下来,个个让奴才扶着才能站稳,彼此再也无心交谈。
差一点啊,贾才人的下场就是她们的了,个个像水里捞出的一般,大汗淋漓。
在万岁爷贬贾才人前,有人听出了万岁爷先前的意思,那意思只怕是要将贾才人的舌头给剪了,只是不知后头为何改了,让贾才人,不,让贾答应逃过一劫。
往日里她们也是听过狱中的一些残忍刑罚,早前犯事的魏婕妤,在诏狱中走了一遭,听说出来时,都不成人形了。
那会儿,她们还能当作笑谈说出,此时她们看到贾才人的下场,却完全无法再讥笑出声。
只因这样的事儿差点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差点就直面血淋淋的下场,让她们如何能不心惊不胆寒。
贵妃被人扶着,一动不动的看着皇帝和莲花远去的方向。
万岁爷如今比登基之时已收敛了许多,可她知道,他一直没变过,雷厉风行的铁血手腕依旧在,魏婕妤那事便是。
当初整肃后宫之时,将先帝留下的很多奸妃和奴才打杀的打杀,下诏狱的下诏狱,从不怕人说他寡情寡义,不曾有过一丝手软。
如今是谁改变了他,让他留了情面?是他身边的莲美人么?
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子,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么?
贵妃也惶恐,只是心中更多的是凄凉苦楚,满心满肺不可诉说,如今的万岁爷变了,不肯再顾及她的脸面了。
方才这一招杀鸡儆猴,将震慑整个后宫,警告后宫之人莫要多嘴,莫要多舌,莫要轻举妄动,莫要动了他的莲美人……
殿中的其他妃嫔缓了缓后,开始一一与薛贵妃行礼拜别,贵妃也恍然不知。
赵美人方才被吓狠了,若不是贾才人挡了灾,得不到好下场的人,兴许就是她了。
可她也是迫不得已,是在贵妃授意之下说的,她是有苦难言啊。
这群人里,情况最好的便是周常在了。
周常在扶着赵美人,看着薛贵妃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讥讽一闪而逝。
薛婉君,恐怕这只是开始,你的时代很快要过去了,好日子也要到头了,等着吧。
一丝快意在她嘴角悄无声息隐没,她扶着赵美人也拜别而去。
后面只剩贾答应还瘫在原地,吓破了胆儿,方才差点尿失禁了。
贵妃缓过神来,见她还在,目如寒冰地看了一眼她,转身回了内室。
留下几个奴才,赶苍蝇一般驱赶贾答应和她的奴才。
莲花和皇帝这边。
“爷,您可真厉害,一个眼风看过去,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回苍澜院的路上,莲花叽叽喳喳跟皇帝说着刚刚的事。
皇帝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他这次可不会被他的小妃嫔甜言蜜语所迷惑了,回去后,该罚的一样都不能落下。
华庆殿发生的事,他的小妃嫔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其余他不会多问,怕让她想起什么不高兴的,详细情景后头他会问小林子。
莲花手被皇帝大掌牵着,边走边感慨道:“爷,您说若是我能那么厉害,那该多好呢……”
那她方才在华庆殿就不会那么累了,只要她想让谁不说话,便扫上一眼,那人就乖乖闭嘴,哎呀,想想就美,她可以让她不喜欢的人通通闭嘴。
这么说来,万岁爷比齐嬷嬷还厉害呢,扫一眼贵妃,贵妃也不敢说了。
嗯哼,这功力,可丝毫不逊于关门放狗,甚至比关门放狗更省劲儿,不错不错,万岁爷十分厉害。
想到这里,莲花看向皇帝的眼神顿时崇拜起来,眼冒星星地说:“爷,方才我在您身后看您的背影,觉得您的背影真是十分威武哟。”
说着自己又疑惑起来:“之前我怎么没发现这点呢,哎呀,真是失策了。以前只顾着瞧您的脸,没注意其他的,可能是因您长得太好看了,容易让人忽略别的。”
皇帝挑挑眉,撩了她一眼,不理她,让她自说自话。
若是换个人说只注意到了他的容貌,那他定有千八百个法子,让这人知道世间的残酷。
可若是他的小妃嫔的话,如今只有一种法子,让她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此事回去再说。
莲花自己话多,皇帝话少,她早已习惯万岁爷不搭腔的时候,她只要万岁爷在听就满足了,爷不说话是他性子使然,反正搭不搭茬她都能自己说下去。
果然,皇帝很了解她,她自己摸着下巴开始思索,又自顾自说起来:“好似还因为爷很少拿背对我呢,嗯,不错,就是这样,难怪我发现不了您威武的背影。”
这么说来,万岁爷对她还真是好,他们私下相处之时,除了一开始外,后头万岁爷总是正对着她,多数时候她转过身去,就能见到。
她心口发甜,忍不住笑眯眯地问:“爷,您是不是舍不得拿背对我呀?”
第239章
万岁爷说书,一言难尽
这点皇帝自己倒是没发现,听她这么一说,没有回她,自己跟着回想起来。
莲花可不管万岁爷回不回,她越想越是这样,摇摇和皇帝牵着的手,身子前探侧着看向他,眉眼弯弯,甜滋滋地说道:“爷,您待我真的好好哟。”
呵,她还知道他待她好,这小白眼狼嘴儿像抹了蜜一般,总能让他心花怒放。
皇帝停下脚步,看向她,看她一副娇俏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出另一只大掌,捏住她的下巴两边,将她的嘴捏得嘟起来:“好好走路。”
“这啵哈有您么。”莲花被捏住脸,话说得含糊不清,却还是不影响她眉眼弯弯地笑。
有万岁爷牵着她,还用看什么路,万岁爷替她看着就好了呀。
皇帝无奈,真是拿她没办法,心里却又满意她的依恋。
放开她,皇帝摸了摸她被捏出的轻微红痕,捏的力气不大,只微微红了红而已,觉得没事,于是重新开始走路。
知道她不安分,特意引着她,挑拣平整的让她走。
莲花笑得美滋滋的,感觉此时快乐的像一只鸟儿一般,嘴里停不下来,自动自觉忍不住分享道:“爷,我发现姐姐会的好多呢。”
皇帝握着她的手一紧:“姐姐?”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他怎么不知道。
莲花歪着头,清清甜甜地道:“昭仪姐姐啊。”
哦,是徐榕英。
只是什么时候叫得如此亲热?
皇帝心里发紧,手却缓缓松了些劲儿,不经意地问道:“都会什么?”
“什么都会!”莲花崇拜地说,说到这个她就来劲儿了,竖着手指头开始数起来:“玩弹珠会、射箭会、骑马会、舞剑也会,还会讲故事,哇,姐姐真的会的好多哟,样样都做得很好。”
皇帝早听说徐榕英送了一盒宝石弹珠给莲花,他还见过莲花把玩,此时他的小妃嫔当先说的就是这条,“玩物丧志”几个字就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罢了,还是不要扫兴,除了这种玩物丧志的嗜好外,其他的他也会。
他不动声色地问:“朕给你讲故事,讲得如何?”讲得好不好!
她说那些还没来得及让她看到,只讲故事这一条他给她讲过。
记得几次她因有身子,夜里体热燥得睡不着,还是他给她讲故事哄睡的。
“啊……”莲花一愣,没想到万岁爷会问她这问题,呃……这怎么说呢?
她眼神开始闪烁,支支吾吾起来:“呃,爷讲得,爷讲得很……很好。”这话有种昧着良心的感觉。
皇帝眼睛一眯,转头看向她,语气凉凉地问道:“怎么犹豫这么久?”
好还犹豫这么久,神情也不对,她一撒谎就这副表情。
皇帝如今是越发了解她了,她一撅屁股,他就知道她欠多少下打了。
莲花期期艾艾起来,开始找借口拖延时间:“那个,呃,哎呀,爷,我在想怎么描述您讲的嘛……”
“现下可想好了?”皇帝语气越发凉。
凉的莲花都想缩起脖子了,绞尽脑汁开始想,嘴里支支吾吾:“爷您讲的故事,呃,那个……”
在昧着良心和说实话之间,这个度很难把握的。
万岁爷那么精,如今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不说点什么像样的话出来,万岁爷是不会信的,哎呀。
正当她看到万岁爷眼神越来越危险时,脑子灵感一闪,赶忙说道:“爷讲得很安眠!对,没错!托了您的福,每次爷您讲故事的时候,我都睡得特别香呢,爷,这可多亏了您啊!”
皇帝细细一想,这话确实不错,每回他讲故事,他的小妃嫔睡得都特别好。
想到这里,皇帝忍不住嘴角扬起,心里是满意了。
为了让他的小妃嫔明白人生大道,他讲的故事都是精心挑选的,还会说一些他的见解,若是她腹中的孩儿有知觉,就知道父皇的良苦用心了,不指望娘儿俩现下都能听懂,能听一两句进去便好。
莲花见状,眼神别向别处,悄悄松了口气,好险,又蒙混过了一关。
心想,万岁爷讲故事,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啊,哪能和昭仪姐姐相比,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昭仪姐姐声调错落有致,一个故事被她讲得跌宕起伏,悬念丛生,让她听着很过瘾,有趣得很。
而万岁爷,啧啧,语调平平无奇,毫无波澜起伏,比她小时候的教书先生讲得还乏味。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甚至比她先生念书还让她犯困,因她先生念书喜欢摇头晃脑,她也跟着晃,能提一提精神。
小时候她时常在想,先生念书摇头晃脑,是怕把自己也念睡了吧,所以得一直晃着保持清醒。
万岁爷言行举止那么端庄优雅,摇头晃脑是不存在的,只语调稀疏平常地开始讲,仿佛在说今日吃了什么那么平常,她躺床上,窝在他怀里,听他讲不到一会儿,无论多精神都能入睡。
而且万岁爷讲的故事都是什么呀,讲的都是历史上哪朝哪代的亡国之君如何自取灭亡,讲的圣贤故事三千则,讲完还会总结一二,总结里头讲了什么教训,告诫了什么道理,有什么感悟之类的。
呃,她一个小女子,也不用理朝政,跟她讲这些也没用呀。
她平日里吃好喝好管好自己和自己的人,已经千难万难了,像那么难的事就交给万岁爷吧。
总结道理这个本来她是不知道的,因她总是撑不到万岁爷一个故事结束。
这还是有一回她睡得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又被尿憋醒了,听到他似乎一个故事讲完了,自顾自在总结才知道的。
她这才得知,万岁爷真是个明君,讲故事也不忘警醒自己,高处不胜寒呀,实在讲得太寂寞了。
听着就可怜,没想到万岁爷给她讲到最后讲得那么寂寞,她心里愧疚,应该陪着爷,听爷讲完的。
只是想归这么想,下一次爷讲故事时,她还是撑不住睡着,最后她干脆放弃挣扎了,罪过罪过,只好让爷寂寞着吧。
这些都是不能让爷知道的,否则爷非得施展淫威不可。
第240章
青春受谢,白日昭只
想到上回,莲花忍不住“嘶~”出声,颤抖了一下,爷太知道怎么治她了,知道她怕羞,就那么罚她,真是坏蛋,流氓!
莲花心里最后愤愤不平的腹诽了一番,嘴巴不自觉鼓起来。
本就一直关注着她的皇帝,听到她发出的声音,忍不住看向她,挑了挑眉,不解地道:“怎么了?”
怎么这副模样,谁招惹她了?方才不是还在夸他讲故事好吗?
“啊?”莲花惊醒过来,暗叫糟糕,忘了管好表情了,顾左右而言他道:“哎呀,爷,这到哪了呀?是不是快到了呢……”
皇帝感觉不对了,回想了一下刚刚他的小妃嫔的表现,停了下来。
想了想,追问道:“朕讲故事,和你昭仪姐姐比起来,谁更好?”
这小坏蛋太会蒙人了,再问问她的好,这个问题也是他想知道的,夸他讲得好,那得说出来有多好才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不容易糊弄过去又被杀了个回马枪,莲花顿时像吞了一个鸡蛋一般,嘴巴张开,瞪大眼睛不知道怎么办了。
万岁爷实在太为难她了,这个问题好难啊,比方才那个问题还要艰难。
皇帝眼皮跳了跳,加重语气道:“嗯?”
他想,这么显然的事,怎么这副表情,就那么难回答?为了顾及徐榕英的脸面?
莲花想,这么明显的答案,怎么还问她,她好难啊,要顾及万岁爷的脸面,不能说实话。
她见万岁爷紧紧盯着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您,您与昭仪姐姐,无法相比……”
“什么?”皇帝怀疑自己听错了。
莲花赶忙用空着的手摆了摆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各有千秋,不是能放一起比的那种千秋……”
皇帝皱了皱眉头,不大满意。
莲花“咕噜”吞了吞口口水,不明白为何万岁爷一遇到昭仪姐姐,就胡搅蛮缠的,上回也是这样。
只是她知道,此时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去后兴许她不会太好过。
于是她开始从某方面,挑拣着讲好话:“姐姐说的都是一些好笑的故事,而爷讲的故事,嗯……很发人深省……”
她这算是实话,昭仪姐姐挑拣的都是有趣的讲,而爷的,想起他总结的道理,说这个准没错的。
皇帝点头认可,这么看高下立见,和她确实没白讲,算听进去了,卓有成效,只是还有呢?
他挑挑眉的看着莲花,意思是就这?
莲花又咽了咽口水:“还有寓……教于乐,鞭策入里……”
皇帝刮了刮她鼻子,改正道:“是鞭辟入里。”
莲花吓了一跳,以为讲错了,听到不是那个错,又松了口气。
她忍不住使出杀手锏,摇着皇帝的手撒娇道:“爷,总之您讲得很有深意,您明知道这方面我嘴笨的嘛,您就放过我吧,不说了好不好嘛~”
又接连嗲嗲得喊了几声“万岁爷”、“爷”。
喊的皇帝心软得一塌糊涂,绷不住笑出来,捏捏她的脸,情不自禁地亲了她一口道:“好,不说这个,往后朕给你多讲便是了。”
莲花刚以为计策得逞要扬起笑脸,听到后半截话心里直冒苦水,感觉自食恶果一般。
她弱弱地说:“那就劳烦爷,就寝前前若有闲情,再和我讲讲了……”
她这话可限定了入睡前讲,别的时候还是不要了!
皇帝点头应允,心里窝心的很,他的小妃嫔就是如此贴心,知道他白日里忙没工夫,很好,等下少罚一些,若是后头表现得好,不罚也成。
皇帝余光略过她的腹部,心念一动:“囡囡,等孩子出世后,朕每日定会抽一些时辰与他讲故事,像你爹爹对你那般,可好?”
莲花干巴巴地笑了,边笑边卖力点头,爷说的对,爷说的都是对的,祸祸肚子里的小娃娃就好了,不要祸祸他娘。
手又忍不住同情的摸了摸肚子,心里暗暗道歉:娃娃,对不住了,不是你母妃不帮你,实在是她也无能为力自身难保呀,你父皇也是为了你好,往后便忍着些,多听听,听够了母妃再带你玩,补偿补偿……
皇帝见她这么配合,愉悦地笑了,既然提到她的爹爹,有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却又怕她多想,正好此时问。
不过问之前,先和她说一件事:“囡囡,往后私下里唤朕昭哥哥,如何?”
莲花惊奇地问道:“嗯?爷的名是昭么?”
国姓是尉迟她是知道的,只是万岁爷的名讳日常需要避讳,她平日里又不曾关心过前朝大事,所以并不清楚万岁爷叫什么。
“嗯。”皇帝点点头,深情地看着她,想她这么叫很久了,只是一直都没和她说。
他的小妃嫔和他亲密无间,叫他万岁爷的人有很多,而叫他昭哥哥的只有一个,往后普天之下只有她能这么称呼他。
莲花不由得抽回右手,低下头自己默写起来,写了两笔写不出来,又抬头问道:“爷,是哪个昭呀?”
皇帝含笑,拉过她的手,一笔一划给她写起来,边写边解释道:“‘青春受谢,白日昭只。春气奋发,万物遽只。’,朕的昭字便取自于此。”
意为四季交替,春日降临,太阳光明辉煌,万物蓬勃生长。
他虽不被先帝所重视,可起的名却被寄予了厚望,寓意尉迟氏的江山如太阳一般辉煌长青。
“昭,尉迟昭,昭哥哥。”莲花忍不住心中默念几遍,抬头亮晶晶地看着皇帝道:“爷,您的名儿真好。”
比她的好多了,她的名就叫莲花,太简单了。
她识字后,有和她不和的姓贺的同窗小娃笑话过她的名字,她闷闷不乐地回去就和爹爹娘亲求要改名。
可爹爹说不能改,娘亲也说不能改,还和她解释过名儿的由来,她那时听得半懂不懂的,感觉很厉害,才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