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皇帝一愣,查个人怎还有蹊跷,他有些疑惑地看了胡淼淼一眼,问道:“你且详细说来。”“是。”胡淼淼恭恭敬敬答道。
几日前他派了人出去查,查到莲美人入宫前的亲人在延庆府,尽管人已搬迁,不到一日便查到了人所在,立即马不停蹄赶过去。
正待他的人要上门之时,敏锐地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莲美人的亲人,他的人觉得此事有异,没有接着上门,而是慢慢将监视之人摸清悉数捉获。
待要再上门之时,却碰到了一方杀手,这些杀手训练有素,动作极快,又凶残蛮横毫无顾忌,手持兵器踢开门便直接抓人。
他的人立即出手阻拦,打斗之间,将这帮杀手杀的杀,活捉的活捉,最后还是给逃了一个。
他的人觉得此事不同寻常,便飞鸽传书与他,他见到消息,惊觉不对,立刻赶去,只是赶到后活捉的杀手已全部自尽,无一活口。
皇帝越听越心惊,急问道:“人现在如何?”
这是最重要的,若是出了事,他真不敢想他的小妃嫔会如何。
胡淼淼道:“人没事,请爷放心,宵小之徒哪能与奴才的人相比,因着这两拨人,奴才费了些功夫,这才刚回来禀报。”
皇帝追问:“人现在何处?”
“莲美人的亲人奴才带回了京中安顿好,派人秘密护着,还请万岁爷定夺。”胡淼淼说着,呈上一封折子:“万岁爷,这封折子是详细的事情经过,还有奴才审问监视之人的结果,请爷过目。”
“此事办的不错。”皇帝松了口气,有胡淼淼护着,出不了事。
胡淼淼笑呵呵地谦虚摆手:“万岁爷过奖了,若非爷英明神武,神机妙算,将奴才们及时派去,时机也把握不了如此好,是爷英明啊。”
不理这些废话,皇帝打开胡淼淼的折子,看了几行,瞳孔一缩,开口冷冷地吐出三个字:“薛婉越看眼神越寒,最后冷笑一声,他的好贵妃真是深谋远虑,竟然如此早就派人监视他小妃嫔的亲人了,还做了局给她的叔叔下套,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她还真当后宫是她的薛家了,要将所有妃嫔牢牢把控住,捏在手里,当他是死的不成。
齐嬷嬷说的不错,薛婉君心机深沉,明面宽容大度,实则用心险恶,要将一切都抓在手里,幸好不曾下杀手,否则哪怕打草惊蛇被薛平察觉了什么,他也要动了她。
皇帝眼中浮现一丝杀机,思索片刻,心中有了计较,按捺下去,接着看下去。
胡淼淼不敢再油腔滑调,折子里写的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一个涉及到的是薛贵妃,执掌后宫之人,一个涉及到的是万岁爷最宠爱的莲美人,非能口说言明的,故而上了折子。
监视的人好审,也不知薛贵妃从哪找的乌合之众,一逼问便倒了个干净,好查。
那帮杀手就难查得多了,死的死了,逃的逃了,不过逃了的人被刺了一剑,往京中方向逃走,想来是京中哪个大家族豢养的死士,还得费些心思。
殿中半晌没有动静,胡淼淼觉察此时气氛似和方才有些不同。
他心下奇怪,这折子后头就写了莲美人亲人近况,也没写其他,怎么万岁爷似乎盯着看了许久,一直都不曾说话,脸上毫无表情,让人分辨不出神色来。
他静静等待着,直到许久,才听到万岁爷的声音:“将带回的人护好,退下吧。”
“是。”胡淼淼应完,倒退出去。
他心中感觉十分疑惑,觉得此时的万岁爷,声音无波无澜,他却觉得爷在压抑什么似的,像发现了什么一般,甚至比看到贵妃派人监视,让爷情绪更加波动……
怎么说呢,这是一种直觉,说不得准,他看不透爷,也不敢看透,总之说不清道不明,爷此事没有杀意的便是了,很奇怪。
等胡淼淼走后,皇帝传来张庆,让张庆去将宫中记载宫女的典籍档案拿来。
皇帝抽出其中一本典籍,翻到其中一页,与胡淼淼的折子两边互相印证。
看完后,他思绪纷乱,定定坐了半晌,不动也不说话,后直接撕下其中一张连带着折子,让张庆烧干净了,再将抽出的这本典籍置于星辰殿内,让张庆将其他典籍还回去,若有人来找此本典籍,便说丢了。
处理完这些,皇帝将所有人挥退,目光落在御案上,出神地看着案上的小雪人,他的…莲花送他的雪人。
京中某处,巷子里。
“小公子,不能再靠近了,再近恐会被发现。”一名四五十岁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对一名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低声说道。
他将年轻男子护在身后,姿势呈防备状,两人半躲在一条巷道中,朝着远处的宅子看去。
宅子外头看着不大,普普通通,四周毫无异样,可他却知道宅子周围日夜布有暗哨。
这群人十分警觉,他们从延庆府一路跟到京中,好几次差点被发现,也好几次差一些就跟丢,多亏了小公子机警聪慧,才跟到了这处宅子。
宅子内还有武功高强来历不明之人守着,这群人的武功他们是亲眼所见,行动迅速简练,毫不拖泥带水,每招每式十分老道,毫无花哨之处,却招招致命。
年轻的男子薄唇紧抿,神情严峻,他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眼梢微微上扬,鼻梁挺拔,有些男生女相,模样极为俊俏,若是一名女子,定然是个祸水。
他面容冷峻地看着宅子,眼中闪着强烈不甘,就晚了半日,与之失之交臂,错过了时机,人全被带走了。
第261章
但愿人长久
中年男子低声劝道:“小公子,虽不知他们目的为何,可想来人在他们手里不会有危险,否则他们就不会去救了,我们还是先行回去,从长计议?”
不可轻举妄动,他也知晓,只是他还是心有不甘:“马叔,我们走。”
年轻男子最后看了宅子一眼,眼中闪着摄人的光芒,带着马叔两人隐去。
苍澜院内。
捏月饼大赛的结果已出来,果然如莲花所料,是手脚麻利娴熟的小青和胖丫摘得桂冠,每人得了五两的彩头,和一兜月饼。
其余每组得一兜月饼,二两银子,分到手上,每人也得一两。
银子虽然不多,但最重要的是这个过程,大家伙儿十分高兴,心头暖洋洋的,难得有这么轻松喜庆的时候。
众人吃着月饼,觉得十分之香,不知是不是自己做的缘故。
吃着吃着,互相开始笑话起来。
他们手里拿到那兜月饼,都是挑拣出来,大家伙儿做的不大好看的,从上头的图案可以认出是哪组人做的月饼,所以一发现哪个饼子做得特别丑,便开始笑话:
“小青,你们这饼子扁成这样,是用手压的吧,想不到你们也有失手的时候,哈哈哈。”小吉子捧腹大笑的声音。
“哼,小吉子你笑话我们,怎么不说自己,你看看这两个,花纹都少了一块儿,不会是被你还是小林子偷吃了吧。”胖丫的声音。
“我米有。”小林子边吃边反驳的声音。
“哎哟,看看这饼子,一个模子出来的饼子,一个大成这样,一个小这样……”其他人的声音。
苍澜院的人和星辰殿的人在院子里闹做一团,互相笑话,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初初在主子眼皮底下,他们不敢怎么闹,莲主子人和气好说话,可齐嬷嬷可重规矩得很。
后头见齐嬷嬷没出来训斥,他们胆子逐渐放开,互相笑话起来。
莲花一直笑着,八颗牙齿整整齐齐露出来,坐在偏殿里头,跟齐嬷嬷挨在一起。
听着院子里小太监和小宫女的玩闹。
嬷嬷说她忙太久了,让她歇一会儿,于是她跟嬷嬷一起坐着吃新做的月饼。
吃到一个月饼好吃,莲花掰下一块,递过去道:“奶奶,您尝尝这个南瓜馅的,尝尝好不好吃。”
齐嬷嬷接过,抿了一口尝了尝,慈爱的看着她道:“嗯,口感软糯,不甜不腻,馅料调得正正好。”
得了齐嬷嬷的夸赞,莲花笑眯了眼,这馅儿可是她苍澜院种的南瓜做的呢,是她自己想的馅料。
时下的月饼子,所用馅料一般有果馅的、五仁馅的、八宝馅的、枣泥馅的和八宝馅的等,总之是没有南瓜馅儿的。
是她指挥小青调的馅,糖放了少少一点,还放了牛乳进去调,做出来的月饼果然又香又浓,好吃。
又吃了一会儿,莲花喝了口水,站起来道:“奶奶,算算时辰,那个大月饼应当好了,我去瞧瞧,您要一起去么?”
齐嬷嬷想了想道:“一起去吧,走。”
跟着起身,她不放心,又不想拦着小闺女,扫了兴致,便决定跟着一起。
莲花眼前一亮,忍不住挽着齐嬷嬷的手:“太好了,奶奶,那您可就有眼福了,可以第一眼瞧到那个月饼子。您不晓得那个月饼有多大,那可是小青和胖丫合力做的呢,一直烤到现下,很费功夫。”
齐嬷嬷和莲花走到门前,她留了大半的空地儿给莲花,一起踏出偏殿门口,顺嘴问道:“那是多大?”
小闺女说着喜庆,她也爱听,这才是过节的气氛,以前在懿祥宫冷冷清清的,中秋日不过也就吃顿好些的罢了。
莲花松开挽着齐嬷嬷的手,在一旁比划了比划:“这么大,跟个脸盆似的。”
说着又重新挽回齐嬷嬷的手道:“我都想好了,这个大月饼,明晚等月上柳梢便拿出来供月,还要放上好多水果,等宫宴回来便吃。”
说到这里,她想起来问道:“奶奶您明日去宫宴么?”
齐嬷嬷摆了摆手:“你们去吧,老奴年纪大了,就不去凑热闹了。”人老了,那些逢场作戏的场合她就不去了。
莲花觉得齐嬷嬷有些孤单,却也不劝,便道:“那我早些回来陪您。”
齐嬷嬷停下脚步,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玩尽兴再回也不迟,明日的中秋宴,宫里头必定热闹非凡,有太乐署编排的歌舞雅乐,你玩耍尽兴再回,不必顾及我这个老婆子。”
莲花忍不住瞪大眼睛,歌舞雅乐,她有些想看,以前都没去过这么大的宫宴,只听闻过宴上有节目,终于她要见着宫里的歌舞了吗?
只是嬷嬷怎么办,她去了,万岁爷明夜宴请朝臣,定然也很晚才回的。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奶奶,到时我就看一看,看完就回来和您一起祭月,就这么说定了。”
想通了这点,莲花又高高兴兴起来,带着人一起热热闹闹去将大月饼起出来。
直到午膳时分,众人才一一散去。
莲花照例让大壮给皇帝送午膳,她特地挑了几个好看的月饼,写了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附过去。
不知为何,这句诗她看到时很有感触,尤其是在中秋将至时分,便想写给万岁爷。
每年到中秋前后,她都有些低落,她很想爹娘很想哥哥,她怕自己太低落了,所以她要热热闹闹地过。
星辰殿这头。
大壮高高兴兴地将食盒送来星辰殿,却被告知万岁爷在忙,让他将食盒放到一边。
大壮没有多想什么,以为万岁爷在与人议事,将装有莲主子纸条的荷包交给张总管后,便去苍澜院复命了。
只有张庆知道事情似有些不妙,不知胡淼淼给万岁爷禀报了什么,万岁爷很反常,先是让他去找宫女奴才的进宫典籍,后一个人在殿中坐着,不让人进去,坐了有些时候了。
他方才借着通禀莲主子送来的膳食的事,进去了一趟,万岁爷也只是看了他一眼,让他候着。
第262章
杞人忧天
张庆心头沉重,又未免莲主子多想,便先让大壮回去复命,说万岁爷在忙,晚些再用膳。
他心里一直在咒骂,这该死的胡淼淼,到底说了什么让万岁爷如此,连莲主子的膳食和纸条也不着急看了。
殿中,皇帝一人静静坐着,无心处理诸多事宜。
他脑中一直回想着莲花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思绪纷飞,心神俱乱。
心中彷徨不安,又夹着一丝恐惧。
无论是胡淼淼的折子,还是典籍档案记载,无一不在表明,莲花和他说的身世有出入。
她说她不知爹娘在何处,她说她有三个哥哥,她说她家乡在南面,可查出来的却一样都不是。
她父亲在延庆府,快马加鞭,来回一日日程足矣,如此近的距离,她怎能不知道她的爹娘在何处?
她也没有哥哥,家中只有亲姐一个,她的叔叔家里倒是有两个儿子,只是一个年纪比她大,一个比她小,那她的三个哥哥在何处?
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对得上。
他怕胡淼淼弄错,特地找了典籍,两相印证之下,不会有错的。
那便是他的小妃嫔有问题,要么是她撒了谎,要么便是她为了进宫做了手脚。
无论是哪一条,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联想到几次看到她冷漠的神情,与她平日言行大相径庭,她当初又不是正常被封的采女,每每想到这些,他便控制不住往最糟之处想。
若是他看到的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呢?
若是……若是他的小妃嫔一直在……
他不敢细想下去,若是如此他恐会疯掉。
越在乎,便越紧张,便越恐惧,他已经多久未曾试过如此了?
高处不胜寒,或许当皇帝久了,过往危机四伏,让他总是比常人多想几分,多疑几分。
发现此事后,他第一念头便去想她的目的,无论哪一种可能,他顺着想下去便觉心痛难以抑制,痛得无法呼吸。
遇到她之前,他的人生便像是一盘冷冷清清的棋局,他的朝臣他的宫妃,每一个人都是一枚棋子,他只需根据每枚棋子的作用,下到应有之处便可。
直到遇到她这个变数,他才知晓,人生除了下棋,还有人间温情。
他何曾受到过此等温情,日日被人惦记着牵挂着,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虚情假意,完完全全只是因为他这个人而关切他。
可若是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皇帝呢?
那么,若他不是皇帝,又会如何?
他不敢想深想下去,他怕他会疯,会逼问她,会伤害到她。
便真是假的,他恐怕会让她继续装下去,一直装下去,不准她摊牌,直到百年。
若是有一日装不下去了,他恐会毁灭了她所喜爱的一切,将她永远禁锢在他身边。
想到此,他便剜心挖肉一般疼,他舍不得伤她,舍不得她伤心,舍不得她哭,可他也放不了手!
“万岁爷,礼部尚书求见。”
皇帝从沉浸的思绪中醒过神来,见是张庆,没有应声,只是看着他,眼眸深邃。
张庆不敢再说话,垂首等待。
仿佛过了很久一般,他终于听到万岁爷开口,只是开口之言让他胆颤心惊:
“张庆,依你之见,莲美人如何?”
张庆心中大骇,直觉万岁爷此问非比寻常,如石破天惊一般敲击在他心头。
万岁爷对莲主子的宠爱有目共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自己的影卫都派出去护着莲主子,可见莲主子在万岁爷心中的位置有多么的重。
现下忽然有此一问,这说明万岁爷与莲主子之间出问题了。
就此问来看,并非好事。
只一刹那他便想了许多,浑身冒起冷汗,吓得赶忙跪下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过一个卑贱之人,不敢妄言莲主子。”
过了一会儿上头才传来声音:“朕恕你无罪。”
张庆知不说点什么是不行了。
君心难测,他弄不清此时万岁爷是何种态度,他若替莲主子讲好话是否会弄巧成拙?
可让他讲别的话,他又过不去心头那关。
他又磕下一个头,直言道:“回禀万岁爷,以奴才所见,莲主子为人赤诚,待人真挚热忱,生性乐观豁达,无论何时见着都是一副笑脸,瞧着就让人高兴,又从不看低奴才们,只一条——”
张庆咽了咽口水,紧接着说道:“只一条,莲主子有时有些莽撞,做事做人太直,易得罪人……”
这句话大有深意,他前头夸了一通,虽是夸,却是他所见所感,后头补这句话,是他弄不明白万岁爷问话的深意,若真是莲主子冲撞了万岁爷,这话便是替莲主子让万岁爷多担待了。
不管有用没用,他都希望能帮到莲主子。
张庆说完,上头半晌没有说话,殿中静得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就在张庆诚惶诚恐想要请罪之时,皇帝又发话了:“宣人吧。”
前后跳跃太快,张庆脑子空白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万岁爷是让宣礼部尚书。
他急急忙忙应了声“是”,退下去宣人觐见。
等宣了礼部尚书觐见,张庆担忧地望向大殿,忧心忡忡,却什么都不能做。
苍澜院内。
莲花打了个哈欠,停下笔,伸了个懒腰,准备午歇。
她想了想,唤来小林子道:“小林子,你去问问张总管,万岁爷用午膳了么?”
“是,主子。”小林子听了话,立即去找张庆。